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你想弒君犯上嗎?
「什麼?」燁澤瞳孔瞪得大大的,一臉痛心擔憂地看著床上安然沉睡的若爽,那樣蒼白的面色,那樣羸弱不堪的身子,那樣似有還無的不定氣息,昨日還是那樣的鮮活分明,還說著要離開這座傷感之城,和他去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而現在,她就這樣痛苦凄然地躺在了床上,掙扎在生死的邊緣。
聽著她口中那喃喃的一句句皇上,燁澤的心中卻是說不出的複雜。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無關風與月,自己這樣的苦苦痴纏,究竟是否還有意義,他跟小爽真的還能重頭再來過嗎?其實他的心裡早就有了答案,而這一刻,更是確認無疑。
那產婆卻是訕訕地站在一旁,面色灰白白的,瞳孔里閃爍著驚懼的駭然之色,顫顫巍巍地看著躺在床上的若爽,口中喃喃地念著:「皇後娘娘,她……她是皇後娘娘,哎呦喂,這個,這個可怎麼辦才好。」一邊念叨著,一邊偷眼看著正商量著的眾人,縮了縮脖子,躡手躡腳地轉過了身子,便要偷偷地離開。
「阿婆,你要做什麼去?」雲茉目光清瀾地看向那產婆,淡淡地問道,瞧著她慌張不定的神色,料想著她心裡多半是有些犯憷了。
「那個,那個我,我上趟茅房。」產婆整個人一悚,重重地喘了口氣,面上陪著笑臉,一邊看了看床上的若爽,「這一時半會的,也不能生產,呆在屋子裡頭我悶著慌。」
「想來剛才我們的談話你也是聽得一清二楚了,如今在這屋子裡的,不是別人,是當今的皇後娘娘,而她肚子里的孩子,很有可能會是未來的皇上,未來的公主。能夠替皇後娘娘接生,這是你的福氣,希望你能夠盡心盡責。如果,如果娘娘有任何閃失的話,沒命的不止你和我,還有你的親戚朋友,明白了么?我知道你在害怕,害怕不能讓娘娘順利產下孩子,可是害怕是沒有用的,這一腳踏進來,就沒有回頭路,給皇後接生不比替平常孕婦接生那般容易,還會有很多未知的風險的。」雲茉眸子里掠過一絲森寒,幽幽地看著產婆,言語雖輕,卻是極有分量。
那產婆雖然沒有什麼文化,卻也是知曉這中間的利害關係,咬了咬唇,一邊握緊了拳頭:「我一定會用盡全力為娘娘接生的,讓娘娘順利產下皇子公主。」
宣武門這邊,靜心依言按照雲茉的吩咐,找到了上官涼,將珠花交給了他,又將雲茉的那一番話如實轉告了上官涼。上官涼心領神會,立馬領了靜心去龍霄殿找皇上了。值班的小太監卻是說皇上去了蘭香殿,上官涼只好折身前去蘭香殿。
彼時的蘭香殿,燁翰正與千覓下棋對弈。晚風皚皚,夜色沉沉,無邊清廖,無邊蒼茫。千覓一身杏紅煙霞雲裳裙,體態婀娜,風流曼麗,嫻雅地靜坐在桌几旁邊,袖手輕夾棋子,眉眼間帶著幾分酥人的笑意,白棋落定,宛然如水地看著燁翰:「皇上,你又輸了。」
燁翰哦了一聲,心不在焉地皺了皺眉,淡淡地道:「是啊,又輸了,千尋你棋藝超群,朕下不過你,朕服輸了。」
「分明就是皇上你心神不定,故意讓著我。」千覓倩然一笑,試探性地問道,「這幾天晚上,皇上老是走神,在想什麼了?能跟我說說么?看看我能不能幫到你?」
燁翰吁了口氣,驀然間抬起頭來,一臉正色地看著千尋,咬了咬唇,那個一直躊躇不前的決定在這一刻壓抑了很久,彷彿要釋放出來了一般。他不能再這樣裝作若無其事,漠不關心,不能再這樣欺騙自己的感情了,哪怕是再傷害一次千尋,他也不會後悔,他清楚地明白,此時此刻自己心裡真正想念的那個女人只有小爽一個,再也容不下其他。
「千尋,你知道嗎,曾經失去你的時候我很絕望,很痛苦,覺得自己不像個男人,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你。沒有你在我的身邊,我只是覺得自己很難受,很壓抑。可是現在,當我是個男人了,我卻不斷地傷害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沒有給她足夠的保護和信任,這幾天來,身邊沒有了她,我感覺呼吸都是乏味枯燥的,感覺自己的心也空了,就好像死了一樣,對什麼事情都沒有了興緻。她不在我身邊的這段日子,我覺得自己就好像一具行屍走肉一般,了無生趣。千尋,失去你的時候,我只是難過,時間久了也就慢慢地淡忘了。可是,哪怕是她一刻鐘沒有在我身邊出現,我,我都覺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跟著停止了跳動一樣,整個人好像被撕成了幾瓣。我,我說的這些,你能明白,能體會么?」燁翰重重地吐了口氣,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一臉誠摯哀傷地看著千覓。
握著白棋的手略略一抖,千覓抬起頭,水眸沉沉,展顏一笑:「能夠體會,能夠明白,因為這五年來,我就是在這樣的感覺里走過來的,每天想著你,念著你。沒有想到我們會是這樣惺惺相惜,可見,老天爺待我們是不薄的,對不對?」
「千尋,我想的那個人,念的那個人是……」燁翰咬了咬牙,目光變得厲冽冷清起來,一字一句地說著,話音未必,便聽得門啪地一聲被推開了。千覓卻是一臉的驚慌駭然,看著闖進來的人。
燁翰面上亦是閃過一絲惱色,正要呵斥了來人幾句,卻見得門外的來人單膝一跪,鄭重其事地道:「啟稟皇上,皇後娘娘要生產了,產婆說是難產,很有可能要剖腹取子,屬下懇請皇上前往國公府見娘娘一趟,以免抱憾終生。」
「什麼,小爽她……」燁翰只覺得這消息像是一個晴天霹靂一般,一臉蒼白地看著跪地不起的上官涼,匆匆忙忙地站了起來,卻是不小心帶翻了桌子上的棋盤,跨步而走:「朕馬上就去。」一邊說著,便要隨著上官涼離了蘭香殿。
千覓眸中閃過一絲陰厲的冷光,斜斜地瞟了窗檯邊的美人蕉一眼,手腕一翻,帶起一道勁風扇了過去,一陣幽香朝著燁翰撲鼻而來。燁翰卻是覺得頭昏腦脹,眼前人影模糊不清,身子一個踉蹌,兩眼一黑,便昏倒在了地上。
「皇上。」上官涼和千覓同時驚呼,千覓已經急急地扶起了燁翰,眼中淚水潸潸而下,哽咽道,「皇上,皇上,你不要嚇我啊,你怎麼了,怎麼了嗎?你醒醒啊,醒醒啊。落梅,落梅,快去傳太醫過來,快點。」
簾幔旁邊的落梅哦了一聲,匆匆地出了蘭香殿,前去尋太醫過來了。上官涼一臉的狐疑愕然之色,皺了皺眉,一邊捏緊了拳頭:「皇上,得罪了,如果今天晚上不帶你去見娘娘一面的話,你們以後就完全沒有機會再見面了。」
一邊說著,上官涼已經一把扛起了燁翰,匆匆地轉身就走。千覓沒有想到這上官涼會出此一招,攔在了門口,一臉痛心地看著上官涼:「你要做什麼?沒見到皇上現在人事不省嗎?快放他下來。」
「千尋姑娘,今天晚上我必須帶皇上去見皇後娘娘,否則的話,皇上要後悔一輩子。皇上怎麼了,到了國公府鄭老爺自有辦法施救,請千尋姑娘你讓開。」上官涼一臉的正氣昂然,斬釘截鐵地說道。
「若是我不讓了?總而言之,你不可以帶皇上走,皇上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話,豈不是要天下大亂了。皇上既然是在我這裡昏倒的,我就有這個責任照顧皇上醒過來,上官將軍,請你不要一意孤行。」千覓面色微微一變,亦是一臉倨傲地望著上官涼。
「皇後娘娘現在在生死邊緣掙扎,她心心念念著想要見到皇上,皇上,今天我帶他走定了,如果有任何後果,全權由我負責。」上官涼眉毛一抖,眼中亦是滿滿的不可抗拒的執拗。
「你要是敢帶皇上走的話,我馬上咬舌自盡。」千尋昂著頭,卻是攔著上官涼不放,一邊咬了咬牙,態度顯得非常的堅決。
上官涼略略地怔了一下,一邊握緊了拳頭,他肩上背著的,不止是皇后的期盼,也是雲茉對自己的信任與期待。這一生,他欠雲茉的太多太多了,給她的傷害也太多太多了,他不能再讓她失望傷心了。
「反正你已經死過了一次,不在乎多死一次,其實,我是看著千尋的屍體被火化的,從頭到尾,我根本就不相信她還能活過來。」上官涼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斜斜地瞥了千覓一眼,語氣帶著幾分不屑和質疑,亦不顧千覓咬破唇的嘴,徑直出了蘭香殿。
千覓面色有些駭然,眼底浮起一絲幽寒的殺氣,看著那昂揚而去的桀驁背影,看著他肩膀上那一抹討厭的明黃色,心中積累的怨氣在這一刻全都噴發了出來,憤憤然地握緊了拳頭,身子往前快步一傾,一爪向著上官涼的肩頭按了過去。
跟在身側的靜心登時花容失色,連聲喚道:「將軍,小心。」上官涼亦是感覺到了身後那股迫人的殺意,當即背著燁翰往側一拐,目光凜凜地看向那森冷可怖的千覓。前一刻還是溫婉如水的大家閨秀,眨眼間便是寒氣逼人的女殺手。千覓一爪落空,杏色的廣袖在空中劃出一道清瀾的微光,青石板發出噔地一聲響,硬生生地碎裂成了幾段。
「你到底是什麼人?」上官涼略略地往後退了一步,陰沉著雙眸,冷冷相喝。「討債人。」千覓淡淡地哼了一聲,左手朝著房間里一揚,聽得咻地一聲,清謐的黑夜裡,一道銀白的光亮劃破了黑夜的沉寂和安謐,婉約輕盈的身姿在深邃冷涼的夜色里又添了幾分肅殺與幽冷。
上官涼略略地一怔,卻覺得千覓的招式和雲茉的武功路數有些如出一轍,分神之際,千覓甩手便是一劍,朝著上官涼刺了過來。
上官涼往後一退,因為肩上背著燁翰,自然是小心翼翼,不敢掉以輕心,幾個跨步,移形換影,隨手抽出了腰間的佩劍,與千覓大打出手。因得肩上有了負擔,且又是萬金之軀,上官涼自然是萬分小心的。他的武功在這大內宮廷里來說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可是眼下和千覓的一番對決,不免顯得有幾分吃力,不過片刻功夫,已經處於劣勢。
一旁的靜心和榮貴卻是看得心驚膽顫,訥訥地呆在當場,忘了挪步。上官涼咬了咬牙,奮劍一挑,一道青虹光華掘地而起,遙遙地朝著千覓衝刺而來。千覓面色一凜,側步偏轉,劍花撞在一旁的玉蘭樹上,轟地一聲,玉蘭樹攔腰斷成了兩截,玉葉紛紛,撒於庭院。
「武當劍法,倒是有幾分功力。」千覓吁了口氣,哼了一聲,斜斜地掃了上官涼一眼,「你要是識抬舉的話,就給我把皇上放下來,不然別怪我出手無情了。」
「你是千門的人?」上官涼眸子悠悠一沉,「你究竟想做什麼?為什麼要冒充千尋姑娘?」千覓一臉淡冷寡然地看著上官涼,眼底的恨意愈濃:「不是說得很清楚了么?我是來複仇的。若非因為他,千尋怎麼會死,若非因為他的關係,我們花家近百口人命怎麼會無辜枉死。我和千尋是孿生姐妹,有千尋在的地方,就有我千覓在。」
「千尋的死跟皇上一點關係也沒有,是太后要剷除異己。」上官涼冷聲相斥。
「若非他花言巧語迷惑了千尋,我們花家又怎麼會受到這樣的株連。他雖然不是直接的殺人兇手,可是我們花家的百餘口人命,他一樣脫不了關係。前一刻還口口聲聲說只愛千尋一人,讓千尋傻傻的為了他連命都不要,還搭上了我們花家整個家族,非其如此,我和娘親也整日在逃亡驚魂的日子裡過活著。你說,如今太后已倒,我該不該找這個負心人來報仇?」千覓聲淚俱下,一臉妒恨地看著上官涼肩上的那個明黃身影。他的一句話,他的一個眼神,他無意的一個舉措,顛覆的便是一家百口的命運,改變的是一個少女凄涼慘痛的一生。
上官涼默然無語地看著千覓,瞳孔里閃過一絲踟躕的感傷來。分神的剎那,千覓眼中殺意暴漲,當空便是一劍朝著上官涼猛刺而來。
「上官將軍,小心啊。」榮貴面色一慌,急急地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千覓的右腿,仰起頭,狠狠地在千覓的大腿上咬了一口,一邊叫道,「將軍,快帶皇上走。」千覓嚶嚀了一聲,劍勢稍緩,一臉慍色地看向她腳底的榮貴。
上官涼平復了一下心境,面有不忍地看著榮貴,咬了咬牙,一面背著燁翰,轉身幾個大踏步,飛縱出了蘭香殿,一路朝著宮門疾奔而去。「死太監,壞我好事。」千覓狠狠地瞪了榮貴一眼,反手一斬,清夜中一點寒芒綻開,銀白的劍弧裹著一絲嫣紅的色彩在幽夜裡迸射飛濺。
那個一直默默在燁翰身邊鞠躬盡瘁的小太監,那個事必躬親,忠心耿耿的榮公公,成了這深宮內院里一縷無奈的凄凄幽魂。
「榮公公。」靜心嚇得兩腿打顫,一臉駭然地看著一臉惡毒傲氣的千覓,憤憤地捏緊了拳頭,大聲地叫了一聲:「我跟你拼了。」一面說著,團身向著千覓飛抱了過去,死死地扣住了她的脖子,一邊扯著她的頭髮。
千覓面上一陣著惱,反手就是一劍頂了過來,靜心卻是按住她的右膀,一面低了頭,狠狠地在千覓的胸口之處咬了一下。千覓啊地一聲慘叫,連聲地喘著氣,右手連著幾個搖轉,長劍向前一送,狠狠地刺進了靜心的心窩。靜心兩眼一白,低低地呃了一聲,卻是咬著千覓不肯鬆口,唇角邊已經是嫣紅一片,千覓的胸部也是一片奪目的紅色。
千覓面色痛苦地看著靜心,飛起一腳,一面將她踢飛了開來。身子一個踉蹌,捂著被靜心咬出血來的右胸,眼中沁出幽幽的淚水來,不住地呼著氣。
靜夜慘然,蘭香殿外,榮貴和靜心就那樣安然寥落地躺在了地上,一箭穿心,汩汩地冒著血,他們用自己的生命為少年帝王爭取一線生機。千覓將劍撐著地,瞳孔里泛著幽幽的藍色,惡狠狠地看著這兩個死去的宮人,重重地吐了口氣,身子一歪,踉蹌著往地上倒了下去。
身後,一雙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目光柔和而深邃,高偉英挺的姿容在這清淼的夜色里變得更加的風姿玉立。
千覓一臉安然地靠在那人的懷中,凄苦的面容上閃過一絲希冀與愛意,目光安和清淺地望著他:「我,我失敗了,快,快去追他們,不然,不然一切都前功盡棄了。」
「放心吧,他們跑不出宮門的,今天就是大梁皇帝殯天之日,你受傷了,我先帶你去看傷。」高偉英岸的男子淡淡一笑,不由分說,已經將千覓橫抱了起來,信步洒洒地回了蘭香殿。千覓一臉痴迷地看著眼前這個雄心萬丈,謀略深沉的霸氣男子,回想起他們相遇的那一天,漫天飛雪之中,她和娘親步履維艱地在積雪上奔走,而後邊,是達達的馬蹄聲,馬背上坐著的,是要將他們趕盡殺絕的大梁官兵。
眼看著他們馬上就要成為大梁官兵長矛下的無辜亡魂,是這個男人,帶著一隊人馬,帶著他們草原上的騎兵,如天神一般降臨,只是輕輕一帶,便從官兵的長矛下將她救了起來,拉上了他的馬背,跌進了他溫暖踏實的胸膛。
漫天飛雪中那絕處逢生的溫暖,天寒地凍的蕭冷北風裡他颯爽的馬上英姿,面對著大梁官兵的叱問與緊緊相逼,他從容不迫的如炬眼神,一句「坐上了我的戰馬,就是我的女人」,那樣的鏗鏘有力,不容置疑。那樣霸氣豪邁的眼神,那樣高高在上的驕傲,那樣氣勢凌人的王者風範,這一輩子,千覓也忘不了。她知道,從那一刻起,她的生命就與這個男人融為一體了。
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也可以這樣安心釋然地躺在他的懷抱中,享受著一個小女人的幸福。她以為,這一輩子,只要能夠成為他身邊的一個小小宮婢就已經足夠了。大草原上的那段日子,是她生命中最充實快樂的時光。
她默默地見證著他由草原上的一個追風少年漸漸成長為一方霸主,她遠遠地看著他與那個叫做飛雪的草原女子牧羊放馬,默默地收起心底的傷心與難過,吞咽著那一份暗戀的苦澀。她亦為了飛雪甘願為了他的宏圖大志,江山霸業而犧牲自己清白和性命的勇氣而感到振奮和鼓舞,看到他為了飛雪的死而難過流淚,她也默默地陪著他流淚。
從那以後,她成了出入他帳營的另外一個女人,漆黑幽夜裡用自己的身體撫平他的空虛和寂寞,揮師南下之時,她毅然地選擇了跟隨,得知他委曲求全地成了這大梁宮裡的一名看門侍衛之時,她亦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長門相伴,宮廷相守。
蘭香殿的偏北一隅,一襲粉黛羽蟬翼青羅裙的靈溪面色發白地看著眼前的一景一物,只覺得全身好像浸潤在臘月天的池水之中,透涼透涼。靈溪緊咬著唇,只覺得呼吸都有些不過來了。這所有的一切,好像一個局一般,彷彿一早就設計好了,而不幸的是,自己也成了這盤棋局裡的一枚棋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她這枚棋子將沒有了存在的價值。
「娘娘,娘娘,快走,咱們快走,要不然被他們發現了,我們就沒命了。」一旁的婢女春香拉了拉靈溪的袖子,小聲地提醒道。靈溪懵懂地回過神來,有些驚駭地看著春香,嗯了一聲,用袖帕捂了胸口,步履姍姍地打道回府。
春香亦是誠惶誠恐,一路小心翼翼地扶著靈溪,二人直至回了昭陽殿才是吐了口氣。春香一面又看了看外邊一眼,確認沒有人發現了,方是將門掩好關上。回頭看時,靈溪已經一臉慘然地跌坐在牆角旁,目光渙散惶然,嘴裡喃喃有聲。
「娘娘,娘娘,沒事了,沒事了,我們回來了,平安了。」春香小心地安撫著靈溪躁動不安的情緒。靈溪的眸子有些獃滯起來,一個勁地搖著頭,雙手不停地發著抖:「天啊,我做了什麼,我在做什麼,我瘋了,我真的是瘋了。春香,怎麼辦,你說皇上他們會不會出事啊,會不會有事。不行,我得去救皇上他們。」一邊說著,靈溪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便要出去。
春香一把拽住了靈溪的衣袖:「娘娘,去不得啊,就算我們去了,又能幫到什麼,還不是死路一條。娘娘,你冷靜一點,以上官將軍的本事,應該不會有太大困難的。我們去了只會礙事,現在這宮裡,只怕全都是淑妃娘娘和千覓的人了。」
靈溪卻是嚎啕大哭,一邊抱著頭,身子不住地顫抖起來,淚如雨下:「我不想的,我不想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他死,我只是想讓他稍稍地注意一下我而已,我只是想讓他明白,我不是一個讓他隨手便可丟棄的什物。春香,你相信我,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想過要害死他,我愛他,從小就愛著他,我怎麼會去殺害他。」
「娘娘,你別這樣子,娘娘的苦楚,奴婢都清楚明白,奴婢都懂的。」春香亦是淚眼婆娑地看著靈溪,這深宮裡的女人,為了帝王身上那一星半點的寵愛,各施手段,奇招百出,賠盡一生的等待與幸福。宮裡的春花燦爛,宮外的繁花似錦,努力地想要博得世人的一絲青睞,無奈再怎麼用力的掙扎,始終也逃不過凋零的命運。
那時的小姐,是個溫婉如水,善解人意的纖麗女子,玉雪可人,與人為善,卻終究也在這後宮的爭寵奪愛的爾虞我詐中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娘娘,你一定要冷靜下來,如果想要救皇上,娘娘你是他在宮裡唯一的希望了。咱們今天晚上就當做什麼都沒有看見,我們謀定而後動,不能讓千覓看出我們的古怪來,娘娘,你明白么?這是你補救錯誤的唯一機會了,娘娘,你一定要堅強起來。」春香安撫地拍著靈溪的肩膀,喃喃輕語。
靈溪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嗯了一聲,慢慢地平復著自己激動的情緒,面色亦沒有先前那般難看蒼白了。忽然之間,她有些理解燁翰為什麼要讓自己出宮了,像自己這樣的性子,如果不是靠著家族的勢力,皇上的幾分情面,早就被這後宮里的明槍暗箭傷得體無完膚了。
靡靡的幽夜之下,一襲錦色將軍戎裝的上官涼背著昏睡中的燁翰,身子幾個翻縱,如黑夜中的蝙蝠一般,飛檐走壁,穿廊過院。此時此刻,他心中唯一的信念就是翻出這重重宮牆,將肩上的這個少年天子平安地送達國公府,這是他為人臣子的應盡之責,也是他對雲茉的承諾。
原先不過百步左右的宮門,今夜卻是顯得格外的遙遠。上官涼咬著牙,眉頭緊緊地皺著,他肩上背負著的不僅是宮外那兩個女子的期盼和等待,也是天下蒼生的期許與重量。
這一條路,是榮貴和靜心用自己的生命為自己開出的一條道路,想起榮貴,上官涼的心裡就一陣痛心,他是伴隨著皇上走過一路風雨的追隨者,見證了先皇的駕崩,見證了太后的獨權,目睹了外戚的猖狂,體會了皇上心裡的無奈,一路腥風血雨,他都不離不棄地守在皇上的身邊,如今,他就這樣成了千覓手下的一縷亡魂,從此漂泊無依,該是何等的悲哀和蒼涼。
「啪」地一聲,清謐的子夜裡,一陣急猛的掌風迎面撲來,裹著一層金黃的光暈,一個虛幻的掌印破空而至,遙遙地朝著上官涼的正面蓋了下來。上官涼麵色一變,身子飛速地往側一拐,穩穩地落在了一叢花圃之中,目光清冷絕冽地看向了攔路之人。
幽月恬然,一襲青紅衣袍的左權踏空而來,身子伶仃地立於前方的巷道里,清幽的月華泄於其身,拖曳著他有些蕭黯殘冷的身影,孤絕而蒼涼,那幽幽的凄清背影,宛如來自地獄的勾魂使者。
左權雙手負后,緩緩地朝著上官涼走了過來,冷涼的月色照著他淡白的臉,更顯幾分蕭條和陰翳,森涼的面容上浮起一絲詭詐的笑意,涔涔地看向上官涼:「如今都是宮禁的時辰了,上官將軍應該知道規矩的吧,身為執法人居然知法犯法,該當何罪?」
「閹狗,識相的話給我滾開,不然我不客氣。」上官涼目光咄咄地看著左權,冷冷一喝。左權斜斜地挑了挑眉毛:「將軍這是吃了什麼火藥,這話咱家可不愛聽。同是宮門中人,可謂抬頭不見低頭見,將軍這樣出口傷人,真是叫咱家傷心呀,好歹咱家和將軍在這皇宮裡共事了十餘年,將軍怎麼就沒有一點惺惺相惜之情了,我可是對將軍愛才得很了。」左權一面說著,一面勾了勾蘭花指,媚眼如絲地看著上官涼。
「你心裡打的是什麼算盤,我還不知道嗎?閹狗,你的野心皇上早就一清二楚,之所以沒有收拾你是顧念著你還知道點好歹。」上官涼哼了一聲,冷冷地瞪著左權。
「是么?如此說來,咱家還要感謝皇上留了咱家這條賤命到今天了。呵呵,將軍想來也聽過一句話,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將軍說得真是好聽呀,還真叫咱家感動。皇上對咱家還真不薄,收了咱家的大內監管權不說,還連著拆分了咱家十餘年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羽林軍,不聲不響地就坐享其成了,是不是有些不厚道了?」左權皮笑肉不笑,輕輕地嗤了一聲。
「羽林軍本就歸皇上所管,皇上收回監管權也是理所當然。你身為太監總管,管好你身邊的那群閹人便是,咱們這些鐵血漢子的事情,還輪不到你這個閹人來指手畫腳。」上官涼一臉無懼地看著左權,怒目而視。
聽著上官涼一口一個閹人,左權的面色已經有些不大受用了。他十歲便入宮做了太監,如今在宮中已經是三十個年頭了,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也是他這一生最恥辱的一件事情。自小,他便發誓今生得不盡天下女人,便要享盡天下榮華富貴。
這十多年來,他攀靠著太后這棵大樹平步青雲,宮中的人,乃至皇上,都要看他幾分臉色。原以為可以一直這樣順風順水下去,卻沒有想到這個看似年少無為的少年帝王竟在不知不覺間便剝奪了原本屬於他的權力。
「若你們這些鐵血漢子真那麼有男兒本色,為何見到了咱家卻一個個噤若寒蟬,大氣不出了。咱家從來就不信什麼鐵血漢子,咱家信的,是咱家的本事和能耐,可以在這個宮廷里壓得你們這些所謂的爺們喘不過氣來。將軍可不要忘了,曾幾何時,你和皇上在咱家面前也跟喪家犬一樣狼狽了,可不要好了傷疤忘了疼。一時的陽光普照不見得永遠都會是春和日麗了,咱家有能耐讓你們像喪家犬一樣在咱家跟前搖尾乞憐,今天同樣也可以讓你們跪地求饒。」左權凜凜生風地道,不屑地看了上官涼一眼。
「怎麼,你想弒君犯上嗎?」上官涼一臉警惕地看著左權,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
「倒是想過過這個癮。」左權撇了撇嘴角,幽涼的身姿顯得愈加的孤傲猖獗,一邊眯了眯眼睛,「咱家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比你們這些鐵血漢子更絕的閹人的真本事。先前你不是一直想調查咱家的老底嗎?幾次三番地跑到太庵宮,咱家今天就告訴你,咱家是北魏人,我的真名叫拓跋權。」
「什麼?」上官涼一愣,有些懵然地看著眼前這個唇紅齒白的青衣太監,這個陰冷憂悒的大梁閹人竟然會是來自北魏拓跋一族,那樣威猛強悍的一個家族,竟然會有人甘願屈居於大梁宮,成為一個看人臉色,毫無尊嚴的太監,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左權眼中閃過一絲酷冷的寒芒,殺意滾滾襲來,雙手於胸前交錯叉開,便見得金光翻湧,右手往前一推,一個偌大的虛空掌印以千鈞之勢朝著上官涼排山倒海地壓了下來。上官涼只覺得四周被一股內力無形地縛住,左右動彈不得,一臉駭然地看著那蓋過來的掌印,緊緊地擋在前方,護住燁翰。
驀然間,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鬼魅一般閃了出來,跟著黑色的衣袖一掃,一波烏光反彈了回去,與那金色的掌印在半空中交錯纏繞,轟地一聲,火花四射,金光散逸,緊接著黑色的身影往前一傾,一掌迅猛拍開,朝著左權揮了過去,左權面色一陣驚駭,連地舉手相擋,卻還是覺得一股涼冷冰寒的氣息直衝體內,全身好像要被冰氣給凍住了一樣,踉蹌著往後退了數步,在牆角停了下來,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不速之客。
上官涼亦是有些泫然震驚地望著眼前衣袂飄飄,清黑舞舞的陰戾男子,記憶又回到了今年上元節的那一個晚上,亦是這樣一身不羈洒然的黑衣,破空而至,險些便要了他的性命。所不同的是,當時的他以銅面遮臉,而如今,他卻是以真身示人。
俊美無濤的面龐,清鬱沉沉的眸光,站立之間帶著幾分頹廢,幾分慵懶,而這個人,卻是消失了幾天的玉無寒,沒有想到,那個讓江湖人聞風喪膽的魔窟鬼尊竟然會是眼前的少年如玉。
那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魔窟鬼尊竟然甘守宮廷寂寞,成為鳳儀宮的一名小小侍衛,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讓他堅持著,答案不言而喻。
「魔窟鬼尊。」左權喃喃低語,有些惑然地看著玉無寒,「居然沒有想到,你就是鬼尊,咱家可真是看走眼了。」
「看走眼不要緊,可千萬不要看走神把命都丟了。」玉無寒輕描淡寫地說道,卓然玉立在冷月清輝之下,更顯幾分風韻雅意,唇角揚起一絲傲漠的笑意,斜了上官涼一眼,「還不走么?不需要用這樣錯愕的眼神看著我,我不是幫你,也不是為了什麼家國,我沒有那樣的胸襟。我只是想兌現我對雲茉的承諾,只要她需要我,我一定會給她最大的幫助。」
上官涼麵色清瀾地看著玉無寒,釋然一笑:「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但是,我不會因為你是鬼尊,我就會放手的,除非我死,雲茉才能有和你在一起的可能。」一面說著,上官涼轉過身來,背著燁翰,轉身幾個踏步,遙遙地消失在了清幽的蒼穹之下。
「真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丫頭,居然勞動鬼尊的大駕,她的面子還真不小啊。」左權嘿嘿一笑,雙手抱胸。
「你又不是真男人,自然不懂得男女之情了。為了她,我可以傾其所有。」玉無寒高傲地昂著頭,一字一句地道,「這就是鐵血漢子和閹人的最大區別了。」
「你……」左權面色一陣青一陣白,咬了咬牙,緩了緩臉色,「要是他死了,你不就有機會和那丫頭在一起了么?咱家還真不明白你了,他都那樣說了,你又何樂而不為了?」
「所以說,你永遠也只能當個太監,做個閹人,因為真正的男人都是光明正大的,而不是去耍什麼陰招。我下面比你多了樣東西,心理沒有你那麼陰暗,真是不好意思。」玉無寒笑靨如花,言語之間極盡挖苦諷刺之意。
未央蒼涼,鴉夜清寒,幽謐的夜空中,傳來一聲聲尖銳痛楚的呼號聲,幾分哀怨,幾分惆悵。
流螢燈火,閃爍其間,映襯著此間風雅少年哀傷難過的面龐。迴廊外,素衣白服的磊落少年長身玉立,明潤清澈的星眸里斂著几絲擔憂和彷徨,不時地側首看著那一扇緊閉的房門,那一聲聲凄厲的呼號之音靡靡地從房間里傳盪出來,一點一點撕扯著燁澤的心,纖長瘦白的十指在黑夜中散逸著淡青的落寞與清幽。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最初的相遇不一定是最後的守候,煙花三月的迷人季節里,他給了她一場盛大浪漫的愛情,卻在隆冬的蕭瑟里走到了盡頭。相遇是一種緣分,分離亦是一種緣分,即便不能陪她地老天荒,他依然很高興能夠在她生死存亡的一刻,陪在她的身邊,給她活下去的勇氣和動力。
一旁的鄭萌兩眼微沉,臉上透著一絲寡然的凄涼,郁然糾結地看著天上的嫻嫻冷月,悱然地嘆息了一聲,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逃不掉,避不開。
不遠處的閬苑裡,一襲錦色戎裝的少年背著一襲明黃舉步而來,臉上的表情是惶惑和不安的,額面上的汗珠涔涔而下。
燁澤身子略略一顫,看著幾分狼狽的上官涼,目光在他肩上的人身上落定,微微地握緊了拳頭,快步迎了上去:「發生什麼事情了?皇兄怎麼了?」
上官涼的面色有些蒼涼,蹙了蹙眉頭:「一言難盡,現在皇宮已經不安全了,左權原來是北魏的人,還有千尋,她是假冒的,他們正在密謀一個驚天陰謀,他們想弒君奪位。皇上好像中毒了,鄭大夫,麻煩你看看。」一面說著,上官涼有些焦急地望向一旁的鄭萌。
「進這邊的房間再說,先把皇上放下。」鄭萌面色亦是一陣慘白,一邊引了上官涼進了旁邊的房間,囑咐了上官涼將燁翰放到床上,一面替燁翰把脈起來。
「國丈,皇上的情況還好嗎?」上官涼有些忐忑地問道。鄭萌閉了閉眼,微微地嘆了口氣,一邊放下了燁翰的手腕,站起身來,面色有幾分寥落與驚愕:「皇上所中之毒是西域七陰毒,現在已經是第五天了,還有兩天,七陰毒將擴散到全身,如果這兩天拿不到解藥的話,雖然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但是已跟廢人無異,情況就跟妍兒一樣,成為一個痴傻之人。」
「什麼?」燁澤有些惶惑不安地看著鄭萌,又望了望安躺在床上的燁翰,那個決勝千里,運籌帷幄的天縱英才,少年帝王竟然有一天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他們是一路成長起來的好兄弟,風風雨雨經歷了那麼多,雖然有過算計,有過背叛,有過爭執,可是所有的過往在這一刻都煙消雲散。
皇兄從小就失去了娘親的疼愛,而自己,卻一直活在母妃的庇護之下。雖然,皇兄坐上了這個帝王寶座,可是他未必就開心快樂,為了所謂的皇權,他們兄弟失和,為了所謂的一統天下,長公主與他姐弟緣盡,為了所謂的千秋霸業,他與小爽之間的這一份愛情也跟著動蕩不安。如今,他又要面對成為傻子的危險。在命運面前,誰也不能成為高高在上的王者至尊。
「國丈大人,屬下懇求你,一定要救皇上,如果皇上有什麼不測的話,大梁必定大亂。」上官涼噗通一跪,一臉誠摯懇切地看著鄭萌,連連叩了三個響頭。
「如果可以,我一定會竭盡所能,事情的利害關係,我又豈能不知。我要是有辦法的話,妍兒也不至於到如今都是這樣瘋癲痴傻。」鄭萌一邊扶起了他,哀哀地看著上官涼,連聲地嘆了口氣,目光變得有些沉鬱起來,「要救皇上,只有在這兩天之內拿到解藥。我想,下毒之人身上必定有此解藥的。」
「可是,下毒的人會是誰了?皇兄是怎麼中毒的?」燁澤有些疑惑地擰了擰眉毛,不解地道。「此毒為女子攜帶,常常隱匿於花草之中。中毒者如果再與女子陰陽交合的話,會立即慾火焚身而死。照皇上的毒性來看,現在還是初期,這一個月來,皇上都不曾房事,也算是間接地延緩了病毒的發作期。」鄭萌一本正色地分析著,有些欣慰地看了燁翰一眼,讚許地點了點頭。
「這麼來說,皇兄與千尋從來就沒有過肌膚之親了?他一直都在等著小爽?」燁澤臉上亦是閃過一絲錯愕,原本以為,宮外傳唱的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是無可更改的事實了,然則傳言並非如此,千尋雖然回宮了,可是皇上未必就寵幸了她。
一個帝王,可以忍受這麼多的寂寞和誘惑,撇開宮中那麼多的花紅柳綠,鶯鶯燕燕,一心只繫於一個女子的身上,想來也是真正的動了感情的吧,男女之間,情不到,心不到,是不會上床的。看來,皇兄對小爽的確是用了心,動了真情的。
「是啊,皇上每晚只是過去坐坐,頂多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回來了之後,就一直歇在鳳儀宮的。」上官涼嗯了一聲,默默地點了點頭,表情有些蕭索暗郁,「宮中的那個千尋是她的孿生姐妹千覓,她是來報仇的,我想這毒一定是她下的。我這就回去找她拿解藥。」一面說著,上官涼轉了身就要回去。
「如今他們都能夠公然造反了,你現在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燁澤叫住了上官涼,略略沉思了一會,「雖然皇宮已經被他們控制了,可是他們現在未必就能夠真正的獨權,朝堂那邊,無論如何他們都是過不去的,一時之間,他們也只敢暗地操控,斷不會明著來的,左權還真的不至於會有這個本事要代替皇上來主持朝政吧,右相那邊,飛將軍那邊,他們是無論如何也轉圜不過去的。」
二人正說著,便聽得隔壁屋子裡傳來一陣破空的呼嘯之音,緊接著是一陣劍戟聲。上官涼和燁澤眉頭一緊,連地出了屋子,卻見了院子裊娜娉婷地站了三個白衣素服的妙麗女子,花妍媚態,靚麗動人,皓月皎皎,襯得三人如九天而下的月桂仙子。
為首的一名女子美目噴火,帶著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手中的長劍遙遙地指向對面卿然而立的雲茉,冷聲一喝道:「雲茉,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大師姐?居然跟我動手,你想要背叛師門么?」
「雲茉一日既為千門中人,便終身都是千門弟子。」雲茉清冷雅然地面對著關欣然的質問,冷目流轉,幽幽而言,「大師姐也認我這個小師妹,卻不知為何要如此對待三師姐了。如今三師姐臨盆,大師姐這個時候過來說是要帶三師姐走,是不是有點不近人情了?」
「我只是奉了師父的命令而已,是師父要我前來將她帶回千門的。師父老人家的意思,我可不想違抗。沒有完成師父交給她的任務,自當受罰才是。雲茉,你最好給我讓開點,不然的話,別怪大師姐不念同門情誼。」關欣然一臉桀驁地看著雲茉,眼底流露出一絲不耐之色。
「大師姐什麼時候有念過同門情誼了。」雲茉微微地哼了一聲,不以為然地斜睨了關欣然一眼,「煩請師姐回去轉告師父,待三師姐生下孩子之後,身子養好了,雲茉自當和三師姐回師門領罪的。」
「你……」關欣然氣得一臉發白,她本是個心高氣傲之人,又是千門的大弟子,是以對人對事總免不了幾分拿喬,給幾分臉色,如今卻被同門中最小的師妹這樣一番搶白,心中自然是不好受的,目光凜凜地看著雲茉,冷哼了一聲,「這才兩年沒見了,入了宮,到底是不一樣的了,眼睛都長頭頂上去了,居然敢這樣和我頂嘴了。看來跟在三師妹的身邊,還真是學了她不少東西,一樣的目中無人,長幼不分。」
「大師姐本來就看我和三師姐不慣,雲茉又何必自討沒趣了。」雲茉瀟瀟謖謖地看著關欣然,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這麼說來,你是鐵了心要和我作對了是不是?如果我現在必須要把人帶回去了?」關欣然手腕微微一抖,長劍在空中泛出銀亮的光澤,目光里斂著幾許清傲之色。
「師姐如果執意要這樣做的話,那麼雲茉,也只好奉陪到底了。」雲茉一臉淡然地凝視著關欣然,不卑不亢地道,一面握緊了手中的寶劍,晚風習習中,素紫衣衫婉婉飄揚,帶著幾分清冷的艷麗。
「今天我就要替師門清理門戶,讓你知道一下什麼是千門的規矩。」關欣然不由分說,跟著一個縱身,飛撲而起,手中長劍已經朝著雲茉點了過來。
雲茉清眸微微一沉,手中長劍跟著一掠,迎空跳起,嗤地一聲,挽出一道銀亮的劍弧,劍尖徐徐一點,又是一道劍浪撲了出去,關欣然頓覺眼睛有些晃眼,偏偏地將身閃到了一側,長劍斜斬,向雲茉的左肋刺了過去。
雲茉倒空一翻,長劍跟著在空中畫個半弧,側身一甩,劍花四散搖曳,右腿微微一屈,踢中了關欣然的左肩,關欣然一個踉蹌,趔趄著在地上站立不穩,一臉惱恨地看著雲茉,又望了望身後兩個默立不動的千門弟子,高聲吼道:「都是死人么?還不動手。」
兩名弟子哦了一聲,依言抽出了隨身佩戴的寶劍,紛紛向著雲茉圍攻了過來。不時,原本還佔上風的雲茉已經呈現出落敗之勢。關欣然一招更比一招狠辣,一環套一環,招招刺向雲茉的要害。雲茉因為念及同門情誼,本沒有盡全力,現下卻是被關欣然步步緊逼,死咬不放。
刷地一聲,關欣然一劍挑開,星光迸射,雲茉左肩上的絨花卻是被她挑去了一朵,長劍貼著雲茉的脖頸而過。
緊接著關欣然反手又是一斬,朝著雲茉的後背心刺了過來。雲茉翻身一個騰飛,半空中一招風起雲湧殺開,迫開了另外兩名逼過來的千門弟子。
關欣然臉上殺氣騰騰,趁著雲茉分身之際,身子一梭,再次向著她的後背心刺了過去。上官涼卻是看得一震,飛身一縱,長劍斜地里一劈,挑開了關欣然的長劍,身子跟著一擺,長劍一抖,漫天的劍影搖射開來,劍氣橫衝直撞,關欣然直覺的手腕一陣生疼,手中長劍握不住,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上官涼一個欺身,長劍已經送到了關欣然的左胸口。
「不要傷了她。」雲茉急急地叫住了上官涼,一臉惶恐地看著他。關欣然一臉的驚恐駭然之色,有些膽怯地看著抵在她心口上的那一把月白寶劍,又望了望眼前怒髮衝冠的錦衣少年,面上已經是青黃不定。
「她招招刺你要害,下那麼重的狠手,還要留在世上嗎?」上官涼一臉慍色地看著關欣然,左手緊緊捏握成拳,語氣裡帶著一絲咄咄的恨意。
雲茉微微地咬了咬唇,緩緩搖頭,煢煢地走到關欣然的跟前,面色清雅凝然,吁了口氣:「大師姐,我知道你對三師姐一直有偏見,我也改變不了你的偏見。今天,我只想告訴你的是,如今三師姐已經是一國之母,是大梁的皇后,她沒有必要跟你爭什麼。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了。你雖對我們無情,可是我們卻不能無義。千門,也許以後我們都不會回去了。請你回去轉告師父,謝謝她這些年來對我和三師姐的栽培和照顧。」
關欣然心中憋著一口氣,卻又發作不得,只是冷冷地瞪著雲茉,微微地扣緊了拳頭,一邊將頭別了過去。上官涼有些憤懣地看了關欣然一眼,長劍跟著一轉,隨即架上了關欣然的脖子,目光凜冽蕭清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地道:「不管雲茉在千門裡是什麼樣的地位,在我的心裡,她永遠都是最好的,如果誰要傷她的話,我第一個就饒不了她。」
關欣然面色有些蒼白,咽了口氣,一面狠狠地瞪了雲茉一眼,輕哼了一聲:「今天我帶不走你們,師父自然會找你們兩個算賬的,你們好自為之吧。我們走。」一邊說著,已經領了另外兩個千門弟子,神色匆匆地離開了國公府。
雲茉悵然獨立,目光幽幽地目送著那瀟瀟而去的黯然身姿,唇角揚起一絲輕諷的笑意,偏偏地轉過頭來,目光安和柔軟地看著上官涼,這一次,他總算沒有讓自己失望。
看著這個風塵僕僕歸來的錦衣少年,聽著他剛才那一番擲地有聲的警告,雲茉的心裡湧起一絲暖意,在這深秋的清寒里,這個男人的柔情萬種,疼愛呵護就如一抹夏日的晴光,暖和了整個寒秋。
燁澤的面色顯得有些落寞黯淡,沉默無言地走開了。他知道,這一刻,是屬於他們兩個的甜蜜時光,而自己,也終歸是傷心人別有懷抱。原來,每一段海誓山盟都有各自的去處,他與小爽的曾經,終究在歲月的縫隙里慢慢地風化,掩埋在時間的塵沙里。兩個人的愛情,三個人的糾結,總有一個要提前退場。自己註定了是那個退場的傷心人,從一開始,他就輸了。
看著天上的那一輪嫻嫻雅月,燁澤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這一刻,他終於可以做到心平氣和地放手。
也許,自己終歸是要縱情于山水之間,不能流連於兒女情長的。燁澤唇角勾起一絲酸澀的笑意,緩緩地背轉了身,沒有人留意到,這個雲淡風輕的男子於這個清雅素潔的月夜裡,潸然地流下了一行清淚。
良辰美景,月輕輕,風綿綿,雲茉目光溫雅安然地看著身畔高猛英挺的清傲少年,依然是那樣的卓爾不凡,那樣的傲漠無雙。一襲錦衣,滿身月光,平添了幾分磊落的瀟洒,於冷清孤寂之中更顯幾分決絕和利落。
看著眼前男子稜角分明的冷毅面龐,雲茉朱唇輕啟,宛然一笑:「我以為,你不會來的。」
「你在哪裡,我便在哪裡。」上官涼目光清涔地望著雲茉,吁了口氣,「經歷了這麼多事情,我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只要是你關心的人,也便是我關心的人。」
雲茉緩緩地低了頭,幽幽落落地道:「知道嗎?之前我一直不答應你,不肯和你在一起,就是因為你這個人太容易被左右了。而且,淑妃又一直對娘娘心存不軌,如果我和你在一起,她一定會對你下手的。我料想得沒有錯,她隨便的一句話,一個可憐的眼神,就能讓你動搖。畢竟你們之間,有過一段無法抹去的記憶。你們之間擁有的是青梅竹馬,是權貴至尊的交合,而我和你,不過是將軍與宮婢之間的尊卑之分,感情是不能容於世的。」
上官涼麵色緩了緩,一面握住了雲茉的手,冷淡寂寥的神色變得柔和溫軟起來,眼神脈脈地看著雲茉:「沒錯,我和她之間有著你不能替代的青梅竹馬,但是我和你之間,卻是她永遠也無法得到的心心相印。雲茉,不管你的決定是什麼,我都會陪著你,一直走下去的。如果你覺得我們之間身份懸殊,那麼,我可以不要當這個將軍,就做一個平凡的男人。」
雲茉臉上漾起一絲滿足的笑意,勾了勾唇角,斜睨了上官涼一眼:「什麼不要當將軍了,就你這張臭臉,做了普通老百姓,誰受得了你。你要是不當將軍了,看你怎麼養家過活,當了這麼久的宮婢,我可不想再跟著你過清苦日子了。」
「我娘說你吃苦耐勞,蕙質蘭心,原來她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上官涼一臉洒然地笑了笑,無比寵溺地看著雲茉。
「怎麼,你才知道么?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雲茉俏皮地笑了笑,水靈靈的大眼睛里閃爍著晶潤的光澤。
「如果要後悔,我只會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這麼遲才懂得去珍惜你,珍惜我們之間的感情。雲茉,從今以後,我會用生命保護你的。」上官涼麵色有些肅然,一臉正色地看著雲茉,鄭重其事地說道。
「我也是,我會用我生命的餘生好好愛你。」雲茉輕淺無憂地看著上官涼,暖暖地回道,一如春日裡一抹嬌媚的明光,照亮了上官涼心中那一方封閉陰暗了許久的角落。
上官涼澹然一笑,面色旋即變得沉鬱寡歡起來,一面看向了小爽生產的房間,蹙了蹙眉頭:「娘娘現在怎麼樣了?有危險嗎?」
雲茉聳了聳肩膀,搖了搖頭,輕咬著嘴唇:「產婆說了,如果再過半個時辰,還是不能順利生產的話,只有剖腹取子了。」一面說著,雲茉目光憂然地看向了那一扇緊閉的房門,房間里躺著的,是掙扎在生死邊緣的至親,而另一邊,卻是那個讓她傷心難過的男人。
上官涼的面色閃過一絲憂慮之色,看著雲茉哀傷難過的面龐,緩緩地將她攬進了懷裡,柔聲地安慰道:「雲茉,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娘娘一定可以平安產子的。你看,我們之間隔著這麼多艱難困苦,不也走過來了么?我相信,娘娘和皇上一定都會沒事的。」
雲茉閉了閉眼,舒心地窩在上官涼的懷裡,心裡是滿滿的感動和甜蜜,這一刻,她只想靜靜地靠在他的懷裡,做一個幸福的小女人,忘卻了宮廷的爾虞我詐,忘卻了江湖的恩怨是非,天地之間,只有他們彼此。
「雲茉,你喜歡我什麼?我有什麼好,可以讓你對我這樣容忍,連玉無寒那樣出類拔萃的男子你都不要。」上官涼附在雲茉的耳畔,喃喃輕語,臉上帶著幾分期盼和希冀。同玉無寒比起來,自己實在是有些相形見絀了。那個男人,讓他有股莫名的壓抑和危機感。
「好好的,問這個做什麼。」雲茉仰起頭,一臉嬌怯地看著上官涼,雙頰浮起一絲紅暈,「可能也許這就是緣分吧,有些人,說不上他哪裡好,但是他偏偏地就在自己的心裡生根發芽了,怎麼也忘不掉,抹不去。知道嗎?從那次你背著我回宮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你了。一個男人,可以不計身份,不顧場面的背起一個女人,我覺得,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那如果沒有我了,如果玉無寒在我之前認識了你,你會選擇他還是我?」上官涼哦了一聲,一臉鄭重其事地看著雲茉。
「可是,這個世上偏偏有這樣一個你,偏偏是你先認識了我。過去,現在,將來,我喜歡的人,也只有你一個。除非有一天,你不要我了。」雲茉一臉認真誠摯地看著上官涼,信誓旦旦地說道。
「就算是死,我也不會不要你的。雲茉,今生能夠有你對我如此用心,我上官涼何其多幸。有妻如此夫復何求。」上官涼緊緊地擁住了雲茉,清風淡月之下,一對璧人,玉影成雙,吟誦傳唱著愛情的堅貞美好。
「好了,好了,要生了,終於是順產了,老天保佑,娘娘要順產了。娘娘,用力吸氣,堅持,堅持一會,馬上就好了。」房間里,傳來產婆驚喜急促的呼喊。
雲茉和上官涼一怔,轉了身過來,不可思議地看著那一扇緊閉的房門,清謐了許久的靜夜再一次響起了若爽連聲叫嚷的痛呼聲。雲茉飛一般地奔進了屋子,一臉激動地看著坐在床頭正在為若爽接生的產婆。
「快了,快了,娘娘,再使點力氣,孩子馬上就要出來了,我看到他的腳了,看到他的腳了,還有手,快,再用力,頭馬上就要出來了。」產婆欣喜連連地說道,帶著一種特別的振奮之情。
若爽卻是緊緊地咬著牙齒,額頭上冒起了豆大的汗珠,連連地搖頭,身子不斷地起伏,連聲地嚷嚷道:「不行,不行啊,我沒有力氣了,我,我好痛,我要死了,痛,啊……」
心碎凄楚的呼喚之聲在這空曠安謐的深夜裡顯得格外的刺耳撩人,雲茉亦是捏緊了手帕,額面上也跟著滲出了豆大的汗珠,看著床上那個一起一伏的可憐女人,聽著她那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嚎叫,她的心也跟著劇烈地顫抖起來。她什麼都可以替代她,唯獨這一件事情,她只能愛莫能助地站在一旁,看著她不斷地忍受折磨和痛苦,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而另外一間房裡,昏睡中的男子驀然間睜開了眼,一臉驚慌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面上的表情是沉鬱而激動的。聽著隔壁房間里那一聲聲的痛嚎,燁翰感覺自己的心也隨著這凄慘無助的痛呼之聲碎裂了開來。方才還是一片天地混沌的世界因為這一聲聲痛心疾首的呼喚將他拉回了這個清明醒目的世界里來。
「小爽,小爽。」燁翰騰地從床上爬了起來,翻身下了床,一面開了門,迎面撞來的卻是一臉驚詫錯愕的上官涼和鄭萌。
「皇上。」上官涼有些驚慌失措地看著燁翰,原本以為,這個已經徘徊在鬼門關前的少年天子已經是無力回天了,卻沒有想到,此時此刻,他竟然這樣蕭清耿直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滿目憂愁,一身風霜地奔進了產房。
「哎,哎,你不能進來,出去,不可以進來,女人生產的時候男人是不可以進來的。」產婆瞧見著門外就這樣衝進來一個男人,連聲地訓斥起來,一邊揮了揮手中的匕首和剪子。雲茉和一旁的幾個丫鬟各是一怔,有些惑然地看著闖進來的燁翰。
「小爽是我的娘子,我是孩子的父親,有什麼不可以進來的。」燁翰卻是不顧產婆的阻攔,一臉揪心地坐在了床上,一邊握住了若爽的手,喃喃低語,「小爽,我來了,我來了,對不起,我來遲了。小爽,你一定要堅強,要堅持下去,為了孩子,為了我,一定要挺下去,明白嗎?我不許你說這樣沒用的話,我不許你說自己快不行了。你是我的女人,是朕最珍貴最寵愛的皇后。」
產婆一個激靈,半響才回過神來,有些驚愕壓抑地看著身邊這個威武英睿的少年,那個只在茶餘飯後被人津津樂道的少年帝王,那個蟄伏多年一舉扳倒太后兄妹一脈的智勇天子,如今就這樣活生生地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同傳聞中所說的一模一樣,大梁天子英武風流,豪邁粗擴,傲漠無雙,一表人才。所不同的是,不同於戲文中說的那般殺伐決斷,冷酷無情,從他的眼神和表情里,產婆看到了一個平凡丈夫對分娩妻子的愧疚和關心。
若爽亦是迷濛蒙地看著燁翰,有些不可置信眼前的這一切竟然會是真的,那個左盼右顧也等不到的男人,那個讓她心如死灰的薄情郎,這一刻就這樣真實鮮活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看著他一臉的愧疚神色,看著他滿是緊張關懷的眼神,若爽的心裡湧起一股莫名的溫暖。在自己最需要他鼓勵支持的時候,他終究還是出現了,他的心裡,終究還是有自己的一絲位置的。那些委屈,那些憂傷,那些難過,在這一刻顯得那樣的微不足道。他的手是那樣的溫暖,他的眼神是那樣的深邃,讓她的心裡有一股說不出的安寧。
「娘娘,您,您忍著點,我要開始,開始剖腹了,這孩子,這孩子看樣子會是難產了,頭要是再不出來的話,會憋死在裡面的。」產婆硬生生地吸了口氣,原本那孩子該是頭先出來的才是,可是不知為何,好像受到了什麼阻力一般,腳先出來了,卻是駭得產婆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好,你快點,快,快救孩子。」若爽面色已經是蠟黃一片,咬了咬牙,額上的汗珠涔涔地往下掉,「我挺得住的,不用管我,快,快救孩子。」
產婆面色肅然地看著若爽,一邊握緊了匕首,照著若爽的小腹劃了下去。一旁的雲茉握著剪子,卻是不忍再看這血淋淋的一幕,沒有想到,一個孩子的出世,竟是來得這麼艱辛和不易。若爽卻是緊緊地咬著牙齒,眉毛揪成了一條直線,狠狠地拽著被單,嘴裡發出咿呀的哀嚎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