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速佳人

喬三野獨自一人靠在天台邊，蹲坐猛吸著煙，重構犯罪過程中的悸動讓他的手現在還在顫抖，雖然每次都要平復很久，但這次罪犯的手段殘忍讓他在同理心重疊時十分痛苦。

丁航推開天台的門來到了喬三野身邊

「還好么？」

「沒事，每次都會這樣，緩一會就好了。」說話的喬三野依舊全身微微抖動。

喬三野吐出一口煙，慢慢站起來，後背抵在欄杆上，頭向後仰伸到天台外，看著眼前的天空彷彿是要墜落一般。

「兇手似乎很享受殺人的快感。」

「哦？你感受到了？」丁航側目看著喬三野。

「嗯，是一種複雜的感覺，復仇、還有證明，更多的是一種作品即將面世時的喜悅，分割屍體的全過程都很開心。」喬三野閉著雙目，似乎還沉浸在罪犯的感知中。

「那你能明確他這次作案的真正動機和下一步么？」丁航問道。

「他似乎一直都對剝皮刑者耿耿於懷，我能感受在殺人時腦子裡充斥著他的影子，兇手想挑戰，想讓自己成為像剝皮刑者一樣的犯罪傳奇。他的下一步，我不知道，也感覺不出，但是一定會和剝皮刑者有關。」說完喬三野深深的呼出一口氣。

「所以，究其根本，還是要對剝皮刑者案重新思考一下，你做好準備了么？」丁航看著喬三野緩緩說道。

喬三野沒有說話，此刻他的頭處於懸空中，讓他感覺舒服，甚至有種就這樣掉下的期待。該面對的事情永遠無法逃離，他躲了七年，然而卻沒有讓這件事遠離他的生活，這也許就是詛咒吧，詛咒當時的懦弱。

網路上吳健又開始發布關於冰櫃凍屍案件的帖子，這次他對案件曝光細緻入微，分析的更是頭頭是道，並在文章中以此案大肆與剝皮刑者進行對比，號稱是取代剝皮刑者地位的全新犯罪傳奇，他的言論在網路上被發酵，而逐漸增多的追捧者也在網路上開始了狂歡般轉發，剛剛有所緩解的警隊輿論壓力，幾個小時里再度回歸到解放前。

喬三野回到特別刑案組辦公室，桌子上孤零零的放著趙局之前帶來的資料箱。他走到箱子前，把上面的膠條撕開，剛要伸手進去卻猶豫的縮了回來，喬三野重重的坐在了椅子上，把臉深深的埋在雙手中，發出聲聲哀嘆。

深夜，喬三野還是獨自一人來到酒吧，今天這裡的生意不錯，客人三三兩兩推杯換盞，比以往吵鬧許多。

他依舊在吧台前的老位子上喝著同樣的伏特加，幾杯之後，身體逐漸熱了起來，但是內心依然蕭瑟。聽著鄰座客人繪聲繪色的討論八寒地獄和剝皮刑者的新聞，他感到更加孤寂，借著酒精產生的迷幻，回想起剛入警隊時三五好友一起的歡愉，回想起隊長劉長山那慈父般的照顧，一切浸在模糊與幻覺中，他討厭這種意識混亂的感覺，但又不得不靠這樣麻痹自己，當回憶與現實衝撞交叉在一起，記憶中的美好往往是雙有力的手，扼住喉嚨透不過氣來，它讓人沉迷以至於最後活活憋死，而只有回歸到那不盡人意的當下才能為自我當頭棒喝。喬三野用力搖晃了下沉重的頭，點燃一根煙，隨著煙霧吸入肺，那濃烈的焦油味嗆的他猛的咳了幾聲，抬起頭，身邊依然是那些陌生客人的交談聲，吧台里的老闆依舊再為客人調酒，一切都是應該有的樣子，喬三野閉上眼睛輕嘆一口氣，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嗓子里很乾，像灌了沙子一樣，幾聲咳嗽喬三野渾渾噩噩的醒來，宿醉的感覺真的很糟糕，此刻他的頭像是被鉗子夾住又疼又暈。

他揉揉頭，發現自己上身赤膊正躺在自家床上，側身抓起床頭柜上的礦泉水，裡面卻空空如也，他用力握了下拳頭，準備爬起來，房間外卻傳來一些響動。職業的素質讓他瞬間恢復意識，左右看看，配槍沒在卧室，順手抄起身邊的檯燈，悄悄的打開卧室門探頭觀察。

客廳沒有人，沙發上還扔著他的外套和配槍，聲音是從廚房傳來的。

喬三野小心來到客廳拿起配槍，向廚房靠近，他輕輕推開廚房的門，透過門縫，一個穿著帽衫把帽子戴在頭上的人正站在廚房裡揮舞著菜刀。

「把刀放下，慢慢轉過身來。」喬三野端著槍指著說道。

不料對方沒有任何反應依舊揮舞著菜刀，甚至搖擺起來。

「刀放下，轉過身來！」喬三野大聲喊道。

廚房裡的人轉過身來，看見面前的喬三野拿著槍嚇的大叫一聲，刀掉在了地上。

喬三野把槍放下看著面前的人，正是超市裡的那個女孩珊珊，此時她正戴著耳機在廚房做飯。

「怎麼是你？你怎麼進來的！」喬三野驚訝的看著面前的女孩。

珊珊看著他的樣子笑了起來「哈，看把你嚇的，我一個小女孩能把你怎麼樣。」

原來，喬三野昨夜宿醉到家，門開了一半便躺在門口睡著了。早上五點多珊珊唱K回來，上樓路過發現了醉成爛泥的喬三野。珊珊好心索性把他抬回了家，收拾了房間並做早飯。直到發生剛才的一幕。

聽珊珊說完，喬三野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誤會你了。」

珊珊沖他吐了下舌頭「沒關係啦，就當那天把你車弄髒向你道歉了，並且，大叔你身材不錯哦，我也算有眼福了，哈」珊珊調皮的說著面如桃花。

「啊？」聽珊珊一說喬三野才想起自己還光著上身，雖然有些邋遢，但多年的運動練就了喬三野強健的體魄，一身肌肉如雕塑般分明，對於亞洲人的體質十分難得。

他急忙進屋套了一件T恤，不好意思的說「你個小孩，懂什麼。」

「我不是小孩了，20多了，再說現在女孩可是都喜歡大叔的，特別是你這樣還有點頹廢氣息的」

說著珊珊的眼睛一眨一眨像是會放電。

喬三野避開她的眼神，沒有理會，從冰箱拿出一罐啤酒坐在餐桌前喝了起來。

「大叔，怎麼沒見嫂子來呢？」珊珊一邊繼續做著飯一邊問道。

「哪來的嫂子，我單身就自己。」

「切，有女友不敢承認，不可以這麼渣哦，照片里的女孩那麼可愛。」珊珊指了指窗台上的相框。

「哦，那不是我女友，是我妹妹。」喬三野回答道。

「這樣哦，嘿嘿」聽到喬三野說是妹妹，珊珊的眉毛得意的翹了下，剛剛還有點擔憂的神情一下子煙消雲散，笑容瞬間燦爛，高興的哼哼起來。

眼前的女孩開朗、熱情甚至有點自來熟，似乎把昨天在超市經歷的恐懼忘記的煙消雲散，對於喬三野來說，家中已經很久沒有如此生氣，這讓他感覺有點不習慣但又很舒服，他就是這樣一個任何事都如此矛盾的人。

珊珊見喬三野半天沒有說話，回頭看著他笑笑「怎麼樣，小仙女做飯的背影是不是很迷人。」

喬三野一時間不知道用什麼話回答她，呆愣在那裡。

「哈，其實啊我搬到這邊有半年了，很早前就注意到大叔你了，只是感覺酷酷的很男人，但是從那天超市的事情才知道你是警察，這真更讓我喜歡啦，哈穿制服的男人呀。」珊珊自己在廚房邊說邊手舞足蹈，一點不避諱自己對喬三野的喜愛。

喬三野頭一次遇見這樣的女孩，一時有點不知所措，嗆了一口啤酒，咳嗽起來。

珊珊背對著他偷偷的笑著問道「你說照片中的女孩是你妹妹，可是自從我住過來，怎麼一直沒見到她呢？」

喬三野沉默了一會說道「有點代溝，這段時間有些小矛盾。」

珊珊從廚房端著一盤煎蛋走出來，把盤子放在喬三野面前，一把搶過他手中的啤酒一口氣喝光掉

「哇，好爽哦，看來以後我這個做嫂子的要和妹妹處好關係哦，哈哈，我可是知名的美妝博主我要先給妹妹打造一套限量款的美妝禮盒。」

喬三野對這種見過第二次就自來熟，自封是女友的女孩有點無奈，他嘆了一口氣，但是看到一桌的早點，心裡也的確欽佩她的細心。

珊珊把手機拿出來對喬三野說「大叔，我叫靈珊，以後就叫我珊珊就行，我們加微信吧。」

喬三野沒有說話與她互相加了好友，可珊珊還是一直看著他，喬三野抬頭有點不好意思的問道「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嗎？」

「哎，大叔好木頭啊，剛才不是說我要和妹妹搞好關係么，把妹妹的微信也推給我呀。」珊珊撅著嘴撒嬌的說道。

喬三野眼神掠過一絲黯淡「現在就算把微信推給你，她也無法加你好友。」

「為什麼？」

喬三野本不想說太多，但是面對眼前古靈精怪女孩期待的眼神，讓他始終不知道該如何拒絕。

「前幾天的一個案子，小喬受傷了，現在還在醫院昏迷不醒。」喬三野低聲說道。

珊珊剛想問因為什麼，突然驚呼道「原來這段時間網路上說的警官的妹妹也是受害者的，說的就是大叔你啊！」

她又湊到喬三野面前仔細看看「臉上的傷好點了，之前看視頻都認不出來，大叔對不起哦，讓你提起傷心事了，不過，之後我可以照顧小喬妹妹的。做人要樂觀，我相信未來一切都會很好的！」

珊珊並沒有像大多數人一樣，聽到如此消息后噓寒問暖一副很有共情的樣子，她卻用一種看似大條但陽光的方式去鼓勵對方，雖然沒有那些寒暄的話卻願意主動站出來並肩作戰，這讓喬三野對眼前的女孩刮目相看。

喬三野從冰箱拿出牛奶給珊珊倒了一杯

「沒關係的，有同事在幫忙照顧呢。」

「警隊都是大男人，怎麼能照顧一個女孩，這也太粗心了。」珊珊皺著眉頭說道。

「沒有，是我的一個女同事在照顧。」

珊珊狐疑的看著喬三野，這個敏感的姑娘眯著眼壞笑道「女同事？哦哦，就是你手機屏保那個么？女同事對你的事情很上心哦。」

喬三野有點驚訝「嗯？你怎麼知道手機屏保上的是她？你看我手機了？」

「女人的第六感而已，你不懂哈哈，手機又不是沒密碼我就看見屏保而已。吃飯啦，吃飯啦。」

珊珊調皮的結束了話題。

很久沒有在家裡吃到這麼豐盛的早餐了，喬三野嘴上不說但是心裡卻是溫熱的，吃了一口菜，味道真的不錯

「好吃吧，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他們後來都不管我，我就自己住所以生活技能樣樣都可以的。」

珊珊自顧自的邊吃邊講述著自己，喬三野沒有過多言語但她說的每個字全都記在心裡。

「大叔，你的父母呢，只見到你和妹妹的合影沒見到全家照呢？」珊珊好奇的問。

喬三野沉默了許久「吃飯吧，吃飯的時候盡量少說話對消化好。」

珊珊看出喬三野的臉色很難看，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不一會接到了醫院的電話，說是過去辦理一些費用問題，喬三野放下電話，穿上外衣，叮囑珊珊吃完趕緊回家便走出門去。

他來到樓下，坐在車裡發動了引擎，緊接著點了一根煙，突然副駕駛的車門被打開，珊珊一屁股坐了進來。

「也帶我一起去看看小喬妹妹吧，大叔，好不好，我絕對不會亂說話。」珊珊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喬三野看看她，搖搖頭，一腳油門駛出了小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