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試探與博弈

喬三野驅車來到綠城美院，從停車場出來後走在校園裡四處觀瞧，剛好一個背著畫架的長發男生從他面前經過，喬三野快走幾步上前問道

「你好，同學，請問丁航丁教授在哪裡上課？」

男生指著前面的教學樓「哦，丁教授在2號教學樓階梯教室105號」

謝過男生后，喬三野來到了階梯教室門口，探頭朝裡面望去，丁航在講台前正在給學生上課。一百多人的大教室基本座無虛席，只有最後一排還空著一些座位。喬三野不動聲響，悄悄坐到了最後一排的角落裡。

講台上的丁航氣度非凡，語速平穩。

「藝術創作離不開現實中的感知。而體驗與感知是創作中必不可少的。創作的過程其實就是對萬物的理解。而藝術的高度也是境界的高度。」

一名同學站起提問「丁教授，那您是怎麼理解這個世界的呢。」

「其實世間的一切都可以用四個字去理解。」

喬三野注視著台上的丁航，認真的聽著。

「命運和幻覺。」丁航的聲音抑揚頓挫。

話音剛落教室里先是一片寂靜，緊接著響起陣陣議論聲，年輕的同學們都有些不大理解，可經歷過太多殘破的喬三野此時內心為之一震，他的不由自主的挺直腰，雙手交叉在胸前。

丁航停頓片刻，等教室議論聲逐漸消散時，娓娓道來。

「命運也就是通常稱之為的宿命，命運其實是固定不變的，這就是所謂的定數。就像西遊記中唐僧師徒四人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一樣，這是他們在取經路上定會經歷的劫難，而人生也就像取經是一樣的也是有固定的安排。而我這裡說的幻覺並非通常意義上的幻覺，這個幻覺是指一切自我營造的意識，無論是正面還是負面這都是一種幻覺，也可以說幻覺是命運的儀式。就像你們經常用的朋友圈，微博等等，裡面你們發的照片，寫的文字，分享的文章等等一切其實都是你想讓其他人了解你，為他人所打造的那個自我，也就是說你希望讓其他人認為你是某種人而製造的一種幻覺感而已。」

喬三野盯著台上的丁航，目光一刻不曾遊離，他雙手交叉在下巴前認真揣摩著丁航的言論。

「我們所有人都是幻覺的製造者，我們都是為自己的命運做著不同的儀式，就像很多人過去經歷了一些殘忍的事情而後自己的性情大變，人們會認為這是因為他經歷了那些事情而讓他變化，其實並不是，而是命中注定他就是這樣的人，所有說辭其實都只是一種幻覺而已。」

喬三野聽到這些皺了下眉頭，丁航所說的話字字像釘子一樣，顆顆扎在他的心上，他有些緊張，下意識的摸著自己的煙，他掏出一根煙叼在嘴裡。

當他再次抬頭時，丁航的目光正看著他。

下課了，學生陸續走出教室，喬三野來到教室門口抽煙等候丁航。

丁航整理了下材料，走出了教室。

看見門口的喬三野和他禮貌的握了下手「喬警官你好，又見面了」

「是啊，又見面了」

「小喬怎麼樣了。」丁航關切的問道。

「還是老樣子沒什麼變化，我剛才聽了丁教授的課，您的見解很獨到。」

「您客氣，見解談不上，只是些感受而已吧。」

「只是您說的命運和幻覺會不會太唯心了。」

丁航莞爾一笑「也許吧，在我的意識里唯物和唯心相互融合吧，一切都是開放性的，您怎麼理解都沒有錯的。」

「我也是胡說，並不是太懂，只是感覺如果按照你說的，這個世界上的罪惡從一開始就是固定的了，也就是說那些罪犯其實天生就是罪犯。」

「可以這麼理解，一切其實都是命運所為，我們是什麼樣的人其實早就固定了。就像是反社會人格，那是基因里就帶著的。如此大多數人其實都是罪人，但是也會有為了救贖這些罪人所出現的聖人。」

雖然丁航言語平和，毫無侵略感，但他的話讓人不寒而慄。

喬三野強忍著內心的波瀾，微笑著「藝術家果然還是和我這樣的俗人區別很大。」

「您謙虛了，喬警官來學校不是只為了聽我的課吧？」丁航突然問道。

「哦，沒什麼，我只是調查小喬的事情，來學校找幾個她的同學，知道你在上課就想過來聽聽。」

「那我們邊走邊聊吧，我一會還有點事情。」

兩個人並排向教學樓外走去。

喬三野抓住先機，試探的問道「丁老師哪裡人啊？家父家母身體可好？」

「我出生在齊爾市，父母很早前已經過世了，伯父將我培養成人。」

「不好意思啊，您祖籍是東北啊，聽這些同學說您之前一直在美國，怎麼回來這裡了？」

「我只是在東北出生，祖籍是在這裡，伯父曾經的意願就是回到家鄉，他過世后我就將他的骨灰帶了回來，自己也決定留下來。」

一問一答，丁航從容自如滴水不漏。喬三野決定讓對話內容升級一格，他準備故意表明自己做過的調查看看丁航的反應如何。

「哦這樣啊，您伯父史提芬丁可是鼎鼎有名啊。」

丁航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淡定的說「嗯是的，他老人戎馬一生很讓人尊敬。」

喬三野繼續追問「聽說丁教授的作品中很多都和宗教有關。」

「只是略有了解，不算是宗教，只是一些意識上的體現罷了。」

「很多作品里都出現了貓，丁教授是不是很喜歡貓。」

「是啊，貓是很有神性的動物，獨立而且乾淨。」

二人走出了教學樓，來到了校園沿著小路繼續前行。

「那你有養么？」喬三野餘光緊緊的盯著丁航的微動作。

「有的，我很喜歡貓。」

「小喬也很喜歡貓，有養一隻白貓，她有和你提起過么。」

「嗯，她是有說過，她說很喜歡我畫里貓的神韻。」

「小喬那隻貓不見了，我想我也養一隻等小喬醒後送給她也算個禮物了，您的貓是什麼品種，也請教下您看看我養什麼品種好。」喬三野繼續暗示盤問著。

「無所謂品種，不分貴賤，主要還是看緣分吧，我的貓只是普通的黑貓而已。」

喬三野眉心輕微抽搐了下，聽到黑貓讓他對眼前的男人更加懷疑，但是對方卻把一切說的風輕雲淡沒有任何破綻，甚至感受不到絲毫波瀾。

丁航突然停下，從包里拿出一包煙，拿出一根遞給喬三野。

「你也抽煙？」喬三野問道。

丁航沖他微笑了下，翻了翻衣兜沒有找到打火機，喬三野拿出火機，借著給丁航點煙的機會他準備再次加碼試探。

大多數抽煙的人都是習慣性動作，正因為如此基本所有的行為都是下意識完成的，每個細微的呼吸與表情會在吞雲吐霧中暴露的一覽無遺。

喬三野握著打火機伸手過去，指尖擦動，電光火石間舞動出一束熾熱火焰。

丁航順勢低頭，脖子輕微扭動靠上前去。

「那梵文呢，丁教授了解么？」透過燃燒的火苗，喬三野盯著他的臉目光如炬。

丁航從容的用手護著風，煙草接觸到火焰迅速燃燒，他自如的吸進一口氣，吐出一縷青煙。

手指輕輕的拍了下喬三野的手背，看著燃燒的煙頭，淡淡的吸了一口，抬起頭來。

他有條不紊的說「謝謝，略知一二吧。」

一切看似平靜卻暗藏殺機，顯然這次又是丁航佔了上風。喬三野一次次的步步緊逼卻被丁航完美的化解掉。

喬三野深知做事的分寸感，此時也該結束話題了，他笑笑「有機會得多向您請教下。」

一系列的微動作無限可擊，沒有任何漏洞，甚至沒有眼神的片刻遊離，一切自如的有些可怕。喬三野心中寒意四起，什麼樣的人在明確對方有目的時，心中依然平靜如水，是強大的心理素質抑或他早就做好了十足的準備。

說著話二人已經來到了停車場。

喬三野指著身邊的車「我車就在這，那我先行一步。」

丁航停住腳步，紳士的招牌微笑「嗯好的，路上注意安全。」

喬三野伸出手「再次謝謝您，之後有什麼事情還得多向您請教。」

丁航與他握手后說道「不敢當，有什麼能幫上忙的我會儘力，慢走。」

喬三野上了車按下車窗，向丁航告別。從後視鏡中他看著丁航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神情依舊平淡。

丁航看著喬三野的車愈漸遠去，嘴角輕輕上揚。他輕吸一口煙，把剩了半截的煙扔到了地上踩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