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傷逝
霍紫鳶道:「他還能安著什麼好心?兩強相遇,貴在知機,既然打不過他,還和他比下去做什麼?不如趁早一擁而上,殺了他幾個人大家走路來得快活。」傅青衣冷笑一聲道:「既然是按照規矩比武,咱們來得光明,去也去得磊落!咱們明天再比一天,若然不能取勝,再和他約定一個期限,這樣說清楚了再走,才合乎規矩,不至於落人話柄。」裴繼歡道:「對一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何必和他講這麼些臭規矩?」紅拂女道:「不然,他不講規矩倒好,他既完全依照規矩比武,咱們豈可反而不依?」裴繼歡和霍紫鳶只好作罷。
第二日一早又和霍山老人比武。經過這幾天的惡鬥,霍山老人固然偷學了一點正宗的內功心法,裴繼歡也是得益不少。他剛從紅拂女那裡學來的鳴鏑三十六劍在實戰中得到了印證,去蕪存菁,精益求精,經過了幾晚的解拆和思索,竟又在鳴鏑三十六劍之外自己獨創了幾招新招。他心中想道:「像霍山老人這樣的對手,一生中也難以遇到一個,若不是提防他另有陰謀,我真願意和他惡鬥半月!」激戰中,裴繼歡心念一動,他有幾招新招,還未曾拆試過,不知威力幾何,急欲一試。這時霍山老人正減輕壓力試探他的反應,裴繼歡忽地一聲長嘯,將劍朝內一圈,劍鋒指向自己的心窩,招數之怪,令到霍山老人也吃了一驚,心中方自一動,突然間裴繼歡的紫微劍反彈削出,從霍山老人絕想不到的方位刺來,只聽得「嗤」的一聲,霍山老人的肩頭著了一劍,緊接著「砰」的一聲,裴繼歡也被震倒地上。原來他這一招以氣運劍,雖然精妙非常,但未練得精熟,霍山老人一遇到危險,本能使出了全力,裴繼歡果然被他震得跌出了一丈開外。
霍紫鳶大吃一驚,只見裴繼歡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冷冷地道:「果然好功夫,裴某甘拜下鳳,三月之後,再來領教!」霍紫鳶聽他聲音中氣十足,知他只是少少受點皮外傷,並無大礙,便放下了心。霍山老人哈哈笑道:「裴公子未免太過謙,這一招不過是平手,如何認輸?」裴繼歡道:「你只不過被我割破了衣服,我卻被你震翻,不是輸了是怎麼地?裴某還是三個月後再來領教吧!」霍山老人身形一晃,攔住了他的去路,笑道:「不對,不對!」裴繼歡道:「怎麼,不許走么?」霍山老人道:「不是這個意思。你若這樣認輸,我也替你不值,請你再聽我一言。咱們再換一個方式比試如何?」裴繼歡道:「怎樣比試?」霍山老人道:「請裴公子與我進靜室一談。」裴繼歡道:「有什麼可談的?」霍山老人笑道:「就是要公平比試呀。」裴繼歡道:「公平比試?沒必要了,呵呵,你大概是想通過你所謂的公平比試,偷學我的正派內功心法,是不是?」霍山老人怒道:「姓裴的,你到我這裡來,我始終以禮相待,你卻沒有一點對長輩的禮貌,就這樣想走了么?」裴繼歡證明了自己心中的懷疑,見霍山氣急敗壞,立刻也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對的,立刻變了面色說道:「怎麼樣,難道還要我向你磕頭么?」霍山老人冷冷說道:「我待要看看你有什麼本領能夠走出這個別墅?」
霍紫鳶道:「繼歡哥哥,還多說什麼?咱們出去!」倏然間雙劍齊出,閃起了點點銀光,兩人以快捷無倫、精妙非常的劍法,一招之內,連襲霍山老人任督二脈的十三處大穴,霍山老人喝道:「好,好劍法,好功夫!」大袖一揮,十指連彈,霍紫鳶的紫霞劍給他拂過一邊,只聽得錚錚之聲不絕於耳,裴繼歡的紫微劍也給瞬間彈開,虎口竟然隱隱發麻!裴繼歡不禁心頭一凜:「這老魔頭的確神通廣大,不知他是怎麼練的,只一日之間,他的功力似乎又增進了好多了!」他哪裡想得到霍山正是通過這幾日的比武,從中偷窺到了他的劍法心法和內力運使的法門,從而在腐骨神掌的修鍊上又向前踏進了一大步。幸而霍山老人手上沒用兵器,對他們神奇莫測的劍法,也頗為顧忌,他把裴繼歡和霍紫鳶逼退三步,裴繼歡和霍紫鳶二人接著反攻,也把他逼退兩步。惡戰正要展開,忽聽得外面傳來了廝殺聲音,霍山老人勃然大怒,砰地一聲把裴繼歡和霍紫鳶兩人同時震開,說道:「好小子,看你不出,你居然還糾集了黨羽前來!」飛身就走。他以為外面的敵人是裴繼歡邀來的,裴繼歡卻是莫名其妙,心想:「咦,除了我們居然還有人敢拔霍山老人的虎鬚?」四人跟著出來,只見中門的草地上一片混亂,楊白眉率領眾頭,正攔著三個敵人。這三個人,一個是裴繼歡的母親裴玉瓊,一個是李少商的母親肖莫愁,還有一個老者,卻是在東天山絕頂裴繼歡他們都見過的那個又高又瘦的和尚摘星散人!原來幾人進關之後,裴繼歡請鮑東河先去見了吳王李恪的弟弟李貞,讓李貞暗中注意晉王的動向,同時也可以保護保護剛從天山回到京師來的肖莫愁母子。而裴玉瓊則是在初步取得了兒子裴繼歡的原諒之後,也找到了肖莫愁,暫時在她家裡住下,至於摘星散人,則是西門觀止和宇文寒石命令他前來幫忙,誅滅霍山的。不過摘星散人路上遇見了北方發洪水,耽擱了些時日,肖莫愁則忙著給李少商調理身體,只得裴玉瓊一人無事。宇文寒石和西門觀止到了肖莫愁的家裡,以絕頂神功,替李少商打通了受傷的筋脈,把他治好,這時,鮑東河也打聽到了紅拂女傅青衣和裴繼歡小兩口兒去了晉王別墅的消息,而這時候,裴繼歡已是連續和霍山老人比試武功超過了七天了。
摘星散人本來準備對霍山老人先禮後兵的,不料守門的侍者認不得他,霍山老人早有吩咐這幾天不見客人,侍者不許他們進去。摘星散人還未說出自己的名字,那群侍者已要把他趕跑,摘星散人勃然大怒,先與他們動起手來。楊白眉與單道玄隨後來到,楊白眉認得摘星散人,大吃一驚,心想摘星散人此來定然不懷好意,說不定就是來「趁火打劫」的;單道玄過去曾吃過摘星散人一次大虧,便乘機挑撥楊白眉與他動手。摘星散人最初不想與他們一般見識,待到楊白眉將他截下,他就不能不出手了。
楊白眉鬥不過摘星散人,單道玄也鬥不過裴玉瓊,雙掌一錯,躲在盤山公和盤山婆深厚,想用毒掌打摘星散人,摘星散人大怒,登時施展出修羅宮的玄火指絕學,振指一彈,單道玄倒是精乖得很,急忙躲開,盤山公卻是懵然不知,脈門中了一指,盤山公如何禁受得起?大吼一聲,跳了起來,急忙逃跑。摘星散人一個轉身,待要找單道玄時,單道玄早已溜走了。原來單道玄老奸巨滑,見到紫月宮主裴玉瓊親自前來,知道事已不偕,他姦猾之極,才不會為了別人而傷到自己,接了一兩招轉身就跑,拉著好朋友東方赫躲得遠遠的,幸災樂禍地看熱鬧。
這時霍山老人剛好從內院出來,一見裴玉瓊等人大鬧,勃然大怒,喝退侍者,迎上前來。裴玉瓊未會過霍山老人,但見他這種聲勢,也知是霍山老人來了,便也停了下來,擋住了霍山老人。裴玉瓊是修羅宮下紫月宮的宮主,霍山老人聽說過她的名氣,也知道她的厲害,更知道她是修羅宮主的得力助手,滿腔怒氣強自壓下,不得不與她以禮相見,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道是誰,原來是裴宮主,以前老夫求而見之而不可見,宮主怎的今天不請自來了?」
裴玉瓊冷冷地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把我兒子給我交出來罷了!」霍山老人冷冷說道:「開什麼玩笑,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是東天山絕頂修羅宮么?要討人么?這也容易,但宮主此來不易,我也頗想見識見識宮主的武林絕!宮主不吝賜教,想該允我所請吧!」裴玉瓊冷冷一笑道:「微未之技,怎敢當武林絕學之稱?武林絕學這四個字,只有你的腐骨神掌才配得上吧?」霍山老人衣袖一拂,也哈哈笑道:「宮主此言,令我好生失望。彼此印證武功,事亦尋常;難道宮主以為老夫不配向你討教,或者是你的武功只是拿來逞威風用的么?」言下之意,裴玉瓊若不肯與他較量,那就是欺軟怕硬了。
裴玉瓊涵養再好,也受不了他的冷嘲熱諷,何況她除了修羅宮主夫婦之外,平生也未曾佩服過第三人,現在被霍山老人一激再激,亦自心頭火起,當下說道:「既然你一定要賜教,我也好趁此機會見識見識你的腐骨神掌。好,客不僭主,請賜招吧!」
霍山老人一掌拍出,裴玉瓊絲毫也感不到勁力,心中一驚,隨即恍然大悟,那是霍山老人不願佔先,故意虛拍一掌。裴玉瓊不想領他這個情,左掌劃了半個圓弧,護著前胸,右手向空中虛戳,左掌用實而右手用虛,那是表示志在防守,讓他「半招」。霍山老人哈哈一笑,說道:「紫月宮主,你真是半點也不肯落人話柄。」陡然間踏上一步,掌力突然發出,恍若奔雷!
原來霍山老人的掌力已到了收發隨心的境界,他故意先讓一招,絲毫不用勁的輕飄飄發出一掌,料到裴玉瓊為了自持身份,最少也要讓回半招,他便在這瞬息之間,突然施展出絕世神功,要把裴玉瓊一掌擊斃!摘星散人在旁邊觀戰,不禁大吃一驚,他想不到霍山老人如此陰狠,更想不到霍山老人連最耗真氣的腐骨神掌亦已練得神妙如斯,絲毫不必作運功的準備,突然間便發了出來。心中正道要糟,但見裴玉瓊面色微變,中指疾彈,「噗」的一聲,正彈中霍山老人的掌心,兩人倏的分開,裴玉瓊退了三步,打了一個寒噤,霍山老人也晃了一晃,微微「咦」了一聲。
原來就在這瞬息之間,裴玉瓊那一指突然由虛化實,霍山老人掌心所發的陰寒之氣,沁入了裴玉瓊的肌膚,直攻心肺,裴玉瓊精練的玄火指內家元陽之氣凝聚指尖,一股熱力也從指尖上傳了過去。兩大高手各以平生絕學拼了一招,彼此暗暗驚心.裴玉瓊尤其多了一層詫異,她曾經修羅宮主說過霍山老人的腐骨神掌,當時心想:「宇文宮主可以硬接霍山老人一掌若無其事,這樣看來,霍山老人的腐骨神掌至多不過練到第九重,我的『玄火指』專破陰毒掌力,縱不能勝,也未必便輸與他。」要知裴玉瓊的功力雖然不及宇文寒石和西門觀止,但也相差不遠,所以她才有這樣的自信。豈知試了一招,霍山老人腐骨神掌的威力竟然大出她意料之外,而且功力甚為純正,與任何邪派的內功都截然不同,竟似即將要達到「正邪合一」的境界。
霍山老人哈哈笑道:「玄火指果然名不虛傳,老夫再來領教!」這一次雙掌齊出,威力又增幾分,裴玉瓊知道對方已立意迫自己一決死生,任何精妙的武功都不足以應付,只好運起了玄火指和掌力,與霍山老人比拼內家功力!霍山老人雙掌一合,掌力足可開碑裂石,裴玉瓊使了「千斤墜」的重身法,雙足牢牢釘在地,翹起中指,戳了出去,只聽得「啪」的一聲,霍山老人將她的中指合在掌中,裴玉瓊寸步不移,但卻似在風浪中掙扎一般,上身已是有些搖擺不定,衣角也飄了起來。但霍山老人卻也不能再向前攻上半步!
過了一會,但見裴玉瓊的面色漸漸蒼白,霍山老人的臉上則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紫氣,額角上一顆顆黃豆般大小的汗珠,不住的滴下來。摘星散人在一旁觀戰,看得驚心動魄,原來兩大高手各以絕世神功比拼,現在實已是到了生死待決的地步,摘星散人的武功不在兩人之下,也看出來了。霍山老人與裴玉瓊都是頂尖的人物,當今之世,只有紅拂女傅青衣和兩位修羅宮主的武功稍勝他們,若要把這二人分開,或者紅拂女還勉強可以辦得到,其他的人還差得甚遠,卻是休想。除非他們合力將其中一人殺了,才可以救活另一個人。
這時霍山老人正以全力應付裴玉瓊的玄火指,摘星散人若然給他來一刀,縱使因他的反震之力可能受一點傷,但卻一定可以把霍山老人殺掉,這念頭也曾在摘星散人的腦海中一掠而過,再過片刻,只見裴玉瓊雪白的臉上額角一條條青筋越發暴起,手臂漸向後彎,看那神氣已是支持不住。
「難道我眼睜睜地看著摘星散人死在霍山老人的手下?」這一瞬間,摘星散人心頭交戰,向前踏出兩步,手摸刀柄,忽見裴玉瓊的眼光向他望來,眼光中露出極嚴厲的神情,一看就知是裴玉瓊不願他上來幫助自己,要阻止他再向前行,摘星散人呆了一呆,立即省起:「對了,紫月宮主是不想我壞他一世英名。」他本就有點躊躇,被裴玉瓊眼神一阻,不自覺地停了下來!
心念未已,就在此時,忽聽砰地一聲悶響,霍山老人一聲怪嘯,裴玉瓊哼了一聲,兩人的身軀都突然間凌空飛起,霍山老人飛身落地沉聲喝道:「把你的兒子帶走吧,下次可別落在我的手中,否則別怪我不給修羅宮面子!」
摘星散人奔到裴玉瓊身邊,裴玉瓊已站穩身形,只聽得她冷冷地道:「霍山老人,彼此都見識過了,你不用說什麼話來嚇唬我,你當我是嚇大的么?只要你敢動我的兒子,我就敢和年拚命!」
摘星散人一聽裴玉瓊說話聲音燎亮,心中也安定下來。只見霍山老人睜開兩隻眼睛,向裴玉瓊不住地打量,似乎要從她的身上看出什麼似的,過了好一會子,仍未答話。少頃只聽霍山老人哈哈一笑,說道:「紫月宮主,咱們後會有期!你好好保重,當今之世,老一輩的武學名家已經是所余無幾了,當真可惜啊!」
摘星散人是修羅宮主特意派來保護裴玉瓊的,聞言心頭一凜,望著裴玉瓊時,但見她神色如常,只不過像多喝了幾杯,有些微醉意的樣子,臉上有淡淡的紅暈。激戰過後,氣血的運行一時未能恢復寧靜,這也不足為異。但摘星散人忖度霍山老人那幾句說話,卻是有點奇怪,「為什麼他說後會有期,而對紫月宮主卻說出了那樣不吉利的言語,這是什麼意思?」
裴玉瓊冷冷說道:「霍山老人,你的三陰脈可覺得有點異樣么?你也應該好好保重了。」說了這幾句話轉身便走,摘星散人暗暗留意,只見霍山老人面色微變,接著一聲怪笑,說道:「紫月宮主,你好好走吧,恕我不送了!」拂袖轉身,退回了別墅內院。
裴繼歡霍紫鳶紅拂女和傅青衣等人隨著裴玉瓊和摘星散人離開別墅,只見裴玉瓊出了別墅大門之後,面色就一直沉暗,默不作聲,只是趕路。摘星散人滿腹納罕,裴繼歡隱隱感到不對,紅拂女和傅青衣本來有許多話要和裴玉瓊說,但見裴玉瓊臉上的這副神氣,也就不想多說話了。
走到西山腳,只見裴玉瓊的神色越來越似不對,裴繼歡道:「娘,咱們歇一歇吧,剛才全靠你打敗了霍山老人,諒他不敢追來,咱們也不必忙著趕路。」裴繼歡以為母親是經過了那場惡戰,真力消耗太甚,故此精神不振,因此才提議大家歇息。
不料裴玉瓊的情況比裴繼歡所想象還要嚴重得多,聽了他的說話,望了一望山頭的雲霧和山下的長安城,淡淡一笑,緩緩說道:「好,你終於肯叫回我娘了。不錯,我也是應該歇息了。」語氣之中,競似含著無限蒼涼的意味!
裴繼歡心頭一震,只聽裴玉瓊繼續說道:「大姐,四妹,你以為真是我打敗了霍山老人嗎?不錯,他的三陰脈確是為我所傷,但他所以善罷甘休,卻是為了顧忌你們兩位。」紅拂女不禁一怔,道:「三妹,這話如何說起?」裴玉瓊道:「霍山老人受傷之後,急著要去運功療傷,哪還敢再和你們動手呀,霍山老人的腐骨神掌如此厲害,也實在非我始料所及。」她頹然坐在地上,說話已是有些氣喘,以裴玉瓊內功的深厚,除了紅拂女傅青衣以及兩位修羅宮主之外,當世實已無人能及,眾人見她如此形象,無不駭然!裴繼歡急忙上前一把將裴玉瓊抱躺在懷裡,連聲叫道:「娘,娘!」紅拂女也覺得不對,急忙握著她的手,拿出一顆小還丹道:「三妹,我這裡有一顆小還丹」話未說完,已給裴玉瓊打斷,只見她凄然一笑,緩緩說道:「小還丹你留著吧,小妹用不著了!」
這時紅拂女和傅青衣才想到她已是受了嚴重的內傷,但卻怎樣也想不到她已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性命即將不保了。原來裴玉瓊抗禦霍山老人的腐骨神掌,經歷了大半個時辰,被他的陰毒之氣侵襲,早已深入五臟六腑,縱有起死回生的靈丹,亦難救治!但她仗著深湛純厚的內功,極力壓住寒毒的,所以剛才不但摘星散人看不出來,就是霍山老人在一時之間,也難以判斷她受傷的深淺。故此霍山老人不敢「強留」眾人,一半固是顧忌紅拂女和傅青衣,另一半則是因為他看不透裴玉瓊的傷勢如何,這才不敢冒味動手。要不然,他雖然也被裴玉瓊的玄火指傷了三陰脈,但卻遠不如裴玉瓊的受傷之重,以他練到第十重腐骨神掌的威力,最少還可以令紅拂女和傅青衣兩敗俱傷,加上了單道玄、楊白眉等人的助力,裴繼歡和霍紫鳶等人只怕沒一個能逃出他的魔掌。
裴繼歡聽了母親這一句話,心中已知不妙,但還盡量往好處設想,只道母親自恃內功深厚,不願服藥,正想再勸,裴玉瓊已繼續說道:「時間無多,我有幾件事要交託給你們。」摘星散人急忙說道:「請宮主吩咐。」
裴玉瓊道:「第一件是你們趕緊去請兩位宮主來。霍山老人的內功現在已兼具正邪兩派之長,若給他把腐骨神掌再練到了第十三重,只怕兩位宮主也未必能夠制服他了。好在他現在雖已摸到正宗內功的運功門徑,究竟還未能融會貫通,兩位公主在一年之內和他交手,大約還可以佔上風,過了一年,就難說了!」此言一出,裴繼歡心頭陡然一震:「霍山老人從哪裡取得正宗內功的心法?是從別的門派奪來的么?」他並不知道,幫助霍山老人學會正宗內功的正是他自己!
只聽裴玉瓊又緩緩地說道:「我漂泊半生,為了修羅宮和大唐龍脈,迫不得已拋夫棄子,悲涼無極。本來做回平常人,和繼歡紫鳶一道,和和美美過完下半生,想不到命中注定我是無法享受這樣的美好和甜蜜了!」紅拂女和傅青衣都不禁心頭顫抖,不約而同一人握著裴玉瓊一隻手,傅青衣眼含熱淚,道:「三姐姐,別說話啦,休息休息吧!」
裴玉瓊慘然一笑道:「好妹妹,三姐只怕這個坎兒是邁不過去了。我這個兒子,就擺脫給你和大姐,替我好好看護管教了!」裴繼歡聽了,這才知道母親已到了大限之時,不禁熱淚盈眶,說不出話來。裴玉瓊對霍紫鳶招了招手,把她拉到跟前,淡淡笑道:「紫鳶給我繼歡做媳婦兒,是我最開心的事兒了。紫鳶,媽媽沒什麼東西留給你,只把繼歡留下陪你一生,你不怪媽媽吧?」
霍紫鳶眼淚也幾乎掉了出來,急忙搖頭,顫聲道:「三伯,不,娘,我不會有任何的,您放心吧!」只見裴玉瓊突然一笑,雙眼一闔,便已斷了氣息。原來以她的功力還可以支持幾天,但她受陰寒之氣攻入五贓六腑,多支持一天就多痛苦一天,忽然斷氣,是她一心求死所致。裴繼歡抱著母親,還不敢相信母親已死,待到觸手冰涼,探出她脈息已絕,登時心中大痛,呆若木雞,抱起母親的屍體,雙目通紅,放聲大哭!紅拂女和傅青衣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摘星散人雙掌合十,口念往生咒,暗道:「可惜呀。紫月宮主為了龍脈的事和兒子自小訣別,母子剛剛重逢卻又天人永隔,這所付的代價卻未免太大了!」
傅青衣最早收淚,輕拍裴繼歡的肩膀,道:「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咱們趕緊聽你娘的囑咐,替她辦理後事吧。」眾人含著眼淚,由摘星散人背著裴玉瓊的遺體,奔回到李少商家裡來。李少商正和李玉顰在門口等著眾人回來,卻沒想到裴玉瓊好好地去,回來卻是一具冰冷的遺骸,李玉顰忍不住哭了起來。當下由摘心散人主持,將裴玉瓊火化了,幾個年輕人重孝守喪。一直到三日後,才由紅拂女傅青衣鮑東河及兩位修羅宮主親自扶靈,將裴玉瓊安葬在太白山一處可以望得到長安城的地方,若是太宗許可,將來再把裴玉瓊的遺骸移入到裴繼歡的父親李建成的墓園中去。裴繼歡和母親悲歡離合,沒想到這麼快就真的和母親生離死別陰陽兩隔,忍不住傷心落淚,大哭三日,眼角流血,數次暈厥,眾人看了,個個都忍不住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