第7章 莽撞易生禍

第7章 莽撞易生禍

於清水單槍匹馬闖進大峽谷固然莽撞,偏偏陰差陽錯救下田若夷,這在田府激起的反響猶如一俊遮百丑,傭僕下人不再私底下議論她粗使丫頭的出身,團丁看她的眼光都帶上了崇敬。田老太太更對這個小媳婦越看越歡喜,親自督促把於清水的衣裝放進田明誠房中,她等著抱孫兒呢。

田明誠在這短短兩天受夠了摧磨。那天,前一刻得知於清水私闖大峽谷,后一刻就收到朱子駱送來的消息:朱子駿準備連夜偷襲。他心中一咯噔,素來知道朱子駿行事不擇手段,只怕在攻打時不會顧忌兩個女人的安全。思來想去,只能整頓團丁隊伍朝大峽谷進發,萬一發生什麼變故,多少能策應一二。

沒想到隊伍剛剛集齊,田老太太得了訊,尋死覓活地攔住他,不準前去冒險。老太太心情容易理解,大兒子已經歿了,田家就剩這麼一枝獨苗,怎麼也得保住香火啊。他只能好生好氣耐心勸說老太太,這樣一鬧一勸,時間就耽擱到了中午。田明誠無奈之下,編出「兩全之策」哄田老太太,說道:「娘,你瞧清水這樣的小嫂子都肯為三丫頭冒風險,我堂堂漢子還怕三怕四,傳出來有辱田家列祖列宗的顏面,不如讓白啟打前站先出發,我跟在大部隊伍後面,一旦有個變故,也能及時應對,不會措手不及。」

總算說服田老太太,田明誠才能走出田府大門。等他一出門,立時換上快馬,很快將白啟的大隊人馬遠遠拋在後頭。快馬加鞭行了二三個時辰,差不多酉時的時候,叫他迎面碰到大峽谷往田府送信的土匪。聽說於清水拿自己換了田若夷,他先是覺得好笑,這愣頭愣腦的姑娘,是怎麼說服大哈數的?繼而愈加擔心起來,一旦朱子駿偷襲得手,難保大哈數反悔不放人!更難保認為於清水是專來擾亂視線的,將怨氣發渠到她身上。這樣一想,他的心臟沒來由地砰砰亂跳,握著馬韁的手也有些發抖。此時距離大峽谷尚有一半路程,顧不得休整,策馬繼續前行。然而他行路太過焦急,竟然半途走岔了道,等找回正確的路,又足足耽擱了一個時辰。

夜半時分,他終於走近峽谷,恍惚中黑山墨屏已然在望,卻聽「嘭嘭」槍聲從峽谷方向傳來。

來晚了?!

他從馬背跌下,吭哧喘氣。馬比他更累,賴在原位不能挪動了。他棄馬步行,踉蹌著朝前跑去。途中,碰到朱子駱和田若夷,接著朝前走,又遇見朱子駿撤下來的人馬,朱子駿勸他跟著大隊伍返回,講不好土匪會追殺過來。他搖搖頭,繼續朝地縫的方向走,從田若夷口中得知於清水在大峽谷上的事情后,他只有一個信念——上大峽谷,把她接下來。哪怕是用他換她。這樣勇敢的女人,值得他這樣做。

他走到地縫前,看見一個人走過索橋,朝他走來。

於清水?!他呆住了。

於清水以為此次的莽撞行為,必定會惹來田明誠劈頭蓋腦的教訓。沒想到他只是上前緊緊拉住她的手,拉著她一步步往回走,一路上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她能感覺到,他的手溫熱有力。她有些呆傻地任憑他的牽引,直到跟白啟的隊伍會合,兩人各自騎上馬。回想剛才發生的,臉頰不禁發起燒來。

經過這件事,於清水與田若夷的關係明顯緩和了。田若夷不再處處針對於清水,偶爾逛街遇上好吃好玩的,還會捎帶一份送給她。

只是,也因為這件事,田若夷與朱子駱的婚禮再一次延誤。城中有愛亂舌根的議論田三姑娘與朱子駱必定八字不合,否則怎麼會一而再地成不了大禮呢。田若夷對這些話絲毫不以為意,倒是田老太太因為朱有理的過份,興起退婚的念頭,私下裡跟田明誠提起。田明誠笑著勸阻說,要是一個月前你老人家提退婚,三丫頭會喜得天天抱著你,現在你再提這事,可是斷了一段好姻緣。老太太這才癟癟嘴,按下不提。

於清水的日子過得鬆快,閑暇時也會往集市裡逛逛。有一天,她帶著丫鬟珠兒在大十街閑逛,看見一大堆人圍著看「打耍耍」,不時發出歡呼轟笑。

「打耍耍」流行在湘西到施南一帶,多數由一男一女搭班配合,男拿扇子,女握方巾,既唱又舞,歡快喜慶,很受普通百姓喜歡。於清水和珠兒擠進去一看,這次「打耍耍」的竟然只有一個四十多歲的瘦個男人,他左拿扇右握巾,一人兼扮男女兩種角色,時而動作粗獷,時而像女子那樣柔和輕巧,從《三朵吉慶》,唱到《夫妻拜年》、《奴夫莫賭博》、《鬧五更》,學女子的音神態,維妙維肖。

幾曲演畢,那男人拿出髒兮兮的頭巾捲成的帽子,上前討要賞金。然而圍觀的只為看個熱鬧,加上手頭拮据,除了少數幾人零星投進幾枚銅板,大多數一鬨而散。

等到人群散去,於清水上前將那男人上下打量,說道:「你是?周易仁周叔?」

那男人倒仔細地看了看於清水,才說道:「你是清妹子?這模樣,跟大戶人家少奶奶一樣的,我倒一下子認不出來。」

於清水有些激動地說道:「真的是你啊!你是怎麼跑出來的?現在怎麼在這裡賣藝?」

周易仁左右看了下,「清妹子,這裡不好說話。」

於清水說:「不要緊,瞧你這樣子,肯定有些餓了,我們找個茶樓談談。」

珠兒暗地扯扯於清水的衣袖,說道:「二姨奶奶,二少爺叮囑在外面不能耽擱太久,時間不早了。」

於清水說道:「晚回去一會兒有什麼要緊的,我難得碰到叔叔。」

她領著周易仁來到田府名下的一間茶樓,點上包子饅頭,等著周易仁幾近狼吞虎咽地吃飽喝足,這才問起他是怎樣逃出來的。

原來周易仁是與周立山共謀義舉的革命黨人,因喜歡打耍耍逗樂,與於清水較為熟諗。被官府偷襲那天,他也在場,雙方激戰起來后,他打死兩名清兵從後門沖了出去,後背中了一槍,逃跑過程中不小心掉落到一個天坑裡,那些追趕的清兵找了半晌才撤退。那天坑足有十來米深,尋常人掉進去多半沒命,萬幸他是側滾著進去的,只受了些皮外刮傷,兩天後被一位路過的農夫救起。他不敢再回家,躲在農民家的地窯里養了一個多月的傷,臨行前將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送給農夫以作酬謝。一路賣藝乞討,總算來到施南府。

於清水也將自己近來的經歷跟他說了,問他現在有什麼打算。

周易仁低聲說:「仿效荊軻之舉。」

於清水聽不明白他的話。

周易仁只好解釋道:「刺殺知府尹英。黃公事敗,幕後主謀就是尹英。這尹英明明是漢人,卻去當清廷的狗官,還屠殺我們的志士。我們革命黨人要痛斬梟首,為同志報仇,立我華夏英魂!」

聽到報仇二字,於清水也躍躍欲試要為乾爹乾娘討回公道,但同時不免有些疑惑,問道:「殺了知府,就能推翻滿清朝廷了?朝廷不是會再派人來當這個官兒嗎?」

周易仁說:「天高皇帝遠,當然殺一個知府是沒法推翻皇帝,不過要是所有的華夏子孫有這股志氣,奮起反抗暴政,那這清廷的氣數就盡了。」

於清水被他的話激起滿身熱血,「就你一人去刺殺?人單勢薄,不如我來幫你。」

周易仁擺手道:「不用,我來到城裡已經一段時間,探明了尹英的行動路線,現在有周全計劃,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也沒有經過暗殺的訓練,去了只會添亂。等著我的好消息就行,萬一不能成功,成仁之時,有人送我一程,我也就無撼了。」

於清水心中為周易仁讚歎,又問他是否知道叛徒是哪個。

周易仁咬牙切齒地說:「所有跟黃公的人,除了你和我,全部犧牲了。如果還有活著的,肯定就是那個內奸、叛徒。如果讓我碰到,任他化妝成人模狗樣,我都認得出來!」

這天晚上,等到田明誠回家,於清水忙不迭興奮地將偶遇周易仁的事講給他聽。

田明誠還沒等她說完,皺起眉頭說道:「你跟他一塊兒去了茶樓,還談了蠻久?」

於清水點頭說:「他可真是個有膽量的大英雄!」

田明誠揮手打斷她的話,說道:「於清水,你什麼時候能學聰明一些,遇事多轉腦筋,不再這麼莽撞!」

於清水愣住,「你什麼意思啊?」

田明誠說道:「你怎麼能隨便跟他單獨相處這麼久,萬一他的身份已經暴露,被官府的密探追蹤,你的身份豈不昭然若揭?!」

「哪有這麼巧的事。」於清水說,「周易仁已經在城裡呆了一個多月時間,都沒有被發現。哪能跟我一說話,就會被發現呢。」

田明誠說道:「就因為他在城裡這麼久,居然沒被密探和警察局的盯上,這才更加可疑。你不曉得,像他這種賣藝、乞討和流動商販,從來都是重點監控和排查的對象。」

於清水不以為然地笑著說:「你也太疑神疑鬼。」

田明誠突然厲聲說道:「我跟你說正經的,你少跟我打馬虎眼!」

於清水也生氣了,「我看你是膽小、怕事,生怕我把你們田府連累!這好辦,我馬上就走,我跟周易仁聯繫,一起去刺殺知府。不管成敗生死,總算能出一口惡氣,也算對得起我的乾爹乾娘!好過在你田府憋悶死!」

她說走調頭就走,被田明誠攥住胳膊,狠狠地拖回來,壓低聲音說道:「好啊,刺殺知府?你聲音再嚷大一點,讓全府的人都聽見!給你講道理,你卻跟我耍狠,命只有一條,你實在要去我不攔你。不過等我給你先寫份休書,昭告全施南府,你於清水跟我田家田明誠再無瓜葛,以免我田府上上下下的性命全陪你丟掉!」

於清水這才稍有清醒,仍然不服氣,放低聲音說道:「我突然碰到周叔叔,當然沒能想到太多。那麼,你說,現在怎麼辦?」

田明誠坐回沙發上,點燃一根煙,說道:「如果你機靈一些的話,完全可以借著遞賞錢的機會跟他接上頭,把他的住址拿到手。」

於清水說道:「他把現在的住址告訴我了呀。」

田明誠說:「聽我講下去,這樣的話,我能想辦法與他碰面商量對策。但是現在的情況,如果周易仁的身份已經暴露,你的身份也必然同時引起懷疑,連帶著我,也是可疑對象。講不好我們田家外面已經有密探在監視,我們不能再輕舉妄動了。」

於清水才真正知道自己誤了事,不由嘟嚷著說道:「那,那周叔那邊?」

田明誠嘆了一口氣,「靜觀其變。希望是我想得太多了。」

次日傳來的消息,證明並非田明誠想得過多。周易仁刺殺知府尹英未遂,被巡捕當場擒獲。

於清水聽到這個消息,當時就蒙了,直接跑到店裡找到正在辦公室理事的田明誠,求他想辦法救人。

田明誠說道:「周易仁犯的是謀逆大罪,不是我人面廣拿銀子就能贖得出人的。」

於清水說:「那就劫獄!」

田明誠拍案而起,「你以為施南府的監牢是我開的?這些天你老實地呆在家裡,哪裡都不許去,別給我惹事!」他當即叫來白啟,將看管於清水的任務交給了他。

要看住於清水,因為田明誠已然有了營救周易仁的盤算,擔心她多生事端。

這件事急不得,雖然謀逆罪證據確鑿無疑,但是從審訊同黨,再正式落案,上奏請刑,到核准死判,最快也得一兩個月,其間不是沒有文章可做。只擔心周易仁骨頭不夠硬,熬不過刑訊,招認出於清水這樣的「同黨」。周易仁被交予警察局審訊,田明誠設法託人打聽,後來知道這周易仁倒真是生就一把硬骨頭,任怎樣嚴酷的刑罰煎熬,他或是扯東扯西,或是閉目不出一言,巡官朱子駿親自上刑逼問,也沒能問出個究竟。這令田明誠對周易仁真正起了崇敬之心,更要設法救出此人。

為救周易仁,田明誠曾試圖買通看守警察,找相貌相似的送入獄中頂替,然而朱子駿看守極緊守備嚴密,根本無從找到下手機會,而強行劫獄,以眾多人性命換一人之命,從來不是田明誠的作風。後來與朱子駱商議,惟有讓周易仁走出警察局,才能有機會施救。計策已定,朱子駱打著朱子駿弟弟的名號混入牢房,給周易仁傳遞了至關重要的消息——偽供綠營兵中有同黨。這樣,朱子駿必定會領周易仁前往綠營駐軍之地指認,從警察局至城郊的綠營駐地的途中,就能找到機會做文章。

田明誠的計劃是埋伏在必經的大十街集市,那裡人流貨物混雜,周邊巷道眾多,成功劫人後容易逃脫。至於救人的主力,自然落在最信任的白啟及十餘名跟隨多年的護院身上。

白啟藝高人膽大,得令后沒有半分害怕和畏懼,只在行動的頭天傍晚,習慣性地來到覃碧珠院內,向她問安幾句便告辭了。

看著白啟的離開的背影,覃碧珠對翠兒說:「白啟又要去犯險了。」

翠兒問:「又去犯險?他什麼都沒說,大少奶奶你怎麼知道?」

覃碧珠澀笑一下,「我猜的。」

像覃碧珠這樣聰明的女人,怎能看不出白啟的心思。她心中來回估量,白啟奉田明誠的命令,明天會去幹什麼要緊又危險的事?

她想了很久沒有頭緒,翠兒上前為她卸妝,一邊說道:「大少奶奶你的頭髮有些亂了,改天咱們去西城重新燙頭髮。」

亂?在這瞬間,她突然拿定主意:亂,惟有亂,她才有機會。

於清水被覃碧珠放出來的時候,整個人有些懵。她被白啟幾近寸步不離地看住,足不出後院有十幾天了。早上白啟有事離開,又換了個護院看她,好在這個護院不夠靈光,被翠兒誆在一邊說話,覃碧珠便乘機領著於清水出了大門。

於清水疑惑地看著覃碧珠,問道:「你為什麼放我出來?」

覃碧珠笑吟吟地說:「你不是一直想出來透口氣?」

於清水繼續盯著覃碧珠,等著她後面的話。果然聽她往下說道:「今天可真的是個奇怪的日子,想透氣的人特別多。一大早我就看見白隊長帶著一幫子人出去了,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幹啥。這不,我就是乘這個間隙把你放了出來。」

聽完這話,於清水心中一咯噔,也不再跟覃碧珠多說,掉頭就走。她猜到了,白啟多半救周易仁去了!

田啟帶人守候在大十街左巷衚衕里等著警察局押解周易仁的隊伍經過,左等右等,足足比預定晚了近一個時辰,別說周易仁,連一根巡捕的毛都沒瞧見,他與幾名手下不禁犯起嘀咕,莫非朱子駿那隻狐狸聞出了什麼味道,臨時改變了主意?這大傢伙兒白跑一趟事小,萬一被巡捕發現劫獄計劃事大!思忖再三,決定頂多再等一柱香功夫就全線撤退。

臨近一柱香功夫,仍然未見警察局押解人員的蹤跡,正準備走人,在街前探路的一名手下忽然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報訊:「來了,來了!」

白啟連忙先隱藏,蒙上面,從衚衕口從外望去,看見十來名巡捕押著個頭戴黑罩的人往街前走來,引起周圍百姓指點議論。

白啟看清時機,帶著手下沖了出去,先朝天放了一槍,那聲音比炸炮竹響亮幾百倍,立馬將左右百姓嚇走大半,巡捕們沒有防備,手忙腳亂還來得及開槍,白啟等人已經衝上前去,都是拳腳好手,幾下將圍著犯人的巡捕打趴在地,白啟將犯人的面罩掀開一看,像田明誠給他出示照片上的周易仁。再問,「你是周易仁?」那人連連點頭。

確定所救對象無疑,白啟就打了個唿哨,示意大家快撤。在撤的過程中,總算有巡捕反應過來了,可巧不巧,這次領班的巡捕正是於連虎。他手裡抖索著開了一槍,差些打中白啟,趁著於連虎換子彈的當口,白啟口中罵罵咧咧,抽過手下兄弟的槍,就要朝於連虎打去。於連虎很機靈,見勢不妙,左手一掄,將旁邊經過的一人拉在身前擋槍。

白啟定睛一看被於連虎拉來擋槍的人,不禁目瞪口呆:怎麼會是於清水!

於清水是聽到打槍聲跑過來的,此時也愣住,雖然白啟蒙面,可是她與他幾近朝夕相處,怎麼會認不出他呢!

白啟這一猶豫,就給了於連虎可趁之機,換上一顆子彈打出一槍,白啟低頭躲過,可他身後另一名兄弟「哎呀」叫喚,肩膀上中槍。

於清水急中生智,大喊一句「你怎麼能抓我擋槍!」紐過身子,與於連虎糾纏起來,令他無暇他顧。白啟一班人趁機帶著周易仁,扶起受傷的兄弟,從原先已探明的路線溜之大吉。

等到朱子駿收到消息,帶領大隊巡捕趕到現場,劫獄的連個人毛都沒瞧見,惟有於清水與於連虎仍在打嘴仗。

於連虎說:「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剛好又有亂黨劫獄,哪有這麼巧的事。我早就懷疑過,你一定跟亂黨有關!」

於清水冷笑著說道:「看來巡捕指天就是占天理,指地就是上地蔭。我好生地逛街,你們打搶居然拉平民百姓擋子彈,你還是人么?這件事,我鬧到省城總督府,也要討個公道,我不信還治不了你這不是人的東西!」

朱子駿冷眼旁觀兩人爭執一會兒,上前對於清水鞠躬道歉,說道:「這件事確實是我管教不力,巡捕當保護百姓安危,怎能像於連虎這樣行事,簡直不可原恕!我回去一定嚴加斥責。」

於清水卻擺出一副理直氣壯受盡欺辱,必須討還公道的模樣,直到於連虎聽令乖乖地上前道歉,才心滿意足地離開。她並不知道,朱子駿望著她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許久。

回到田府,於清水很為自己的機智沾沾自喜,等到田明誠回到房中,忙不迭地關上門問道:「周易仁怎麼樣了?」

田明誠沉著臉說:「救出來了。」

於清水呵呵笑道:「太好了,你不知道啊,方才救人的時候,多危險啊!」

田明誠一拍桌子,壓低聲音厲聲說道:「你還說!我告誡過你,不要輕舉妄動給我惹事,叫白啟看住你,一不留神你就溜了。今天你突然出現在大十街,稍有不小心,就吃了槍子彈,到時連神仙也難救你!」

於清水想了想,乖乖認錯:「是我錯了嘛,不過總算沒有釀成大錯,我今後肯定不會再這樣。」

田明誠看她一眼,嘆息著坐下,皺緊了眉頭。於清水就問他還有什麼事。

田明誠點起煙,抽了兩口,說道:「剛才我見了周易仁,他告訴我,他認出黃立公舉事不成的叛徒了。」

於清水一喜,「是哪個?我們認識嗎。」

田明誠說:「我們都認識,不久前你還跟他打過交道。」

於清水疑惑地問:「誰?」

「就是朱子駿,現在的警察局巡官。」

於清水跳起來:「怎麼會是他!」

田明誠說道:「周易仁在牢里見過他,認出了他,還當面問過他,他都承認了。現在想來,朱子駿也不叫做叛徒,他前些日子離開警察局有幾個月,原來竟然是去黃立公那裡做卧底的!我上次分析得對,他因為做卧底偵破了黃立公的案子,立下大功,才能一步登天成為巡官。」

於清水咬牙道:「真是無恥。」

田明誠說:「也不能說無恥,我跟朱子駿打過許多交道,他不是於連虎那種鮮廉寡恥之徒,只能說,他跟我們的立場不同罷了。不過,既然他是卧底,你可要格外擔心。」

於清水說:「擔心他把我認出來?」

田明誠點頭。

於清水想了想說道:「我對這個人真沒有什麼印象,但是講不好他確實見過我。」

田明誠說道:「所以要少跟他接觸,你現在的打扮跟剛進田家的時候大不一樣,不是熟人也不能一下子認出。不過今天跟他拉拉扯扯這麼長時間,很危險。」

於清水有些不服氣,不過還是將田明誠的話記在心裡。

把於清水放走後,覃碧珠在屋內忐忑難安,一會兒問丫鬟翠兒一道二姨奶奶回來了沒有。直到得到消息說於清水大活人兒一個安然無恙地回府了,拍拍胸鬆了口氣。說到底,於清水和田府從來都沒有虧待過她,她那一會兒鬼迷心竅想要田府和施南城亂起來,為的是什麼呢?真是不該這麼想啊。

她心虛,擔心精明的田明誠瞧出她的心思,上門找她理論,可是等了幾天,田明誠見面時待她一如既往的客氣有分寸,這才稍微放下心來。這一放下心來,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又開始往腦子裡鑽,煩得她索性領著翠兒往城郊田家的茶樹林去散心。

施南府氣候溫潤,種茶制茶的歷史可以上溯到明代以前,田家的茶葉早已遠銷到海外。覃碧珠在茶園裡逛逛,與翠兒也采些茶葉茶枝放嘴裡咀嚼,再聞著茶樹林的清香宜人,不覺煩惱全消。傍晚時候,就下山準備打轎回府。誰知走到半山的亭子里,正與翠兒說著話歇腳,看見對面走來一個人,青衫白帽,文質彬彬,正是朱子駿。

覃碧珠是不想跟朱子駿說話的,側過臉就要走。朱子駿卻攔住她,「碧珠,我專程在這裡找到你,有話跟你講。」

翠兒一聽朱子駿都叫起少奶奶的閨名了,不由低下頭進退兩難,不知該不該迴避。覃碧珠說道:「翠兒,不誰走。」

朱子駿卻笑著說道:「翠兒姑娘,我跟你家大少奶奶有重要的話說,你先移步一下,我的人在山下等著你。」

翠兒看得出來朱子駿的派頭大,不知所措,可憐巴巴地用徵詢目光看著覃碧珠。

覃碧珠嘆了口氣,知道今天跟朱子駿要說的話一句兩句扯不完,於是點了下頭,翠兒飛也似地往山下跑了。

朱子駿與覃碧珠在亭子內的石凳上坐下,沉默一會兒,說道:「碧珠,不管你信不信,上次我跟你說過的話,句句當真,你有沒有認真考慮過?」

覃碧珠冷笑著說:「你們頭戴官帽的,是不是跟每個人都這樣起誓發願的,可惜我不是三歲小娃兒,也不是十八歲懷春少女,不太相信這些話了。」

朱子駿有些驚詫地說道:「碧珠,聽你的話,對我有很大的怨氣,究竟我有哪裡得罪你了?我想,愛一個人總歸不是錯吧。」

覃碧珠簡直想脫口而出:愛一個人不是錯,但愛一個人卻殺害她的丈夫,就是大罪!她用右手緊緊按住突突直跳的左手,到底還是把這句話按捺下去。最終只是冷笑了一聲。

朱子駿仔細地看了看她,說道:「好吧,碧珠,今天我們不談這個。我特地找你,是想提醒你,有機會的話,或者就現在,離開田家。」

覃碧珠驚問:「為什麼?」

朱子駿說道:「你大概不知道,你的小叔,田家二少爺田明誠跟亂黨有勾結。」

覃碧珠心裡一跳,「你胡說!你有什麼證據?」

朱子駿說:「我現在雖然沒有證據,但是我的判斷絕對沒有錯,找出證據把他繩之於法是遲早的事,我只是擔心,真到了那一天,你也會受到連累。萬一連我都保不住你,那牢獄的苦哪裡是你能承受的呢。」

覃碧珠疑惑地試探道:「不至於吧。明誠剛剛娶親,老太太還等著抱孫子呢。他不至於那麼糊塗。」

朱子駿冷冷一笑,「壞就壞在他剛娶的那個於清水身上,那個女人才叫做禍水,她也是個亂黨分子。講不好,就是她拖的你家二叔下水。」

覃碧珠說道:「那要不,你把她抓起來吧,可別讓她禍害明誠了,明誠是個好孩子。」

朱子駿說道:「抓了她,就跑不掉田明誠。除非她不是你們田家的人,否則鐵定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怎麼樣,碧珠,我是好心好樣,你趕緊離開田家吧,或者,今天就跟我走。田家的休書我幫你要回來。」

覃碧珠心亂如麻,「你讓我想想,我過兩天給你答覆。」

覃碧珠回到家裡,第一時間找到田若夷,一五一十把朱子駿的後半截話說給她聽了。田若夷早有懷疑,這下深信無疑,兩妯娌討論了幾天幾夜,想出來惟一可行的辦法是趕緊把於清水趕出田府。可是,她們的計劃還沒有來得及實施,於清水就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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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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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莽撞易生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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