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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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甘陶搬進了新公寓。
收拾整理是最耗費精力的,肌肉酸痛難耐,像久未鍛煉的人做了極限運動的後遺症。她後仰栽倒在軟綿的床上,連一根指頭也不願再抬。
不知不覺,小憩片刻。醒來后已然過去二十分鐘,她意識矇矓地拿起手機,打開微博。
自上次「漫畫門」風波后,甘陶將拍下的圖片還有警方予以的責任公示上傳到微博,並簡單闡明事情經過,嚴正自己專業態度,不再接受超越極限的惡意詆毀和謾罵。並且在經過線上諮詢的幾位案主同意后,她將諮詢會談記錄整理,編輯微博長圖上傳,附上案主們經過諮詢治療后的心得體會。
一時之間,粉絲大漲,眾人對她所經歷的事情又驚又氣,紛紛微博評論表示支持鼓勵。置頂微博的線上諮詢更多,她也秉承先例定時抽取回復,盡職盡責。
心理諮詢師「一隻陶寶」,似乎已逐漸脫離因漫畫家崎君而帶來的虛擬光環,在獨屬於她的一小處領域,兢兢業業,聲名鵲起。
刷新。
與以往呈穩定態勢的活躍不同,今天的微博好似又出現那種瘋狂的漲粉和評論,撲面而來的微博轉發點贊量,就跟當初被崎君微博「翻牌」一樣。
甘陶的心咯噔一下,點開@那一欄——
她最新的那條長圖微博,被崎君轉發。
@崎君:你總在醫治別人的內心,什麼時候能回頭看看我?我很想你。//@一隻陶寶:光明仍在,我們亦堅守長圖。
甘陶冷不丁扶額,嘴角抽搐。
他怎麼不去演偶像劇?
鋪天蓋地的評論,是喜聞樂見的吃瓜群眾激情澎湃的祝福——
「恭喜!!!!!!!!!」
「崎大好可憐啊,單相思啊!」
「天哪,直男淪陷,說出的情話我要溺死了!!」
「那我就祝福崎大早日上了一隻陶寶,別贊我,羞羞。」
「咱們崎大終於有把自己嫁出去的心了!理智祝福!黑子去死!」
「我記得上回有網友腦洞了一個陰暗系漫畫家和心理諮詢師的故事,微博的大大們,同人文又有素材了!」
「我好傷心啊!為什麼有人能泡上崎大!我也想啊!」
「……」
自從魏孟崎知曉甘陶「漫畫門」事件后,當即發了條就此封號的微博,揚言從此淡出圈子,不再提筆畫懸疑漫畫。那天微博上炒得沸沸揚揚。大家起初懷疑崎君微博遭遇盜號,后他所在的圖書文化出版公司官博轉發,言語隱晦,但可表明尊重崎君本人意願。一時之間眾說紛紜,有悲傷有不滿,有默默接受也有義憤填膺。
直到甘陶發出了那條公示微博。
種種緣由連成一線,懵里懵懂的大伙兒總算知曉前因後果了。
崎君入圈低調異常,他的性格本身就不討喜,冷淡無趣,幾乎不和粉絲互動,新作品發售的宣傳微博均像背後團隊幫忙擬發,一心創作遠離是非紛爭。只不過真的才華橫溢,外加小道消息稱他是該一線出版公司高居榜首的寵兒,再加上現下很多粉絲都喜歡「反差萌」,他表面看上去妥妥的鋼鐵直男,但自始至終秉承「三不拖」原則:不拖更新、不拖出版、不拖劇情,以「從不讓漫畫迷失望的走心內容」而坐擁了大片真心愛戴敬仰他的粉絲群體。
能讓他勃然大怒特此發博,想必有些人、有些事在他心中的分量極重。
人品面前,私黑滾邊。
漫畫家崎君和心理諮詢師一隻陶寶的關係,不言而喻。
當晚,那條封號的微博被刪除,也讓眾人紛紛鬆了口氣。
要知道,甘陶可是用盡她三寸不爛之舌,好說歹說,才把魏孟崎勸到刪了微博。
當然,身心皆為此付出了「代價」。
甘陶無奈,扔下手機,去廚房喝了杯水工夫,一回來又是滿屏不消停的紅圈數字。
@崎君:我只喜歡她,你們沒機會。//@冰鎮西瓜汁最好喝:我好傷心啊!為什麼有人能泡上崎大!我也想啊!//@崎君:你總在醫治別人的內心,什麼時候能回頭看看我?我很想你。//@一隻陶寶:光明仍在,我們亦堅守長圖。
下方的評論,不用看也知道,打雞血似的激昂。冷麵直男猛然間荷爾蒙爆棚,搖身一變甜言蜜語浪公子,效果……像狂飆的腎上腺素。她彷彿能腦補出粉絲們在房間尖叫,在床上翻滾,在屋子裡亂跑的場景……
嘆了口氣,甘陶鬆了手機,張開雙臂躺回床上,笑了。
滲了汗,肌肉酸疼,卸了力氣后連帶意識也懵懂,迷迷瞪瞪地做起了夢。
夢裡還是她搬著大箱子從宿舍樓道跑下,但卻低頭從欄杆縫隙間瞧見了正在上樓的魏孟崎,直到他們重新回到初遇時的原點。她怔怔地站在一旁看他,看著他目不斜視地和她擦肩而過。
沒有撞掉東西,就沒有他們的初識。
甘陶突然回頭,躍上兩層台階,扯住了他的衣袖。
「魏孟崎!」她喘著氣,叫他。
他回頭,詫異挑眉,些許打量后,笑問:「你認識我?」
「我是你未來的女朋友。」
這句話也不知是說出口了,還是夢裡的她在心中反覆念著。畫面突然如鏡花水月,泛起層層漣漪,又像卡帶的視頻線路,嗡嗡嗡地響個不停。
她蹙眉,剛抬起頭環顧四周,畫面一黑。
睜眼,是房間里雪白的天花板。她迷糊地緩了兩秒,側頭去看一旁不停振動的手機。
原來是電話。
她呼了口氣,拿過,接起——
線路那頭有幾秒的停頓,隨後喊著她的名字。
甘陶扭著脖子起身,應道:「陳姨,怎麼了?」
陳姨平靜地問:「在哪兒?忙嗎?」
「今天搬家,剛睡著了,前面兩個電話沒聽見。」甘陶解釋道,敏感地覺察她致電的來意,「怎麼了,是不是爺爺犯病了,還是又咳血了?」
「不是,沒犯病,也沒咳血……」語畢,她聽見了那頭欲言又止的嘆氣。
背脊靜電般刺痛,冷汗涔涔。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老畫家突然暈倒,緊急送進ICU。
甘陶猛地站起,打開衣櫃翻外套:「是跟兩年前那次一樣,又暈倒了嗎?哪家醫院……」
「走了。」
大衣袖子套到一半,僵住,布料摩擦,順著手臂滑落在地。
陳姨道:「人走了,就二十分鐘前。義工去喊他吃飯,沒動靜,推門進去,就跟睡著了一樣……走得很安詳,不痛苦。這邊我先處理,到時候,你過來一趟。」
「爺爺,我想吃糖葫蘆!」
「好,給陶陶買串兒最大的!」
「爺爺,我想吃糖葫蘆!」
「好,這次考試有進步,給陶陶買!」
「爺爺,我想吃糖葫蘆!」
「都是大孩子了,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行,爺爺買好,你周末回家啊,可以吃!」
「爺爺,我想吃糖葫蘆……」
「大學那兒沒有賣?等你放假回來,爺爺帶你去買!」
「爺爺,那是賣糖葫蘆的,你想吃嗎?」
「糖葫蘆……糖葫蘆……陶陶想吃,給陶陶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