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快,快救他,快

第24章:快,快救他,快

看著眼前這個自己一手栽培扶持起來的女子,如今以勝利者的姿態站在她的面前,取代了她在後宮中獨裁的地位,結束了傅太后翻雲覆雨的時代,傅清的心裡如何不惱不氣。她位主後宮這麼多年,突然之間就這樣毫無徵兆地被拉了下來,心中的惆悵與酸楚自不消說。

「臣妾從來沒有忘記太后對臣妾的提攜之恩,也一直記得太后對臣妾的好的。太後放心,有臣妾在,太后是不會受委屈的。臣妾可以保證,太后能夠在後宮中安寧度日,不會有人來騷擾您的清修的。」若爽依舊是一副澹澹之色,柔潤輕淺地看著太后,並沒有因為她的一番辱罵而有所觸動。

這是一場皇權更替的戰役,即便今天是自己輸了,她也沒有怨言,這本是她的職責和使命所在。她明白太后此時此刻人去樓空的心境,亦了解她被人利用欺騙了的悲憤和痛楚,從雲端跌入谷底的感覺,並非每一個人都可以承受得住,且傅太后又是那樣人前強勢,從不服輸的性子,如今成了小皇帝的階下囚,她又如何甘心了。

「說得真是動聽啊,若是哀家不想在這慈寧宮裡清修了,哀家想要搬到城外的靜慈庵潛心禮佛禱告,皇后可允么?」傅清唇角勾起一絲輕諷的笑意,斜睨了若爽一眼。

「讓太後娘娘在慈寧宮裡靜修,是皇上的意思。這個么,臣妾可是做不了主的。山上清苦氣寒,太後身子又不好,在山上出了事情可就不好了。在皇宮裡,多少還有太醫可以照顧到的。況且,只要心中有佛,在哪裡修行都是一樣的,太后,您認為臣妾說得對么?」若爽謙謙地欠了一下身子,目光柔軟寧和,面上的笑容清澈靈動。

「皇后真是伶牙俐齒啊,難怪了,皇上會選中了你。他可真是費了不少心思啊,千方百計地把你送到了哀家的身邊,還安排演出了那麼多好戲,看得哀家都出不了戲了。有膽識,有謀略,有魄力,哀家小覷他了。」傅清笑得有些落寞和凄涼,冷冷地哼了一聲。

「皇上已經是成年人了,太后何不放開手來,享清福不是很好么?」若爽驕矜地笑望著太后。

「哀家倒是很想享清福了,可是哀家天生就是個閑不住的性子,一輩子的勞碌命,怕是無福消受皇上對哀家的厚待了。小賤人,不要以為你們把哀家趕下了台,他的位置就能做得穩了,你們不要高興得太早,人在做,天在看,今日哀家的下場,將來也會是你的寫照,你等著。你以為皇帝會對你有感情么?他不過是在利用你罷了。哀家勸你及早回頭,免得將來後悔。如果你還對哀家有點孝心的話,之前種種哀家都不與你計較,就當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傅清有些不屑地揚了揚眉毛,微微地哼了一聲,一步一步地向著若爽走了過來,眸子里閃過一絲狡黠的陰光。

「太后的話,本宮記住了。不過本宮也有個習慣,就是不吃回頭草,哪怕前面要撞南牆,本宮也沒有後退的習慣。」若爽清瑩一笑,目光敘敘,柔軟而凝和。

「鄭若爽,你這個小賤人,哀家真是瞎了眼,居然被你給騙了,你……」太后一臉烏青地看著若爽,松老的面容因為過度的氣憤顯得愈加的猙獰耄耋起來,一面抬了手臂,便要一巴掌給若爽扇過來。

若爽一臉清傲地看著太后,漠漠一笑,一邊扣住了傅清的手腕,眸子的光芒漸顯陰沉:「太后,您夠了,三十年了,您風光榮耀了三十年還不夠么?您還想做些什麼,自先皇駕崩之後,您都做了些什麼,匈奴的進犯您一點也不關心,各方的災情您也不聞不問,任由了你提拔起來的人以權謀私,坑害百姓,弄得民怨四起。大梁從前是什麼樣子,現在又是什麼樣子。為什麼會有越來越多的百姓吃不上飯,為什麼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要跟朝廷作對,您想過這些都是怎麼回事嗎?這一切都是因為您的專制獨裁,任人唯親。皇上就是不想看著大梁的江山淪喪在他的手中,所以才會這樣做的。臣妾以後的下場是什麼樣子,臣妾不想知道。臣妾現在最想的,就是看著皇上建功立業,開創盛世,讓百姓可以過上好日子。女人就該恪守女人的本分,您不是則天皇帝,成就不了她那樣的豐功偉業,臣妾也沒有呂雉那樣的野心,要重蹈您的覆轍。」

傅清面色發白,身子簌簌地抖動起來,看著眼前這個清傲絕冽的女子,聽著她對自己的這一番數落,只覺得胸中有一股氣流直衝上來,讓她有些窒息。

傅清頹然地往床上一坐,目光落落寡淡地看著若爽,神色變得寂寥而迷離起來,捫心自問,這些年來自己把持著朝堂,都做了些什麼。她只不過是愛慕那份掌控天下的權力,喜歡被人朝拜的感覺罷了。

百姓的聯名上書她能裝作不知道就不知道,邊疆局勢的水深火熱她亦是惶惶不已,能夠求和便求和,傅家的囂張跋扈她心裡又如何不知,可是放眼整個京城,除了她那個哥哥可以暫時依靠之外,她又能去相信誰了?

她這樣忍辱負重的等待,原不過是希望有一日,她的天兒可以回到她的身邊,她要把她手中的權力交給他,她不過是和平常的母親一樣,希望把最美好強大的東西留給自己的兒子。只是她的奢侈里,還背負了國家的興榮盛衰,扛鼎著百姓的安居樂業。

如今來看,這一場奢侈的夢終究還是在現實的洪流中被沖醒,她傾盡一生抓在手中的權力一夕間就這樣轟然倒塌。她,曾是大梁權力頂峰的風雲女子,她以女子稚嫩的肩膀挑起滿朝文武的敬畏。服她的,聽她的,步步高升,門楣榮耀;反她的,恨她的,步步驚心,家破人亡。

「時間不早了,本宮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就不打擾太后您清修了。」若爽見得傅清這樣失神之態,亦不好多說什麼,冉冉地轉了身子,便要離了寢卧。

「哀家想問你一句,你老實告訴哀家,燁天,他……有回來過么?那個丹青香囊你是怎麼得到的?」傅清的身子微微地抖了一下,不復先前的厲冽之色,清濁的眸子里斂了一絲淡淡的渴盼。

若爽沒有回頭,深深地吐了口氣,泫然而笑:「太后那麼聰明,您認為了?」

「你……」太后一臉的痛惜懊憤之色,泛白的骨節隱隱可現,目光幽怨而迷離,自嘲地哼了一聲:「其實哀家早該想到的,只是,哀家心裡還是存了一絲期盼和渴望,還想著有朝一日能夠有母子相見的一天。鄭若爽,你很聰明,你找到了哀家的弱點,哀家輸給你,意料之中。」

「如果太后沒有做那麼多孽的話,英王也未必會離開你。種什麼樣的因,便得什麼樣的果。」若爽微微地捏了捏拳頭,重重地嘆息了一聲,眸子里有一絲瑩瑩的光亮閃爍開來。

「這後宮里的女人,哪個身上不背負一身的孽債,只不過是有的人背得多,有的人背得少罷了。你若不背的話,那麼,你就成為別人眼裡的孽障,在這後宮里香消玉殞,無人來憐。你敢說,你身上就沒有背孽債么?後宮,是個人吃人的地方,你不吃人,就是別人吃你。你來後宮不是一兩天,這裡面的規則你懂的。」太后哈哈一笑,單薄年邁的身軀在這初春的清寒裡帶著別樣的寂寥與清悲,那飽經世事的雙瞳里覆了一絲嘲弄。

若爽咬了咬唇,素麗的面容上閃過一絲淡淡的輕愁。這一年來,捫心自問,她又何嘗不是在籌謀算計著別人,映畫的死,花嬤嬤的死,這些都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曾經也艷麗璀璨過,可是因為各自的利益,最終淹沒於皇權爭鬥的血腥里。

她的手,亦是沾滿了血腥的,她從來就不是什麼清白之身,即便有些流血的犧牲,那也是迫於無奈,她從來不會去殘害無辜的人。

「臣妾當然懂,可是臣妾卻有一個原則,那就是永遠不會對自己的朋友和無辜的人下手。而太后你了,那些冤死的亡魂里,有過你的親人,有過你的朋友吧。當年你明知道臣妾的娘親懷有身孕,卻還設計讓她替你以身試毒,太后的心腸可真不是一般的毒辣。」若爽莞爾一笑,坦然正直地迎向太后犀利審視的眸光。

太後有些懵然若失地看著若爽,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緊緊地握住了拳頭,倉惶一笑:「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在緊要的時刻,特定的時間裡,有些事情你必須做出抉擇。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臣妾沒有那個興趣明白。」若爽不屑地揚起眉毛,輕哼了一聲,目光清和而冷涼。

「今天你可以這麼說,總有一天遇到了某種情況,你也會捨棄你身邊最親近的人的。因為現在的你,就是當年的我。」太后笑意滲人,目光里透著一股幽寒,「哀家也想看看,皇后今日所種的因,以後會得什麼樣的果。你真的以為你贏了么?你沒有,從來就沒有,哈哈……小皇帝也沒有,不會贏的,他不會贏的……」

看著失常發笑的太后,若爽從心底里感到一陣不適和發慌,一面命了宮人進來好生伺候太后,與雲茉回了鳳儀宮中。

一身榮光,半生蒼涼,慈寧宮裡太后薄涼的笑聲經久不息地回蕩在若爽的耳畔,帶著一種惶惶的凄然。

宮園裡,三五成群的聚了幾個宮女太監,立了剛剛抽新的樹下,談笑晏晏,青衣粉影,豆蔻年華。看著那些年歲比自己還小的宮人,若爽的心裡生出一股淡淡的輕愁來。

因為家世,因為命運,他們無形間成為了下等人,小心伺候主子,每天頂禮膜拜,鮮少有自己的空間和自由。如花美眷,大好年華,這樣的青蔥韶光本該是宮外一抹艷麗的綺色,卻在權貴之下融成了單調的落寞與唯唯諾諾。

「對了,剛剛陪同惠王爺進宮的那女子不是尚宮局以前的柳掌制么?剛才瞧她穿得體面光鮮,卻是不同以往了,哎,同樣是為奴為婢,差距怎麼會這麼大。」幾個宮女在假山後邊小聲議論,帶著幾分幽怨與酸楚。

「你要是有柳掌制一半的容貌與才華,指不定惠王爺也會要了你的,呵呵。有什麼好訝異的啊,那柳掌制我早就看出來了,絕非咱們這種粗糙之命。太妃娘娘生前就特別喜歡柳掌制,留了她在身邊伺候,她不是惠王妃的話還能有誰了。」另有一個宮女笑笑而語地搭訕起來。

「柳掌制命可真是好,要知道,所有的王公貴族中,就以惠王聲名最好。惠王不但一表人才,謙謙有禮,更是博古通今,經天緯地。京城裡不知有多少名媛閨秀,想要嫁給惠王爺了。」幾分清醉,半分嫉妒的語氣幽幽而起,卻是聽得路過的若爽面色不由發了白,光潔的額面上沁了一絲細細的汗珠。

「娘娘。」雲茉面色微瀾,卻是知道這一番閑言碎語終究還是觸動了若爽心裡的傷疤。看著她這般清苦神色,一時間也不知道要怎麼勸說。

幾個宮女嘮叨了一陣子,方是從假山裡面繞了出來,卻見得站在道上的皇后,紛紛失顏變色,誠惶誠恐地對著若爽叩拜見禮起來。

「一個個的都聚在這兒嚼舌根子,所有的事情都忙完了么?」雲茉面上斂了一絲薄薄的慍色,輕聲地呵斥起這一幫口無遮攔的宮女來。

幾個宮女戰戰兢兢,一臉惶然地看著雲茉,懨懨地不敢吱聲。當中一個宮女提著膽子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不該胡言亂語的,請皇後娘娘饒恕。奴婢們以後再也不敢了,求娘娘開恩啊。」

「都起來吧。」若爽失神的面色恢復了如常,目光清冷幽憐地看著這些個大好年華的如花女子,微微地笑了一下,「本宮知道你們在宮中的日子很辛苦,豆蔻年華,少女情懷很正常。可是你們進宮也不是第一天,應該明白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知道么?」

「奴婢明白,絕不再犯。」幾個宮女應聲點頭,一臉的謙卑嬌柔之態。若爽微抿了唇,冷冷清清地掃了他們一眼,嫻雅地揮了衣袖道:「都退下吧,該做什麼便做什麼去。」

幾個宮女這才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一面謝了恩,小雀一般退散了下去。雲茉惻惻地轉了身子,看著面若清霜的若爽,低低地道:「娘娘大可不必因為他們的幾句話而耿耿於懷。」

「有什麼好介懷的了。」若爽勉強地笑了一下,清幽的眸子在那一瞬間恍惚地黯淡了下去,吸了口氣,「本該是這樣子的,就該如此的。很好啊,很好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娘娘嘴上這樣說,心裡也這樣想嗎?」雲茉搖了搖頭,目色清悵靡靡。

「事到如今,本宮還能有別的想法么?容得了本宮多想么?」若爽哼了一聲,笑得有些凄涼悱惻,馥馥寥寥地直起身子,一路往鳳儀宮回了。

途徑重華門的時候,卻見了惠王專用的馬車正踽踽而行,緩緩地延向宮門之外,穿過長長的永巷,穿過重重的宮闈,一路向著北邊過去了。

一眨眼,今天就是初十了。若爽目光寥寥地看著一點一點消逝殘缺的車影,只覺得心也跟著遠遠地去了。彷彿是不甘心,她奮力地跑了幾步,想要追上,終被最後的一道宮門隔成了牆裡牆外。

她疾步奔上城樓,目光悠悠地看著已經出了宮門的馬車,緊緊都握住了拳頭。清麗絕倫的身影在這高高的城樓上氤氳成一抹冷艷的鴻光。

那棕色的宮車裡,有許她海誓山盟的男子,那輛馬車,曾經是帶她走向世外桃源的指引。而如今,馬依舊,人依舊,不同的是,感情不在了,誓言也成了這春日裡浮浮而散的輕塵,竟是那樣的虛無飄渺。

緩緩地,車簾掀了起來,探出一個身影來。依舊儒雅詩意,依舊溫潤如初,依舊翩翩俊秀,依稀是城郊初遇,春光明媚里那個明朗清澈的男子,只是眼神不再深邃,不再輕柔,多了一絲冷涼,一絲落寞。

惠王緩緩地回頭,看著身後漸行漸遠的紅牆綠瓦,看著那越來越小的皇城縮影,緩緩地吁了口氣。這裡,殘存著他母妃的溫婉氣息,這裡,有他曾要相伴一生一世的女子,這裡,有他不能忘懷的情有獨鍾,這裡,亦有他心碎的此恨綿綿。

下意識地,他抬起了頭,清潤寂滅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愕然,旋即歸於了薄涼,面上的痛楚隱隱可現。城樓上,那一抹清光動人的麗影悠然而立,相對的雙眸,不期而遇,卻已不復當初的甜蜜柔軟,不復曾經的一往情深。

惠王咬了咬牙,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重新坐回了車裡。若爽的目光一滯,眼角淚水姍然,風乾在苦澀的冷風裡,清白的骨節在淡淡的暖光下發出沁涼的光澤來,那碧光澄澄的玉鐲也斂了一絲幽魅的凄冷,若爽目光瑩瑩地看著那絕塵而去的馬車,心也跟著那飛揚的塵土一路飄散,那一場風花雪月的戀曲,終究在這個惶然靡靡的春日裡淡去了屬於它的色彩和激情。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連著幾日,都是明媚燦爛的大好春光,冬日的冷寒在綠草抽新,樹木發芽的勃勃生機里漸漸地湮滅了屬於它的光彩。陽光晴好,天氣回暖,往日陰沉森寂的大梁皇宮也多了一絲活躍清新的氣氛,找回了屬於春天該有的朝氣。

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佳節,皇宮裡一大早就忙開了,處處洋溢著喜慶的氣氛。傍晚時分,燁翰卻是換了一身錦衣,做尋常富家子弟的打扮。上官涼亦是一身青灰色的便裝,目光清冷直俊,駕了馬車,在長信門停下。

彼時,一身青衣小紅袍子的榮貴已經領了兩個女子過來了,兩人皆是一身素色,若爽一襲雪紡裙段,腰間斜斜地點著幾朵梅花,更顯柔婉妙麗,清姿颯爽。雲茉一身杏黃衣衫,額前劉海清逸地飄著,秀麗小巧,靜婉可人。

雲茉攙扶著若爽上了馬車,傍著若爽在皇上的對面坐了下來。若爽有些惑然地看著做烏衣子弟打扮的燁翰,不解地問道:「皇上找臣妾來有事么?我們是要出宮嗎?」

「當然是出宮了,不然朕怎會這身打扮。」燁翰洋洋洒洒一笑,彎了彎眉毛,「今兒個是元宵節,集市上有燈會,熱鬧得很,朕想帶你出來一起賞燈猜謎。」

「哦。」若爽淡淡地回應著,面色沒有太多的起落。「宮裡的日子呆久了,出來散散心,換個環境卻是很不錯的。想想看,從朕十歲以後,就沒有出來看過元宵燈會了。小爽,你呢,你喜歡看元宵燈會么?」

「臣妾自幼便離了濟州,常年身居山中,什麼樣的節日,對於臣妾而言,都是一樣的。」若爽澀然一笑,漠漠地搖了搖頭。山裡的日子,每天除了背記內功心法便是和師姐妹們一起練劍習武,童年的歡快與渴盼從來就不曾擁有過。淡如流水的日子亦是養成了如今她這樣寵辱不驚的冷淡性子。

「從今以後,我不會讓你的日子都是一樣的,我會讓你的日子充滿驚喜和渴盼,讓你的每一天都會充滿享受。」燁翰面色微微一滯,目光里揉滿了愛憐,緩緩地握了她的手,溫情地道。

雲茉自覺有些唐突尷尬,微微地笑了笑,裊裊起身,掀了帘子坐到了外頭,與上官涼並肩而坐。

不多會兒功夫,馬車已經出了宮門,在一處喧嚷繁華的地帶停了下來。四人紛紛下了馬車,上官涼找了個地方將馬車停好,方是與眾人攜行,融入到了熙攘不絕的人山人海之中。

長街上,人流攢動,繁盛熱鬧,隨處可見擺著夜市的攤子,一些嬉笑調皮的孩子舉著焰火,或是提著燈籠,在人流里穿梭奔走,歡快愉悅的笑聲昭示著百姓的安康幸福。

石橋上,小河邊,青年才俊,大家閨秀,三五成群地聚了一處,一邊放著河燈,許下純真美好的心愿。各家店主門前,掛滿了燈籠,上面貼了燈謎,圍觀的人群熱鬧歡喜地擠了一處猜著燈謎。亦有琴瑟和鳴,簫聲裊裊,給這夜市平添了幾分安寧高雅的意境。亦有賣畫的書生,畫筆千里,傳神動人,描繪著此間如花美眷的妖嬈媚態,栩栩如生,宛若真人。

若爽輕輕地吁了口氣,美艷的面龐上漾起一絲暖暖的笑意。這樣恬淡悠然的民間生活,這樣歡快喜慶的氛圍,卻是那威嚴磅礴的宮廷里所沒有的。

「這位官人,給你家娘子挑根發簪吧。」行至一處攤販前,已有一個媳婦子喚住了燁翰,臉上堆滿了笑,諂媚地看著他,跟前的小攤上,卻是擺了各種各樣的發簪,看起來雖是不怎麼名貴,但重在精緻耐看。

「你怎知她是我娘子?」燁翰梨渦淺笑,目光魅惑地看了若爽一眼,雙手背了後面,氣度不凡地望著這位推銷買賣的媳婦子。

那媳婦子訕訕一笑,一邊瞅了若爽一眼,昂昂地道:「奴家看人是絕不會出錯兒的,這一瞅就一個準。大官人你氣宇軒昂,瀟洒不羈,看你的穿著,就是大富大貴的人。這位娘子美貌嬌艷,堪比西施貂蟬,你們兩個在這人群里這麼一晃,奴家這眼裡啊,就只看到了你們這對金童玉女了。奴家也給人做過媒的,斷是不會瞧錯的。官人這樣一表人才的公子哥兒不配這位美若天仙的小姐還能配誰啊,你們可真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

若爽卻是叫這媳婦子如此一說,不由地紅了臉,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燁翰一眼。燁翰眉眼之間皆是嫵嫵風流的得瑟,朗聲笑道:「不愧是生意人,這話說得可真漂亮,我愛聽。好,你的這些發簪我全都買下了,這裡是五十兩銀票,買下你這些東西應該是綽綽有餘了吧。」一面說著,燁翰已經取了一張銀票出來,甩給了那媳婦子。

媳婦子一臉憨傻地看著燁翰,滾圓的眼珠子轉了幾個圈,吃吃地道:「銀票,銀票,奴家有銀票了。多謝大官人,多謝大官人。」

「你買這麼多做什麼?買回家了我可不戴,真是有錢燒得慌。」若爽瞪了燁翰一眼,抿了抿唇,轉身就要離開。

燁翰卻是一把拉住了若爽,臉上的笑容輕淺而滿足:「多少是我的一點心意,好,我們不買那麼多,你挑一根看看,成么?今天是元宵,也是上元節啊,是我們成親后的第一個上元節,我想給你一點驚喜。」燁翰的目光誠摯而溫暖,語氣里是滿滿的柔情蜜意。

「就是啊,這位娘子,難得你家相公這麼疼愛你,可是你千年修得的好福氣。奴家見過的小夫小妻多了,卻沒有一對像你們這樣般配的。挑一根吧,奴家這些簪子雖然不值錢,可卻是實打實的心意。咱們做女人的,看重的不就是丈夫對自己的那份心意么?難得你家相公這麼有心,切莫辜負了才是。」那媳婦子也跟著在一旁幫腔,一字一句卻是實實在在,說到人的心坎里去了。

若爽有些忸怩地笑了笑,緩緩地吁了口氣,拿手指了那一根銀色的簪子:「就這一根吧。」

那媳婦子喜笑顏開,嘖嘖嘆道:「娘子真是好眼力啊,這根簪子可是這裡頭最值錢最實誠的。這是鴛鴦白頭簪,寓意官人娘子情比金堅,連鴛鴦也要羨慕,白頭到老了。」

「你可真是會說話,死的都能讓你說成活的了。」若爽有些好笑地看著媳婦子,咬了咬唇道。燁翰已經接過了那媳婦子手中的簪子,笑靨如花:「五十兩銀票買你這根簪子,希望承你吉言。」一邊說著,已經扳過了若爽的身子,目光敘敘地看著她,「來,為夫幫你戴上。」

若爽含羞嬌笑,目光潤潤地看著燁翰,望著眼前這個玉偉英岸的男子,退卻了少年帝王的冷酷威嚴,沒有了君王的喜怒無常,陰翳莫測,有的,只是一個眼裡只容得下自己的貼心良人,有的,只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相知相守。

「嘖嘖,這簪子根本就是為娘子打造的么?瞧瞧,多麼氣派,多麼大方,跟天上的仙女似的。大官人你真是好福氣,娶了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娘子,可要好好惜福才是。」那媳婦子滿面春風,笑得花枝亂顫,嘴裡卻是抹了蜜一般,字字句句甜到了燁翰的心裡。

若爽嫣然一笑,目光楚楚地看了燁翰一眼,裊裊地轉了身。燁翰重重地吸了口氣,眉眼一挑,邪邪地看了媳婦子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妖魅奪魂的笑意,打了個響指,瀟洒地一甩衣袍,隱約如飄香散逸而去。

那媳婦子只覺得臉上臊得慌,饒是她也是身經百戰的人,亦抵不住這風流少年眉間勾魂奪魄的一笑,看著那一對姍姍而去的玉人璧影,喃喃地道:「真真是金童玉女的人兒,天作之合啊。」

街頭依舊人流如簇,歡暢如常。燁翰快步追上了若爽,一面拉了若爽的手,眉眼情深地看著她:「走。」

「去哪裡啊!」若爽有些猝不及防地看著他,愕然了片刻,纖纖玉手由了燁翰一路拉著向河邊奔了過去。燁翰取了一錠銀子,從販賣河燈的小販那裡要了兩盞河燈過來,牽著若爽的手,選了一處人流較少的地方在河邊蹲了下來。

若爽有些恍然地看著周邊的男男女女,卻見了他們臉上各自斂著幾分羞赧,帶著幾分欣喜。三三兩兩的女子拿了紙和筆,寫下新年的心愿,將紙條放進了河燈里,順水漂流,一排排,一隊隊的河燈閃爍著橘色的光華,瀟瀟而去。

回首,瞥見了燁翰半蹲著身子,在紙上龍飛鳳舞,下筆有神,臉上的表情鄭重而嚴肅。若爽亦是去攤販那邊取了紙和筆,將自己的心愿寫了下來。

河上燈火飄飄而去,岸上美人芳影翩躚。槳聲燈影里,一脈艷光綺色,璀璨奢華。水中闌珊的倒影,橋上眉目傳情的佳人才子。誰家見月能閑坐,何處聞燈不看來。燈樹千光照,花焰七枝開。

月色靜好,美景良辰,置身於這樣喜慶溫暖的市井之中,若爽那一顆冷清的心也被少女們的柔情裹得滿滿的。古往今來,又有幾人可以得此她這般的恩寵和聖眷,可以和當今天子一起河邊放燈,市集賞景。

若爽雙手合十,緩緩地閉上了眼睛,許下了她的心愿。晚風徐徐而過,燁翰烏青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英偉俊武的身子在這靡靡夜色中更顯幾分落拓與磊然。花柳樹下,石拱橋頭,茶樓廊上,已有好些女子目光羞赧地流連於河邊那一抹洒脫風流的烏青色。

劍眉星目,氣清神韻,玉樹臨風,若爽目光悠悠地看著身側這個清俊霸武的昂藏少年,心裡湧起一絲異樣的情愫來。他的偏執,他的深情,他的容忍,他的霸道,這一刻全都在腦海里交錯回放。

雲茉因得不想擾了他們二人的獨處,獨自一人在長街上漫漫遊走,一面看著花燈,一面在一處攤販前停了下來,幾個幼小的孩童正蹲了一處,眼巴巴地看著關在籠子里的小鳥,小白鼠,兔子,一邊逗趣耍玩。

雲茉目光清靈地看著籠子里雪白的小兔子,面上閃過一絲憐憫,微微地彎了身子,極是流連喜愛。

「姑娘,這是最後一隻小雪兔了,瞧瞧,聽話得很了。我看姑娘你清秀可愛,和這小雪兔頗有緣分的,買了它吧,五兩銀子,你看如何?」小販見得雲茉極是喜歡這小雪兔,遊說著她買下這隻小雪兔。

「老闆,我身上現在沒有銀子,你看我用這根發簪跟你換這隻小雪兔,可以么?」雲茉有些犯難地看了老闆一眼,一面取下了頭上的發簪,滿臉希冀地看著老闆。

那老闆臉上閃過一絲鄙夷和不屑,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道:「走走走,沒銀子在這裡瞎參合什麼。誰要你這破簪子,能值幾個錢。都別圍著,別擋著我做生意,都給我走開。」小販已經開始吆喝起來,一面驅趕著圍在旁邊看著籠子里的小動物的孩童。

雲茉的面上閃過一絲懊惱之色,只得懨懨地轉了身子離開。

「十兩銀子,買你這隻雪兔,拿著。」一聲硬冷淡漠的男音傳入耳中,雲茉身子一怔,轉身見了一身錦衣玉帶的上官涼隨手丟了十兩銀子與那小販,已經提了那個裝著小雪兔的籠子起來,闊步昂昂地朝著她走了過來。

「拿著。」上官涼麵色酷漠地看著雲茉,將籠子遞給了雲茉。雲茉面色有些恍惚,原本歡喜的面色忽而間變得冷凝起來,搖了搖頭道:「我不要,你自己留著吧。」

「剛才為了它你連發簪都捨得去換,這下給你了,為什麼又不要了,拿好了。」上官涼麵色一滯,有些微微的尷尬。

「不要就是不要,我不習慣男人隨便送我東西。」雲茉冷著臉,淡淡地回著,吁了口氣道,「大人位極人臣,我不過是個小小的奴婢,受不起大人這樣的恩賜。奴婢知道,卻是有個主子極愛這些小動物的,大人還是送給她好了。」

「你……」上官涼麵色有些惱怒,咬了咬牙,左手捏著拳頭,眉毛一擰道,「既然你不喜歡的話,那麼我自己帶回家,晚上燒烤了熱酒吃。」一面說著,已經轉了身過去。

「喂,你怎麼這麼殘忍,這才多大的兔子,你居然要拿它下酒,太可惡了。給我。」雲茉面色一慌,急急地追上了上官涼,迅速地搶過了他手中的籠子,撇了撇嘴,懨懨地白了上官涼一眼。

「這兔子是我花錢買的,我想怎麼處置它那是我的事情,還給我。」上官涼目光清冷,雙手負於身後,語氣傲然。

「你剛才說送給我的。」雲茉惶惶地將籠子抱在懷裡,一臉警惕地看著上官涼。「可是剛才你也說了,不習慣男人送給你東西,不是么?你要拿去也可以,不過你得拿東西跟我交換。」上官涼促狹地一笑,眸子里有澹澹的溫柔逸開。

「什麼東西?」雲茉釋然地吁了口氣,有些迷惘地看著上官涼。

上官涼沉默不語,只是靜靜地注視著雲茉,微微地咬了咬唇,清冷的目光在她的頭上落定:「你的發簪。」

雲茉面色一窘,只覺得兩面發燙得厲害,羞赧地低了頭下去,一面取了發簪下來,含羞一笑:「給你。」上官涼訥訥地看著雲茉,接過了她的發簪,握著她的手卻是不曾放開,幽冷的瞳孔里浮起一絲熾熱來,灼灼其華。

雲茉獃獃地看著上官涼,只覺得呼吸都帶了一絲甜膩。此間絢爛的焰火,四周迷離閃爍的花燈,熙攘繁繁的人群,皆敵不過彼此眼中此刻的唯一。上官涼輕輕地抿了抿唇角,眸子里一團火熱散逸開來,緩緩地低了頭,向著雲茉靠了過來。

雲茉只覺得心跳得厲害,水靈的眼睛里閃爍著女子的驕矜與青澀,脈脈地閉上了眼睛,感受著那越迫越近的灼熱與悸動。

驀然間,一陣響亮雜亂的鞭炮聲響了起來,緊接著河面上漂流的河燈一片一片地熄滅開來,清朗光潤的夜空中,十多個黑衣蒙面的人踏水而來,手中寒光閃閃的劍刃帶著犀利陰冷的肅殺之氣。

周遭雜耍的一伙人也目露凶光,紛紛亮出了傢伙,向著河畔邊飛掠而去。人群一下子陷入了慌亂,驚叫聲,救命聲,一時間充斥了整條長街。一些膽小的人已經丟了燈籠,四處亂竄躲藏,好幾處地方都起了火。

雲茉手中拿著的籠子也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小雪兔從籠子里跑了出來,鑽入了人流之中。上官涼一臉陰鷙地掃向河畔邊多出的黑衣殺手,便要向著河邊奔過去,雲茉緊緊地跟了他的後頭,卻被不斷湧來的人群給擠到了後邊。

這一邊,燁翰已經情急地將若爽拉到了一側,避開了河面上黑衣殺手送過來的長劍。緊接著又是一劍朝著若爽的後背心刺了過來,燁翰面色一慌,急急地抓著若爽的手往後一閃,左手臂卻還是被那劍給劃了一道口子,鮮血噴涌而出。

燁翰卻是全然不顧,緊緊地護著若爽,咬牙切齒地看著這一夥突然出現的黑衣殺手:「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送你上西天的人。」一名黑衣殺手冷冷地道,十來個殺手已經圍成一圈,緊緊地將若爽和燁翰圍在了中間。若爽一臉疼惜地看著燁翰,望著他受傷的左臂道:「你怎麼樣了?」

「我沒事。」燁翰搖了搖頭,目光憤憤地看著這一夥神秘莫測的黑衣殺手,緩緩地吁了口氣,「真是沒有想到,今天會是這個樣子,本來想和你好好過一個上元節的。」

「別說那麼多了,解決了他們再說。」若爽目光清冷地看著這一夥黑衣殺手,右手一甩,素色的綢子凌空一展,身子一個迴旋起舞,已經掃倒了兩人。燁翰因得是微服出巡,自然是沒有帶兵器的,只得單手和這些殺手較量,隨手奪了一名殺手手中的長劍,與這幫來歷不明的殺手激戰起來。

河畔邊,白衣飄飄,素手纖翻,雪色的綢緞在空中來回起舞,夾雜著凌厲的刀光劍影。若爽素手一搖,綢子如靈蛇搖擺,一陣炫目的雪光四散搖開,圍攻過來的六人已經堪堪被擊中了胸口,紛紛跌落於河畔之中。

這一邊,燁翰已經被幾個殺手追到了石拱橋上,四人殺招頻出,凌厲狠辣,直迫得燁翰連連後退,當中一人已經打掉了燁翰手中的長劍,飛起一腳,將燁翰踢翻在了地上。另一人越空而起,一個俯衝而下,森冷幽寒的長劍直指燁翰的胸口。燁翰面色一陣蒼白,只覺得呼吸都涼了,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若爽手中白綢一甩,緊緊地扣住了那人的身子,往側一甩,將他甩飛到了河中央。身子斜斜一翻,右手一抹,凌厲的白光擴散而出,另外三人卻是猝不及防,咽喉處已經劃了一道口子,汩汩出血不止,紛紛倒了下去。

若爽一面伸了手,便要將燁翰扶了起來。忽而間,燁翰面色一變,一臉緊張地看著若爽,疾呼一聲:「小心。」身子騰空而起,緊緊地摟住了若爽,跟著一個側步反轉,一支呼嘯而來的長箭從後面破空而來,直直地射進了燁翰的後背心。

噗地一聲,燁翰英朗的面容閃過一絲滿足的欣慰,沉沉地閉上了眼睛,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吐了若爽一身。若爽一臉惶然驚恐地看著倒在她腳下的燁翰,急急地喚了一聲:「燁翰。」清麗如霜的眸子里洶洶地湧出淚水來。

刀劍喑啞,烏青衣袍,血染了白紗。若爽目光憐憐地看著奄奄一息的燁翰,咬了咬牙,奮力地將他背到了肩上,疾步快走,渾身散發出一股蒼涼幽魅的凄冷之氣,翩躚的身影在夜風澹月中更顯輕盈皎潔。

兩個雜耍打扮的人跨空而來,手中的兵刃飛速地向著若爽刺了過來。若爽眸光一寒,右手一伸,已經夾住了當空送來的長刀,只聽得叮地一聲清響,長刀已經斷成了兩截,若爽握了刀尖,隨手一甩,兩個殺手已經見血封喉,倒在了地上,沒有了氣息。

這一邊,上官涼亦是奮力地殺出重圍,看著突然多出的面具人殺手,手中長劍隨空舞動,身子一個平旋,一波劍氣已經蕩漾開來,立時將靠近的數名殺手逼退了數丈之遠。身子跟著一個騰空,已經越到了若爽的跟前,緊緊地護在了她的周邊,目光一緊,憂心惶惶地看著她肩膀上中箭的燁翰。

猛然間,茶樓里躍出一道褐色的人影來,衣袂飄飛,仙風道骨,眸子里是一波沉沉的冷寒,右手一掌凌空劈開,當頭向著若爽劈了過來。

若爽神色一凜,跟著拍出一掌,與他對接了過去,青虹光華一閃,照亮了整片區域,身子一個踉蹌,往後退了幾小步,收掌回來,卻見了掌心處已經有一團黑褐色。

「魔窟鬼尊。」若爽心下一跳,咬了咬牙,清姿玉立地看著對面的黑褐身影,長發飄飛,靡靡的夜色掩蓋了他的面容,獨有一雙嗜血的紅眸在遙夜裡奪目逼人。

若爽右手在半空中一翻一卷,一股森寒幽冷之氣散逸出來,掌心中的黑褐色消散不見,玉色的面容顯出幾分決絕來。

「鬼面是你殺的吧?」鬼尊嗜血的紅眸里閃過一絲冷光,聲音低沉而喑啞,清白的骨節發出簌簌的聲響,清蕭夜色里,那一尊厲冷的黑褐色彷彿來自地獄的修羅一般,無邊的煞氣彌散開來。

若爽低眉不語,清清肅肅地看著相對而立的鬼尊。眼下燁翰受了重傷,再和這個鬼尊糾纏下去的話,他的性命就危在旦夕了。

驀地里,又一道玄色的身影縱空而來,清冷悠揚地立在了上官涼的身側,卻是已被封為都統的吳中,手中寒芒一閃,面色蕭冷而清漠,淡淡地掃了若爽一眼:「娘娘,您帶皇上先走,這裡交給屬下和上官兄。」一面說著,又看了一旁的上官涼一眼,兩人默契地點了點頭,緊握長劍,目光凜凜地看著鬼尊。

「拜託了,你們自己小心。」若爽嗯了一聲,點了點頭,已經轉過身子,背起了燁翰,身子一個飛躍,點空而去,幾名想要阻道的殺手剛要奔上前來,眼前一道烏光閃過,一襲素黃衣衫的雲茉手揚鞭子,撲空一甩,烏光盈盈,倩影翻飛,四個殺手已經倒在了地上。

「娘娘,先走。」雲茉會意地看了若爽一眼,若爽心領神會,素色的身影消失在惶亂的人群中,隱沒在疏星澹月里。

這一邊,上官涼和吳中二人雙劍齊出,堪堪向著鬼尊襲了過去。鬼尊身影飄渺,宛若虛浮,刺來的長劍紛紛落了空。黑褐色的衣擺在空中纖纖飛揚,有若幽靈一般。

吳中飛空一躍,手中長劍抖轉,挽起一團劍花,身子有若猛虎,直直地向著鬼尊的左肋刺了過去。鬼尊淡淡一笑,黑褐色的衣袍一抖,左手往前一揚,纖長的五指往前一爪,已經扣住了吳中的劍身,右手跟著拍出一掌,吳中踉蹌著從空中跌了下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嘴角沁出一絲絲嫣紅來。

上官涼反手一劍,劍氣縱橫,咄咄地逼向鬼尊。鬼尊面色微微一凜,有些詫異地看了上官涼一眼,身子往後飄飛,雙手翻卷搖開,轉攻為守。

「行雲劍法,沒有想到上官凜還有後人在世。哼,今天本尊就讓你們上官家徹底絕後。」鬼尊陰森一笑,雙手錯開,身子斜斜一偏,右手一揚,一道掌風疾撲而出,強勁撲面。上官涼舉劍相擋,但還是被強大的掌風擊中了胸口,身子往後一倒,攤到在了地上,沉沉地喘著氣,口中鮮血汩汩而出。

鬼尊眼中殺氣一涌,右手五指一伸,向著上官涼的心口抓了過來,上官涼只覺得整個人好像要被騰空吸起來了一般,面色扭曲而痛苦,整個身子都騰了空,簌簌發抖,身體好像要被五馬分屍而來一般。

「上官大人。」雲茉冷艷的面龐上閃過一絲焦慮,右手隔空一甩,數道銀針向著鬼尊的空門襲了過去。鬼尊面色大變,只得撤了掌回來,身子一個倒仰后翻,避開了雲茉打過來的銀針,身子剛剛落定,雲茉秀口一吐,一根細小的銀針不偏不倚地穿進了鬼尊的左肩。

鬼尊只覺得左肩一陣酥麻,眼中寒光更甚,飛空而起,右手一拍,向著雲茉當頭劈了過來。雲茉身子一扭,素黃色的身影翩翩散開,右手一撈,已經撿起了吳中掉在地上的長劍,清幽的眸光里閃過一絲森寒,手腕一抖,那長劍迅速地一轉,化作漫天劍影,凌空向著鬼尊遙射而來。

鬼尊面色有些惶然,黑褐色的衣袍化作一尾蓮蓬,朝天一卷,激蕩而來的劍影頃刻間消弭於無形,身子往前一游,右手一爪,當空向著雲茉的右肩按了下來。

「雲茉!」上官涼麵色慘白地支起了身子,驚慌不已地喊了一聲,冷峻的面龐上帶著一絲倉皇和絕望。

雲茉定定地看著鬼尊,清靈的水眸里閃過一絲慌亂和驚愕,只覺得右肩彷彿被火燙了一下,灼得厲害,輕輕地嚶嚀了一聲,身子略略地往後退了一步。鬼尊的面色也跟著在那一剎那變得惶恐和驚懼,迅速地抽離了手掌,飄飄地往後一退,有些忿恨地看著手掌間冒出的七個黑點,蹙了蹙眉,緊緊地咬著牙齒。

「小丫頭,解藥拿出來。」鬼尊一臉森然地看著雲茉,再次向著雲茉靠了過來,左手一折,已經掐住了雲茉纖細的脖子。

「放了她。」上官涼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手握長劍,迅猛無比地朝著鬼尊刺了過來。鬼尊寂滅地看了上官涼一眼,左手發了狠,緊緊地扣住了雲茉的脖子,狠狠地道:「來啊,我馬上殺了她。」

長劍在離鬼尊心口一寸的地方泫然頓住,上官涼麵色鐵青地看著鬼尊,額上的青筋隱隱可現,沉沉地喘了幾口氣,面有不甘地收回了長劍,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要解藥可以,你,你得叫你的人都撤回去,讓,讓他們……兩個平安的離開。」雲茉哽咽了一聲,虛柔地笑了笑。

「你在跟本尊談條件,本尊隨手就可以捏斷你的脖子。」鬼尊眸光更凶,扣著雲茉脖子的手又用了幾分力道。

「那……那我們一起死好了。七星毒,你,你知道厲害的!」雲茉面色如雪,吐字愈發的艱難起來。

「你……」鬼尊一臉無可奈何地看著雲茉,這個視死如歸的驕傲女子,即便在生死存亡的這一刻,也依舊是那樣凜然不可侵犯。緩緩地,鬼尊放開了雲茉的脖子,目光里閃過一絲挫敗的鬱悶。

「雲茉。」上官涼一臉緊張忐忑地看著她,急急地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今晚上,本尊可以放過你們。」鬼尊雙手抱胸,一臉傲冷地看著雲茉等人,親吁了口氣,「如此,可以將解藥拿出來了吧。」

「你們先走。」雲茉定了定神,目光落落地看向上官涼和吳中,低低而語。

「我不走。」上官涼一臉堅決地看著雲茉,搖了搖頭,緩緩地看向了一旁的吳中,「吳兄,你先走吧,好好保護皇上。」

「不行,我不能丟下你們不管,回去了的話我也沒法向皇上和娘娘交代,要走,一起走。」吳中亦是一臉倨傲地看著雲茉和上官涼,語氣堅決而執拗。

「你留下來做什麼,皇上現在受了傷,皇后一個人未必應付得過來的。你給我走,我留下來是因為這裡有我要保護的女人,我這一輩子,都在保護著別人,今天,我只能自私一次,我要留下來,保護我心愛的女人。」上官涼瞪了吳中一眼,厲聲呵斥起來,一面情深款款地看向了雲茉,說出了藏在心裡已久的秘密。

那樣熾熱情深的目光,那樣篤定決然的表情,那樣直接入骨的表白,夢裡曾期許過無數次的畫面這一刻終究擺在了現實面前,只是這中間隔著的卻是生與死的距離。

雲茉悠悠地吁了口氣,竭力抑制著自己亢奮歡喜的情緒,面如冰雪地看著上官涼,此時此地,風花雪月的浪漫是一種奢侈。稍有鬆懈,他們三個人都得死。她很了解魔窟的人,他們從來就不會講什麼道義,一旦鬼尊得到了解藥,他們斷無逃生的可能了。

「上官大人,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你這番話可真是要折煞奴婢了。大人的厚愛,奴婢承擔不起。什麼叫你的女人,奴婢雖然只是個小小的宮人,可是奴婢也有尊嚴的。大人這樣信口雌黃,你要置奴婢的清白於何處?奴婢將來出宮了,要,要怎麼去面對我未來的夫君。」雲茉咬了咬牙,一臉清傲冰冷地看著上官涼,有些輕嘲地笑了一下。

「你……你喜歡的人……不是我么?」上官涼的面色一黯,目光蕭然地看著雲茉,心裡頭一片惶亂,緊緊地握著拳頭,眸子里溢出受挫的痛楚來。

「奴婢什麼時候說過喜歡的人就是大人你了,真是好笑。如果奴婢做了什麼事情讓大人誤會了的話,奴婢只能說一聲抱歉。奴婢喜歡的人是……」雲茉抿唇一笑,一邊踮起腳來,附在他的耳邊,低低地道,「一個你永遠也比不上的人。」

「你……」上官涼如遭了雷擊一般,面色痛苦扭曲地看著雲茉,冷郁的雙眸里閃過一絲寂滅,唇角無力地抽搐了幾下,咬了咬牙,捏緊了拳頭,憤憤出聲,「杜雲茉,我會記得你今天說的話的,會永遠記得的。這簪子,還你。」一邊說著,將揣在袖口中的發簪取了出來,目光寂寂無望地看著雲茉,右手一撣,簪子已經凌空拋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凄艷的弧度,絕絕地落了地,發出刺耳的聲響,宛若一口古鐘狠狠地撞在了雲茉的心上。

上官涼麵無表情地轉了身,邁開步子,飛奔著跑遠了,吳中略略地怔了一下,看著一臉冷笑的雲茉,輕輕地嘆了口氣,緊隨其後而去。

雲茉閉了閉眼,緊緊地咬著銀牙,凄凄地苦笑了一聲,目光幽幽地看著地上安躺的發簪,緩緩地蹲了身子,淚水漣漣,右手顫抖著拿起了那一根發簪,緊緊地拽在了懷裡,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心都撕碎了。

前一刻,她才將自己的一生交給了這個男人,以為幸福的女神眷顧她了,下一瞬間,已是恩斷義絕的陌路人。

為什麼,為什麼在她剛剛享受到一點幸福的時候,老天爺就要這樣小氣地收回這僅有的溫馨與甜蜜了。

她知道自己的那一番話傷到他了,可是相比於看著他死在鬼尊的手裡,她寧願他帶著對自己的怨恨活下去。那一瞬間,她體會到了師姐的絕望和無助,體會到了當惠王將劍刺入她身體的那種悲涼與凄冷。

上官涼,你這個笨蛋,你這個大傻瓜,連我說的話是真心還是假意都分不清,你憑什麼說我是你的女人,憑什麼來保護我。我不要你了,你記住了,是我不要你了,上官涼,是我杜雲茉不要你的。

雲茉只覺得眼前模糊一片,心被狠狠地揪著,哽咽失聲,身子無力地抖動。這個浪漫的上元節里,她聽到了最直接熱辣的表白,可是也在這個日子裡,她親手毀掉了他們之間好不容易燃燒起來的愛情火苗。

「真是用心良苦啊,看得本尊都想哭了。千門的女子,都是這麼痴情。可惜啊,你的一番苦心那個男人根本就不明白,連你說的話是真是假都分不清,他值得你這樣去付出么?」鬼尊面上浮起一絲幽魅蒼涼的冷笑,有些無趣地搖了搖頭。

雲茉吸了吸鼻子,倔傲地昂著頭,冷艷的面龐上是不可置否的絕然:「值不值得不是你說了算,重要的是我心甘情願。人生,難得有這樣一個人可以讓自己這樣義無反顧,至少我這一趟沒有白走。你呢,除了嗜血殺人,你懂得什麼叫感情么?」

「什麼狗屁感情,本尊不需要懂。」鬼尊惡狠狠地吼道,只有那聲音無限悲憤,靡靡的夜色里,那藏匿於亂髮之中的真容無法窺其悲喜哀怒,身子微微地顫抖了一下,一邊雙手抱頭,語氣變得沉重而疾迅,「解藥給我,快點給我,快……」

雲茉一臉愕然地看著鬼尊,訥訥地咬了咬唇,目光變得困惑起來,他這樣失常的反應是怎麼了,他手中的那七顆黑痣不過是訛詐他罷了,他根本就沒有中毒。

與此同時,圍在他身邊的幾個做雜耍打扮的人目露凶光,手中兵刃一閃,當中一名中年漢子已經揮刀朝著鬼尊砍了過來。鬼尊右手一掃,一爪按在了他的胸口上,當即爪出了一個血洞來,身子跟著一個踉蹌道:「你們這幫小人,想要反悔么?皇甫一族的人真是夠無恥,本尊出手幫你們,你們居然想對付本尊。」

「別跟他啰嗦,主上說了,如果他殺不了狗皇帝,我們就解決了他。他好像要走火入魔了,現在是殺他最好的機會,大家一起上。」當中一名漢子冷冷地道,一邊掃了周圍的殺手一眼。眾人立馬會意,蜂擁而起,向著鬼尊四面圍攻。

雲茉唇角勾起一絲輕諷的笑意,沒有想到他們會窩裡反,淡淡地斜睨了鬼尊一眼,轉身便要離開。

叮地一聲,鬼尊的左肩上已經挨了一刀,但是出刀之人亦是好不到那裡去,整個腦袋都被鬼尊給擰了下來。雲茉只覺得心口一跳,看著那個江湖中令人聞風喪膽的魔窟鬼尊,那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江湖傳說如今淪落到被這樣一群無名之輩群起而攻之的地步,心裡生出一分凄然來。

以他的功力,要解決這幫無名之輩根本是小菜一碟,可是此時此刻的他,就好像一支瀕臨熄滅的蠟燭,隨時都有喪命的危險。雲茉輕吁了口氣,目光一冷,右手一翻,打出了數道銀針,逼退了圍在他身側的殺手。身子跟著一縱,手中鞭子一甩,已經解決了一人,左手一提鬼尊的肩膀,拉著他往前一躍,翩翩的身影縱入了河中,隱沒在一片急流里。

龍霄殿,已是子夜時分。

榮貴守了外殿,默默地立了玉柱旁邊,眯著眼睛,陷入了小憩之中。猛然間,殿門被推開了,一襲翩翩素色的若爽進了屋子,肩上扛著中箭的燁翰,嬌顏花容上是滿滿的緊張與惶然。

「誰?」榮貴睡得不淺,聞得門外的動靜,一邊打開了眼,見著眼前如此狼狽的兩人,驚呼了一聲,一面迎了上去,看著背後還插了一支斷箭,整個青衣袍子被血紅浸透的燁翰,整張臉都白了。

「把門關上,明天的早朝就說皇上身體不適,暫歇一天。另外,去一趟國公府,把我爹請過來,千萬不要讓人發現了,明白么?」若爽一面將燁翰安放到了床上,吁了口氣,鎮定從容地看著榮貴,小心地交代囑咐了他。

榮貴連連地哦了一聲,已經心急火燎地出了龍霄殿,自去了國公府請鄭萌了。

若爽小心翼翼地放了帘子,一邊坐到了床上,目光憂慌地看著昏迷過去的燁翰,伸手在他的肩頭一點,解了他的睡穴。燁翰輕聲地嚶嚀了一下,喉結蠕動,緩緩地睜開了眼,面色蒼白而羸弱,瞳眸渙散而無神。

「皇上……」若爽深吸了口氣,捏緊了拳頭,狠狠地咬了咬唇,眸子里蒙起了一層水霧,聲音顫抖而冷涼。

「真,真好……你,你為朕哭了,真……好。朕,朕……是不是快要死了?」燁翰虛弱地笑了笑,喃喃地說著,頎長偉岸的身子疲憊而清涔。

「不會的,不會的,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死的。不會的……」若爽搖著頭,輕輕地嗚咽起來,一邊抓著他的手,抽抽泣泣,「皇上是天之驕子,您有上蒼庇佑,一定會沒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我爹馬上就進宮了,很快就來了……」

燁翰的胸口抖動了一下,口裡嘔出血來,面色變得愈加的淺白羸弱,斷斷續續地道:「上蒼……庇佑,如果,如果我不是皇帝,老天爺還會庇佑我么?小……小爽,我,我是真心喜歡你的,我……我真的很想再多點時間,為你……多做些事情,可是……可是我怕我……等不了……」

「你等得了,等得了的,一定可以等的。你說過的,要給我時間的,現在你就給我這麼點時間,我,我才不要喜歡你,不要喜歡你。你給我撐下去,撐下去,不然,不然我這一輩子都恨死你。如果你敢丟下我一個人就這樣不管,我下輩子,下下輩子再也不要見到你了。你知道嗎?雖然,雖然你總是那樣霸道,那樣的咄咄逼人,從來不管別人的感受。想要什麼就要什麼,也不管別人願意不願意,而且,而且還總是愛和我鬥氣,在背後算計我,脾氣又那麼古怪那麼臭,還那麼討厭那麼花心,對淑妃那麼好。可是,我已經喜歡你了,已經開始喜歡你了。」若爽搖了搖頭,目光清憐地看著燁翰,姍姍的淚水潤透了花容月貌。

燁翰蒼白俊逸的面龐上浮起一絲淺笑,目光里儲了一絲歡喜,有些亢奮地看著若爽,咬了咬牙:「你,你說的是認真的么?小爽……你,你喜歡我了么?」

「你,你為了我做了那麼多,放下了你最尊貴的身份,我,我不是個沒有感情的人。」若爽閉了閉眼,剪剪的雙瞳里沁出淚水來,哽咽了一聲,「剛才我一路背著你回來,我好怕,我真的好怕,好怕你就那樣一睡不醒了,好怕你就這樣把我一個人丟在這皇宮裡。」

燁翰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口裡又嘔出血來,面色變得越來越蒼白,蒼白之中更帶了一絲烏青之色,眼中的瞳彩有些渙散,聲音顯得越來越無力:「真,真好……我,我終於……可以走進你的心裡了。可是,可是我……我好累,好累,我,我沒力氣走下去了……我……我好睏……」

「不可以,不可以,張燁翰,你不可以睡,你不可以睡。你再堅持一會,堅持一會,爹馬上就來了。不可以,你說過,你說過要和我一起看這錦繡江山的,你說過要給我天下女子難以企及的幸福,你不可以說話不算話,不可以,不許睡,我不許你睡。」若爽只覺得心跳得厲害,看著緩緩合眼的燁翰,一邊拍著他的臉,失聲痛哭起來。

「娘娘,娘娘,國丈來了。」外殿里,榮貴已經領了鄭萌急急地奔進了內殿。若爽一臉焦急地看著鄭萌,哽咽地道:「快,快救他,快。」

鄭萌亦是一臉的凝重之色,已經將藥箱放了下來,一邊捏住了燁翰的脈搏,眉頭微微地皺了一下,一面又從藥箱里取了一排銀針出來,分取了幾根銀針封住了燁翰的血脈,此他百會穴,天靈穴,伏兔穴,人中穴。

燁翰的身子猛力地抽搐了一下,口中洶洶地嘔出一灘烏血來。若爽一邊捂住了嘴,淚水奪眶而出,忐忑惶然地看著床上病弱清孱的男子,那個意氣風發,年少天縱的男子再也不復曾經的飛揚神采和英武決斷。

「皇上,皇上!」榮貴已經駭得一臉發白,身子打著啰嗦,顫抖著聲音道。

「他,他死了,他死了么?他……不會的,不會的,你快救救他,快救救他……」若爽抽泣地捉住了鄭萌的衣襟,光潔的額面上因為過度的緊張冒起了冷冷的虛汗,清瞳里是一片濛濛的水霧,連帶著那浮動的氣息也宛若停滯了一般。

窗外的傾月蒙上了一層死灰般的白色,慘淡而寡涼。窸窣的風聲瑟瑟地劃過清空子夜,像是一曲憂別的離殤,內殿里,只有彼此惴惴惶亂的呼吸聲交錯相融,清清肅肅。

「小,小爽……」微弱無力的呼聲緩緩地從燁翰的唇間飄溢出來,微瞌的雙眼再次睜了開來,唇邊還帶著烏青的血跡。那一雙揪痛的眸子里,是滿滿的不舍和眷戀。

若爽傷憂凄楚的面龐上閃過一絲欣喜和振奮,激動失聲,捂住了小嘴,身子瑟瑟地抖動起來:「你沒有,你沒有……我還以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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貢品皇后:暴君圈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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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快,快救他,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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