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紅眼睛

格里高利曆2100年，生活在853選區的少年在街邊的街亭吃午飯。街亭是這個時代流行的一種私密起居空間，遍佈於整個城市的街道，在中心城區，幾乎是每隔三米就有一個。

街亭中除了四個座位和一張桌子，什麼都沒有，但是可以通過傳輸管道，把任何吃的喝的用的物品，在數分鐘之內傳送到用戶的面前。

少年吃著人造肉藍旗金槍魚壽司，招呼三維投影儀給自己播放時事新聞來看。

這個時代啊，兩極分化非常嚴重，有極端的動保主義，連蚊子蟑螂都想保護。也有極端的憎恨動物的人，新聞中出現的一群抗議者，就非常討厭社區養狗，他們打出的橫幅上寫著「寧可華夏遍地墳，也要殺光汪星人」。

趣聞的後面是一條讓人不知道什麼滋味的新聞，說是一個重刑犯在服刑了50年之後，被放了出來，這個傢伙曾經在50年前，製造了一種叫紅眼睛的病毒，給人類帶來極大的恐慌。這個傢伙就算被放了出來，還必須終生佩戴電子鐐銬，並且終生不得接觸任何跟生物技術有關的東西。

這個罪犯在製造紅眼睛病毒的時候，才16歲，還是一個中學生，絕對是天才中的天才。50年之後，他是一個66歲的糟老頭，不過，新聞並沒有播放老頭的照片。

「June，幫我找到這個老頭的照片。」June是少年的AI助理的名字，這個時代，所有人都擁有自己的AI助理，通過隨身攜帶的入耳式耳機連接到星鏈互聯網中，AI助理呢，則隱藏在某個雲計算服務提供商的雲中。

30秒鐘之後，June回復：「Fisher，老頭的照片已經被官方列入機密文件，是否開啟鳴鏑模式？」Fisher是少年的名字，他的AI助理被調教得很厲害，可以入侵很多機密網路，擁有入侵能力的模式，就是AI說的鳴鏑模式。

少年：「鳴鏑。」

這一次居然花了AI助理30分鐘才把老頭的三維頭像調出來，下面配上老頭的名字：隨無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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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多少歲了？」負責面試的行政總廚大劉面帶嘲諷，問面前的這個老頭。

老頭：「17.」

大劉哈哈一笑：「大爺，你逗我玩兒呢！」

老頭：「我坐了好多年的牢，總以為我自己還是17歲，所以，心理上我還是17歲。」

大劉：「對不起了，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的17歲大爺，我們公司招的是年輕的實習生，而且，你居然還坐過牢！我非常抱歉……」

老頭：「沒關係，我也是看到你們招聘要求不高，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打擾了。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我走了。」

他轉身離開，大劉看著老頭的蹣跚背影，不禁心生憐憫，不過，他不是老闆，在職場這個體系中，一切都是無情的，因為商業是無情的，市場是無情的，規則當然也是無情的。

看來，老頭要繼續他的百家飯生活，在露天餐館的不遠處守候，發現有顧客吃完，趁著店家不注意，跑過去迅速把殘羹冷炙風捲殘雲裝進自己的破飯盒裡面，然後在店員的呵斥聲中逃之夭夭。

這一天，老頭瞅准了一個機會前去搶食，沒想到那兩個女的食客看上去乾瘦乾瘦的，卻把所有的食物都吃干抹凈，老頭不僅沒得到食物，還被一個肥頭大耳的店員推搡了一把，罵道：「糟老頭子壞的很，再來打斷你的狗腿！」

這一幕，正好被一個少年看到，少年目光炯炯，幾乎不敢相信，一個絕世天才，居然會淪落至此。

少年一路尾隨老頭，跟了整整一個街區，然後大聲叫：「無涯！」

老頭老了，耳朵不是很靈光，少年連叫三聲，老頭才停下腳步，回頭，問：「你叫我？」

少年點點頭，簡短截說：「我請你吃飯，你喜歡吃什麼？」

老頭大喜：「什麼都可以。」

少年：「街亭？」他怕老頭坐牢太久，連街亭是什麼都不知道，就指了指路邊最近的一個街亭。

老頭：「什麼地方都可以。」

幾步路的距離，少年的手指在街亭的門鈴上按了一下，他的AI助理幫他提供了身份證明，街亭的門就自動打開了。

少年招呼老頭進去，自己隨後，然後關上門，街亭的隔音效果極佳，彷彿鬧市中的世外桃源。

少年：「我最喜歡藍鰭金槍魚壽司，配上各種味道的味增湯，你也嘗嘗，如果不喜歡，就換一套。」

老頭：「喜歡，我喜歡壽司，好多年沒吃了。謝謝你，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費雪。」

老頭更開心了：「啊，是費雪原理的那個費雪？好名字……啊啊！我的腳抽筋了！」

少年趕緊探頭去看他的腳，看到的是老頭帶著的電子腳鐐。

過了一會兒，老頭鬆了口氣，嘟囔道：「這電子腳鐐太霸道了，敏感詞這麼多，連費雪原……都不准我提到，要不然就電擊！堪比觀音的緊箍咒。」

少年：「太過分了，50年的監禁，已經足以抹平所有的褶皺。」

老頭：「我罪過太大。」

少年：「你有什麼罪？」

老頭：「你不知道嗎？我製造了紅眼睛病毒。你知道我的名字，我以為你知道我是誰。」

少年：「不，你沒有製造製造病毒，你在法庭上申辯，說你只是在做生物老師布置的家庭作業，設計一種可以滅絕人類的生物。」

老頭：「誒，沒人相信我。」

少年：「我相信你。」

老頭忽然含淚，然後淚崩，哭得像一個17歲少年。

老頭嗚咽著說：「沒人相信我，我的人生一片灰暗，16歲就進去了，我覺得我現在還是17歲的少年。」

少年拍了拍老頭的肩膀：「不哭不哭，你確實是17歲，我今年18，如果你不介意，叫我一聲哥，我罩著你，有我一口飯吃，就保證餓不著你！」

老頭破涕為笑，接著哈哈大笑，笑著飆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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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了。」兩個差人從不鏽鋼作為外骨骼的賽博皮卡上走下來，這是全世界最流行的警車，他們走向一個少年。

那少年生得俊美可愛，就是那種對富婆說一句「阿姨，我不想奮鬥了」就能被瞬間領養的那種。

「費雪！」中年的差人喊著這個娘炮的名字，男孩兒也確實是面容如雪，而且還背著一個碩大的大提琴盒子，文藝氣質滿格。

費雪慢悠悠走到兩個差佬面前，「Sir？」

中年和青年差佬盯著費雪瞅了半天，實在是找不到一絲邪氣，不過，中年差佬還是說了句：「細佬，你攤上事兒了。」

費雪：「啥事兒？」

中年：「這就要你自己坦白咯，昨天你去哪裡了？」

費雪：「維多利市啊。」

中年：「去幹啥？」

費雪：「因為我要考維多利市的演藝學院，去踩點。」

中年：「哼，你去見了誰？」

費雪：「好多好多人，我不知道你要知道誰。」

青年被俊美少年的容顏震懾，竟忍不住說：「你還年輕，別把自己這輩子毀了。」

中年瞪了夥伴一眼，又哼了一聲：「你叫出了那個人的名字！還裝蒜！」

美少年撲哧一樂：「你們說隨無涯嗎？我聽別人說的，怎麼？叫出他名字就犯法？我讀書少，還在上中學，兩位大佬可別嚇我哦。」

中年：「誰說的？」

美少年：「路人甲，說完就永遠消失了，嘿嘿。」

中年差佬來氣：「他可不是一般的壞蛋，一言一行都必須監控，你跟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有記錄的，同情這種人，你是沒有好果子吃的。」

費雪：「謝謝您的好意，我會好自為之的。如果沒有別的事，我要走了，我同學在等我。」

兩個差佬問了一些了解費雪基本情況的問題，實在找不出他跟大壞蛋有什麼交集，只能放他走。

走出十多米之後，年輕差佬還忍不住回頭瞅一眼，費雪沖他微笑，年輕差佬居然臉紅心跳了。

中年差佬則感覺有些蹊蹺。

青年：「老細，這隻不過是一個小孩兒，搞不懂上頭為什麼要我們來問話。」

中年：「這細佬仔可不簡單，都是裝出來的，我查到一個事兒，他15歲的時候參加過奧數。」

青年：「成績？」

中年：「倒是沒得獎。」

青年沒好氣道：「那有什麼好說的？我還能參加維多利市參議員競選呢！」

中年嘆了口氣：「隨無涯16歲就震驚全球呢，那時候我都沒出生。」

青年：「呃……紅眼睛病毒的紅眼睛是啥意思？」

中年：「你沒看科普嗎？好吧，我告訴你：一個島上有100個人，其中有5個紅眼睛，95個藍眼睛。這個島有三個奇怪的宗教規則。

1.他們不能照鏡子，不能看自己眼睛的顏色。

2.他們不能告訴別人對方的眼睛是什麼顏色。

3.一旦有人知道了自己的眼睛顏色，他就必須在當天夜裡自殺。

某天，有個旅行者到了這個島上。由於不知道這裡的規矩，所以他在和全島人一起狂歡的時候，不留神就說了一句話：【你們這裡有紅眼睛的人。】

最後的問題是：假設這個島上的人足夠聰明，每個人都可以做出縝密的邏輯推理。請問這個島上將會發生什麼？」

青年一臉茫然：「想不出來。」

中年：「在第5天，這個島上的5個紅眼睛會全部自殺。其他藍眼睛在紅眼睛集體自殺后，知道自己的眼睛顏色，也跟著自殺。」

青年眉頭皺得更緊了：「啊？為什麼？」

中年：「如果這個島上只有1個紅眼睛，其他人都是藍眼睛。那麼，當旅行者說了這句話之後，此人立刻就會知道自己是紅眼睛，他就會在當天自殺。

當島上有兩個紅眼睛的時候。在旅行者說完這句話的當天，這兩個紅眼睛都在等著對方自殺，但對方卻沒有自殺。於是在第二天他們立刻明白了自己也是紅眼睛，於是在第二天一起自殺了。

以此往下推理，當島上有三個紅眼睛的時候。旅行者說完這句話，每個紅眼睛都在等著第二天另外兩個紅眼睛集體自殺，但他們沒有自殺。所以到了第三天，大家都明白了自己也是紅眼睛，就一起自殺了。

如此類推下去。就得出了命題：如果島上有N個紅眼睛，那麼在旅行者說完這句話后的第N天，這個N個紅眼睛會一起自殺。具體到本題就是，到了第五天，這五個紅眼睛一起自殺。其他藍眼睛在紅眼睛集體自殺后，知道自己的眼睛顏色，也跟著自殺。論證完畢。」

神經元不夠發達的青年差佬老半天才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然後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