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三)
望著土井任三郎近乎痴狂的決絕眼神,小西櫻子冷若冰霜的面容間閃過一絲波瀾,揮了揮手后,便將包括其女兒在內的剩餘幾人統統帶出了屋外。
見到殺戮似乎終於停止,趙恩儋的心緒總算緩和了些,但小西櫻子臉上的殺氣卻沒有絲毫減少:
「好吧。那我先不為難你的家人。」
可話音剛落,小西櫻子手中的匕首已再度落下——
「啊——!」
隨著又一根手指落地,以及土井任三郎在劇痛中的慘叫,小西櫻子繼續說道:
「可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說罷,再次舉起匕首,快速落下——
「啊啊啊——!」
土井任三郎的放聲慘叫似乎並沒有讓小西櫻子放慢速度,而是繼續自顧自說著:
「關於那黑衣人,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同時,血淋淋的匕首再次手起刀落——
「啊啊啊——!」
當土井任三郎的左手只剩下最後一根小拇指時,小西櫻子這回連話都沒有說,只是柳眉微挑,便又一次眼都不眨地砍了下去——
「啊啊啊——!」
鑽心的劇痛在短時間內一陣接著一陣地不斷襲來,噴涌而出的鮮血早已染遍了整個座椅,而已經失去了左手所有手指的土井任三郎,也幾乎要疼得暈厥過去,就連腳趾都已抽搐得幾近變形,被繩索牢牢綁住的小腿上更是在一次次的劇烈掙扎中勒出了一道道的血印。但是整個人卻依然如待宰的羔羊一般,毫無還手與抵抗之力。十指連心的一次次疼痛,讓其越來越逼近崩潰的邊緣。
而在土井任三郎終於稍稍喘過一口氣來的當口,又聽到小西櫻子似是放棄作罷的一句話:
「真是沒辦法。看來,只能把你們一家送到太閣殿下手裡,讓他來決定該如何處置你們了。」
話音落後,歷經肉體與精神高度重壓的土井任三郎,本就幾近崩潰的神情中,終於閃過一絲從未有過的由衷恐懼!
多年在大坂內城中的所見所聞,令他對太閣豐臣秀吉的殘暴手段,最為清楚不過。
而小西櫻子也敏銳地注意到了這點,繼續輕描淡寫地誘導其展開想像:
「你剛剛說得沒錯,你女兒他們怎麼也活不成了。不過,待落到太閣殿下手裡后,對於膽敢偷運火藥進入其居城的犯人家屬,他們又會是什麼樣的死法?像當初大盜石川五右衛門一家那樣被大鍋烹煮?還是如其他罪犯一樣,被寸磔、炮烙、活埋,或者剝皮?唉,實在是可惜了你那可愛白皙的女兒......」
「住...住手!」
被恐懼所籠罩的土井任三郎,終於還是有了鬆口的跡象,在越來越粗重的喘息中,如同行將塌陷的大堤一般,原本固若金湯的堤防已開始斷斷續續地鬆動開裂、眼看就要土崩瓦解:
「我......我......」
看著此人的慘相,儘管也知道這似乎是眼下最為有效的手段,但是一旁的趙恩儋依舊皺緊了眉頭,不忍地從其身上移開了目光。
而就在這時,扭過頭去的趙恩儋卻有些詫異地發現,不知從何時開始,身邊程本舉的臉色,好像變得有些不太對勁......
記得就在剛才,面對小西櫻子下令殺死兩名倭國婦人的血腥情景,程本舉都沒有多大的反應,甚至還能近乎冷血地攔下衝動中的自己。但是此刻,程本舉卻像完全換了個人似的,不僅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盯在那很可能即將服軟招供的土井任三郎身上,反而怪異地獨自低著頭,直愣愣凝視著地面。既不知這時常玩世不恭的程本舉此時究竟在想些什麼,更不知其在看著什麼,難道是那人被切下的一根根斷指?沉思之中,其臉上的神情卻是越來越難看,不僅整個人面色逐漸慘白,緊緊咬著的嘴唇處也變得毫無血色,仿若一座醞釀中隨時可能爆發的火山一般,強忍著胸中正洶湧澎湃的某股衝動,行將一觸即發......
偷瞄著程本舉的這一異常舉止,不禁讓趙恩儋感到好奇與不解,甚至隱隱有些不安:
眼看那土井任三郎已即將就範,莫非,是程本舉不希望看到他吐露事情,才顯得如此局促不安......?
難道——?!
而就在這時,不待土井任三郎在最後的躊躇與猶豫中再次改變主意,小西櫻子又一次手起刀落,再度為其施加上一層肉體上的痛苦壓力,將其整個左手掌都齊腕砍下——
「啊——!住手!我說!我把知道的都說出來——!」
眼看對方的身體在痛苦的扭動與抽搐中終於徹底放棄了抵抗,但就在小西家眾人都準備長出一口氣時,屋內的一側卻忽然傳來一聲突如其來的拔刀聲響:
「唰——!」
眾目睽睽下,剛剛幾乎無人在意的程本舉,竟冷不丁地拔出了自己的刀刃,而且那鋒利的刀尖,竟不偏不倚地徑直指向了站在土井任三郎跟前的小西櫻子!
剎那間,屋內之人無不臉色大變。
如果說剛剛趙恩儋出於心慈手軟、試圖刀下留人的貿然出手,還可以多少理解為年輕人的一時衝動,那麼,程本舉此刻的拔刀舉動,就實在是令人感到有些匪夷所思了。不知道這名方才還鎮定自若、袖手旁觀的錦衣衛,到底為何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公然將寒光閃閃的刀刃,對準了即將逼出下一步重要線索的小西櫻子......
「唰——!唰——!唰——!」
緊跟著,屋內的小西家侍衛無不同樣紛紛亮出了刀刃,刀尖則均指向了手持利刃、怒容滿面的大明錦衣衛試百戶——程本舉。
而刀刃環伺中的程本舉,卻似乎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兩眼之中噴出的怒火,幾乎是打算不惜拼個魚死網破。銳利的刀尖,已幾乎抵上了小西櫻子的咽喉。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同樣詫異萬分的趙恩儋不禁驚呼道:
「程......程大人?!」
就連一旁的唐衛軒此時也露出驚訝與疑惑的目光,不知身邊這位多年的搭檔,怎會毫無預兆地突然抽刀暴起?而且渾身上下還透著那股只在昔日戰場之上、不惜生死相搏的決心與氣勢。
到底是怎麼回事?!
直到下一刻,程本舉繼續死死地盯著同樣一臉不解的小西櫻子,嘴裡咬牙切齒般說出了下面的這句話:
「唐兄,你還是否記得,咱們當年終於攻破平壤城時,在地牢里發現的那些同袍骸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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