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二山寨協攻江陵府 小膳祖火燒承道閣

39 二山寨協攻江陵府 小膳祖火燒承道閣

詩曰:

木蘭從軍替父征,巾幗績業有名聲。

江陵府中藏群芳,承道閣內顯奇能。

諸葛鍾吾謀神計,紅顏今日立大功。

話表馬陵泊人馬,自曹崇坦等人去后,婁小雨分付索奧,教勿忘前計,索奧應了,與若干女頭領亦去。婁小雨傳令隔日起兵,路行十日有餘,沿途秋毫無犯,眼看臨近江陵府,卻先到了九界山來。李明聞知,與曹崇坦、王珠江、王楠、張自強下山來迎,訴說昨日如何救了崇坦。曹崇坦羞慚滿面,婁小雨叫不必掛懷,又問了如何被擒。曹崇坦咬牙說了經過,婁小雨思索道:「那張遠志怎知你來?定然有耳目在。」張自強道:「此人忌刻,常用耳目尋人過失。」婁小雨點首道:「既如此,我當小心為是。汝師之事,倒有轉機。」張自強又問何時攻打江陵府,婁小雨道:「即日就戰。」自強見馬陵泊來將甚少,心中疑惑。婁小雨曉得其意,笑道:「無須擔憂,朱成幾個,別有用途。」正是虎豹下山擒犬羊,蛟龍戲水驚魚鱉。

卻說江陵府那邊次日得報,馬陵軍已到郢州境內。張太守見說,嘴上雖逞一時之快,卻禁不得心驚肉跳,急急再命遠近州府來救。等了一日,忽聞得一處軍馬到來,忙上城樓定睛看去,認軍旗上寫著馬陵泊名號,乃跺足道:「養兵千日,你等速去廝殺!」少頃,只看弔橋放下,城門打開,走出一隊軍馬。為首一員步將,身長七尺五寸,黃面短髯,身著戰甲,手執八卦宣花斧,立於陣前。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江陵府兵馬統制病刑天邢耀,有詩為證:

微黃面色細眉濃,武藝高強心胸豪。

腰闊臂長身軀健,力壯聲雄氣性高。

宣花斧捲風獵獵,連環步踏塵飄飄。

好似戰神病刑天,江陵統制是邢耀。

左手邊閃出那個都監鑽地龍朱宣林,看他面如冠玉,唇若抹朱,腰細膀寬,有詩為證:

戰旗招展將出雲,鳳翅頭盔狠目藏。

金光流照護心鏡,寒芒閃爍黑纓槍。

衝波全仗雲霞獸,撞陣單憑赤鐵腸。

都監綽號鑽地龍,朱諱宣林威名揚。

右手邊閃出那個團練鬼見愁白偉成,右手持定月牙鏟,左手持定蠻牌,有詩為證:

黃瘦身材雙眼鮮,性高膽大臂如猿。

江陵英雄白偉成,鬼見愁聞四海遠。

三員將佐,威風凜凜,眼看馬陵泊陣上,乃是王珠江、王楠兩個,中間擁著婁小雨,下首又是王凱四個——四人早已護送眾女平安進城,來與大軍相會。邢耀三個只認得二王,高叫道:「九界山上的草寇,我等早要踏平山頭,今個正好與馬陵賊人一併前來領死!」石糧誠焦躁,就要出戰,婁小雨道:「休急躁,且教王珠江、王楠二位頭領出戰。」王珠江道:「軍師說的是,他等的本事,我兄弟兩個也知曉,只那一個病刑天倒還了得。我二人方才入伙,且待立些功勞,也好早日救出大官人。」言罷拍馬出陣。

官軍陣中,朱宣林知王珠江是有名的賊頭,一馬當先,迎住便斗。王珠江一心要贏朱宣林,舞起朝天金花槊又刺又削。朱宣林也有些本事,仗著黑纓槍,又擋又隔,絲毫不輸一點氣勢。二將直鬥了二三十合不分勝敗。邢耀在陣上見二人鬥了多時,轉眼已到五十合開外,朱宣林漸漸折了便宜,忙舞起八卦宣花斧前來助陣。王楠亦在陣上看的多時,見邢耀出陣,急持雙鞭奔來截住。這壁廂王珠江已與朱宣林戰到六十餘合,朱宣林力怯不敵,珠江大喝一聲,將金花槊蓋來,宣林慌忙架住,珠江順勢一挑,宣林沒了軍器,吃珠江猿臂一伸,摘離馬上,置於鞍前,策馬回陣。

白偉成見朱宣林被擒,亦衝出陣來,馬陵泊陣上徐寶手提闊斧迎上,兩邊陣上只看這四個好漢就步下爭鬥起來。王楠那對雌雄水磨鋼鞭,似兩條銀蟒,舞上舞下;邢耀這把八卦宣花斧,如一條烏龍,連劈帶剁。正是一對猛虎爭上下,兩條蛟龍鬧江河。二將斗至五十餘合,王楠知他利害,見暫是個平手,心生一計,丟了左手鋼鞭,詐敗而走。邢耀不問緣由,大步追去。王楠見追得近身來,握緊鋼鞭,放邢耀將斧砍來,猛地跳開,回身就是一鞭,邢耀眼疾手快,兩目圓睜,發力揮起利斧,只聽得一聲響亮,王楠只覺右臂發麻,忙收了鋼鞭,抽腰刀再要對敵。

那壁廂徐寶戰白偉成,只將闊斧亂劈,盡吃白偉成蠻牌抵擋住了,絲毫傷不得一點皮毛。白偉成一邊遮擋,右手便將月牙鏟去攻徐寶,左手蠻牌亦趁機去砸。徐寶倒也利落,左右抵擋,二將正是敵手,皆不輸銳氣。李卜忠、李卜義兩個閃在城門邊,見邢耀兩個交戰良久,有心要奪功勞,雙雙拍馬出城來捉王楠、徐寶。王凱、石糧誠恐二人有失,飛馬趕來接住廝殺,這兩對亦戰了五十合不見輸贏。

張太守在城樓上觀戰許久,未知馬陵泊虛實,又因折了一個朱宣林,只令鳴金,教眾將收兵。待到廳上,邢、白二人道:「現馬陵泊與九界山賊人合兵一處,只等德安府、鄂州兩處出兵相援。」張遠志別無他法,只得待候,又道:「且把朱宣林那廝全家收監,一旦城破,立刻處斬!」眾將大驚,忙問緣由,張知府道:「汝等不知,這馬陵泊與梁山賊人相似,官軍將佐一旦被擒,必定入伙,我既為張郡王侄兒,豈能坐容草寇猖獗!」邢、白二人又道:「朱都監未嘗降了馬陵泊,恩相豈能如此,卻寒了將士們的心。」張知府拍案道:「哪個不知你三個最要好,馬陵草寇怎地要尋白團練入伙?若無探子查明,怕不是早把偌大的一個江陵府送與了賊人!」李卜忠、李卜義二人忙道:「恩相英明。」邢耀見二人如此,憤道:「同僚一場,你兩個如何恁地落井下石!」二李譏笑道:「自古官賊不兩立,還不知朱宣林是哪家的僚友。想當初吾父遭梁山捉了,凜凜孤忠,死前也親手殺了那青面獸墊背,只可惜未殺得宋江那賊。」邢耀、白偉成聽罷各自惱火。白偉成冷笑道:「不愧李成之後,將來若是二位遭擒,定然也是李將軍般的忠良!」當下眾人不歡而散。

且說德安府得了張遠志書信,即刻發兵前往援助,領隊的乃是有名的猛將,御前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王文斌之弟王文強,滿府欽敬,引軍千人來救。這一隊人馬行了三兩日,正到龍山山路間,忽聞得一聲炮響,只看迎面一員黑臉大將,手持三尖兩刃青鋒刀,正是千丈坑朱成,大喝道:「只留下三千兩買路黃金,任你過去!」王文強大笑,道:「瓶兒罐兒也有兩個耳朵,豈不認得大將王文強,哪個與我擒拿此賊?」說罷,左右兩員副將,一個喚做闖天魔吳闊,一個喚做病佛敵陳盛,叫嚷殺來。朱成見兩個並他一個,不慌不忙,掄轉三尖刀,故意賣個破綻,放吳闊把刀砍來,卻落空了。朱成手起一刀,削飛頭顱。陳盛大驚,急要退走時,吃朱成照后心一刺,搠下馬去。再看王文強時,早已遠遁。朱成也不追趕,笑道:「好個大將,今個認得了!」暴喝一聲,引嘍啰殺散了官軍。那王文強正奪路逃命間,一旁樹叢里忽撞出一人,卻是攔路虎毛振宇,手起一鐮,割斷了馬腳。王文強措手不及,摔下馬來,振宇復一鐮結果了性命。朱成率隊而至,道:「軍師計策,果然不虛。」毛振宇亦道:「俺們倒好殺的痛快,那鄂州援軍,王鐵樹、孟子程只能按計放了。」朱成道:「無妨,救人為上,且回軍報功。」

再說張知府處,眼看馬陵軍圍住四門,未做準備,城內城外,百姓各有怨言,又無計策退敵,死守只等救兵,忽得報德安府援軍大敗,膽顫心驚。不移時探子又報鄂州兵馬殺散馬陵泊伏兵,將至東門城下。知府聞言轉憂為喜,傳令備下宴席。李卜忠道:「若是草寇的計謀,該當何處?」張遠志笑道:「本官亦是知兵之人,若是冒充衣甲,誘我軍出城迎戰,爾須盤問再三;若不是冒充,賊人縱有埋伏,又如何擋我兩路大軍裡應外合?」李卜忠見說在理,就喚來李卜義,二人統軍開了東門,以接應鄂州軍兵。

那鄂州統軍的喚做刁猢猻胡珏,本是藥商出身,因葯死了三人,無錢賠償,只得落草,而後受了招安,做了團練使,與二李也曾有一面之緣,倒也相識,因此兩軍撞面,二李皆不懷疑。當時馬陵泊圍堵東門的,乃是張自強與李明,見開了城門,直殺入官軍隊里來。三將各執軍器廝殺,李明逼住胡珏,張自強亦至,大呼道:「賊撮鳥還我主人來!」二李合力,迎斗張自強,自強獨戰二將五十餘合不敵。且城上亂箭如雨,官軍又是人多勢眾,張自強與李明聽得本軍號炮響,只得引軍敗走。

三將見得勝,正要領兵回城,城外有百姓因封城不得入的,乘此一窩蜂入內。張遠志早有準備,派重兵圍住百姓,道:「先押往那楊無敵的廟裡,各取保人來,否則一律視作馬陵泊的細作,日後處斬。」百姓哭天搶地,哪有人理?張知府又笑道:「胡將軍天威,且去與你接風。」胡珏大喜,二人先走。李卜忠又謂李卜義道:「邢耀、白偉成兩個若是知曉了,定來生事,卻不教俺們吃這肥肉。」李卜義點首道:「既是贖人,哪能沒有銀子孝敬。」兩個算定了,教士卒不許走漏了風聲。

此時城內又擁來一眾百姓,前來覓子尋爺,撞作一團。是時一老叟湊近,顫巍巍道:「官爺,老朽孤身一人,還望老爺方……」話未說完,早被李卜義手下親兵踢在腹上,滾倒在地。李卜義道:「哪來的老狗!不是馬陵泊的細作又是哪個!」此是殺雞駭猴的手段,李卜義要顯威風,分付手下道:「若再有沒眼的,一樣伺候!」當下百姓噤聲。卻看人群里忽閃出一人,一掌打在那個親兵的面上,又附一腳,踹在膝上,咔嚓一聲,筋骨挫斷,那兵殺豬也似叫起來。李卜忠、李卜義看得呆了,又見走出幾個婦人,扶起老叟。兩個心裡先是驚,再是怒,又是喜,喝令軍士圍了眾女,再定睛一看,多少都有姿色,才發覺那打人的,也是個婦人,端的可人。李卜義笑道:「好俊俏的小娘子,來人抓了,本將且看她身上有無暗器。」為首那個婦人大怒,又要動手,卻無兵器,李卜忠、李卜義二人拔劍在手,前後逼住了。

正危急間,人群里又走出一個,生的臃腫,一步三搖,佝著身子,摸出一袋銀子,陪笑道:「將軍息怒,俺們初到江陵府,鄉下人不識抬舉,衝撞了將軍,一點心意不成敬意。」李卜忠奪過錢袋,掂得有料,也不正眼瞧他,昂首道:「本將也是心繫百姓之人,你家做甚營生,怎把我兵卒打壞?」漢子躬身再笑道:「俺們這夥人乃是賣藝為生,特來江陵府尋親,不料馬陵賊人攻城,餓了兩日,還請將軍海涵,打傷的軍爺,別有賠償。」二李歡喜,道:「這廝倒識趣,知我二人守護城池,也有孝敬。」漢子聽二李有放還之意,更是千恩萬謝,道:「飛雪兒,快與將軍賠罪。」二李搖手道:「不消賠,好個『飛雪兒』,自古道美人配英雄,只消與老爺吃一夜快活酒,且就饒了。」那女子聞說,更是憤懣,紅了麵皮。餘下幾個,亦有動機。二李絲毫不懼,道:「重兵在此,莫要不識抬舉,且把男的監下,那婦人有姿色的都押入府內。」眾軍兵衙役發聲喊,正待圍上來時,卻只聽得一聲喝:「都不要動手!這些個是我親戚!」早見兩個女子如飛一般搶進圈裡,身後又是兩個太守府上的公人,黑皂巾衣,頭戴翠花,腰懸牙牌,手裡拿個牙杖骨朵,將兩邊隔開。漢子一看,大喜,卻不是陸影、吳賽鳳兩個又是誰?那漢子就是俐後生索奧,打人的婦人乃是凌飛雪尹柔雨,其餘是鐵算盤劉楚、秋海棠夏夢迪、小膳祖馬玥、女易牙張玉一、彩翼蝶許欣敏、神針手郝郡楠一行。

李卜忠見是陸影、吳賽鳳出來,知是前日里張遠志新買的婢女,雖非絕頂,倒也有一兩分的姿色,張遠志已遣人報與父親,立等回復,待娶了吳賽鳳做妾,萬分開罪不得,連忙與兄弟一起把手聲喏。吳賽鳳上來把著尹柔雨的手道:「好妹妹,想殺我也!幾時到的,怎不來府里尋我?」又看索奧,行禮道:「昔日多承掌柜的照顧姐妹,如今來了,定有重謝。」索奧心細,道:「俺們的不是,衝撞了將軍的部卒……」吳賽鳳故意發作起來道:「你兩個莫不是吃了熊心豹膽,如何敢拿我的恩人姐妹?」二李心驚,連連討饒,求告道:「小人性急了,未問的清楚,實不知是奶奶的親戚。」李卜忠忙還了銀子,賽鳳依舊不喜,李卜義又問道:「打人那廝,如何處置?」賽鳳蔑道:「他既折了條腿,又未殺人,且饒他一回,與我把那條好的狗腿也廢了。」李卜義急急應了,喚左右拿住那個兵卒,親自發力,又斷了一條腿。吳賽鳳道:「既是如此,免了你們!且去府上,今夜吃酒。」二李告了謝,又令眾百姓交錢,按下不表。

且說索奧幾個,跟了吳賽鳳入府,各自感謝。那兩個公人也笑,竟是李沫瑤兩個。吳賽鳳道:「妹妹卻是衝動,險壞了大事。」尹柔雨道:「實是忍不得。」索奧問道:「可知主人下落?」吳賽鳳道:「實不相瞞,奴家聽得聲息,那知府已定下計策,寫了書信教軍校前去交與山寨大軍,如今他又有救兵,若是攻打城池,就醢了陳大官人;若是山寨退兵,當一日一飯,勉強活陳大官人性命。」索奧心如刀絞,咬牙罵道:「直娘賊!」陸影道:「此乃激將法,破城雖是容易,只怕狗急驀牆。」索奧點頭,道:「軍師倒有提防,因此遣我等入城。」吳賽鳳道:「方才東門廝殺,我等聽了三個號炮,乃是山寨的規矩:教我等行動。既然索兄弟來了,定有軍師的計策。」索奧道:「是這般,只消如此如此」

當晚,張太守設宴於承道閣,與刁猢猻胡珏接風慶賀,二李亦隨,只有邢耀、白偉成兩個,因生間隙,推故不來。這承道閣乃是江陵府名樓,樓上樓下大小也有百十個閣子,生意興隆,所來者絡繹不絕。因太守筵宴,客人均被趕走。席間,張遠志道:「不瞞將軍,本官前些日子收了個女娘,多少有些姿色,亦會唱曲,今個特喚來助興。」胡珏眉開眼笑,噘嘴不住地吃酒。太守又道:「今日她又有親戚來,不想更是美艷,把這一個江陵府的婦人都比下去了,有歌舞的,也有會庖廚的,真乃天賜之福,不輸給那平城縣的清一年。」胡珏聽到清一年三字,急道:「聽聞他那嬌兒園最好,又名神仙窟,惹得小將倒也想一探究竟。」張遠志呵呵冷笑道:「就是那禽獸不發救兵來,想來靠他那哥哥算得甚麼!敵得過俺伯父?待到退了賊人,就教你去接他看護那園子。」胡珏樂不可支,喜不自勝。

正歡笑間,酒菜齊上,眾人食指大動,下面又是陸影,吳賽鳳領頭,其後又是四個女娘與一個漢子,都道:「特來獻歌舞助興。」眾人醉眼迷離,只看各女窈窕,就是那男子敗興,道:「男的下去,女的留下。」漢子堆笑道:「相公,小人最會戲法,可令大人一觀仙界。」太守不信,道:「你與我看來。」索奧低頭念咒,不一時,煙霧騰騰,仙樂奏響,更有異香氤氳。只看吳賽鳳束腰紅裙、陸影白巾青衣,雙雙轉身,搖肢動腰,輕聲而唱:「龍虎出泉台,罡煞落星野。有名只願閑富貴,無事逍遙小神仙。奴噥一曲歌遍徹,且看怎分秋色。」次后是彩翼蝶許欣敏,如何打扮?卻是:

插一頭玉粉釵環,走兩臂遊絲逗蠶。杏眼娥眉佳容襯,櫻唇楚楚花面綴。

口裡唱:「羽映杯中酒,飛上錦茵袖。洪度幾多愁?薛濤詩思饒春色,十樣鸞箋里,五采誇。」一旁接著神針手郝郡楠,如何打扮?卻是:

杏眼渾深如玉珠,一點寒光注玉魂;蛾眉花面臍間香,軟軟腰上縭絡紋。

口裡唱:「連理比翼霓裳舞,箜篌怎苦韶華度。水袖妙歌喉,秦花漢柳。月圓花好秦淮岸,忘了後庭醉王侯。」凌飛雪尹柔雨跟上,如何打扮?卻是:

體態妖嬈襯白紗,身軀嫵媚薄紗鞋。纖肢蠻腰體素香,小捧掌心一抔雪。

口裡唱:「白上名遠揚,君忘溫柔鄉,雄威豪傑破朔方。待君歸,金玉滿堂,鴛鴦成雙。」餘下那個最會唱的秋海棠夏夢迪,如何打扮?卻是:

鮮黃長袖綠紗衫,鎏金玉釵翹翠冠。香肩滑落衣裳里,又把一件綢兒穿。

口裡唱:「小樓春風醉一場,夢澤各一方,半生亦零落,亂世一縷香。琴聲亂,心蒼茫,飄蓬斷梗,大野澤成英雄淚,放悲聲唱到老。」

陸影又唱:「醉點畫眉筆,柳生赴錢塘,從來歡歌繞畫梁,別離幾年傷?孤江橫望心寥寥,再驚幻,痴情龍女添蘭芳。」最後又是吳賽鳳復唱:「星兒沉沉迷離眼,玉盤燦燦佳人面,金簪鬢上胸銀鏈,只把那富貴公子的魂兒牽!」

眾女前後唱這麼一番,喜得張遠志叫好連連,胡鈺口角流涎,二李亦目不轉睛,不禁道:「若是相公大人賞我倆一人一個……」張遠志聞言,大罵道:「這廝們膽倒包著心肺,左右與我趕將出去!」二李只得悻悻而去。那邊索奧又一吹氣,更加雲霧瀰漫,仙氣飄飄,不知是夢是幻。恍惚間,張遠志只覺眾女依偎在懷,各自調笑。可笑這張遠志,待到了陰曹地府亦不知自己如何死的。

卻說那小膳祖馬玥與女易牙張玉一二人在酒樓掌勺,因吳賽鳳力薦二人廚藝,遂有機會,暗自下了迷藥,加上索奧幻術,眾女美艷,張遠志如何不中計?正說話間,看有人近來,卻是承道閣當家的,乃是兩個女子,荊門軍人氏,因酒樓而得號,稱做迎八方郭億一、開門紅李欣妍。有詩讚這二女,一曰:

敞門露戶入貴賤,紅爐溫酒敘爪泥。

小樓攬盡天下客,笑迎八方郭億一。

一曰:

吉星爍爍長朗照,開門紅稱李欣妍。

滿座塵鞅皆暫去,承道燈火未曾眠。

只聽郭億一道:「二位姐姐卻是好廚藝,不知要是入我這酒樓,須要多少銀錢。」正商議間,忽看馬玥就砧板上抄起把斬骨刀來,指二女道:「我乃馬陵泊的頭領,特來此間救陳大官人,主人家莫要聲張,如今正欲放火,造勢攻城。」兩個大驚,本要呼救,又怕馬玥行兇,身後突然一凜,不是張玉一又是哪個?張玉一道:「山寨軍馬已約定時辰,以火燒承道閣為號,引大軍攻城,二位可收拾一番,一道入伙,否則官府必定追究。」兩個都說財物甚多,一時難辦。馬玥就身上雪白廚衣內摸出一塊金子拍在桌上,笑道:「待到山寨內,金銀有的是,還是早早打發夥計,免出人命。」張玉一亦從烏皂長衫里摸出幾錠銀子,笑道:「好姐姐,倒是手快。」郭億一、李欣妍見事已至此,由不得自己,只好答應。

不移時,城中鼓打三更,馬玥在酒樓里搜著些硫磺焰硝,就承道閣上點著,放一把火來,頓時烈焰衝天,火光奪月。城外婁小雨已得劉楚混出城來報信,準備齊全,見城內火起,傳令攻城。彼時馬陵泊四隊人馬,朱成打北門,王珠江打西門,王楠打南門,張自強打東門。城內亂作一團,李沫瑤、仲若冰兩個趁勢殺入牢中,救了陳然坤。索奧早已就火起時殺了張知府並胡鈺,割了腦袋,領著眾女奔出,恰逢著李卜忠與李卜義。二李本被趕出,心中惱恨,自道:「叵耐張家的小雜種,若不看是張郡王的侄兒,皮都揭了他的!」又想那楊令公廟還押有許多百姓,不如拷打一番,多賺銀子。正作歹間,也看承道閣火起,心知不好,又聽城外廝殺聲,魂飛魄散,自料本事衝突難出,心中思索一計,大叫道:「我兄弟已降馬陵泊,且去隨我殺了狗官!」直殺奔承道閣,只見火勢猛烈,大喜,道:「張遠志死矣!」又看索奧一行,心道:「這些都是那賤人的親眷,不如拿了,就當張遠志的,也是我兄弟功勞,幾個婊子也有姿色,亦可享受一番。」凶心一起,大叫道:「淫婦莫走,馬陵好漢來也!」索奧眼看二李來戰,忙揮利劍,獨自一個擋住,戰有三二十合,兀自念咒。二李只覺有一爛頭將軍,手舉雙刀,躍馬而來,唬得手足無措,翻落馬下,吃尹柔雨、郝郡楠捆了。二人大叫道:「我兩個已降了馬陵泊,不佛眼相看,待大軍進城教你都死!」眾人啞然失笑。

時值尹柔雨已換了戰服,與索奧一道奪了城門,放大軍入城。李家兄弟見了眾頭領,急急大叫道:「頭領,俺們正要入伙,那邊都是張遠志養的婊子,快快殺了,休教走了!」曹崇坦大怒,踢了幾腳,道:「教你認得我山寨的女頭領!」二李方才明白,叩頭求命,吳賽鳳與尹柔雨道:「且先監下,聽候軍師處置。」話未完,又看邢耀、白偉成二將,各執軍器奔來。原來二人正在家中熟睡,忽聞承道閣失火,料想張遠志在彼,自有人救火,本不在意,后廝殺聲愈發激烈,方知馬陵軍攻城,甲胄尚顧不得,赤著上身慌慌張張前來拒敵。眾嘍啰圍定兩個,撓鉤套索一發都上,把腳也絆了,就此活捉。

待到天明,婁軍師引軍入城,眾頭領都到府衙內相見。婁小雨傳下將令,一面出榜安民,一面滅了火。張遠志一家老小,盡數屠戮了。馬玥、張玉一引著郭億一、李欣妍相見了。又打開江陵府庫藏,金銀寶物,緞匹綾錦裝載上車。再開庫廒,將糧米散與百姓,余者亦裝載上車,悉數運回山寨。索奧、張自強見了陳然坤,抱著痛哭一番,王珠江、王楠亦來拜謝往日之恩。曾有詩讚陳然坤道:

平生無拘束,四海廣施恩。

世代簪纓冠,門氏列王孫。

疏財濟落魄,仗義挽沉淪。

名號逍遙子,人道陳然坤。

陳然坤拜謝了眾頭領救命之恩,就叫人把家私收拾,一併上山入伙。邢耀、朱宣林、白偉成三個都押上廳來,置酒相待,勸說入伙,曹崇坦又來與師父敘禮。三個本就是罡煞之數,又見張遠志死了,邢耀道:「此是他自作孽,當有此下場。」朱宣林聞說張遠志捉拿家眷一事,亦道:「可恨這廝,與他賣力竟如此相待!」以此都降了。白偉成又道捉曹崇坦之事,眾皆大笑。

尹柔雨又說了二李之事,婁小雨道:「且押將過來。」左右推過,二李反剪雙手,跪於階下道:「我兄弟久仰山寨大名,今個被俘,還望頭領收留。」白偉成想起兩個前番言語,不禁啐了一口。吳賽鳳道:「好好好,軍師定然收你們。」二李見吳賽鳳如此,心中大安。陸影知吳賽鳳心思,沉默不語。吳賽鳳又道:「既是入伙,亦當有投名狀方是,不知城內可有奸惡之人,你二人可願殺了入伙?」二李歡喜異常,道:「有的是,就是多殺惡人也是無妨!」吳賽鳳也笑,拔下釵兒挑指甲,問婁小雨道:「好軍師,此二人與我做副將如何?」婁小雨也猜的七八分了,道:「一切由你。」

吳賽鳳信步走去,分付嘍啰道:「且帶二位將軍去楊令公廟處,再尋些人來,定要好好處置。」二李口裡還道:「殺人容易,姐姐你且鬆綁,我們自會殺。」說時遲,那時快,吳賽鳳使釵刺去,由下而上,正中李卜義下頜處,穿透上唇,登時釘死。那邊李卜忠還未說話,吳賽鳳又是一腳,踢在鼻頭上,血流滿面。吳賽鳳道:「且教你知道折辱我等姐妹、假稱山寨追殺的罪過!」朱宣林見狀,小聲道:「好個狠婦人。」心中不忍,邢耀道:「你卻不知這二人怎算你的。」陸影暗道:「師妹以『九尾狐』為號,本為避世俗,不想愈發相像了。」婁小雨長嘆一口,道:「往日山寨里曾聽新宇兄弟多番說道,那年李成賣友求榮,殺了青面獸楊志,今番索性做個人情,且將兩個押去楊令公廟內,剖腹剜心享祭,也是報楊家血仇了。」正是:

戕躪忠良斷天德,殞致子嗣害命折。

果然報應昭彰處,死猶不死奈若何。

方是萬事皆備,婁小雨就令大軍於城內歇整,兩日後起程回山,於路行了十一二日,方回到馬陵泊。陳明遠等見婁小雨得勝回山,歡喜不已,正要與之慶賀,忽看董恩惠、何瓊二人從北山酒店上得聚義廳,稱有書信一封前來。陳明遠接過,拆開看時,有分教:

男兒儘是人,女子亦為人。

都欺婦柔弱,堪嘆世陰森。

不知何人所寫書信,內容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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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陵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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