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芒刺在背
「打仗不能急於一時。」顧炎麟諄諄教誨「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頓了頓「與鹿州結盟的事好說,但夾擊越州嘛,入冬之前或許可以試試,但只是試試,不能全力而為。」
「好的父親。」顧恤部笑起來「那孩兒馬上回信。」
「胡鬧!」顧炎麟愛憐地瞥了兒子一眼「結盟大事,當然得為父親筆回信了。」
「是是是。」顧恤部拱了拱手「我先退下了父親,去找二哥敘敘。」
「下去吧。」顧炎麟擺了擺手,又忽然問:「恤兒,子崖沒跟你一起回來么?」
顧恤部心中一陣彆扭,沉著臉:「父親啊,孩兒與宋子崖不對付,你以後少在我面前提他。」
說完便走。
顧炎麟『唉』了兩聲想問原因,顧恤部走得反而更快了。無奈看著他背影嘆氣。
一刻鐘后。顧恤部來到黃巾大營。
程浪先和顧兵部正在圍爐吃酒,見到小兄弟到來,一個比一個高興。
顧恤部先干為敬,敬完二哥又敬程浪先,滿臉的笑意:「浪先哥,我覺得你在處理俘虜和難民上的事做得對,我父親老糊塗了,你不必事事聽從。」
「元帥的話我還是要聽的,適當妥協一下沒什麼緊要。」程浪先將烈酒一飲而盡,夾了熱騰騰的鹿肉大快朵頤。
「父親真是老了。」顧恤部牢騷不斷「明明和鹿州結盟后可以立即攻打越州,非得等到明年開春,真是有點畏首畏尾。」
「別說父親壞話。」顧兵部左手舉著酒杯,右手用筷子敲了敲三弟的碗沿。
程浪先這邊興緻高漲:「要和鹿州結盟了么?好事啊!」
「算不上好事,充其量是禍福相依。」顧恤部嫌酒杯太小,喝著不爽快,換了一隻大碗牛飲。「我們與鹿州趙氏,遲早有一場惡戰。」
「其實……」顧兵部放下杯盞,給自己倒了一杯生鹿血「我贊成父親暫緩攻打越州的想法。」
「為何?」程浪先與顧恤部異口同聲。
顧兵部瞥了二人一眼,閉著眼睛將生鹿血仰天一口悶,再用烈酒漱口,然後才道:「咱們濱州境內還有一支不服管的武裝力量,隱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如芒刺在背,也足以令人寢食難安!」
「是哪個?」顧恤部皺眉問。
程浪先道:「古隴峰水匪,因寨中一二把手與宋子崖是兄弟,老帥念著宋子崖的舊情,一直對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豈有此理!」顧恤部怒目切齒「宋子崖這鳥人!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顧兵部笑起來:「你與宋子崖真有那麼大仇恨么?幾次要殺他后快。」
「橫刀奪愛,非正人君子所為!」上回二哥這麼問時,顧恤部還不願說,現在也是含糊其辭「我非殺他不可!」
「那我把話撂這。」顧兵部清了清嗓子「要打越州,就必須清除掉古隴峰那邊隱患。否則父親面前,我不會替你說話的。」
「一言為定!」顧恤部目露凶光,躊躇滿志「我許久沒有參與軍務,在將士眼中幾無威信,此番便剿除了這支力量,為越州之戰打個頭彩!」
「既如此,二哥預祝你馬到功成!」顧兵部舉起了酒杯。
……………………
古隴峰下大寨,宋子崖帶著嚴嫣烈已經在此住了三天,專等秦守京回來。
因大寨迫於黃巾軍威勢,不敢再濱州境內劫掠富戶,官軍又不再經古隴湖運錢運糧。秦守京只能在難民中抽了兩千未經訓練的青壯,前往安寧州與戰王州沿岸劫掠官軍和商賈的船隻。
宋子崖三天前到時,秦守京剛出發,寨中就留長遇寬鎮守,可他為人忠厚,既做不了寨子的主,又壓不住鬧事的盤龍郡倖存者,搞得大家都很為難。
宋子崖每晚都要出寨捕殺大型猛獸,飲血養麒麟,嚴嫣烈始終跟隨,或提箭,或照明,或遞水,或給宋子崖擦汗,從不抱怨半聲,黑白分明的眸子總是那麼明亮。
林中連聲獸吼,宋子崖一箭接一箭,只對準猛虎眼窩,盡量減少皮毛的損壞和傷口面積的增大。
過不多時,三百多斤的雄虎便倒在一顆樹下,宋子崖手執匕首上前飲血,嚴嫣烈照舊迴避。
半刻鐘后,宋子崖隨口一喚:「嫣烈,我好了。」
沒有回應。
「嫣烈?」宋子崖提高音量,急起來,怕她一個女子在深山野林中被猛獸拖去吃了。
「哎,我在呢。」嚴嫣烈在遠處回應。
「嚇我一跳。」宋子崖嘀咕了一聲。
「我沒事。」嚴嫣烈跑了回來,笑著解釋「我看到螢火蟲了宋大哥。」
宋子崖不無責怪:「荒郊野外你別亂跑,出了事我救不著你。」轉而想起自己曾答應程思慕和馮若沁來古隴湖看螢火蟲沉水的奇景,彷彿就在昨日。
嚴嫣烈抿著嘴,很努力忍住了笑。
「還笑。」宋子崖無奈搖頭。
嚴嫣烈道:「宋大哥關心我,我心下歡喜。」
「你我同是可憐人,我不關心你,誰關心?」宋子崖升起篝火,準備借著火光剝虎皮。
嚴嫣烈背著雙手,熱切道:「與大哥失散的最初幾月,我沿街乞討,天天食不裹腹擔驚受怕,確實怨天尤人過,之後迫於生計進了快綠閣賣藝,備受調戲,每晚便在被窩裡抹淚,只覺自己是天下最可憐的。」
宋子崖停下手頭的活計,抬眼看她,不曾打斷。
嚴嫣烈一本正經地繼續道:「可自從遇見了宋大哥,你時時處處地照顧我,我便不再覺得自己可憐——宋大哥你不知,我現在夢中還時常笑呢,我原先也不知,是嫂子跟我說的。」
山上房舍有限,嚴嫣烈與秦守京新娶的妻子住一個屋。
宋子崖點頭笑道:「真的么?改天我聽聽看,人在睡覺的時候笑,樣子一定很傻,哈哈。」
嚴嫣烈聞聽此言,俏臉剎時紅了,目光轉了開去,身形也扭捏起來。
宋子崖見狀,反應倒也快,連忙解釋:「嫣烈我不是那意思。我不是說要和你同住一個屋聽……你別誤會,我剛才那話……並非有意輕薄。」
嚴嫣烈撲哧一笑:「我也沒說什麼。」一手握著小刀,一手遞出酒壺「宋大哥忙了半天,坐會休息吧。」
「虎皮我會剝的。你別忙活了。」宋子崖拿酒漱完口說。
「我不累。你歇著。」嚴嫣烈不由分說,輕輕推開了宋子崖。
宋子崖注視著火光下的嚴嫣烈側顏,不知從何時開始,她那雙彈琴的妙手,已成了剝獸皮的巧手。
山林間的夜晚已經十分冷了,嚴嫣烈剝下來的虎皮冒著騰騰熱氣與血腥。
宋子崖等她忙完后,動手砍下四條虎腿裝進麻袋,滅掉篝火與嚴嫣烈回寨子。
半個時辰后,二人並肩才到寨口,舉著火把的長遇寬便迎了出來。
「嚴姑娘……宋大哥,寨子里有酒有肉,為何每晚都出去打獵?」說著便去接嚴嫣烈手中的虎皮。
嚴嫣烈喊了長大哥,轉而道:「這虎皮我有用。」
長遇寬笑起來:「不夠我再給你打幾頭?」
「應該夠了。」嚴嫣烈低眉斂目,迴避著他眼神。「我洗漱下,先歇息了,你倆酒別喝太晚。」
「哎好。」長遇寬傻笑著,又忽然記起一事「天冷了,嚴姑娘你喝點薑湯再睡唄?」
「不了長大哥,我吃不了辣。」嚴嫣烈在三四丈外說著,腳下步子越發緊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