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婁雨菲智破沖舟法 陳明遠義伏洞庭軍
詩曰:
逢人但說浪潮險,不識伏波好漢多。
馬陵泊前千舟過,儘是此間水閻羅。
話表沈濤回山,報知水軍消息,陳明遠聞說姚雨汐中傷暈厥,擔憂不已。沈濤道:「徐兄弟只教哥哥守御好山寨,待大隊軍馬回來。」婁小雨道:「他們都是水路,雖有沈兄神行法,姚兄弟與王力妹妹相接不及,眼下只得先破了洞庭軍。」陳明遠無可奈何,便議破敵之策。
婁小雨道:「雖有計策破敵,只是那裡必有貪色的,如此輕薄我等,方有結姻之說。我欲擒他,無非……」於嬌幾個會意,乃道:「我等七人,方至山寨,未有功勞,且願做餌。」婁小雨心喜,又道:「於嬌姐姐已有許多大功,不若權且歇息。」於嬌道:「不妨不妨,往日也曾聽得江湖上傳說洞庭一夥的手段,未曾有女色相關,近聞又入伙了三個頭領,按此說來,定是那三個里有好色的。」陳明遠皺眉道:「若是如此,山寨豈能留他?」婁小雨勸道:「古人云:『食色性也。』他那書文里尚知廉恥,不要民女,倒也知禮。待小妹擒了那廝,略加責罰,也就罷了。」陳明遠點頭稱是。婁小雨又道:「先挫賊人銳氣,待到水軍回救,兩面夾擊,可致全勝。」陳明遠嘆道:「還須早日破敵,教王神醫救姚軍師。」
卻說洞庭軍內,葉子偉令人押來張自強一夥,只看四個罵不絕口。鄭乾大怒,就要強逼跪下,葉子偉抬手道:「不得無禮!」又謂四個道:「是些好漢子,且問你,聽聞馬陵軍盛,屢敗官軍,如今怎如此不堪?」白偉成大叫道:「若不是水軍頭領不在,教你兩個鳥廝撿了便宜,甚麼操舵手,也作斷臂手,分水犀也作下酒肉!」葉子偉倒也不怒,轉問鄭乾道:「他等一般言語,莫不是真箇如此?」鄭乾寬慰道:「哥哥休疑,成王敗寇,不問情由。不瞞哥哥說,我軍起程前,因恐馬陵泊有些真本事,吃了他的虧,以此特教耿鐵柱領曹峻烽三個隨後起軍前來接應,王昭順留守大寨。想來也該到了,我等六個合力,必能敗了陳明遠,尊你為鍾吾寨寨主。」
四籌好漢聽了此話,勃然大怒,都罵兩個不識抬舉,只配與陳明遠倒夜香。葉子偉笑道:「汝等再罵,先割了一個舌頭。」孟子程絲毫不懼,又要罵,只看葉子偉指向張自強,口裡那個「鳥」字方出,隨即吞了下去,叫道:「且住!我罵的只割我的!」陳佳偉也叫道:「莫傷吾弟!」是時,外面走進一員將佐,乃是甚麼人?有詩道:
平生性情素隨和,能造艨艟渡江河。
妙手船匠耿鐵柱,善睦人稱笑彌勒。
耿鐵柱見此情形,急急攔道:「哥哥莫怒!」大步踏來,看了一番,道:「陳巡檢、白團練,兩個也是有名的好漢,他等縱然無禮,吃我們傷了,也遭江湖上的好漢恥笑。」葉子偉道:「我亦是此想,只是幾個嘴上不幹凈。」抬手一揮,令押下去,今日不與飯食,又贊耿鐵柱沖舟之法。耿鐵柱道:「小弟誇口,此法便是龍王見了也要懼我三分,破馬陵大寨,且在目前。」鄭乾道:「我等與他有約,三日後看陳明遠如何!」又說了求親一事,葉子偉笑道:「曹峻烽那廝,就是色心不改,回來便破了馬陵泊,無人願嫁他,豈不丟醜?」鄭乾大笑道:「他自要娶,也不看姑娘家答應與否。聽聞馬陵女將多是好本事的,別是將來霸了山寨,吃丟在水裡,做個懼內狼。」一夥都笑。
當晚,曹峻烽、汪文昌、陶鑫三個也至,葉子偉與汪文昌說了吳銑源的事,汪文昌道:「既是投靠了馬陵泊,莫不是那裡真有賢名?」葉子偉道:「他有四個頭領在我手上,且看那陳明遠是否真如江湖所言,若乃欺世盜名,吾必殺他。」汪文昌道:「若是好人,該當如何?」葉子偉笑道:「江湖規矩,能者居上,他若守不住山寨,休怪我等奪了。」曹峻烽又問馬陵泊女頭領相貌如何,鄭乾道:「多有美貌,就是有個紅眼婆娘,是個嫁過人的。」曹峻烽擺手道:「俺暗影狼好歹也是個好漢,豈可橫刀奪愛、占人妻妾!」鄭乾白眼道:「也不看你那黑樣,便是未嫁,也未必要你。」曹峻烽捻須笑道:「聽聞那馬陵泊有個甚麼千丈坑朱成的,是個黑鬼,我豈有他黑?且常言道,男兒看志,世上豈有醜男子?我等來時,又打了幾個馬陵泊的探子,待到破了山寨,威風十足,定有美人看上我的容姿。」說罷拍胸。鄭乾斜眼道:「你那殺千刀的書信,害我吃罵的苦,好在他那裡三日後有個分曉。」曹峻烽大喜,道:「既如此,小弟願去受降!」
葉子偉無奈,點頭答應了,又問汪文昌探子一事。汪文昌道乃是行至淮陽軍地界,遇到些許嘍啰,不知如何來的。葉子偉想起白偉成方才所言,心內計議道:「此必是馬陵水軍回救,耿鐵柱四人遇到的,乃是前路探子,大隊定在後面。只是若是平常,定然軍馬已到,如何行船如此之慢?」
看官且知,此乃姚雨汐重傷,昏迷不醒,眾人又不敢顛簸,只能緩行,又怕路上廝殺,故劉星、張航幾個命廣撒探子,疾行前進,先去探聽山寨與洞庭軍消息,以備不測。待到嘍啰回報,說是吃洞庭賊人在河道要處接住,遭打回來。幾人商議道:「若要攻打,卻無軍師指揮,怎能唐突?」又請徐碩決策,碩看姚雨汐閉目垂死,心裡又急又氣,只令前行,自思計策,正是:狐兔依洞欺虎豹,魚蝦仗穴戲龍蛟。
卻說三日早過,是日清晨,曹峻烽歡笑連連,頭上插花,胸上戴紅,背上老大一塊花綉,又新修了髭髯,擦了香膏,嚼了三兩雞舌香,歡欣鼓舞,仗著那把家傳的紫電青霜劍,威風凜凜,意氣風發,就要去受降。耿鐵柱見他這身衣著,不禁謂道:「此番是奪他山寨,哥哥行頭倒似去入贅做個糊塗女婿。」曹峻烽笑道:「好兄弟,你是不知,俺在武陵時,也是有名的孝子,常言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不能絕了曹氏香火。再者,此番也是揚我洞庭水軍威名,豈能丟醜惹人恥笑?」陶鑫諷道:「好張利嘴,若是當時遣你去說降陳明遠,怕不是早就拱手而降。」曹峻烽呵呵笑道:「你又不是不知,俺是說媒的行家,若不是世道差了,也不做豪傑了。」
鄭乾又問葉子偉道:「陳明遠那廝可會投降?」葉子偉冷笑道:「豈能如此容易,非是再有一場廝殺,磨盡他的銳氣,那時方可降我!」說罷,把分水鵝毛刺一指,挨個分付下去:鄭乾領軍,曹峻烽做先鋒,耿鐵柱、陶鑫二人幫襯,自家與汪文昌留在後方,以防馬陵水軍回山攻打。曹峻烽道:「只恐馬陵泊再遣派一支水軍,前後夾擊我等。」葉子偉笑道:「他慣戰水軍在外,馬步留在寨里,那有許多船來?又如何夾擊?」耿鐵柱亦道:「哥哥勿慮,我的沖舟之法,就是大福龍舟也擋不得!若是他大軍來了,一船也顛翻他十個八個!」葉子偉道:「只是奇怪,他那水軍既然在外,三日內探子回報不少,如何不來攻打?便是探我虛實,也消廝殺。」鄭乾道:「莫不是投鼠忌器,怕我們壞了他們那幾個夯貨性命?」葉子偉道:「假使如此,就是再饒他三日,也救不得幾個。依為兄猜測,想是軍心已亂,指揮不得,且我已分付副將,把住他回泊要道,如何過來?」幾人稱是,遂安了心,浩浩蕩蕩,張起風帆,殺向鍾吾寨來。
且說鄭乾幾個領隊駕船在泊上前行,待近水寨邊,先看寨門上那幅白紙已去,笑道:「倒也知羞。」曹峻烽貪色,跳腳道:「來來來,寨中眾美人兒,且看這邊有好男子!」正說間,忽地一聲鑼響,婁小雨帶著數個女頭領出現,嬌滴滴一笑,道:「洞庭豪傑,名不虛傳。」曹峻烽忙道:「敢問小娘子,陳明遠何在?快退位讓賢,教俺家哥哥當寨主,我可饒他不死!」婁小雨一看此人打扮,便有九分假笑也化作十分真笑了,噗嗤一聲道:「我家哥哥言羞於見人,本待讓位,然前番你洞庭頭領既許下求親文書,我們山寨好漢雖可迎新寨主,卻怕眾姐妹嫁了些沒品性的蠢漢,折辱了紅妝佳人。」曹峻烽回頭看向耿鐵柱、陶鑫二人,兩個都忍不住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如何把眼來看我兩個。」峻烽急支吾道:「我,我,我有的是本事,也當得好漢,如何輕視俺?」婁雨菲見話已上頭,嘻嘻又笑道:「你若不信,且問我身旁眾姐妹。」此話一開,只看那於嬌、段雯七個,一改往日武將打扮,搽脂抹粉,羅裙綉襖,雖比不得那病西施、凌飛雪一干,對付這暗影狼倒也夠了。七女嘴上都道:「奴奴只嫁有本事的!」心裡卻個個暗道:「好些登徒子,娶那羅茶,方是配合!」有詩為證:
赤橙黃紫藍綠靛,天上神女人間現。
明眸皓齒如星芒,臂彎指白腰肢纖。
峨黛綾羅金花鈿,青絲搭繞小香肩。
我道眾姬皆嫵媚,鴛鴦相伴笑神仙。
曹峻烽聞得此言,大聲道:「俺們如何沒本事?饒是你這馬陵泊,三日前也吃我們敗了。」於嬌手握林檎,咬了一口,清脆酥人,笑道:「奴是後來馬陵泊的,那曾曉得?就是三日前,亦未聽得軍師說有你這蠻子。」曹峻烽以手指自身道:「我乃暗影狼曹峻烽,武陵聞名!好姐姐,千萬信俺,不然再廝殺一場,傷到了不是好耍。」陳孟在旁,故意道:「奴奴本欲信你,就是師伯哥哥不答應,定要與你們比試,贏了方可。」
鄭乾聽了暗道:「果不其然。」遂提起白鶴劍道:「既如此,多說無益,再來廝殺!且看你馬陵泊尚有多少詭計!」婁小雨猛然拍手,道:「正等你的言語!此番較量,我山寨也不欺負汝等,我這裡四個頭領斗你那裡四個,休放暗箭!」鄭乾幾個暗自冷笑道:「量你有萬夫不當之勇,也難敵我這沖舟之勢。」遂答應下來。
只看馬陵泊水寨放下寨門,陳孟、劉怡岑二人道:「師伯,抓了那登徒子!」洞庭水軍望去,一員虎將,立於船首,氣沖牛斗,有泰山壓頂之勢,人皆難擋,不是庄浩又是誰人?旁邊三個,乃是開路神房圳、病刑天邢耀、裂地豹王楠。鄭乾幾個先吃了一驚,又各自大笑——原來馬陵船隻均是小船,又無帆,棹又少,恰似個草鞋漂在水上,如何能打?洞庭四將布開陣勢,獸頭對準,耿鐵柱親自指揮,一聲令下,真如水上魔怪,鼓浪而來。馬陵軍毫不畏懼,眼看逼近了,庄浩大叫一聲:「放!」嘍啰聽到號令,各自扭動機關,船身兩側,翻出兩根長木,恰似牛角一般,伸出前方。耿鐵柱深知其意,乃笑道:「卻以此船來衝撞,著實可笑!」那衝撞之舟乃是周身加固,非比尋常船隻,硬了不知多少,恰似鐵龜般,耿鐵柱如何能懼?
庄浩領著眾船,迎著洞庭沖舟撞將過來,耿鐵柱只覺奇怪——原來若是水面衝撞,定須重船,那馬陵船隻卻輕了許多,一碰就退,想是減了許多物料。耿鐵柱暗道:「不如我進他退,如此使不上許多力,別有計較。」發下號令,令先退船隻,再兩面夾擊,意教馬陵船隻化作齏粉。不想耿鐵柱這一令退,馬陵船隻順勢跟進。鐵柱暗笑道:「棹牌稀少,如何跟得上我這寶船?」話猶未了,鐵柱放眼望去,忽看馬陵船隻那兩邊長木上包著鐵皮,多有倒鉤,掛在自己船上,丟甩不開。
耿鐵柱道:「雕蟲小技!我方船大,拖到泊心,彼此相撞,教你都做水中枉死鬼!」那知庄浩大喝一聲,小嘍啰各自飛出許多撓鉤,鋪天蓋地鉤在船上,迅雷般鋪上木板。庄浩率先登舟,打翻不少洞庭嘍啰。耿鐵柱大驚,眼看身旁船隻也是這般,本是水面廝殺,偏化作陸地戰場。那邊曹峻烽早被房圳攔住,曹峻烽眼見親也娶不得了,持定紫電青霜劍咬牙來斗。曾有詩單贊這曹峻烽道:
好漢喚名曹峻烽,鐵手利劍無與爭。
日落西山照暗影,奔狼嘯月起罡風。
房圳舞鳳翅鎏金鎲,只一擊,峻烽擋住,自覺雙臂一震,知房圳利害,又見無幫手,只得拚命廝殺。兩個就船上鬥了二十餘合,峻烽力怯,房圳也不取他性命,把鳳鎲照腿上一拍,登時倒地,從船上滾翻落水,眾嘍啰撓鉤套索搭起,生擒了。陶鑫見曹峻烽落水,不禁心慌,只要去救人,自己也被王楠舞雙鞭攔住,不放他半點空閑。也有詩曾贊這陶鑫的好處:
肚量寬如海,和氣面上盈。
名號雲霄鷲,好漢是陶鑫。
當下兩個斗到五十餘合,陶鑫敵不過王楠,倒拖鋸齒刀,望後方便走,好伺機入水。王楠見狀,棄了雙鞭,大步跨去,縱身一跳,從後面把陶鑫撲倒在地。陶鑫正待掙扎,兩個就船上翻滾廝打,不期爭得船翻,都掉在水裡。小嘍啰撐船趕上,搭住王楠,見纏住陶鑫不放,救上船來把陶鑫也綁了。
卻說鄭乾舍了本船,跳上耿鐵柱這隻,雙雙來戰庄浩,三個斗無幾合,鄭、耿二將怎當庄浩神勇?早吃庄浩手起槍落,照耿鐵柱背上一敲,打翻在地。鄭乾怪叫一聲:「兄弟速走!」捨生一撲,不期庄浩站的穩當,鄭乾卻撲不動。庄浩冷笑一聲,提住鄭乾,向外一跳,直帶入水裡。鄭乾見入了水,自以為得勢,卻不知那庄浩是個馬步水皆強的好漢,看他在水裡,劈手奪住鄭乾兩手,望背後一扭,把右手照鄭乾脖頸一抓,鄭乾如何施得氣力?不多時,庄浩自水中浮上,鄭乾早已被灌的七死八活。洞庭那伙嘍啰一發散了,或生擒,或投降,餘下三成嘍啰,耿鐵柱領著倉皇而走。此番馬陵泊大勝,全仗女諸葛婁雨菲的計策,因見洞庭軍沖舟利害,分付鍛鐵郎君李磊,三日內就寨中餘下小船改造,教步軍頭領為先鋒,一戰得勝。
且說庄浩押著鄭乾三個,都到聚義廳上。陳明遠大喜,把酒慶賀。庄浩道:「我見他等卻也是條好漢,哥哥莫要殺之。」陳明遠會意道:「是了,且孟子程四個尚在他那裡,如何能殺?」喚嘍啰押上三人,只看鄭乾立而不跪,陶鑫低頭不語,曹峻烽卻叫道:「以步欺水,不是好漢的行當!」陳然坤道:「你等欺我水軍不在,便是好漢的勾當?」曹峻烽再要爭辯,鄭乾嘆道:「輸便輸了,莫再鬥嘴,我在水裡,也吃敗了,換你二人若何?」兩個都道:「斗將輸了,斗兵未必。」邢耀喝道:「這廝們好不識趣!不見大官人說的,水軍頭領不在,不然那有前日遭爾等小丑羞辱?」陳明遠故作聲色道:「我欲把這三個去換將,只恨前日胸中惡氣難出。諸位兄弟,且殺他一個如何?不若縱使換將,也是丟了許多醜,做不得好漢了。」眾人都看婁小雨,見婁小雨點首,都道:「哥哥言之有理!」有說挖心的,有說扒皮的,各有手段。張妮道:「單殺那個射書於寨門的!」眾人都道好——分明是殺鄭乾的意思了。
鄭乾嘆氣道:「我合該當死。」轉首謂曹峻烽、陶鑫道:「待換將罷,告知吾兄,爾等莫要與我報仇,萬不可再招惹大寨。」陶鑫含淚,痛哭不已。曹峻烽渾身打顫,一言不發。陳明遠叫道:「既如此,與我推出去斬訖報來!」李傑、徐寶兩個押著鄭乾,就要推去斬首。曹峻烽眼看鄭乾遭推出,驀地跪下,叩首道:「還請陳頭領聽俺一言,不幹鄭兄的事!」說罷,連哭帶泣,謝罪道:「都是俺鬼迷心竅,仗著山寨水軍強盛,妄圖染指馬陵泊上女頭領,白紙黑字間,半是羞辱大寨,半是自己好色,若非如此,絕不得罪陳頭領和眾姐姐。此皆我一人之罪,如何能教鄭兄代俺受過!」陳明遠見他說的真切,心裡也動了情,縱有半分真怒也沒了,起身假意道:「便以汝命去抵他命,汝可願意?」曹峻烽道:「天下誰人不畏死?然既非吾兄之過,小人甘願以命抵命,望頭領成全!只我死後,再要取吾兄之命,九泉之下也難饒你!」
陳明遠暗喜,扶起曹峻烽道:「與眾位好漢鬆綁!」三個驚恐不解。陳明遠道:「爾等都是江湖好漢,就是多罵小可幾句,又如何能記恨爾等?自古道:冤家宜解不宜結。爾等且去,報與葉頭領,我願言歸於好,各自放將;若是依舊要爭寨主之位,且請回山整頓軍馬再來。」三個聽了,本也是一眾七十二煞之數,自然意氣相投,都跪下道:「陳頭領大義,江湖所傳非虛,我弟兄三個願去勸哥哥收兵罷戰!」當下婁小雨忙道:「切不可再戰!」又說姚雨汐中箭之事,「容貴軍放開道路,教寨中王神醫過去,救上一救,倘若再有延誤,實屬難辦。」三人自然答應。
卻說耿鐵柱兵敗回寨,訴說戰事,葉子偉聞說陷了鄭乾三個,心內驚慌。汪文昌道:「眼下惟有前去換將,只是不知那陳明遠所想如何,若是此人貪利,不欲換人,只發兵攻打,我等如何應對。」葉子偉躊躇了半日,忽見嘍啰報說三位頭領回來,子偉大喜,忙與三人把盞壓驚。席間,鄭乾三人都說陳明遠如何義氣,山寨想來吃了艾大金的離間計,二寨之間不可自相殘殺。
葉子偉細細問了前事,變色道:「此番定是做戲,故意收買你等!」汪文昌勸道:「縱是做戲,我等也須禮尚往來,還了那幾個俘虜,方是好漢的勾當。」葉子偉點頭稱是道:「這幾個不肯投降,留著空費軍糧,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再者,我等沖舟之法雖破,尚有餘力再戰,待明日陣上再捉他幾個頭領。」鄭乾道出姚雨汐之事,葉子偉道:「只怕內中有詐,若是我們讓開河道,誰知他那裡來的甚人?若是個能主持水軍的,將來裡應外合,我等豈不是化作釜中魚?」幾人想起馬陵三日之約,也怕詭計。
黃昏時分,又有嘍啰來報,說是馬陵泊遣使求見,葉子偉分付引來。看那來者三人,兩男一女,女的乃是賽華佗王力,男的一個是斥候吳銑源。汪文昌見了,前去打話,二人各訴衷腸,相互歡喜,各贊對方好處。曾有詩單贊這汪文昌道:
本是洞庭一漁人,降鷙廣布天羅網。
猿臂善射素多能,落雕數罟汪文昌。
那另一個,臉上刀疤,額上金印,正是陳明遠。葉子偉大驚,忙問來此何干。陳明遠拜道:「為是我寨姚軍師吃官軍射傷,命在旦夕,恐葉頭領不信,親自來見,只求貴軍讓開道路,教這神醫妹妹救我兄弟。」葉子偉沉默不語,半天道:「陳頭領莫不怕我就此將你捉殺了?」陳明遠笑道:「洞庭頭領都是不懼死的豪傑,又豈會做此鼠竊狗偷之事?話不相瞞,小可為寨主,乃是寨中兄弟姊妹抬舉,若非眾人傾心,怎能居長?葉頭領如若不信,權可扣下小可,且看山寨眾頭領如何。」
葉子偉聽了,自思了半晌,卻命人押來張自強幾個。四人一路叫罵不絕,忽看陳明遠在帳里,大驚失色道:「哥哥怎吃他拿了?」葉子偉隨即叫人鬆綁,自己伏地拜道:「小人有眼無珠,冒犯頭領虎威,如今心服口服,願帶洞庭山寨兩千人馬,快船百隻,入伙馬陵泊,還望頭領收留!」陳明遠大喜,忙扶起。正是:龍爭虎鬥廝殺后,再為手足生死交。有詩為證:
分水奈何入彀中,三人受縛上馬陵。
操舵憑風更拜義,齊伏巨子恩義明。
陳明遠既已降伏葉子偉等,正要教送王力去水軍處救治姚雨汐,忽看徐碩一夥行船也到,葉子偉驚道:「我已遣副將領兵,把住河道要處,好漢如何突圍?」只看水裡狂方海錦把那副將提至面前,大笑道:「你且問他罷!」副將乃道:「我等受命把守,不想這伙好漢將船隻盡數藏在蘆葦盪里。這個好漢本事非常,不期被他伏在水裡,偷潛過來,孩兒們未曾提防,吃他混入船中放火。」繆宇飛道:「我等按徐兄之計,見方海錦放火為號,一齊搖快船衝去,這伙小賊如何能敵?吃我和張航的青雲劍、滾珠劍砍了不少。」劉濤亦道:「我與陳星各執青銅叉、烈焰叉,潛水到其後方截殺,方兄獨自執點鋼叉在中間兩頭接應。」徐碩大笑道:「如今趕來欲解山寨之圍,不想全無我水軍頭領的事。」洞庭六人聽聞,個個暗叫僥倖。
當夜,王力就帳內與姚雨汐醫治,雨汐原中藥箭,因此昏迷不醒。王力挖出毒肉,外貼金瘡,內灌湯散,忙了許久,方道:「姚軍師已無大礙,只須時日調養方可。」眾人歡喜,收拾回山,連夜設下筵宴,以相慶洞庭頭領入伙。酒宴間,葉子偉道:「我等還有個兄弟,喚做良有巢王昭順,尚在洞庭山上守寨,待明日去邀他一齊這裡入伙。」陳然坤道:「僅他一人,若是官軍去犯,如何抵敵?」耿鐵柱笑道:「我這個兄弟,倒有本事,凡他修築的一應城垣,銅牆鐵壁一般,饒你用火炮連攻數日,亦不見塌損,以此留他守寨,不必擔心。」有絕句一首專贊王昭順的本事:
雖難拜將與弄文,更通築術起乾坤。
造房砌城孰堪比,有巢良稱王昭順。
陳明遠道:「山寨若得此人,何懼官兵?且先在寨中休養一日,後日再去不遲。」眾人皆應了。兩日後,庄浩請令前去洞庭湖招降王昭順並取洞庭本部軍馬錢糧,陳明遠應允。點起路新宇、力鵬同行,原洞庭六人為副將,於金沙灘邊上與陳明遠等頭領辭行,往洞庭湖去了。葉子偉原意要留兩個為當,卻吃陳明遠拒了,子偉感激不已。眾人行了八日腳程方到,那王昭順本見是馬陵泊旗號,不敢下山對敵,多得葉子偉六個叫開了寨門。昭順聞說都降了馬陵泊,自己一個留在洞庭山又無益,也跟著降了,七個都稱讚陳明遠大義,罵那艾大金離間之計,紛紛揚言將來必報此仇。
眾人收拾了山寨一應船隻錢糧、馬匹軍器,次日放火燒了山寨,王昭順指點毀了關頭,大軍齊下山來,往馬陵泊而去。日後洞庭湖為楊幺所佔據,直到岳飛率軍前來方才將其剿滅。此乃后話,暫且不表。
卻說庄浩軍馬才離了洞庭湖九里地,只見疾風步沈濤到來。庄浩忙問何事,沈濤道:「朝廷招安了青石山的兵馬,使其前來攻我山寨。」又訴說戰況,庄浩聽罷,急令大軍速行。不是青石山與馬陵泊交戰,有分教:
馬陵泊外,傳群傑故事;大宋國內,演眾星軼聞。
正是:
只憑一道招安紙,捲起兩班虎狼軍。
畢竟前番已敘許栗銘三人之事,然這青石山究竟如何來歷,又怎地與馬陵泊交戰,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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