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唯有杜康
如果願意安靜下來畫畫,這個《平凡的世界》里的取景地確實是個挺不錯的選擇,外面的車水馬龍都與這裡無關,偶有旅人經過,聽上幾聲這裡的雞鳴狗叫,也便匆匆離去,只有心懷世外桃源之人才願在這裡駐足,像我們這些總是容易對外面世界產生好奇的年輕人,從到這裡的第一天,每天都想在這個地方找到些奇聞趣事來消遣這平凡日子。然而平平淡淡地度過幾天後,幾乎郭家溝的每個角落都被我們尋遍,也沒覓得一處熱鬧之地,我們的心也逐漸按捺不住,總想到鎮上去看一看熱鬧。
在郭家溝的第七天,碰上鎮上趕集,我們也剛好碰上休息,班長葉君希早早領著我們大夥乘坐公交車來到鎮上。剛從公交車走下,迎面碰上的便是趕集的當地人,市集上的吆喝聲、討價聲、說笑聲不絕於耳,引得女生們迫不及待地四處亂逛,充當保鏢的男生緊跟在她們身後。
市集上的產品滿目琳琅,有日常用品,也有當地特色的手工品,那些特色產品似乎都含有一股魔力,這股魔力讓女生們的心態一下子回到了童年,一切未曾見過的物品都成了她們眼中的玩物,導致她們不約而同地往手工品的地攤擠。孔昕和方圓圓也很快擠到手工品攤位,她們隨手拿起一雙手工繡花鞋墊左翻右看,還毫不吝嗇地對這雙工藝精美的鞋墊實惠的價格感嘆一番。地攤上還擺著一些顏色鮮艷的手工布老虎,布老虎雖手工簡單,但大小不一,形態各異,小號的可以做兒童玩具,大號的可以當枕頭。
跟在她們身後的葉君希也走近地攤蹲下來,伸手拿起一隻繡花鞋看了看,但對著繡花鞋遲疑了一會,他還是將繡花鞋放回原位。他剛和女朋友分手,這大概是讓他放下繡花鞋的原因。是他提出的分手,分手的理由很簡單,因為她變了,變得濃妝艷抹,讓他失去了感覺。雖然這理由看似簡單,但也正中要害,正如他所說的,沒有感覺的戀愛只是一種不負責任的形式。他很理性地將他們之間的改變分析給我聽,我也很感性地對他表示了精神上的支持。
林木森正在旁邊的攤位上挑選一些特產小吃,但他要將這些特產小吃送給誰我就不清楚了,因為他和他的女友正處於冷戰階段,準確來說應該是他正面對著一個選擇,這個選擇關乎他的現任和初戀,他的初戀出現在他的初中,但那時他們之間只是同學關係,雖然關係還不錯,但未曾開始戀情,初中畢業后,他的初戀移民到了加拿大讀書,不過他們之間還斷斷續續地保持著聯繫,我沒想到平時看起來像個花花公子的林木森到現在還割捨不了那段情,最近他們的聯繫還頻繁起來。
而我,正在掙扎著將葉露凝忘掉,然而望著這遍地的特產,我第一個想起的還是她。
「欸,要不吃飯去吧,馬上到午飯時間了,這幾天吃的是饃饃和小米粥,今天好好補一下。」在我將要陷入自我傷害時,葉君希朝我們說。
我朝他點點頭,大夥也都一致說好。
饞壞的我們咽著口水來到一家小酒樓,一個中年婦女將我們領到二樓一個廂房,廂房並沒華麗的裝飾,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個房間,既沒有空調也無電視機,和南方酒樓廂房的擺設相差甚遠。在我們坐下后,中年婦女將一張餐牌擺到餐桌上。葉君希伸手拿過餐牌,他看了會,和旁邊的林木森商討一番后,點了一味大盤雞和一瓶當地釀的酒,然後把餐牌遞給一旁干坐著的我,我不習慣點菜,我把菜單直接交給了旁邊的孔昕。孔昕接過餐牌,和幾個女生吱吱喳喳討論一番后,一下子點了七八個菜。班長見情況有點失控,得趕緊幫她們懸崖勒馬,於是用食指敲了敲桌子說:「先點這些吧,吃完再點。」
她們反應過來,看了看清單,吐吐舌頭放下菜單。
利用上菜的時間,大家都將各自買到的特產拿出來展示,還不忘將特產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聊得不亦樂乎。不過菜一上桌,這幫文藝青年便升級為一群餓狼,迅速撲向那大盤雞。不料此時孔昕突然想起還沒給這頓美食拍照,便趕緊把我們喝住。我們的筷子停在大盤雞的上方,幾雙沖在前頭的筷子已經抵到雞肉。她手忙腳亂地將相機從包里取出來,對著桌上的食物按了幾下快門。與此同時,另外幾個同學也掏出手機對著食物拍了幾張。
「好了。」孔昕將相機收起的同時,迅速拿起了碗緣上的筷子。
她話音剛落,停在半空的筷子便迅速地將大盤裡的雞塊夾起,並且用不到一秒的時間將雞塊送到已張開等待食物到來的嘴巴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啃了半個月饅頭的原因,此時我們的舌頭如同抵到了人間最美味的食物,接著臉上的表情也滿意得趨向浮誇。孔昕也放下了她平時的斯文,不顧一切地吃起來。不過已經沒人在意她臉上的表情了,此時所有人都陶醉於雞塊的美味中,已將文藝拋於腦後。
「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雞。」葉君希激動地發表感言,他的感言說得模糊不清,因為在他嘴裡還含著一塊雞塊。在後來回到廣州的日子裡,每每我們聚在一起吃飯,葉君希都禁不住咽著口水回味一下這一味大盤雞。
「酒也香醇。」林木森舉起酒杯說。
「來,干一杯。」葉君希舉著酒杯興奮地站起來,我也跟著站起來,還在啃著雞塊的其他同學也紛紛舉著杯站了起來。
酒水順著我們的喉嚨暢通無阻地流進我們的腸胃,熱辣了喉嚨,也暖了腸胃。一杯復一杯,很快,心窩裡的煩惱之事也被酒精麻醉。
走出小酒樓時酒勁開始上頭,我腦袋昏昏沉沉,腳下的路在我眼前漂浮不定,眼前的景物和路人都搖晃不定,我舉步輕浮,如踩在雲端,左搖右晃,難以直行,我只好和同樣直行不了的葉君希相互挽扶。我不太記得是誰把我們連拖帶拉回到寫生基地的民居旅館的,之後我迷迷糊糊地爬上炕,在混亂模糊的記憶中睡去,夢中也不知誰出現過。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好久沒如此痛快地睡上一覺了。我揉揉眼睛坐起來,剛打算回想一下酒後有沒有幹了些不雅之事,便聽到才從市集上歸來的女生在大院里吱吱喳喳地討論著今天的收穫。孫彬抱著小狗噠噠坐在炕邊上,躺在孫彬懷裡的噠噠正享受著它的晚餐——半截火腿腸。孫彬已經成了一個全職的狗爸了,才不過幾天,小狗便讓他身上的粗狂變得細膩。
我伸了伸懶腰,推了一下還躺著的葉君希,他吱唔了一下也醒了。
「幾點了?」葉君希揉揉眼睛問。
「該吃晚飯啦,你們都睡了一個下午了,才喝那麼一點點酒就醉了,幸好還能走回來,要不我們幾個清醒的男生不得把你們抬回來啊!」孫彬在大大咧咧地對我們進行調侃時,他的手卻很溫柔地撫摸著噠噠背上蓬鬆的毛。
「他們都回來了?」我問孫彬。葉君希已經坐了起來,他還沒完全清醒。
「嗯,女生們剛回來,在外面玩呢!」他說。
我爬到炕邊找我的鞋子,發現我的鞋子一隻倒在地上,另一隻躲在炕邊的桌子底下,應該是我迷糊中扔過去的,我已記不清楚了。我下了炕,走到桌邊,彎下腰撿起那隻鞋,坐到炕邊上把鞋穿好,拿過還殘留著酒氣的外套披上,揉了揉臉走出窯洞,我走出窯洞時葉君希還坐在炕上發獃。
大院里,幾個女生把從市集上買回來的彩色毛線當作假髮披在頭上,孔昕正舉著單反相機對著她們。林木森在她們身後舉著相機拍著對面的山和山邊的餘暉,他也喝了不少酒,我不知道他是酒早醒了還是沒醉。
「醒了啊?」站在一旁哈哈大笑的方圓圓收起笑聲,朝著走出房門的我問。
「嗯,再不醒就是天亮了。」我伸著懶腰說。
「才喝那麼幾口就醉了,你酒量真差啊!」孔昕停下來,抓住機會吐槽我一番。
「那是幾杯。」我努力挽回我的聲譽。
「那杯子才多大啊!」她又舉起相機對著她們拍了一張。
「又不見你喝幾杯,以飲料代酒的人還好意思小看酒杯啊?拍你的照吧!」我不屑地說,一旁的方圓圓誰也不幫,只管在一旁偷笑。
「別管他了,好好拍照。」頭上披著淺綠色毛線的女生朝孔昕說。
「老師,回來啦!」背著畫具的李老師剛走院門,方圓圓便朝他大聲打招呼。
李老師保持一貫的面無表情朝她點點頭,我們都停下來和他打招呼。
「喲,搞服裝秀啊,把頭都搞成毛線球了。」李老師語氣平緩地說,他的冷幽默逗得同學們哈哈大笑起來,可他依然面無表情。
「開飯啦!」剛從廚房裡走出來的老闆娘朝我們喊。
大家都各自回到窯洞把手上的東西放好,我走進窯洞喊他們開飯時,葉君希已經穿好鞋子,不過他依然表情呆愣地坐在炕邊,大概是他還沉浸在中午的那頓酒菜裡面,提不起對晚飯的興趣。
再次走出窯洞時,山邊的餘暉慢慢褪去,山上的窯洞逐漸亮起燈火,幾處人家的上方飄著裊裊炊煙,一個晚歸的農人正趕著驢車往山上的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