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歌廳里講評書的人
五十一、歌廳里講評書的人自從桃花被老英開導了一番之後,她再沒進過老二燒烤一步。
有一次技校的同學說要在一起聚一次,吃飯的地兒選定了老二燒烤,最後愣是讓桃花給攪和黃了。李娜本來也答應參加聚會,她是想去看桃花和宋老二的磕磣的,沒了熱鬧可看,就在同學中間編排桃花,被幾個挺正直的當眾數落了個狗血噴頭。
宋老二慢慢也知道了那次打架是李娜在裡面使的壞,琢磨了好些日還是決定找了李娜過來,怕她不肯來,特意打發小菊去請的。
李娜來的時候已過了中午飯口,店裡沒客人,門口的一張飯桌上卻擺了七八樣小菜,老二正站在大烤爐邊滿頭大汗地烤著一把吱吱冒油的肉串。
「坐啊,愣著幹嘛。愛吃啥自己去冰櫃里拿去,管夠造。」宋老二頭也沒抬地打著招呼。
李娜搞不清他要幹什麼,嘴裡便搪塞著,「老二,有啥話趕緊說,我一會兒還有正事兒要辦的。」
宋老二一反常態地穩重,語氣里不帶著半點色彩地說,「要是著急辦事你就先去辦,記得辦完回來就行。我今天也不接買賣了,專門等您的大駕。」
李娜拔腳就走,邁出去兩步后猛然心頭一驚,這宋老二是個睚眥必報之人,這次要是再涮了他,指不定以後他會憋出什麼壞水來。想到這兒,李娜停下了腳步,「算了,我不辦了。」
「對頭,你還是很了解我的嗎。」宋老二嬉皮笑臉地斜愣了李娜兩眼,「那就坐下吧。小菊,開三瓶啤酒,你也過來一起喝點。」
這頓飯從下午兩點一直吃到了午夜時分,三個人都喝多了,吐得稀里嘩啦,也哭了個稀里嘩啦。
據老英回憶說,好像那晚李娜沒回家,一男兩女勾肩搭背地抱在一起進了燒烤店,隨後關門落鎖。他感慨著說,宋老二這小子對付女人是真的有點手段,我服。
前年聖誕節晚上,金魚兒和一幫朋友也趕時髦地出來撒歡,吃罷飯卻怎麼也找不到歌廳唱歌,家家都是人滿為患。朋友們正在興頭上,說實在不行就去徒步,順著濱江大道走到新區,然後再走回來,實在走不回來就打車。
金魚兒第一個跳出來反對,我穿著十厘米的高跟鞋呢!一個來回可就是三十多公里,你們這是謀殺啊。不就想唱歌嗎,等著。
三十分鐘后,我們這十幾個自稱邊城精英人物的人,破馬張飛地坐在了宋老二看場子的歌廳里。老二弓著腰謙卑地和我們一一握手,甩了兩盒軟中華在茶几上,招呼著服務生趕緊給上果盤,「各位能在這大喜的日子裡光顧鄙人的地盤,令老二顏面生輝,今兒這局算我的。」
聽老二這一番不倫不類的話,我還以為他今天結婚吶。老二撓著後腦勺說,「姐,你可別提結婚這兩字,扎心啊。」
聽著這群情緒高漲的老頭老太太一首接一首地不在調上嚎叫,我和宋老二在一旁說些閑話,扯著扯著就扯到了那次他請李娜吃肉串的事情上來,這是我一直很好奇的。
宋老二說,李娜這人本質並不壞,年輕時總被人笑話,心裡自卑,就一點點地變成了刺蝟。她是誰給點好處就感動得五體投地,但誰說句影射的話也會立馬做出防禦性的反擊。她對桃花是這樣,對我宋老二也是這樣,其實,歸根結底都是被窮鬧騰的。
那天和她交了心之後,李娜才徹底走出了自己的防禦圈子,性格也逐漸開朗起來。後來她沒在回省城,而是留在邊城傍了一個商業城賣服裝的哥們,她和桃花也因為後來的一次同學聚會重新和好,現在還時常在一起吃吃喝喝的玩耍。
金魚兒問他,那你和小菊後來是咋回事兒,怎麼好了那麼多年,說分就分了。
宋老二給出了一個經典的回答:像我和小菊這樣沒腦子沒想法的男男女女,合久必分。
2006年的春天,正是桃花將要綻放的季節。
有天晚上,桃花剛剛坐了一台下來,看看時間已接近十點,便想給眼皮打電話來接自己。走廊里掏出電話時,從202包房風風火火衝出一個人來,劈手抓了桃花的胳膊就往包房裡拽。桃花抬眼一看,是自己不太熟的一個小姐,叫小彤。
「玲姐,快來救救場。今天一個個都像有病似的,誰都不愛坐這台,小婷、楊林坐了五分鐘就沒影了,後來的華姐更過分,連聲招呼也不打就走了。真邪性,客人已經不高興了。」小彤緊緊攥著桃花,生怕一撒手就飛了。
「我剛打電話要的計程車,正想回家呢。小彤,你找別人吧。」桃花剛才那台喝的有點多,也不想連台著坐下去。
「別介啊,我的姐,我都出來三四趟找人找不到,你就當救救妹妹,好不好?」小彤哀求著,「這桌客人不逼小姐喝酒,你就擱那坐著聽他們說話就好,好坐的很。」
桃花想走又走不開,正好眼皮電話進來說得半個小時后才能過來,順嘴說著那你先拉客,再等我電話,就坡下驢地答應了小彤。
進到202包間,桃花見很大的房間里坐著四個男人,都戴著眼鏡,除了一個禿頭以外留著一水的幹練短頭,穿著考究的襯衫,見桃花進來也不和她打招呼,自顧自地講著什麼。包間里沒人在唱歌,音樂的音量開的正合適,柔柔的不耽誤說話。
小彤推著桃花到一個臉膛白皙的男子身邊示意著,你陪他。那男人這才轉了身,和桃花微微地點了幾下頭,忙不迭地又轉身加入到男人們的話題里。桃花隱約著以前好像陪過這個人,搜索了一下記憶,似乎是某公司的白領。
桃花見人家對自己並不熱情,暗道,正好,我還懶得應酬和你們喝酒呢。
無聊的桃花掃視了一下這四位男子,見正中央的一位大約是主角,其他三人很是認真地聽著他滔滔不絕的講話。那男子看模樣有三十齣頭,身材勻稱,目測有一米七三四的樣子,語調很有磁性,不緊不慢地抑揚頓挫,像是在講評書。桃花側耳一聽,我靠,還真跟講評書差不多,說的是水滸傳里的一段故事。
桃花心裡好笑,跑歌廳來不唱歌不喝酒不玩小姐,卻講起故事來,這幾個人有病吧。甭管這幾個男子有沒有病,中間的這位卻是興緻勃勃,桃花也只好無奈地當了把觀眾。
男子說的內容是水泊梁山天開眼,天降石碑定座次。這人記性極佳,竟然把三十六員天罡星的星座和匪號一字不差地說的完整,七十二員地煞星也是講了七七八八,僅差著4位地煞星沒說出來。
眾人聽后皆鼓掌喝彩,滿了一杯酒,也沒帶桃花和小彤,幾人大笑著一飲而盡。
放了酒杯,桃花陪著的男子說,「高部,您這記性絕了,怪不得老總要什麼數據都第一時間想到你,我們是大寫的服啊!」
桃花這才知道,講評書那人姓高,是某私企的銷售部長,其他幾個人都算是他的下屬。
高部清了清嗓子說,「其實啊,說這段呢我是想引出個問題,不知道你們幾位對水滸里的這個排位有什麼看法?」
其他三人各抒己見,什麼憑能力大小排啊,憑跟宋江關係親疏排啊,什麼跟原有的地位排啊,吧啦吧啦一通說。
桃花一時嘴賤,開玩笑地跟了一句,「不會是按傢伙事大小排的吧,時遷那小矮個,東西肯定小,所以排在後面。」
說實話,桃花也就知道時遷和武松,還是看電視劇記住的。
一屋子人被桃花的說法逗得哈哈大笑,高部特意地瞅了他幾眼后突然站起身子,在包房地當中來回地溜達了兩圈,「你們都錯了!以前毛主席說過這麼句話,『水滸這部書好就好在投降,讓我們看到了投降派的下場』,我卻認為這是主席在當時的大環境下的誤導。」
他見房間里包括桃花在內都瞪大了眼睛瞧著他,才繼續說下去,「我認為,水滸最精彩的部分就是這個排座次,一下子把一百單八將的檔次分的一清二楚,這正是我們國人最喜歡做的事情。中國人一群人如果聚在一起,第一件做的事情是定尊卑、分親疏,然後在按照這個分級去說話辦事,生怕一窩子人肩頭一邊高地平等了。而外國人卻恰恰相反,一群人遇到了,首先做的是定規矩、講規則,然後可以在不犯規的情況下隨性而為,生怕有人凌駕於別人之上。」
他點了一根煙繼續說,「就像我們今天在一起喝酒唱歌,本來說好了的AA,可一進房間,還是慣有的思維,立刻把座次排好。我坐最裡面的中間,老禿坐我左手,王工坐我右手,小李子跑前跑后,大家不約而同地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桃花奇怪,這人怎麼還當眾教育起人來了,便仔細地看了幾眼。高部雖然不是那種自己一眼就會喜歡的帥帥小鮮肉,但還是很耐看,有股成熟大叔的安穩感。
這時,他聽到高部說,「我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哥幾個今天就別像在單位那樣綳著了,出來玩一次也不容易,該喝喝,該唱唱,該對小姐下手就下手。」說完,他一把拽起陪他的小彤,翩翩地跳起了貼面舞。
接下來,四個男人似乎放開了,各自摟著自己的小姐放肆地該幹嘛幹嘛。桃花因為不想喝酒,便點一首自己最拿手的歌《鏗鏘玫瑰》,她的這首歌學田震學的惟妙惟肖,閉上眼幾乎可以以假亂真,那姓高的銷售部長真就是閉著眼聽完的。
桃花一曲唱完,搏奪了大家的一片喝彩,小彤見氣氛活躍,也跳起來點了一曲迪斯高,滅了大燈,只留地顫的幾點幽藍的暗光。
桃花推脫地顫上人太多,掙脫了她陪著男人的糾纏,站起來走到牆邊,跟著強勁的節奏微微地擺動身子。
黑暗中,她感覺有人靠了過來,一個壁咚把她反壓在牆上,一個男人的身體在身後緊貼著,隨著音樂來一下接一下地衝擊著自己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