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門鎖「啪嗒」一聲扣上。
蔣執走了。
連帶一起消失的,還有他身上混著酒氣的雪松味,以及把空氣都要點燃的曖昧氣氛。
姚搖下意識站直身子,長長呼出一口氣,過了好一會兒,才徹底反應過來,剛剛發生的一切不是夢。
那個男人,明目張胆地登堂入室。
卻什麼壞事都沒做,只為了將那條被她遺棄的項鏈送回來。
姚搖說不清這一刻的心情,只覺得胸腔里空空蕩蕩的。
拿起首飾盒,她魂游到卧室,直直倒在床上,耳邊卻依舊迴響著蔣執的話,各式各樣的語氣,卻無一例外,把她的心攪和得稀巴爛。
以至於,有那麼一刻,她甚至覺得,蔣執似乎沒在恨她。
思緒魂游天外,不受控制地飄回到六年前,那個帶她去校外甜品屋的少年,端著兩份榛子蛋糕,大喇喇地坐在她身旁。
當時的她有些緊張。
畢竟和學校里大名鼎鼎的人物待在一起,光是路上就引來不少人的目光,更別兩人坐得這麼近,還一起吃蛋糕。
不過緊張歸緊張,姚搖打心眼兒開心。
很早之前,她剛從初中部升上來,就見過蔣執,他坐在甜品屋門口,和一夥男生一起,引來不少女生注意。
她也是其中一個。
所以,當見到蔣執摘下頭盔,她才會第一時間說出「榛子蛋糕」四個字。
可話說回來,她又有點兒心虛。
萬一蔣執猜到她早就注意他怎麼辦?
姚搖一思考就愛走神兒,蔣執似笑非笑地打量她好久,她都沒發現,還是蔣執輕踢了她凳子一腳,她才回過神兒。
一眼就對上男生漂亮雙眸,烏黑,澄澈,帶著天生的吸引力。
看得她小心臟狠狠地撲騰了一下。
蔣執懶懶靠在椅子里,一隻手搭在桌上,揚了揚下巴,「你腳上穿那個,走路不硌得慌?」
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自己的舞蹈鞋,姚搖搖頭,「出來得急,忘記換了,走得不遠不疼的。」
少女的聲音輕輕軟軟,像是那種甜滋滋的彩虹棉花糖,聽得蔣執下意識揚起嘴角,綻放出沾染春意的笑。
那時的姚搖並不懂他為什麼笑,只是害羞地低下頭,像只小倉鼠一樣拚命吃蛋糕,還是後來,兩個人拎著酒瓶子去房頂看星星時,蔣執才告訴她。
「就是忽然明白,」蔣執舔唇一笑,「為什麼那麼多男生對你前仆後繼。」
姚搖捏著玻璃瓶,小臉兒微紅。
蔣執垂眸看她,像是看個寶貝。
驀地彎下唇,尾音一點點壓低,沙啞又蠱惑,「路搖,你就是個妖精。」
……
姚搖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
手機在客廳里響了好久,她才迷迷糊糊地爬起來。
最新來電是莫子嫣的。
昨晚兩人約好視頻,可姚搖無聲無息地鴿了她不說,第二天微信也不回。
莫子嫣擔心她出事兒,這才打來電話。
一夜舊夢,姚搖腦子不大清醒,還沒來得及回她電話,經紀人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工作上的事,姚搖不敢耽擱,卻沒想到,電話一接通,陳捷就告訴她一個驚天噩耗——
《舞動我心》節目組換人了。
原本屬於她的名額,換成了同公司的女藝人林玖兒。
-
姚搖是殺到公司的。
所有事情拋到身後,她滿腦子都是要找那個王八羔子算賬。
這會兒老闆薛誠還在,她不管秘書阻攔,直接衝進辦公室。好陣子沒見,薛誠看到無論經歷過多麼糟心的事兒依舊明艷動人的姚搖,堪堪一愣。
說實話,姚搖真是新躍顏值最能打的女藝人了。
當初簽下她,也是因為她這張臉。
高級又仙氣,辨識度極高,適合大熒幕也適合影視劇。就連閱人無數的陳捷都以為挖到寶,結果沒想到,這丫頭是個鋼筋鐵打主意正的。
拒絕潛規則就算了,就連平常的聚會酒席都不參加。
更別提捆綁炒作。
簡直佛系清高又難搞。
不過新躍也是個小作坊,給不了她什麼,在她身上看不到什麼希望后,就對她聽之任之。按照以往她那個瀟洒勁兒,薛誠都以為她會不當回事,卻沒想到,小貓咪急了。
他還沒說話,姚搖就怒氣沖沖開了口,「誠哥,您知道這個機會對我來說多重要,也知道我為了這個節目下的苦心,您怎麼能說就換?」
薛誠弔兒郎當地靠在椅子里,「陳捷都跟你說了?」
姚搖沒說話,后槽牙卻咬得死死的。
這是她第一次,為資源的事兒鬧脾氣。
以前也有過類似,但這次不同,她學好不容易碰到這麼專業對口的節目,任誰都不會甘心,薛誠又怎麼會不懂呢。
「這個事兒吧,說白了也不是公司說了算,」薛誠一臉無奈,「人林玖兒後頭有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大老闆一聲令下,誰敢不服啊,你誠哥也是要在圈子裡混飯吃的。」
就猜到他會這麼說,姚搖握著拳頭沒說話。
薛誠給她倒了杯茶,「誠哥也不是不想幫你,但你看,論熱度,你比不過她,論金主……你不說沒有,還上杆子得罪。」
話里話外地含沙射影,「怎麼看,都得可著她先來不是。」
「不過你放心,後頭有好的,誠哥絕對給你留著。」
「……」
姚搖冷笑,留著?
這個資源可不就是上次承諾給她留著的,結果留到現在說給別人就給別人。說到底,她在薛誠眼裡,只不過是個無法甩掉的棋子。
不會花費一丁點兒養分,就讓她這麼呆著,直到像一朵開敗的花一樣腐爛。
想明白一切,姚搖不受控制地拿起裝著茶水的杯子。
就是這個男人,逼她去參加姓周的酒會,在她受到委屈后,不光沒有安撫,還逼著她去道歉。現在,又說這些冠冕堂皇的屁話。
姚搖忽然覺得累了。
受夠了。
也不知道哪兒來的熊心豹子膽,她把手一揚,一杯冒著熱氣兒的茶水就這麼潑到了薛誠的臉上。
下一秒,嘚嘚瑟瑟的男人「嗷」一聲慘叫——
「操.你.媽,你個臭.婊.子!」
-
蔣執醒來,已經是晚上九點以後的事兒了。
窗帘沒拉,窗外川流不息的夜景混著月色湧進來,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孤獨。
男人剛一翻身坐起來,就看到眼前這一幕。
心情下意識很糟。
沒想到會睡這麼久,蔣執揉了揉眉心,去摸手機,結果看到一長串未接來電,可他一個不想理。
拿起遙控器開了燈,偌大的卧室亮堂起來。
蔣執拿著換洗衣服去洗了個澡,思維隨著水流一點點清晰,這個時候,他才想起自己昨晚喝多了之後,幹了件好事兒。
他。
帶著那條二十萬拍下來的項鏈。
去了姚搖家。
還把項鏈。
硬塞給她。
蔣執抬眸看向氤氳水汽中赤.裸著上半身的自己,閉了閉眼,又低又悶的音節從牙縫中擠出來。
……操。
他到底在幹什麼?
瘋了嗎?!
一種難以言喻的憋悶感迅速在血液里蔓延,蔣執隨便洗了洗,套了件白衛衣和休閑褲,迅速出了門。
人到韓餐館時,店裡已經沒什麼客人了。
剛下過大雨,馬路上空蕩蕩。
老闆徐致收拾收拾準備關店,卻沒想到這個時候,蔣執來了。
男人插著口袋,頭髮微濕,隨意笑起來的樣子和高中那會兒沒什麼兩樣。
徐致愣了一下,笑了笑,「這位客人想吃點兒什麼?」
……
蔣執和徐致認識六七年了。
從高中開始,一直到現在。
徐致比蔣執大幾歲,大學沒念完就在校門口開了餐館,姚搖總愛吃他那兒的烏冬面,跟著蔣執才跟認識的他。
後來他能從校門口的小破店搬出來,來這麼好的地理位置,也都是蔣執幫的忙。
對於蔣執來說,徐致就跟哥們兒一樣。
有時候他心情不好,就會來這裡坐坐。
也就在這兒,蔣執才會卸下所有面具和防備。
徐致把他最愛的炒烏冬端上來,「怎麼來得這麼突然。」
蔣執低頭吃面,沒空說話。
也不想說話。
徐致靠在椅子里,點起一顆煙,「因為路搖?」
「……」
蔣執頓了下,抬手添了點兒辣椒。
「噢,不對,」徐致吐了一口煙,「人現在叫姚搖。」
似乎想起什麼,男人笑了笑,「我聽說她現在不是很紅,混的也不太好。」
蔣執抬眸,「你怎麼知道。」
徐致:「我們店裡一個小姑娘是她粉絲。」
蔣執淡淡點頭,從徐致那兒抽出一支煙咬在嘴裡,「挺好,還有粉絲。」
徐致噗嗤一樂,「怎麼,你這是盼人家不好啊。」
蔣執情緒未明地哼笑一聲。
搞得徐致那八卦勁頭兒一下就上來了,「那次以後,她就沒去找你?沒對你表達點兒什麼?」
他指的是蔣執在周偉明那兒幫姚搖撐腰那事兒。
蔣執和他提了一嘴后就再沒說過。
他向來是個愛悶著的,特別是關於姚搖的事兒。但徐致也不傻,知道蔣執十次鬱悶九次能因為她。
蔣執是在一年前知道姚搖悄無聲息回了國的。
從那時候開始,他就經常這個狀態,看起來不大開心,偶爾來他這兒,吃碗面,抽根煙。
徐致不大看得下去他這樣。
鐵骨錚錚的好兒郎,為了一個女人算什麼。
早就想勸勸他,徐致語重心長地開口,「哥們兒是覺得吧,有些事兒都過去了,咱就得讓它過去。」
蔣執目光沒有焦點地看著前方。
徐致頓了頓,「要是過不去也沒事兒,咱就面對,不是說了嗎,解決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正面干它。」
蔣執懶洋洋地往後一靠,彈了彈煙灰,「你想說什麼。」
徐致一本正經,「你跟姚搖這孽緣,我掐指一算,是該解決一下了。」
蔣執似笑非笑,「怎麼個解決法。」
沉吟半響,徐致說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要麼忘了她,要麼上了她。」
蔣執:「……」
徐致:「不然你總難受啊!」
被他這麼一說,蔣執又想起昨天晚上,他把她壓在玄關上的畫面,杏眼濕漉漉地望著自己,每一秒都那麼引人遐想,乃至犯罪。
畢竟是這輩子唯一肖想過的女人,面對面的殺傷力,比佟野硬碟里的100G都大。
也不是沒想過把人推倒。
欺負她,羞辱她。
看她哭,聽她求饒。
可每次這種想法一冒出來,蔣執就覺得不齒。為自己這麼多年都沒放下她不齒,也為自己對她還壓抑著某種慾望不齒。
她到底有什麼好?
值得他這麼念念不忘?
蔣執找這個答案找了很多年,卻一直沒有找到。
「所以不如就換個角度!」徐致語氣輕鬆,「當年你倆還小,但現在不一樣,你們兩個都是可以為自己負責的成年人了,要是真喜歡,就再試試。」
試試?
男人的目光漸漸聚焦,最終凝聚在小小的煙頭上。
徐致還在逼逼,「而且我覺得吧,以你的條件,就算她當年耍你,現在也不一定能把持住,你信我,那丫頭我好歹也認識,她好你這口兒。」
徐致:「你呢,就大人有大量,當她早年不知好歹,再給她個機會。」
不知道哪個字刺痛了他,蔣執嘴角一扯,輕嘲,「給她機會?」
徐致:「啊。」
蔣執眼睫輕顫,笑得諷刺又荒涼,「你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徐致:「?」
蔣執掐滅煙頭,聲音發澀,「我跟她之間,輪不到我給她機會。」
※※※※※※※※※※※※※※※※※※※※
我今天喝了瓶rio,現在酒勁兒上來了,我再更一章。
你們看蔣執貸款裝逼的面兒上,給我留個言吧,謝謝【抱拳.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