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狐假虎威
金穗心本就高燒未退盡,又大動肝火,此時躺在太師椅上,一張小臉半邊都是病態的紅,整個人病懨懨,眼睛里蒙著一層水霧染就的灰。
小蘭端了葯碗進來:「太太快彆氣了,氣壞了身子,都是我的不是。」
金穗心有氣無力的:「和你無關。」
「昨天夜晚先生過來,我原想著太太病了,那起子不長眼的,連個醫師都請不來,總要叫先生知道知道。就把太太的病加重著跟先生說了。先生大約心急,不顧病氣過人,就進門來瞧太太。誰知道反而辦了壞事,害得先生跟太太鬧了口角。」
金穗心喝了葯,漱口,接過帕子擦嘴。
小蘭又說:「太太別嫌我話多。先生眼下還緊著太太,是好事。可太太要為丁點兒的彆扭跟先生鬧,叫院子里旁的人瞧在眼裡,可巴不得呢!」
金穗心要說什麼,看了小蘭一眼,搖了搖頭:「你去吧。」
小蘭欲言又止的退到門外。
金穗心渾身無力,骨骼又酸又痛。她側著頭,獃獃看那窗外正當碧綠的芭蕉。
南洋時,他們住的房子外頭也有一大叢芭蕉。一下雨,敏傑總愛跑到大綠葉下蹲著看癩蛤蟆跳來跳去,傻乎乎的喊她,姐姐,青蛙。
她總告訴他,那麼丑的哪裡會是青蛙?明擺著就是蛤蟆。
敏傑拽著阿瑪的袖子耍起賴來,非要阿瑪附和他說是青蛙。
往事都成了泛黃的照片,一點點都將被歲月淹沒。阿瑪走了,而敏傑那個傻孩子......落到日本人手裡,他可能好?
「太太,您娘家人來了。」
小蘭在外邊敲門輕道。
金穗心暫停了的心陡然一跳,幾乎是一下就坐了起來,她抬手極快極用力的抹了一下雙眼,瞪向門板的眼珠微凸,面容緊繃:「誰?」
奕鑒刻意下的溫和親近嗓音穿過門縫傳進來:「十一,是我,你八叔。」
金穗心抬手胡亂理了下鬢髮,穿上尼泊爾絨緞拖鞋。
她說:「進來。」
小蘭推門,奕鑒昂著下巴,將腦袋上的瓜皮帽兒摘下來,往後頭小蘭手裡一塞,端的王爺架子。
可在小蘭這樣俞家人眼裡,這位不倫不類留著半邊光腦袋半短髮的前朝王爺,還真不入眼。且看在金穗心的面兒上罷了。勉強將那瓜皮帽兒放到一邊架子上。
奕鑒自當他那府上一般,走進去往右手邊上一坐,就吩咐開了:「去拿上好的茶!這門關得也太嚴實,氣悶得很,都開開!」
小蘭不免有些不服:「我們太太病著呢!吹風要更壞了,誰擔待得起?」
奕鑒瘦長的臉一拉,揚手就要呼過去。
金穗心往前把小蘭一拉,背後挨了奕鑒一巴掌。
小蘭頓急:「太太?!」
穗心寬慰的看她一眼:「你先出去,把門帶上吧。」
小蘭不放心,穗心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小蘭滿心不願的退出門去,將門拉上。
奕鑒火氣大得很,一巴掌打在椅子扶手上,怒道:「你是怎麼管教自己房裡人的?你不要忘了,你是個格格!挑著那起子不上檯面的丫頭下人幹什麼?叫他們一個個都爬上腦門來!你瞧瞧你的臉面在哪裡?」
金穗心往後,扶著一旁花架子站住,眸光微定落在那一盆弔蘭上:「格格?」
她聲嗓里自帶奚落,未再說下去。
奕鑒的面色更加不好看。
「十一!」
他嗓門大起來。
金穗心忽然抬起頭來,那亮而急迅的光,令奕鑒一愣,到嘴邊的話驀然停了一停。
金穗心嗓音低低的,帶著高燒過後的氤氳沉沉。
她說:「八叔,這裡是俞府。」
一句話,像是一碰冷水,兜頭澆到腳,奕鑒猛的打了個哆嗦,扭曲的臉龐冰凍般僵硬成了寒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