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酒局
五十八、酒局這是桃花第二次出車禍,第一次是她開計程車從闊甸回來時翻到了山崖下,那次方向盤壓斷了肋骨,這次是外部銳器刺入,照理應該比上一次兇險的多。
高楚倒是避開了樹枝子,僅僅額頭重重磕在堅硬的車門之上,腫起了個雞蛋大的包。等他從恍惚中清醒過來,桃花已陷入昏迷之中,鮮血把右側衣襟染得通紅。
高楚嚇得臉色慘白,連忙檢查桃花的傷情,看到拇指粗的樹枝時,他感到情況危急萬分。一邊打電話報120,一邊把亂七八糟的枝條扯出車外,隨後小心翼翼折斷那個刺入桃花胸腔的樹枝,用帶來的衣服把傷口簡單包裹了一下,暫緩了汩汩湧出的鮮血。
高楚重新坐回駕駛室試著打了幾次火,隨著車子費力的幾聲喘息之後,竟然打著了。他顧不上這車開著還是否安全,向看熱鬧的農婦詢問了最近的鎮子的方向,然後開著七扭八歪的車子飛一般地趕往醫院。
鎮里的醫生一看這情況頓時嚇傻了,胸腔如此嚴重的傷勢靠鎮醫院簡陋的設備根本無能為力,簡單處置一下傷口趕緊往縣醫院送。從出了車禍到桃花被推進縣醫院,前前後後折騰了一個多小時,高楚不時地喊著桃花的名字,可她始終是牙關緊咬的面如土色。
醫生衝進手術室前推開高楚塞過來的兜里的全部現金,你放心,我們會全力挽救傷者,盡到救死扶傷的光榮責任。
他這話說了沒十五分鐘,人晃蕩著從裡面出來了,「胡桃花家屬在么?」
「在,在!」高楚趕忙從椅子上站起身迎了上來。
「傷者一會兒就會蘇醒,給他注射了緩解劑,等她出來你們就可以回去了。」
「回去?正做著手術怎麼回去?」
「做什麼手術!就是簡單的皮肉傷,縫兩針就沒事了。這些鎮里大夫的水平也夠次了的,傷者是嚇暈的都看不出來!」
原來,那根看似很嚇人的樹枝從桃花腋下刺入后就被肌肉夾住,一沒傷到筋二沒動到骨,只是流了好多的血。桃花從車子沖向石塊開始驚叫,十幾年前的車禍慘狀立刻排山倒海一般涌了出來,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這次死定了」。等車子迎頭撞上巨石時,桃花立馬嚇得進入了假死狀態。
看著醫生晃蕩著走了,高楚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他苦笑著搖搖頭暗道,真是萬幸,這要是扎進胸腔,估計不死也得殘廢,關係又撇不清,接下來還不知道會出什麼麻煩事。老天保佑,萬幸萬幸!
不過說實話,也幸虧高楚送醫及時,若是桃花進入深度假死狀態就麻煩了,那種狀態的學名叫植物人。這是後來兩個人去拆線時聽小護士說的,不知真假。
當晚,兩個人在縣裡找了家賓館住下。心有餘悸的桃花萎靡地跟高楚說,「我怎麼渾身都疼,是不是還有別的傷沒檢查出來?」
高楚訕笑著,「你就能自己嚇唬自己,還差點把我嚇死。醫生說了,你的那點傷還不如我頭上的包撞的厲害,我這是腦震蕩,讓我去做核磁共振檢查呢。」
桃花不死心,對給自己洗澡的高楚說,「你再給我仔細看看,有沒有別的地方出血了。前陣子算命的瞎子跟我說過,最近要有兩次劫難,不知道這次的車禍算不算是一次。」
高楚邊從頭往腳上檢查邊說,「總聽你說算命算命的,那東西准成嗎?要是准成的話,回頭給我也算算這次的項目能不能成?」
桃花心裡便是一動,嘴上答應著,「行啊!等我們回邊城時就帶你過去,那瞎子是摸骨的,他得拉住你的手摸遍你的臉,才能算出來。」
桃花養傷這段時間,他們都是住在縣城裡的賓館,主要是為了等送到修理廠的車子。趕巧賓館的一個男服務生是工地附近村子里的人,他爹還是個村主任,家裡起了二層小樓,樓上他的房間一直空著沒人住。那孩子人不錯,抽空帶高楚回了趟家,說房子閑著也是閑著,說爹媽沒人陪還孤單,不如租給高楚他們,還能和老兩口說說話,是個伴兒。
七天之後,桃花住進了村主任家別墅似的小二樓,寬敞乾淨,陽光充足。高楚說,平均一天才六十塊錢,管三頓農家飯,真特么便宜死了。
經過這一場意外的驚嚇,桃花和高楚兩人的感情升溫很快。以前在一起時,桃花都是被動者,你讓我吃飯就吃飯,讓我買衣服就買衣服,讓我上床就上床,現在變成了各自有一半兒的話語權。夜裡,看高楚睡的香甜,她思襯了一下目前自己的地位,應該是接近小三的位置,但這絕不是桃花的最終目的。
高楚的這個項目跟蹤,除了有必要他會去一趟項目部之外,絕大部分時間是閑著的。桃花也不懂也不問,整天跟著高楚東遊西盪地在田間或山上轉悠,看看花花草草、小貓小狗。
這天兩個人站在山上眺望遠處的大海時,高楚突然問,「你記不記得頭幾天跟咱們一起吃飯的那個曲工?」
「記得啊。戴著副大眼鏡,高高的個子那個人。」
「對,就是他。昨天我去項目部的時候,他問到了你。」高楚一邊用手攏住打火機點煙一邊輕描淡寫地說。
「嗯?他打聽我幹嘛?」
原來,高楚跟岳父的老同學接觸上之後,接下來的業務都是於下面具體負責人對接的。當然,這些人還是很給高楚的面子,畢竟是總指揮介紹過來的客戶,知道輕重。高楚也很給這些人面子,大到負責的主任,小到辦事兒的孩子,通通塞了禮物包了紅包。
對接的這些人里,除了那個王主任之外,具體的技術負責人是個姓曲大個子工程師,家是大連市內的,看年齡跟桃花的歲數相仿。上周末,高楚和他總算把所有的技術數據都整理對照完成後,便偷偷地邀請曲工單獨去大連吃飯,還可以趁著周末回趟家。他聽主任說過,這個曲工在招標上把著技術關,是必須要單獨擺平的關鍵人物。
等兩個人下了樓,掏車鑰匙的時候高楚才想起來,桃花今天是跟著車過來的,說趁他辦事兒時一個人去海邊走走。
高楚靈機一動,連忙給曲工介紹,「這是我們單位的小胡,她現在負責大連的一個生意,趕上今天來給我送材料。正好順路,一塊把她捎回大連去。
曲工一見桃花,兩眼立刻放光,「哇唔,沒想到貴公司跑業務的小姐居然這麼漂亮,幸會幸會。妹子,能否賞光,一會兒回大連一起吃頓飯?」
沒拒絕的理由,桃花見高楚給她使眼色,稀里糊塗地點頭答應下來。
這頓飯吃的很有些意思。
曲工是個極能喝酒的人,在酒桌上他自己吹噓,項目部現在30幾個人里,沒一個是他的對手。不僅沒有對手,相反的是也不知當初高楚的親戚總指揮是怎麼挑選的這幫人,一個個都是沾酒就倒,太特么沒意思了。自從到了項目部之後,曲工常常下班后在宿舍里抱著啤酒瓶子慨嘆,天下無一知己之人啊。
那天曲工或許是成心的,非要逼著高楚喝酒,大概是要看他的窘態。他要了兩瓶60°的老白乾,「咣」的一聲墩在高楚跟前一瓶說,一杯對一杯啊,誰也不許多喝一點,但更不能少喝一點。
高楚一下子傻了眼,我靠,這度數喝三分之一我就得躺下。趕緊推脫說,晚上還要開車回去,喝一點點可以,要是喝多了非得出事兒不可,前幾天剛出了車禍,后怕著呢。
曲工從大眼鏡子後面掃出一道輕蔑的目光,「不喝?行,那我自己喝,以後的事兒你也別再來找我辦了。」
高楚為難地看著酒瓶子,心說,怎麼碰上這麼個不講理的酒鬼。
「曲哥,高大哥真不怎麼能喝酒,這我知道。要不今天我陪你喝,你不會不給妹子這個面子的吧?」
高楚剛要豁出去答應,卻聽身邊的桃花開了口,一張嘴就把曲工的嘴堵的嚴嚴實實。他雖然不清楚桃花到底能喝多少,但敢在這時候開口為自己拚命的女人,這輩子是他第一次遇見。
金魚兒也不知道桃花到底有多能喝,不過歌廳出來的小姐大多有點量,啤酒整個三五瓶幾乎沒什麼問題,否則,有些檯面是坐不下來的。況且女人輕易不會開口跟男人叫號喝酒,但只要開了口,必定是個要命的主。
金魚兒年輕的時候,曾跟單位的幾個人去大連參加一個行業年會,是一個全省規模的,來了大約三四百人。那時候外出開會是個好差事,交幾百塊錢的會議費后,吃住玩都由會務組統一安排,走的時候還會有價值不菲的紀念品可拿。
三天的會議,除了第一天全天開會之外,剩下的時間就是外出參觀,什麼老虎灘、星海公園、傅家莊啊,晚宴是統一在賓館大廳就餐,大概能有40幾桌。會務組不可能只敬省里的,這每桌都有不同單位的領導就座,俗話說:有酒不敬,早晚是病,誰能保證明年這時候你不敬的人會不會變成了人上人。
可那是40多桌啊,再好的酒量,一圈喝下來也是個4斤白酒,嚇死人。
等到了敬酒的時候,主桌款款站起一娘們兒,大約有三十幾歲的樣子,穿著大紅的旗袍,開叉直接到了大腿根兒。
「我是主辦方的執行主任某某某,我代表主辦方感謝各位領導的光臨,下面我開始挨桌敬酒,人太多我就不能每一位都敬到了,一桌敬一杯可以不?」娘們兒手裡舉起一隻高腳杯,看模樣能裝3兩左右的白酒。
娘們兒真的就用這隻杯子開始去每一桌敬酒,酒沒有作假,都是現開的,給在座的每位滿上,然後再給自己倒滿,舉杯,一飲而盡。40桌啊,就算是水也要12斤。
這絕對不是金魚兒在這扒瞎,當時的會議名稱還歷歷在目:199*年*省大型企業倉庫保管工作年會。
後來聽單位領導說,那娘們兒是主辦方在當地請來的歌廳小姐,出場費每頓飯一千元,人家對酒精免疫。
其實金魚兒對這種高檔規模的酒會很不適應,包括一些單位的年會等大型的聚餐,拘束、無聊、假笑、面癱,更可怕的是那種為了面子的一些飯局。
有一年,金魚兒去北京辦事兒,請對方去了鳳凰城附近的一家餐館吃飯,因為對北京不熟,地點就由對方挑選了。那是家相當有名的餐館,據說吧,北京的一些影星歌星經常出沒於此。
等了一晚上,金魚兒也看見一個演電影和唱歌的腕兒,有點遺憾。遺憾的同時,金魚兒發誓再也不去這樣的地方了。四道名字古里古怪的菜,裡面有道菜是西蘭花做的,竟然起了一個響亮的外國名字,奶奶的,你怎麼不叫韋小寶嘴裡常說的「辣塊媽媽不開花」,那不是更能忽悠人。
反正那晚金魚兒花了小兩千,居然餓著肚子回來的,就著賓館的熱水泡了桶紅燒牛肉麵才平息了一腔子的怒氣。
這樣的飯局,自然,酒喝的一點興緻都沒有。
金魚兒喜歡那種三五哥們兒,腌臢的小酒館,大盆的帶殼蜆子,熱氣騰騰的殺豬菜,幾盤毛豆花生小毛菜,吆三喝五的說話,酒瓶子甩了滿地。
眼花耳熱后,意氣素霓生。
嘿嘿,就是在一起吹牛逼唄,或許是金魚兒的檔次實在是太低的原因,這輩子也上不得大雅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