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奇怪的棺材

富貴里11號的外面圍了許多人，他們大多是這裡的居民，也有不少古玩市場里的攤販和淘客。站在前排的人拚命地伸著脖子往門縫裡窺探，居住在23號的李大媽是最靠近門口的，正在繪聲繪色地向後方的人群講述關於案情的經過，即使她並未真正看到門裡面的情形。

天氣異常的悶熱，人們圍觀討論的熱情卻越來越高漲。按照所站的方位，逐漸形成了不同的派別。「左邊派」認為，從門口散落的紙錢來看，11號正在辦喪事，合理的解釋就是，子女們為了爭奪遺產，大打出手，有人流血了，因此叫來了警察。以李大媽為首的「右邊派」則表示，11號的王老太都死了快一年了，而且王老太只有一個兒子，不可能有什麼遺產糾紛問題。這血紙錢可能只是他給老娘做祭的時候，不小心沾上的雞血罷了。至於為什麼報警，肯定是有人看到這血紙錢的關係。

「中間派」則繼承了「鬼弄」都市傳說發源地的「傳統」，從玄學出發，否定了以上兩派觀點。該派認為，有些紙錢上沾著血，一定是血祭召喚之類禁術。人群中有個長須老頭對此很是贊同，並說自己年輕的時候，在西郊蛇山的天靈廟裡做過伙夫。有一回看到一位下山驅邪降妖的老道士，帶回來這些血紙錢，叮囑他一定要在灶火最旺的時候，扔進去燒掉。他後來向其他道士打聽，說是這叫「血魂咒」，確實是個禁術。施法的人先將活人的鮮血滴在紙錢上，然後在眼皮上抹些錫箔灰和山羊油，就能看到來收血錢的小鬼。通常小鬼收了錢，買賣就達成了，會叫來有能耐的鬼差，泄漏給施法者一個天機，大多是關於財富和權利。

不過，這「血魂咒」之所以是禁術，一方面是因為它泄漏天機，違背了天道，另一方面如果碰上貪得無厭的小鬼，取走大量血錢，就會有人喪命了。

周圍的人聽得津津有味，老頭說到這裡就停了，看了一眼11號的大門，嘆息著搖了搖頭，總結道：「恐怕，這裡面已經出了人命。」。這些話都跑到了在現場維持秩序的輔警王超貴耳朵里，他雖然也覺得很玄乎，但轉念一想，有什麼能比「靈異」、「超自然」等話題更能激發起市井百姓的熱情呢？不過，眼下讓他頭疼的是，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僅靠他一個人很難維持秩序，王超貴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了。

好在支援的輔警們很快就到了，在現場拉起了警戒線，王超貴頓時感覺周遭的溫度下降了不少。隨後，刑警隊的人也來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膀大腰圓，皮膚黝黑，濃眉大眼的警察。那警察向王超貴快步走來，微笑地點頭致意，開口問道：「你好，我是城南刑隊的魯俊生，有外人進去過嗎？」

畢竟對方是正式編製，王超貴只是個外聘的輔警，於是他畢恭畢敬地敬了個禮，回復說：「報告長官！現場沒外人進入過，目前保持原樣！」

魯俊生笑了笑，示意他放鬆一些，繼續問：「現在誰在裡面？來多久了？」

「何警官和程警官在裡面，他們進去大概有十多分鐘了，讓我在這裡維持秩序。」

「非常好，謝謝。」說完，魯俊生便推門進去了，身後的王超貴立即幫他合上門。

11號的天井看上去像是沒人居住的樣子，唯一引人注目的就是滿地的紙錢了，其中不乏沾了鮮血的。這些紙錢並不是市場上能買到的冥幣樣式，也不是黃紙，而是用白紙剪成銅錢的模樣。魯俊生感到有些奇怪，地處南方的海城並不興這樣式的紙錢。魯俊生用鑷子夾起一片沾血較多的，放入證物袋中。

刑警蹲在天井裡仔細觀察著，察覺到不停地有陰風從屋內吹出，再看看地上的紙幣分佈，似乎也是從屋內吹出來的。他站起身，眯起眼來朝昏暗的屋內望去，隱約能看到兩個穿著警察制服的人影。

先來的何啟與程先志是這一轄區的巡警，接到群眾報案后很快就趕到了這裡，倆人都是老資格了，與魯俊生也是非常熟絡。看到年輕的刑警走進來時，較為年長的何啟直入主題地說道：「滷蛋，你快來看看這。」

剛從外面進來的魯警官適應了一下光線后，發覺四周空蕩蕩的，唯有角落處有一口詭異的漆黑大棺材。兩位警官站在棺材前，面色凝重，似乎是被難到了。

刑警快步走上前去，當觸碰到棺材的時候，冰涼的觸感彷彿從指尖貫穿至脊背，不禁讓他微微打了個冷顫。

「這是，石頭做的？」

「沒錯。而且你看這裡。」

順著何警官手指的方向，魯俊生看到一片紙錢正從棺材里鑽出來，隨後飄落到地上。這景象要是被普通人看到，定是當場嚇得拔腿就往外跑，不過這三位都是訓練有素的警察，眼前的情景只是讓他們覺得相當蹊蹺。他立馬檢查棺材蓋板下的縫隙，發覺陰風的確是從棺材裡面的吹出來的。

奇怪，一口棺材里怎麼會吹出冷風來？魯警官不禁想到。

「蓋板很重，我倆挪不動，就等你來一起把它打開了。」程先志建議說。

石制的棺材蓋板確實非常重，再加上無從下手著力，三個人折騰了許久，也無法挪動它半分，就像是和棺材連成一體的。於是，魯俊生拿起對講機，向局裡尋求支援，囑咐帶上撬棒之類的工具。在等待過程中，魯俊生再一次跟兩位警官核實了報案的經過：

早晨8:34的時候，報警中心接到一個奇怪的報警電話，對方說自己是海城市立大學大四的學生，名叫陳勇。電話里，該大學生的語氣有些奇怪，聽上去像裝神弄鬼，故意壓低了嗓音說，自己死了，死在富貴里11號里。報警中心起初認為這是有人在瞎胡鬧，但電話定位顯示，這通電話確實是從富貴里11號撥出的。於是出於謹慎，便指派轄區巡警上門查看。兩位警官於8:44就抵達了現場，發覺11號大門半掩著，門口有零星帶血的紙錢，因此立即反饋給局裡，希望派刑隊的人來。

之後兩位警官推門進去，與魯俊生剛才看到的一樣。

11號只有前後兩間屋子，外屋除了角落裡那口奇怪的棺材，就是滿地散落的紙錢了。裡屋有一扇小小的採光窗，靠著窗擺放著一張鋪著舊草席的木床，床上放著一個老式電話機，聽筒則垂在床邊，報警電話應該是用這個電話機打出的。據兩位警官說，之前居住在這裡的王老太去年就過世了，現在房子是由她的養子繼承。這養子是老太40多歲時候在城南河邊撿到的孤兒，所以起名叫大河，跟著老太姓王。王大河現在是古玩市場的攤販，但沒什麼文化，老喜歡說自己是在道上混的，還經常喝醉酒和人干架，所以兩位巡警很熟悉他。王大河並不住在這裡，通常是睡在店鋪的閣樓上，11號的房子之前被他當作堆貨品的倉庫，但是自從上個月被鄰居舉報火災隱患之後，這裡就被撤空了。

8:56，魯俊生趕到的時候，兩位警官正把注意力集中在會吹出陰風的石頭棺材上。

「那麼王大河現在人在哪？」

「他大概有兩周沒出攤了，相鄰的攤主說他去外地拿貨去了。」

「應該屬實，至少這兩周沒碰到他喝酒鬧事。」

魯俊生又看了一眼身旁的黑棺材，拍了拍說：「這報案從頭到尾都挺邪門的，最奇怪的不外乎這個棺材。」

兩位年長的巡警點頭表示同意，年輕的刑警接著說：「但我們別給棺材給迷惑了。既然這東西能吹出風，那就說明下面有空間，而且通向外面。」

「你意思是，這房子有地下室？」

「對，紙錢和血，肯定在這下面的地下室里，我們一定得打開它，才知道什麼東西在裝神弄鬼！」

20分鐘后，支援的同事終於趕到了，除了撬棒還帶了鐵鎚和千斤頂，程先志還叫了門外的王超貴進來幫忙。起先，他們試了撬棒，發現他們之前的判斷錯誤了，棺材和蓋板看起來分開，其實是一體的，只是在某些地方鑿了縫隙。然後改用千斤頂，嘗試直接把整個棺材頂起來，不過棺材底部並沒有可以讓千斤頂插入的著力點。

程先志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嘆了口氣說：「我推斷這個棺材和地面是一體的，所以我們怎麼也推不動它！」

何啟點點頭，表示開棺陷入了僵局。

隨後，他們不得不考慮使用鐵鎚。

「我覺得這樣不行。一鎚子下去，石頭肯定掉到地下室去，我們還不知道下面有什麼。」何警官首先否決了這個提議。

其他人紛紛點點頭表示同意。

就在此時，王超貴突然開口說：「各位長官，我有個不成熟的建議……」

剛才一番折騰滿頭大汗的程警官，有些不耐煩的口氣回答道：「小王，有什麼建議直接說，別老長官，長官的，你拍連續劇呢？」

輔警尷尬地笑了笑，繼續說：「我覺得這個棺材，它可能只是個類似於通風口一樣的東西，真正的入口，不在這裡。」

屋內眾人聽了此話，猶如醍醐灌頂一般，豁然開朗。

「滷蛋，我們還是被這玩意兒迷惑了！大家趕緊找找！」何警官一邊提議，一邊俯下身子檢查地面。

不一會，真正的入口被找到了，它就藏在裡屋那張，被所有人忽略的木床下面。魯俊生一把掀開入口的木板，看到有一個木梯子直通黑乎乎的地下。他轉身問設備科的同事借了手電筒，斬釘截鐵說了句：「走，下去！」，便帶頭爬了下去。隨後，程先志和王超貴也跟著下去。

地下室很深，魯警官爬的時候，感覺到類似剛才棺材里吹出的陣陣陰風從身邊拂過，他有些得意的笑了笑。大概踩過十幾格梯子，他終於踩到了地面，於是抬起手電筒照了一下四周，發現這裡並不是11號的地下室，而是舊時排水系統管道。令魯俊生奇怪的是，他一米八五的身高，居然能筆直站在裡面，這裡起碼有2米高。身後的程警官和王輔警也抵達了，同樣為之一振，驚嘆這簡直是海城的考古新發現。

「老程，你說這地方是不是戰爭時期修建的？這讓我想起了《地道戰》，而且感覺這裡或許能通到上面的許多地方。」

魯俊生說的沒錯，這裡比《地道戰》里的坑道更複雜。當他們走出了入口的第一根管道，就來到了一個三岔管道路口。程先志用手電筒分別往三個管道里照了照，它們看起來都一樣，沒有一條是筆直的。他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的看著魯俊生說：「要不我們一人一條？記得在管道上留記號，以免迷路了。」

魯俊生心想著老程真是死腦筋，先前在上面就被他們倆框住思路，白折騰了那麼久，現在又出了這麼個傻辦法。不過他剛才已經想到了一個好辦法，笑了笑說：「你忘了小王的推斷了？」程先志聽了他的話，一時間有些沒明白，就不接話繼續等著滷蛋的下文。「剛才上面那口石頭棺材是個通風口，我們下來后也沒走幾步路……」

「哈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程警官說完就扯著嗓門，用最大的音量呼喊上面的同事。正當他覺得自己領悟到滷蛋的意思，有些洋洋得意的時候，發覺對方卻皺著眉頭看著他。

「老程，我的意思是……用對講機。」

程警官有些尷尬，不過嘶吼確實有效果，他們不一會就聽到最右邊那根管道里，傳來了有規律的敲擊聲，兩人立刻走了進去。

三人發現這跟管道外寬內窄，走到裡面得弓著背才能前進。這裡的空氣似乎也比外面跟陰冷一些，大概走了10多米之後，他們來到一個木門前。

程警官推了推，發現木門似乎從裡面被鎖住了，於是魯俊生讓他退後，勢大力沉地朝木門踢去。老舊的木門可能承受不起這腳三分之一的威力，霎時被轟得支離破碎，揚起一陣煙塵。

沒等其餘二人對這一踢發表看法時，都已經被眼前的景象給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