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嚴格意義來講，姚搖算是蔣執的初戀。

初戀的含義有很多，有的代表第一次戀愛，有的代表第一次心動，而蔣執，屬於第二種。

身為蔣氏獨苗，蔣執的人生從出生起就順風順水，不管是外貌，家世，還是財富，他一開始就站在了別人的人生終點上。

但蔣氏家大業大，按照老爺子的意思，防止他被有心人盯上，也避免他被圈子裡的紈絝帶歪，從七歲起，蔣執就像普通的小朋友一樣，上公立的小學，憑自己的本事升初中高中考大學。

所以從小到大，沒人知道蔣執的真實身份。

只是單純以為他家境不錯。

就這樣一路升入全市最好的高中，蔣執進了擊劍隊，成了隊伍里的靈魂人物，因為長相實在出眾，還是學霸，他很自然地打敗了之前連任的校草，成了全校女生的NO.1。

不光如此，她們還為蔣執專門開了帖子，組了小型後援會。

可蔣執卻從未正眼看過哪個女生，更在那些女生帶著花里胡哨的東西來表白時，拒絕得明明白白——

「我對談戀愛沒興趣。」

這句話甚至成了當時的一個梗。

就這樣升到高二。

繁忙的學業和比賽讓蔣執漸漸淡出眾人的視線。剛從初中部升上來的姚搖，卻憑藉迎新晚會上一曲獨舞奪走所有人的目光。

不過一晚，她的名字和照片就飄到論壇的每個角落；不出三天，她就成了和蔣執齊名的存在。

當時還有人開玩笑，說這倆人湊在一塊兒一定很養眼。

不過馬上就有人反駁，女生們帶著天然的敵意和有色眼鏡，明裡暗裡地諷刺——姚搖那種看起來又嬌氣又矯情的女生，是絕不會入蔣執的眼。

而後又列出一條條兩人不合適的證據。

甚至還有人打賭，說是這倆人在一起，就直播吃屎。

大家權當熱鬧看，也沒當真。

畢竟蔣執那麼高傲，姚搖那麼難追，兩個人能有什麼事兒就見了鬼。

但沒想到，意外發生在校籃球賽的那天。

八中和七中聯賽，校隊的一個主力受了傷，臨時抓蔣執過去。蔣執籃球本身就打得好，也沒拒絕。

得知蔣執要上場，全校女生都沸騰了。

他那小後援會更是沒閑著，條幅都打出來，專門給他應援。

比賽在周日，大家都休息，也就都過來看球賽，一時間籃球館人滿為患，兩個學校的學生像是瘋了似的扯脖子喊。

還沒開始比，室內就沸騰得不行。

姚搖就是這個時候來的。

周日也是練舞的日子，但不強制，往常這個時間，她都悶在舞蹈室，可這一次，卻破天荒來看比賽。

籃球館人太多，兩個人進來的時候並沒引起誰的注意。

莫子嫣拎著兩杯果茶，跑去第一排校隊的位置，問蔣執坐在哪兒。這會兒蔣執不在，只剩□□育老師和幾個替補。

因為給蔣執送水的女生太多了，在旁邊兒都堆成小山，那些人也就沒什麼意外，幫她指了指，莫子嫣順利地把兩杯果茶放在最上面。

然後遠距離朝一直盯著的姚搖比了個「OK」。

小姑娘這才抿唇笑了。

身邊的人發現姚搖在這，很快便竊竊私語起來。

莫子嫣快步邁上來，挽著姚搖的手臂，滿心雀躍地等著看比賽。

蔣執就是這個時候回來的。

他和幾個男生一起從更衣室出來，一身藏藍色的籃球服，兩條白皙結實胳膊盪在外面，肌肉線條好看性感，又帶著少年獨有的清爽陽光，直接引爆在場所有女生的尖叫。

姚搖和莫子嫣一齊朝那邊看過去，莫子嫣蹦起來，「看看看，你家蔣神好帥！！！」

這句話直接羞紅了姚搖的臉，她立馬擰了莫子嫣一下，「小聲點兒！」

好在這話被其他女生的尖叫聲蓋了過去，沒有引人注意，可姚搖臉上的紅暈卻再沒退下來，一直持續到蔣執來到座位前。

大家湊在一起，聽體育老師講策略，然後疊手加油。

而後，就是等待開場。

這個時候，蔣執是不知道姚搖在的。

他只和姚搖見過一次面，就是那次，他帶著她去吃蛋糕，小姑娘全程害羞得不行，就像是被他誘拐來的一樣。

蔣執覺得挺她有意思。

回想起來，心裡也會有不一樣的感覺。

不過同隊的男生每天為了姚搖心碎流淚，他下意識就沒再多想。那段時間舞蹈生的訓練時間也和擊劍隊錯開，他好一陣子都沒再碰到姚搖。

也根本沒想到，姚搖會在這裡出現。

之所以發現她在那兒，是因為他在找水的時候，順手把那兩杯果茶給隊友遞過去。

在後排默默注視著一切的姚搖一下就急了，「噌」地從座位上彈起來。莫子嫣在這時也注意到，想都沒想就朝下面喊了一聲，「喂，蔣執！」

這聲音挺突然的，搞得周圍瞬間安靜下來朝她們看。

蔣執抬起頭。

下一瞬，就對上前方穿著白色短袖，淺色格子裙，雙頰泛紅的小姑娘。

看到那張白嫩漂亮的小臉，和她委屈巴巴的小眼神，蔣執先是意外，跟著眼神一下就軟下來。

莫子嫣喊：「那個水果茶給是你的，不要給別人！」

話音落下，姚搖咬住下唇。

像在肯定她的話。

如果是別人，會以為是莫子嫣送的，可蔣執一搭眼，就知道是姚搖。

直勾勾看了她幾秒，男生揚起唇，露出一排整潔的牙齒，看得人心都跟著暈眩。

女生們頓時發出花痴的尖叫聲。

蔣執側身，一把奪過一旁男生手裡的果茶，在對方驚訝的目光中，朝姚搖揚了揚下巴。男生聲線低沉有力，酥到極致，「比賽結束后待在那兒別動。」

……

因為這件事，學校論壇在當晚就崩了。

大家在那個說他們倆不可能的帖子下面瘋狂頂帖，都讓那個打賭的人直播吃屎。

後來管理員看事情鬧得太大，就把帖子刪了。

當然，這些姚搖和蔣執都不知道。

也沒有停下互相吸引靠近的腳步。

蔣執後來也在想，他跟姚搖的這段孽緣，到底是誰先主動，他的確是少年的荷爾蒙作祟，對她見色起意。

但也的的確確，一顆真心全都賦予她。

所以他無論如何都想不通，那個看起來小心翼翼喜歡他的小姑娘，臉上寫著想要他，卻害羞得不敢主動要的小姑娘，為什麼有一天會那麼狠心。

狠心到把他的心扎得血肉模糊還不夠。

還要親自踩上兩腳。

……

誇張的嚎叫聲從后廚響起，瞬間攪亂遙遠的思緒。

蔣執收回神，順著聲音看見一個穿著藍色T恤的女生捧著手機跑出來，一屁股坐到徐致身旁。

徐致被她嚇得心一哆嗦，「叫喚啥！」

這個女生是他遠房表妹，高中畢業后沒什麼乾的，就來這裡打工，徐致平時對她挺縱容的，順嘴跟蔣執解釋了句，「一腦子不好的妹妹。」

「你才腦子不好，」女生沒心思和他抬杠，舉著手機哭咧咧，「這不是我愛豆出事兒了嗎！」

徐致噗嗤一聲。

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對蔣執道，「她就是我跟你說的，姚搖的粉絲。」

聽到這話，男人神色一滯。

也沒搭腔，直接問那個女生，「你說的愛豆是誰？」

「還能是誰啊，」女生瘋狂打字，「我就喜歡姚搖一個。」

「……」

原本還咧著嘴笑得徐致臉色瞬間垮下來，「啥玩意兒？」

女生停下動作，對上蔣執凝重的目光，憤憤道，「就是我女兒那個垃圾公司，把她資源換掉了，氣得我女兒跑去公司潑了他一臉熱茶，現在那個公司把這事兒捅出去了，還說要封殺她！」

「嗚嗚嗚搞得現在全網都在議論她！」

「……」

-

試問，一夜之間成為全網非議的對象是一種什麼體驗？

盤著腿，姚搖面無表情地坐在馬桶上。

看到逼乎上這個十分貼合她當下心情的問題，情不自禁地動了動手指。可還沒打出幾個字，莫子嫣就像牛皮糖一樣，再次過來敲門。

「喂，你好了沒？再不出來我他媽要拉褲子里了！」

「……」

姚搖閉了閉眼，從馬桶蓋上下來，扯了張紙巾擦了把濕漉漉的眼角，嫌棄道，「莫子嫣你能別這麼粗鄙嗎，做人要有節操。」

說著，她擰開門。

莫子嫣本來急得不行，看她這樣卻忽然頓住，「怎麼，你又偷偷躲到廁所哭了？」

「上你的廁所吧。」

姚搖一臉「放什麼屁老子怎麼可能哭」的表情轉身回了卧室。

身子一仰倒在床上。

閉上眼，就是網上那些指指點點，和冷眼旁觀的吐槽。

#歸國愛豆#

#糊得一逼#

#不紅沒資源不很正常？#

#就那個演技還想演戲#

#還潑別人熱茶也太沒教養了#

#這種人就是欠收拾#

#給經濟公司道歉#

#就這素質滾出娛樂圈#

……

當然，不止這些。

也有少數的真愛粉和理中客幫她說話，但更多的都是這種看似雲淡風輕卻足以讓人斃命的冷言冷語。

每句話都像把刀。

狠狠朝姚搖身上扎。

足足三天，她像個鵪鶉似的躲在莫子嫣的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莫子嫣一直勸她——

「這真不算個什麼事兒，幾天大家就會把你忘了，而且你從另一個角度看，你現在知名度是不是瞬間提高了。」

「而且現在都流行黑紅，然後再慢慢洗白。」

「那多少人想有熱點都沒有呢！」

話雖這麼說。

可難受的時候還是真難受。

從小到大她都沒被人這麼指指點點過，且不說這個，光是新躍那邊，就夠頭疼。

那天她在氣頭上潑了薛誠后，她就知道跟新躍徹底到頭了。

程咚也不來找她，開始圍著別的小明星轉。經紀人陳捷倒是給她打了個電話，勸她提前做好打算。

反正就是不樂觀。

薛誠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之前姚搖各種不服管，現在還出了這事兒，他肯定抓緊機會狠狠弄她一把。所以她這幾天才在莫子嫣這兒住著。

而現在，面對她的結果有兩個——

一是解約。

二是被雪藏，直到合同到期。

不過那個時候，姚搖也已經蹉跎夠了，事業徹底廢掉。

當然，還有第三種，就是去找薛誠道歉，但姚搖根本做不出來，處在風口浪尖兒的時候她都沒出來說一句道歉，又怎麼可能親自去找薛誠。

即便做出來，薛誠也不會買賬，畢竟在他眼裡，姚搖沒有任何利用價值。

一個剛正不阿的糊豆。

不聽話，不給上，任誰都會恨得牙痒痒。

所以唯一的選擇，就是解約。

但問題也在這兒，如果現在解約，姚搖就要拿出五百萬違約金。

五百萬。

就是把她賣了都沒有。

姚搖算了算，她至少還需要搞到四百萬，才能給自己贖身，而且贖身後可能還窮得褲衩兒都穿不上。

這麼形容是有點兒慘。

但也的確是這麼個情況。

不過稍微好一點的是，莫子嫣這邊能先給她搞來二百萬，早年她自己做生意沒起色，還是姚搖資助她五十萬，但再多也就沒有了。

知道姐妹心裡燒著三把火，莫子嫣疏通完畢後來到卧室勸她，「不然你就從了韓宇吧，那小子有錢著呢，別說四百萬，你加個0他都出得起。」

「當然，如果是那種地步，可能就不是單純的戀愛關係了。」莫子嫣神色曖昧。

姚搖橫她一眼。

這個主意她三天前就提過，但姚搖沒同意。韓宇的確是在那次慈善會後就對她產生好感，這幾天也一直噓寒問暖。

但他始終不是姚搖的菜。

她不是那種會為了什麼目的禍害別人的人，不然以她的長相，也不會混到這麼慘。

對啊……

她怎麼就混到這麼慘了！

姚搖長嘆一口氣，捂住臉，煩悶得直蹬腿兒。

要是這個時候能天降橫財，或者有什麼經紀公司看上她把她從水深火熱中撈出來該多好！！！

實在不行來幾個商演賺賺錢也行啊！

這麼想著，她拿出手機，開始翻之前通過朋友聯繫到她的土特產商家。

當時她手頭還有幾個推廣，也沒出這麼多破爛事兒，不太能接受對方有點土味，就給拒了，不過那商家當時挺執著的，說不定還有戲。

反正能賺點是點。

姚搖抱著零星的希望，找到那個人的微信，剛要打字，界面卻忽然彈出一個陌生來電。

指尖停住，姚搖愣了愣，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按下接聽鍵——

下一秒，冷靜又溫和的陌生女聲從電話那頭響起。

「姚小姐您好，我是綠湖商貿有限公司的秘書。」

「……」

「我們董事長是您的狂粉。」

「……」

「她想邀請您參加她七十大壽，當天結款，價格好談。」

「……」

「請問您有時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