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聖凌風明言辯恩師 鐵臂膀託夢誡師弟

25 聖凌風明言辯恩師 鐵臂膀託夢誡師弟

詩曰:

青山逐水去,故人照夢回。

催蹄報恩義,英雄馬陵來。

話說力鵬被擒,教馬陵好漢押至帳內。孫煥翔因石順友吃力鵬傷了,提刀來殺,恰被房圳喝住。力鵬傲然不跪,眾頭領見此,也有諸般不悅。陳明遠親解其縛,並道:「將軍如今被擒,何不上山坐一把交椅?」力鵬道:「俺無能遭擒,只求速死。」說罷不言。婁小雨嗤嗤而笑:「將軍不服,可惜習得一身本事,二十餘年,盡付流水——將來可否名書竹帛?」力鵬不語,良久又道:「此乃你等重兵拿俺,俺怎肯服!」陳明遠問道:「若依力將軍所言,如何才願歸降?」衝波白練張航又至,告與陳明遠,道石順友雖是重傷,好歹性命無礙。力鵬道:「俺蒙聖上恩寵,率兵來討,怎能降服爾等,只望眾頭領莫害俺兄弟吳瑋璠,雖死無恨!」

此言一出,孫煥翔有意拔刀,悄悄被房圳按住,不好再動。婁小雨伶轉鳳眼,起身環伺,一言一頓:「小女子亦知忠孝仁義,常言道:『習得文武藝,當賣與帝王家。』大丈夫在世,須得生當鼎食,死當封侯,匡扶社稷,仁義為先——將軍習得一身本事,何故當初屈沉?莫若巴結朝中重臣,前有童貫,中有雲天彪,當今李相兒又是紅火,如此可好!」力鵬罵道:「此賊奸惡,俺恨不得都打殺了,挖出心肝下酒,你何故辱俺!」本要行兇,卻見是女子,又在敵營,自是收斂。婁小雨冷言道:「就是將軍營內,小女子也聽得有甄家二人行惡,將軍尚受鉗制,如何能殺了朝野巨奸?反教人笑話。」力鵬聽得,心中少動,又念起忠孝之本,一時躊躇,慢慢道:「若要某歸順,非你山寨中頭領能有人與我一戰勝出,那時俺便心甘情願降你!」陳明遠笑道:「就依將軍所言。」便與力鵬把盞,教還衣物軍器,親送出營。臨別之時,力鵬又道莫要害吳瑋璠,陳明遠道:「前日我山寨弟兄遭將軍擒了,亦要將軍護佑周全。」力鵬點頭答應了。

待回中軍帳內,陳明遠就道:「若有能勝力鵬者,便坐山寨第二把交椅,為馬陵泊副寨主!」路新宇聽了,思索道:「兄長既欲使力鵬歸順,依小弟之見,唯我師兄庄浩可擔此重任。小弟願下山去請。」陳明遠拍股道:「賢弟親自,愚兄自是安心。」又有謝順、曹崇坦、孟子程三人齊道:「俺們也一同前去,務必請到泰山哥哥。」陳明遠應允了,四個人即刻起身,快馬加鞭往河南湯陰趕去。尹藝潼來又道那吳瑋璠口出穢語,寧死不降。陳明遠便問婁小雨如何處置,婁小雨反笑道:「兄長,若是此人不罵,哥哥敢留此人入伙否?」陳明遠猛醒,道一切當由軍師主張。先般按下不表。

先說力鵬回軍,丁保、葉誠出帳迎接,忙問安康。力鵬搖手道:「俺雖無事,只是苦了吳家兄弟。」又把之前之事都說了。丁保聽了,道:「將軍若降了,吾與葉誠如何能勝,老小又都在京,怕是亦不能免禍。」力鵬道:「若俺降了,爾等只把罪過歸於俺,好歹保全了這一軍性命。」二人不語。力鵬又教好生看管錢倉政、王鐵樹、和盛三個,再請隨行軍醫調養。葉誠先去分付了。丁保見四下無人,道:「將軍不知,糧草上次已毀過半,小將於州府處發了求糧文書,如今押糧官卻不至,只怕軍心難穩。」力鵬急問為何不至,丁保道:「聽聞那押糧官亦是李邦彥的人。」力鵬先怒,又是無力,道:「吾等軍糧,尚可支持多久?」丁保道:「約有半月。甄家兩個於四近擄掠民糧,再而只是施虐於百姓、中飽於私囊矣。」力鵬聽得此,道:「明日再議。」是夜無話,力鵬一個,坐於帳內,自是無言,只盯瞅著盞兒燈,熬至天明。正是:

九霄橫御應無匹,飛羽受縛可奈得?

折戟潦歸輕喟嘆,龍困淺灘有何轍。

再說路新宇一行四人,趕了四日,玄女娘娘生辰這日才至湯陰岳家村,尋到庄浩師徒兩個,並那岳鵬舉。看官,那胡百元與庄浩,為何居在湯陰?原來,胡百元師兄周侗的義子徒弟,劉韐部下敢戰士隊長岳飛,因其父岳和亡故,就離開軍中回到湯陰老家守孝。胡百元得知,便與庄浩一同前往弔唁,小住了數日,剛好路新宇一夥兒來了。

單題這岳飛,表字鵬舉,乃是西方佛祖座下金翅大鵬鳥轉世,他前世是西府趙王李元霸,與馬陵泊眾頭領也是頗有緣分。只因徽宗皇帝還做端王時,祭天誤將玉皇大帝四字寫成王皇犬帝,玉帝得知后大怒,道:「王皇可免,犬帝難饒!」遂令赤須龍下界,來擾趙氏江山,便是日後大金四太子金兀朮,領兵助本國軍馬滅了北宋,使徽欽二帝蒙塵北上,困於五國城內,坐井觀天而亡。西方佛爺慈悲,未讓趙氏朝廷絕後,便令大鵬鳥臨凡。這大鵬鳥也是不安本分,下凡時啄傷了鐵背虯龍,使其水淹岳家村,觸犯天條被斬,投胎成秦檜。日後岳元帥北上抗金,收復失地,一路打到朱仙鎮,被他用一十二道金牌召回,屈死風波亭。此乃后話,暫且不表。

且言路新宇四個先行禮節,祭奠岳飛之父岳和。胡百元時年及五旬,鬚髮半白,見是那徒兒路新宇,面色先有三五分不善,四人都料定必無好事。待到祭畢回屋,路新宇先道:「有個九霄龍力鵬帶兵攻打我馬陵泊,數日來,戰了數名頭領,皆贏他不得,反倒折了三位兄弟,卻也拿得他一員戰將。那一對擂鼓瓮金錘端的利害,明遠大哥只欲收降他,迫不得已,來請師兄相助。」謝順、曹崇坦、孟子程三人亦正要開口,只聽那胡百元喝斥道:「孽障!你非要下山去劫法場,帶累老夫多少!怎不與那梁山的人一併葬身東京!」路新宇道:「師父教訓的是,只如今朝廷派兵來征討,以無道伐有道,非得師兄可解此圍,不然怎敢來見師父。」胡百元怒道:「若不如此,你反不見為師了!」路新宇只得跪下。謝順三個,聽的話中有意,又見胡百元發嗔,也一同跪下。

胡百元坐下,庄浩在旁服侍。只聽胡百元道:「此事斷無餘地,我只有你這兩個成器的徒弟,卻要你們都去做賊寇?老夫就教不得英雄,為國出力的?你莫非不曾見你師伯門下弟子之遭遇?玉麒麟盧俊義,恁地有名的一個槍棒天下無對,也落了個身首異處;豹子頭林沖,也是名傳江海的八十萬禁軍教頭,亦名為草寇戰死沙場。那史文恭雖非梁山之人,心術不正,不提也罷!朝廷大軍一旦來圍剿,你馬陵泊頃刻便為齏粉!」

路新宇忍不住辯道:「師父不曉得,我盧師兄,力戰張伯奮、張仲熊二人,卻為那張叔夜冷箭射倒被擒,縱使槍棒天下無對,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如此這般又能如何?王進那廝,奴顏媚骨,怎敢笑林沖哥哥!他自己潛身縮首,先是走了,如何又反助高俅?白虎堂事,天下銜冤,若是高衙內辱他夫人,高俅把他刺配,再將他逼入死地,他又能如何?怎好笑俺林師兄!此為大丈夫所為?時名聲已爛於天下!師父何不提起病尉遲孫立師伯?我師伯哥哥只欲滅除了祝家莊,因顧同門師兄弟之情,未趕殺狗賊欒廷玉,那日故意教人放了他一條生路,也好棄暗投明,以此宋公明亦假作亂軍中殺了。何曾想師伯哥哥反遭那豬狗不如的畜生凌遲而死!師父為何至今不肯去見欒廷玉一面?當初他二人不過各為其主,欒賊卻如何不念師兄弟之情,心腸如此的歹毒!若非孫立,哪得他今日官位顯赫!日後若是逢上了,我也念不得與他同門之情了!」

庄浩聽了,心中恐懼師父發怒,連使眼色,路新宇見了,頓了一頓,又道:「師父往日教誨,小徒怎敢相忘?只是人倫綱常,須國有明君賢臣尚可扶持,天下大亂,豈吾等好漢之過?昔日梁山仁義於民,百姓稱頌,所在境內,反比官府要好上許多;被奸佞害了,只道梁山是國賊巨寇,又試問沒了梁山,天下如今好了么?豈不聞民間傳言:『但凡世間無仁義,人人心中有梁山』。且陳希真、雲天彪諸賊,又與蔡京一檔如何差距?」

此話一出,胡百元大怒,一手發力,把椅兒捏碎一塊,站起身道:「小賊猖狂,那你馬陵好漢須要傾翻天下?」路新宇叩首道:「俺們馬陵好漢,一要誅殺廟堂諸邪,與梁山正名;二要剿除江湖奸佞,還昔日太平天下——卻都無半分為自家稱孤道寡,與朝廷干戈不休的意思。」說罷又是一叩。胡百元瞪著道:「此言當真?」路新宇道:「若違此言,小徒永世淪為豬狗!」謝順三個也一塊兒發誓了。胡百元見此,呵呵大笑道:「當初無知小徒,今日卻有主張。」心中甚慰,說罷轉身去屋內了。

庄浩見此,也是歡喜道:「師弟,師父已是答應了,快快起身。」岳飛在旁,心中思索:「朝廷奸惡多端,路師兄所言自是不虛,只是少了忠字。」心中也暗定了,亦悲嘆了盧俊義、林沖、孫立三人。庄浩道:「師弟,你如今是周師伯門下唯一一脈,雖日後為國家出力,也須小心提防朝中奸佞,見著便收,也好回鄉中安度餘生。」岳飛點首道:「謹記師兄之言。」當晚,眾人留宿於岳飛家中。

卻說那胡百元,側卧在榻上,朦朧之中見有人走進屋內,只道是徒弟,便道:「不去入睡又來做甚?」那人道:「師弟別來無恙否?」胡百元忙細細望去,竟是師兄鐵臂膀周侗,大驚道:「師兄走了幾年,莫不是與師兄陰曹相會?」周侗道:「師弟勿近,陽氣逼人。自某死後,多有你照看那岳飛孩兒。」胡百元道:「你我情同手足,這也是我分內之事。只是不知師兄前來有何見教?」周侗便道:「師弟,你且聽為兄道,我那盧俊義、林沖兩個徒弟,均不得善終,而孫立師弟又被欒廷玉害死,雖聞之哀傷,卻也是命里註定。今你徒弟亦在山上落草,你須放你那大徒兒庄浩一同前去,他與盧俊義俱是天罡星下凡,是奉玉帝之命為收捕雷將而來。師弟切不可逆了天命。」胡百元聽了,反笑道:「那小徒路新宇今日已來,某已答應了。」周侗亦喜,雙雙再說多年心中之事。胡百元笑怪道:「師兄不為此事,就不來看小弟了。」周侗尷尬道:「卻是天命難違,不為此事,愚兄也不得無故見你。」

兩個又說了數番話,胡百元心中念起方才所說天星之事,又問那馬陵山寨內,亦都是天星否?周侗頷首。胡百元又問岳飛可是,周侗忽然不語。胡百元發疑,欲上前問個明白,只聽周侗道:「時辰已到,師弟萬不可泄露天機,切記切記。為兄去也!」把胡百元猛地一推,撒然覺來,卻是南柯一夢。不是聖凌風這一番話、鐵臂膀夜來託夢,有分教:

馬陵泊前,槍錘廝會;鍾吾寨內,罡煞誓盟。

正是:

英雄武威神鬼懼,袍澤恩義眾人傾。

不知胡百元醒來還有何見教,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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