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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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門,心情也並非好轉半分。
自己所經的各個地方,早茶店、超市、書店,都沒有再看到他跟隨陪逛的身影。但一出門,他就等在不遠處的門口,見她走了,才慢慢跟上。
回到公寓,她猶如機械般地做了簡單的午餐。
心神不寧,扒了兩口飯,突然猛移椅子站起身,開了門。
他果然還在。
只不過這次沒有坐在樓道間那麼狼狽蕭條,他倚在樓梯口抽煙,見她開門,那雙眼望來。
她不知他昨晚是否和阮心吃過了晚餐,但一宿未眠,早午餐省過,空腹直條條地抽煙,他真當自己五臟六腑是銅牆鐵壁嗎?
兩人僵持對視良久。
她壓著胸腔的氣,平淡開口:「三句話,說完以後,你趕緊回家去。」
「可以上去說嗎?」他低低問道。
甘陶抿唇盯著他,不吭聲。
魏孟崎吐出胸腔的煙,摁滅煙頭,丟進腳邊的垃圾筐,三兩步上了階梯,走到她面前。
他低頭垂眸,凝視她的臉,喉嚨火燒火燎的嘶啞,好半天才說道:「是不是懷孕了?」
他一直不肯走,想要當面說的,竟然是這個?
甘陶回:「沒有,昨晚例假來了。你放心。」
讓他放心什麼?她自己也說不清。放心不會被孩子拴住,擾亂他的思想,阻斷他可以重新選擇所愛的機會?
想到就心酸慪火。
又是一陣長久寂靜的沉默。
「還有兩句。」甘陶手搭在門把上,並不看他。
他啞聲說:「沒有了。」
「你就為了問這個?」甘陶眼底複雜,抬眸看他,一時怔忡。
一眼,就望見了他眼底里她小小的影子。
她艱澀地別過眼,說:「別擔心,我不會用孩子拴住你,讓你陷入兩頭為難的境地。我們自由戀愛,分開也該是自由的。」
魏孟崎靜默,嘆息,繼而苦笑:「哪來的兩頭,你要推開我,我都不敢用力抱你。哄一個都哄不好。」
甘陶鼻子發酸,四指倏地攥緊,指甲掐進手掌皮肉,忍著又問:「如果懷孕了呢。」
兩方無動靜。
就見他手伸進口袋,掏出一個暗紅色絨里的小方盒,打開。
那個稱之為女人前半生的結束和後半生的開始,謂之「承諾」的摯愛守護。
「那你只能嫁給我了。」他輕聲說道。
眼淚唰地落下,止不住,哭得狼狽。
魏孟崎探手,拇指擦拭她湧出的眼淚,低聲說:「那我現在求婚呢,會不會乘人之危?」
「不嫁。」甘陶果斷地用鼻音吐出兩個字。
他不但沒生氣,反而笑了:「早知道就不問了。說不定等你氣消了,我還有機會。」
淚水拭凈,手停留在她臉上,輕緩摩挲都是留戀的餘溫。
他撤開,連帶戒指盒兜回口袋,輕聲開口:「我走了,今天不會打擾你。但無論是今天還是明天,都請你,相信我。」
他深深凝視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魏孟崎走得很慢,因為他知道,不該走快。
果不其然,腳步聲漸近。
拐到一樓,手腕上貼著一股輕柔的力,被捏住——
「你在發燒!」
候在外頭十五個鐘頭后,他終於如願踏進了她家中。
目光靜靜追隨著她的身影,看她為他盛飯盛湯,重又熱菜,又去房裡抽屜翻找一通,拿出了體溫計,邊走邊甩,站在他面前,連盒遞給他:「拿著,一會兒吃完飯量一下體溫。」
他照做收好,就見她又折返廚房,將熱好的菜擺放桌面,最後端著杯白開水出來。
碗筷菜湯樣樣齊全,那杯溫水放在距離他最近的位置,她往他對面一坐。
飯菜的量是她剛才做的一人份有多,想著晚上熱來再吃。給他吃一餐又正好,完全「光碟行動」。
甘陶利落地收了碗筷,在廚房裡揚聲提醒他量體溫。
兩人都沒有多餘的話,他也沒跟進來。全世界只有汩汩的燒水聲和嘩嘩的洗碗聲。
她緘默地收拾完一切,從廚房出來,他已經蜷在沙發上睡著了。
面色潮紅,身體滾燙,睡覺都眉心蹙起,極不舒服的樣子。
她拍了拍他的臉,小聲道:「魏孟崎,去床上睡。」
毫無反應。
未果,她瞟到一旁只剩空盒的溫度計。
她在他手臂腋下輕觸,從他環著的雙臂中抽出,舉起眯眼看了會兒。
38.5℃。
沙發雖不寬,但夠長。她費力地把他身子全挪上沙發中心,翻了床被子給他蓋上,又半哄半喂讓他吞了退燒藥。然後,蹲坐在沙發前,細細看他。
攏起的眉心,緊抿的唇,睫毛濃密而長,投下一片陰影。眼窩深邃,眼距寬,笑著看你時溫柔又專註。
沒了往昔遊刃有餘的笑,現在的他脆弱而柔和,生生激起了她對他的保護欲。
某一時刻,當弱小的女人對強大的男人產生保護欲時,說明了什麼?
說明那一刻,你愛他如生命,或又勝過愛你的生命。
渾然不覺中,手指已經貼上他的面容。從額頭,眉毛,鼻樑,嘴唇,一直往下,到喉結……期間他皺眉,咳嗽幾聲,睡夢中也不安穩。
她親了親他的臉頰、闔著的眼,雙臂環上他的肩,臉貼上他的發,親昵低喃:「還以為自己是鋼鐵俠呢,糟蹋身體……生病了,難不難受?」
他的鼻息撲在她的小臂上,灼熱燙人。
「她對你來說,是什麼樣的存在呢?」她的手拂開他遮掩的碎發,痴痴凝視,是在他目光下看不到的神情,「不然『崎路向心』,究竟是指什麼。」
沒有人回答。
他的呼吸起伏平穩,她眼眶酸澀,閉上挨著他:「你是把我,當成了她后,才愛上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