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你孩子懂多少

你對你孩子懂多少關於小孩，老宅有一套爸爸經，他對自己的小孩感到很驕傲，不是因為孩子很聰明，也不是因為孩子很努力，而是因為孩子很平凡。

小孩的成績並不是很好，朋友也不是很多，休假時常常待在家裡做模型。老宅也沒有逼他，不會叫他補習，也不會告訴他要有多好的成績，只是讓他在為人處世上多學習。

「不能說學歷在社會上沒用，但是在所有人的學歷都差不多的情況下，眼力好才比較有用。」老宅說。

這點我也贊同，我從以前到現在，眼力都還不錯，至少表面上可以做得面面俱到。

我問：「老宅，關於你兒子，你知道他的一切嗎？」

老宅笑笑說：「我兒子最老實了，人雖然笨，但不會做壞事。我也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所以沒有逼他用功上進。我的兒子，我最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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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到一半，來了一位男士說要等待驗屍，這很稀鬆平常，我就問他：「請問往生者是哪位？您是他的……？」

那個先生說：「往生者是××，我是他的體育老師。」

這就奇怪了，老師當關係人的並不常見，但是我想有可能是發現人之類的，就請他先去家屬休息室休息。我們的冰庫裡面有個家屬休息室，主要是為讓前來驗屍的家屬有個可以休息的地方，當然，房東和發現者也會在這裡休息。

不久，來了一個自稱班主任的，接著來了輔導員、數學老師……

我心想：這傢伙是什麼來頭？學校里認識他的老師幾乎都來了。他究竟是怎樣的學生呢？

這時，老司機出現了，他們先把往生者移出來退冰。我問：「這個是怎麼回事？」

老司機說：「等下打開后，你就知道了。」

屍袋一開，四肢不規則地攤著，一個年輕男孩躺在那裡，似乎是臉著地或掉落時臉被碰到了，整顆頭幾乎全爛。遺體背後有刺青，手上看得出來有很多割腕的痕迹，還有一個個小孔。

老司機在旁邊補充：「好慘，從十五樓跳下來。學校老師都來了，好像是復讀生。不過之前的高中老師會來看，也是很神奇。」

我聽了之後心裡想著，應該是好學生吧。果然，一群老師在說：

「怎麼可能？在高中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呀！」

「陳老師的小孩一直都很乖，不可能這樣呀，聽說昨天住處還有……」

他們七嘴八舌之時，「陳老師」來了。

陳老師看起來很憔悴，一臉哀傷，感覺這件事情對她的打擊很大。她默默地靠在牆壁上，似乎在想，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把一個單親媽媽的孩子帶走。

老司機在旁邊搖搖頭，偷偷在我耳邊說：「現在好多了。昨天那個激動哦……看到孩子在血泊之中，衝過去想要抱他，還好我們攔得快。但是帶她去打開白布的時候，她還是暈倒了。起來之後，帶她去小孩的住處，看到桌上的K粉、吸食器，還有針筒，她好像崩潰了，一直說不可能、不可能。也不知道她是說不可能是她孩子，還是她孩子不可能做這些事情。」

唉……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里長也很感慨：「我昨天說要幫她找殯儀館，她堅決不要，到現在她還不相信那是她兒子。這個老師呀，老公很早就死了，留下不少東西。兒子的成績好像不錯，聽說是高中考大學的時候狀態不好，所以要復讀，住在她老公留下的一套房子里，誰知道就這樣跳下來了，唉！」

聽到這裡，我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驗屍的時候，媽媽進去，仔仔細細地看著孩子，突然大叫：「錯了錯了，這不是我家的小孩，我家小孩沒有刺青呀！哈哈哈！這不是我的小孩呀！」

那個尖叫，那個笑，彷彿是一個人用盡全力喊出來的滿懷著希望的叫聲。

她開開心心地跑出去，似乎跟剛剛靠近牆壁的她是兩個平行世界的人。

鑒定小組要她回去，看看往生者手上的表、身上的衣服、腳上的鞋子和背上的胎記是不是她兒子的，但陳老師只是抓狂地說：「不可能，我兒子身上沒有刺青，一開始就錯了。他不是我兒子，我為什麼要看？讓我回家！我要繼續找我兒子！我一定要投訴你們，亂七八糟，看到證件就說是我兒子，我兒子沒刺青我知道的，他才沒有吸毒，他才沒認識壞朋友……」

說到這裡，每個「我不相信我兒子交到壞朋友」的壞朋友來了。

壞朋友長得真的是壞朋友的樣子。他們問警察為什麼叫他們來，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警察說：「昨天就看了監視器，你們從他家走出來，怎麼會不知道？」

其中一個壞朋友不知道是腦子出問題了、忘了吃藥，還是昨天吃的葯還沒退，直接對警察說：「啊，他吃飽了撐的自己要跳，怪我們？」

旁邊的陳老師一聽，本來要衝過去給他一拳頭，被警察攔了下來。

陳老師又說：「胡說！那個不是我兒子，我兒子他沒有刺青！」

旁邊同校的體育老師說：「陳老師，他身上的刺青很早就有了，他上體育課的時候穿著背心就看得到。」

陳老師一呆，「胡說，我怎麼不知道？你胡說！」

體育老師尷尬地說：「我以為你知道。」

陳老師沉默了，獃獃地站在旁邊。

後來檢察官問亡者什麼時候開始吸毒，壞朋友們都說：「高二就開始了。」

陳老師無力地不斷重複著：「胡說，你們胡說……」

旁邊的班主任也跟著說：「對呀，他高二后就有點怪怪的。」

陳老師又接著說：「為什麼你們都沒告訴我？」

班主任也很尷尬：「你是老師，又是家長，我以為你知道。」

陳老師似乎放棄了，只是獃獃地往冰庫看。

「原來她的小孩，她自己都不知道呀。」似乎有人說出這樣的話，或者似乎是大家心中的聲音。總之，此時此刻，我們都這麼想。

驗屍結束后，陳老師進去再看一次兒子。

「為什麼，為什麼你都不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大家都不救你？是他們殺死了你，是他們害了你，為什麼大家都不願意幫你？為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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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陳老師離開的背影，我不禁在想：在殯儀館工作的好處，說不定就是看看別人發生的事，再來思考一下自己。有時候很多秘密，生前總是沒人知道，死後爆發出來才令人大吃一驚，讓至親直呼不可能。

我轉頭再問老宅：「你對你兒子懂多少？」

老宅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