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愛過才知情濃
「小爽,就快好了,不要咬舌頭,不要咬。」燁翰亦是一臉緊張疼惜地看著若爽,看著她哀傷難過的面容,心也被狠狠地扯成了幾瓣,望著她唇邊滲出的嫣紅,一面俯身下去,捧著她的頭,柔滑細膩地吻住了她的香唇。
若爽只覺得有一股甜蜜清新的暖流注入了自己的體內,那種分娩的陣痛隨著這一股清泉緩緩地散逸了開來。此時此刻,她只想固守著這一股清澈的暖流不肯放手。她用力地呼吸著,將全身積蓄的力氣全都揮灑了出來,貪婪自私地吸吮著這闊別已久的清甜。
「哇嗚」一聲,孩子清亮的哭聲在這沉沉的子夜裡顯得格外的動聽悅耳,那是生命的呼喚和奇迹的見證。產婆一邊擦了擦汗,將孩子從腹中取了出來,樂不可支地笑道:「是個小皇子,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喜獲龍子。」一旁的幾個丫鬟已經將襁褓取了過來,小心地將那初生的嬰兒包好。若爽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正要挪身,呼地又是一聲凄天慘叫,緊緊地揪著被單,面部崩得緊緊的。
「娘娘,娘娘,忍著點,還有,這肚子里還有一個。」產婆亦是被若爽這突如其來的慘叫聲駭了一跳,低頭一看,瞧見著臍帶旁邊又有一雙小手伸展了出來,緊接著探出一個小腦袋來。燁翰亦是一臉的驚詫和欣喜之色。產婆小心地分開了臍帶,忙活了一陣,安好無恙地將另一個孩子取了出來,那孩子不哭也不鬧,卻是睜著眼睛,一臉新奇地看著這個陌生的世界,一邊擺動了一下小手臂。
產婆卻是喜出望外,小心地摟著孩子,用襁褓包好,嘖嘖而言:「太好了,太好了,居然是龍鳳胎,是個小公主,是個小公主,天啦。」一邊說著,一邊嗔怪道,「我說了,明明哥哥就要出來了,是順產來著的,突然就變成了難產,原來是你這個小妹妹在搗亂。」
滿屋子的人卻是一臉的喜慶之色,一邊向著床上的若爽和燁翰跪了下來,齊聲高喝道:「恭喜皇上皇后,賀喜皇上娘娘,喜獲皇子公主。」
若爽卻是一臉虛弱無力地躺在床上,目光安詳恬然地看著跪了一地的僕人,嘴角扯出一個疲憊的笑意,緩緩地吁了口氣,只覺得眼前一黑,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小爽,小爽,你怎麼了?小爽?」燁翰卻是一臉擔憂無比地看著昏睡過去的小爽,忐忑緊張地呼喊了起來,面上已經沒有了血色。
「皇上,皇上,您別著急,娘娘只是身子太乏了,用力太過了,所以才會這樣的。好好地休息一個晚上,就會沒事的。」產婆一邊寬撫地安慰起來,溫祥慈憐地看著燁翰。
「是嗎?小爽,小爽她真的沒事?」燁翰一臉猶疑不定地看著產婆,有些不確信地道。「沒事,只是娘娘的身子要徹底恢復過來,可能需要一段時間。皇上,您先去休息吧,這裡交給我就成了,我還得幫娘娘把臍帶剪斷,將傷口縫好,皇上實在是不宜在產房了,否則的話,會惹上血光之災的。」產婆點了點頭,神色有些肅然,一臉認真地看著燁翰。
這一邊,雲茉與靜安兩人各抱了一個小嬰孩,正在逗趣耍玩著,旁邊的幾個丫鬟也紛紛聚了一起,圍觀著這一對皇子公主。燁翰緩緩地朝著雲茉走了過去,目光安然地看著她:「我,我來抱抱孩子。」
雲茉遲疑了一下,嗯了一聲,一面將懷中的小皇子放到了燁翰的手上,目光柔軟清寧地看著燁翰,微微地咬了咬唇,低低地道:「小皇子和皇上很像,小傢伙剛才還對著人笑了,非常的可愛,將來一定是個聰明伶俐的小皇子。」
燁翰的眼眸里湧起一絲滿滿的疼惜,目光愛憐地看著襁褓中的小皇子,這樣一個脆弱的小生命,他來到這個世上的過程會是這樣的艱難。想著若爽那一聲聲凄天的慘叫之音,燁翰的心裡就有些難受起來。這個女人,為了他,犧牲了太多太多,而自己,給予她的卻是太少太少。在她最需要自己支持的時候,他卻在宮裡和別的女人彈琴作畫,寫詩論文。
「雲茉,辛苦你了,辛苦你在小爽的身邊一直這樣默默無言地支持著她。」燁翰抬起頭,有些澀然地看著雲茉,局促地甩了甩臂膀。
雲茉寧然一笑,搖了搖頭:「皇上言重了,奴婢的職責就是照顧娘娘。這些,都是雲茉應該做的。」一邊說著,雲茉有些廖然地吁了口氣,目光里斂了一絲沉鬱,「娘娘為了皇上,犧牲的太多太多了。奴婢希望皇上以後可以好好對待娘娘,不要再讓娘娘傷心難過了。能夠走在一起是一種緣分,能夠一起生兒育女更是一種福分。」
「是啊,還能夠和她在一起,已經是一種莫大的福分。可是朕不知道,自己究竟還有多少時間可以和她一起走下去。」燁翰嗯了一聲,點了點頭,清郁的面龐上湧起一絲傷感,一邊側過頭來,目光融融地看著床上安歇著的女子,那樣的恬靜,那樣的婉約,那樣的嫻雅。原本,她是雪峰頂上一朵遺世獨立的雪蓮花,清幽冷雅,睥睨天下,卻因為他,捲入一場場是是非非中來,從此寂寞宮廷春欲晚。
「愛多久,就可以走多久。」一聲蕭涼凄凄的男聲飄了進來,門外,一襲白衣勝雪的燁澤翩翩而立,神色清漠,略帶了幾分頹廢與感傷,目光藹藹地看著燁翰。
「皇上,把小皇子交給奴婢吧,讓奴婢來照顧好了。」雲茉微微一笑,一邊從燁翰的懷中抱過了小皇子,自出了屋子,進了另外的隔間。
燁翰目光清涔地看著燁澤,唇角浮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甩了甩明黃衣袍,踱步出了屋子,面對著此間的湉湉月色,雙手負后,英睿的面龐上閃過一絲憂傷與自責:「如果從一開始朕就放手了,如果朕不這樣偏執,小爽就不會弄到今天這個地步。朕當初應該放你們走的,你說得對,靠計謀得取的愛情是不會長久的。」
「可偏偏我們還是走到了這一步,人生沒有那麼多如果可以重來。如果有這種可能,我寧願從來沒有回京過,黛音不會死,皇姐不會跟你斷絕關係,你和皇后還是好好的,相敬如賓,恩愛情長,你的帝位,依然是穩如泰山,不可撼動。」燁澤輕諷地笑了一下,神色顯得更加的蒼涼和疲憊起來。
「四弟,你是不是很恨我?」燁翰深深地吸了口氣,有些頹然地看著燁澤,「朕有今天,會走到這個地步,全都是自找的,與人無尤。朕的時間不多了,朕以後沒有辦法再照顧小爽了。所以,朕想請你幫我照顧……」
「照顧他們母子是你這個為人父親的責任,不要把它推給旁人。如果你連照顧自己的女人都顯得那麼費力艱難,如何掌管整個天下。我不會答應你什麼的,事情既然全都是因你而起,你就該一肩扛下去,哪怕是生命只剩下一天的時間,你只要儘力用心了,那都是一個男兒的擔當,不然的話,我會看輕你的,我真的會後悔自己就這樣輕易地原諒了你。」未及燁翰把話說下去,燁澤已經冷冷地打斷了他,擲地有聲地說出了心中的肺腑之言,神色決絕而冷傲。
看著眼前手足那般決絕堅定的神色,聽著他這番不容違拗的話語,燁翰的心裡湧起滿滿的感動,無論何時何地,這個恬淡儒雅的少年總是這般雲淡風輕,即便經歷了那麼多的背叛與痛苦,他依然固守著他的高潔氣度。
「謝謝你,四弟。我會盡心用力的。」燁翰一臉認真誠摯地看著燁澤,一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暖暖,一掃先前的頹廢之氣。
「這才是我認識的那個決勝千里,籌謀決策的皇兄,不管局面有多艱難,他都能夠扛得起來。」燁澤溫雅一笑,一邊握住了燁翰的手,長吁了口氣,「不管外面的風雨多大,我都會站在你的身後,義無反顧地支持你的。」
素月皎皎,清風陣陣,幽謐清寧的夜色中,一黃一白的兩道翩翩身影顯得別樣的風姿綽約,他們潑天富貴,身世顯赫榮耀,他們也和其他的皇家子弟一般,經歷了猜忌,經歷了手足相殘,卻最終因為同一個女人,因為同一份愛意,放下了彼此的成見和敵對,攜手共創大梁的盛世輝煌。
二日的早朝,以燁翰偶感風寒,身體不適為由而作罷。朝中眾臣自然也是沒有什麼異議的,燁翰向來勤於朝政,凡事親力親為,加之這段日子天氣轉涼,氣候不定,朝中亦有不少大臣病倒,卧家養病。是以大家也並未覺得有什麼可疑之處。
左權雖知上官涼與燁翰現在國公府中,卻也拿他們沒轍,一時之間想不出什麼理由監禁國公府,只得暗地裡派了人監視國公府的一舉一動,一有情況便來彙報。千覓則在蘭香殿中安心療養,日子一如從前閑適安雅。
這兩天里,拓拔野常常和左權聚了一起,商量變天謀反之策,如何一舉取大梁而代之。李漪瀾原本籌謀著利用完了拓拔野之後便一腳將其踢開,沒有想到的是拓拔野深藏不露,在這深宮禁幃之間,還有左權這樣一個叱吒風雲的角色成為他的靠山,這不免讓她又多了幾分忌憚。
用過午膳,李漪瀾換了一身華服,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便要前往龍霄殿探望燁翰的病情,臨行之時,卻是給身邊的溪姑姑攔了下來。
「娘娘,如今是非常時期,咱們還是少節外生枝為好,安心留在宮裡吧,什麼也不要問,什麼也不要管。」溪姑姑溫和安詳地看著李漪瀾,緩緩而言。
李漪瀾蹙了蹙眉頭,撇了撇唇角:「本宮不喜歡這種被壓抑束縛的感覺,本宮就是去探個虛實而已,有什麼問題嗎?溪姑姑你放心好了,他還要與本宮合作,不敢把本宮怎麼樣的。本宮就是想去龍霄殿看看,看看大梁的皇帝如今是何等落魄模樣,落到遭人軟禁的地步。」
「其實娘娘心裡應該很清楚,皇上根本就不在龍霄殿內,所謂的身體不適,感染風寒養病也不過是左權的推諉之詞罷了。娘娘去了龍霄殿,又能如何了。不管怎樣,都改變不了他們北魏韃子想要取大梁而代之的狼子野心。」溪姑姑訕訕地笑了一下,眉間閃過一絲愁郁,「我們的力量已經很弱了,就算能夠復國,恐怕也抵擋不了北魏這頭豺狼的虎視眈眈。公主,咱們應該良禽擇木而棲,見機行事才是,大梁變天恐怕就是這三天之間的事情了。」
「你的意思是,讓本宮對拓拔野俯首稱臣,阿諛諂媚?」李漪瀾傲氣地抬著頭,眼中閃過一絲懨懨之色,「要本宮對一個蠻夷做戲,本宮覺得噁心,本宮做不來。」
「這深宮裡的女人,哪個不是在逢場作戲?娘娘不也做了一年的戲了么?換個人做戲又有什麼區別?」溪姑姑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面色冷涼陰幽地看著李漪瀾。
李漪瀾身子略略一怔,眼神變得迷離悵惘起來,是啊,不知不覺,都做了一年的戲了,她已經習慣了淑妃這個稱呼,習慣了那個男人若即若離的曖昧,習慣了默默地守在一旁,看那個男人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看著他和皇后那般恩愛纏綿,她的心會隱隱作痛,聽著他們的月下盟誓,她會徹夜無眠,嫉妒發狂。每個獨守空閨的沁涼夜晚,她想得最多的不是報仇雪恨,復國滅敵,而是與燁翰相識相知的種種,那個流光夜雪的傾城之夜,那次眾里尋他千百度的目光交融,成了她生命中最美麗優雅的繾綣。
從什麼時候開始,每夜期盼那個明明不可能出現的男人竟然也會成了一種習慣,從什麼時候開始,復國的決心成為了她留在宮中的借口,遙遙地看著那一抹威武的明黃身影成了一種念想。
「你也說了,北魏是豺狼虎豹,若是真由拓拔野坐上了這個皇位,我們以後就更加沒有翻身的機會了,本宮不想輸得一敗塗地,哪怕是本宮不復國了也不會讓這個蠻夷韃子來統領我們漢人。」李漪瀾面色忽而間變得凌厲冷冽起來,緊緊地握了握拳,桃紅絳紫流蘇裙在這個慵懶的午後靜靜舞動,雖是輕柔,卻有著一種蓄勢而發的力量。
「真的只是因為蠻夷與漢人的民族之分么?還是公主已經分不清什麼是現實,什麼是虛幻了,公主入戲太深了。老奴知道公主決定了的事情是不會輕易更改的,老奴只想送公主一句話,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溪姑姑悵悵地搖了搖頭,滿目哀戚愁楚地看著李漪瀾,默默地轉了身,黯然地退回了內殿之中。
秋日的晴光瀲瀲而下,帶著幾分蕭然,幾分清肅。李漪瀾倨傲冷艷的面容上閃過一絲沉鬱,揚起頭,重重地吐了口氣。相思成灰,自己卻偏偏願意為了這樣一個毫無希望的男子畫地為牢。忽然間,她有些懂了,懂得了柳黛音的身不由己,懂得了柳黛音的義無反顧。
一面想著,李漪瀾提了裙擺,昂首闊步地朝著龍霄殿的方向過去了。剛剛出得外殿的迴廊,便見了一名青衣杏色宮裙的婢女立了一旁,目光安謐柔和地看向李漪瀾,澹然一笑:「娘娘留步,貴妃娘娘想請您過宮一敘。」
李漪瀾略略一怔,微聳秀眉,有些疑惑地看著眼前的婢女,嘴角輕挑:「哦,貴妃娘娘找本宮?有什麼事情么?」
那婢女雲淡風輕,溫柔祥和,一面看了看四周:「娘娘去了自然便曉得了,娘娘請吧。」
見得那婢女一臉慎重謹然之色,李漪瀾也未及多想,輕輕地嗯了一聲,一面隨了那婢女往昭陽殿過去了。這深宮裡,除卻自己之外,就只有這位貴妃還算有點勢力,可惜在這聲色流轉的青春韶華里,她漸漸地失去了原本屬於她的光彩,寂寂地在這深宮庭院里黯淡了下去。今天她突然想要與自己姐妹情長,倒還真是有些匪夷所思了,一點也不像這位貴妃娘娘的風格。
國公府,卧房之中,床榻上安歇的若爽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經過了昨夜的那一番折騰,她感覺整個人都好像被掏空了一樣,身子怏怏,老大提不起精神來,直至第二天的午時,方是悠悠轉醒。
這會兒,燁翰正抱了小公主來回地在房間里踱步,臉上帶著和藹明潤的淺笑,下了朝,脫了龍袍,兩袖清風,安然若素,不過是這世間最普通平凡的男子,守著妻兒子女,過著最恬然溫寧的生活。
若爽唇角扯起一抹清淺的笑意,看著眼前這樣愜意的場景,心裡有一股暖流汩汩而動,有多久,沒有體會過這樣溫馨閑適的生活了,曾經期許過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便是如此吧。可是,她也深深地明白,此刻的安寧甜蜜不過是一瞬間的光影,最後的最後,他們都要各歸各位的,他是九五至尊,他有他的三宮六院,美女如雲。
燁翰微微地側頭,一臉溫雅柔軟地看著若爽,緩緩地向著她走了過來,無限款款地道:「你醒了,小爽,辛苦你了。」
若爽目光悠悠地看著燁翰,此時此刻她的心情卻是萬般的糾結,面對著這個一而再,再而三欺騙了她感情的男人,她應該痛恨他的才是,可是當真正面對他的時候,那些怨氣和憤懣全都煙消雲散了。
不過是幾天的分離,卻像是隔了幾億光年一般遙遠。她滿心期盼地等待著他迎接自己回宮的那一天,可是等來的卻是他琵琶別抱的風流韻事,鑄就的是自己新不如舊的悲哀與不幸。
若爽靜靜地側過頭去,一面閉上了眼睛,憋屈的淚水淌淌而下,微微地扣緊了拳頭,緊咬著嘴唇:「辛苦嗎?一點也不辛苦,反正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就算是死了,那也是活該。」
「小爽,對不起,我知道我錯了,就算我說再多的話,也彌補不了我對你的虧欠。你生我的氣,你怨我恨我都是應該的,可是孩子是無辜的啊,你看看她,這麼白凈可愛,你就不睜眼看一下我們的女兒嗎?」燁翰一臉頹喪難過地望著若爽,聲音有些低沉喑啞。
「孩子,我的孩子。」若爽猛然間想起了什麼,一邊翻了身過來,便要坐起身來,卻覺小腹處一陣縮緊,抽抽地疼了起來。
「小心,慢慢起來,慢慢起來,我扶著你,你剛生產完,不能隨意挪動身子。」燁翰一手抱著女兒,一手輕輕地扶住若爽的腰,滿臉緊張關懷地看著她。
若爽身子微微往後傾斜,伴枕在燁翰的左臂彎里,目光憐愛柔和地看著女兒,那麼粉嫩可愛,那樣水靈清韻,這便是她歷經了風雨,歷經了幾番生死掙扎,老天爺對她的饋贈。
「你說,咱們給孩子起什麼名字?」燁翰目光暖暖地看著若爽,綿綿軟語地道。若爽淡然一笑,緩緩地搖了搖頭:「你是孩子的父親,當然由你來取了。你說叫什麼,那便是什麼,你是皇上,一切由你說了算。」
燁翰扯了扯眉毛,臉上帶著一絲怏怏的不悅,吁了口氣道:「小爽,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和我這樣生氣嗎?別生氣了好不好,就算是看在女兒的份上,把以前那些不開心的事情都忘了好嗎?你看,女兒看你這樣和我說話,她都不開心了,嘟著嘴了。你瞧她,還皺眉了,她在跟娘說,娘不要生爹的氣了好不好?」燁翰眉開眼笑地看著女兒,一邊摸了摸她粉嫩的小臉蛋。
若爽卻是噗嗤一笑,肅然淡漠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意,有些嬌嗔地斜睨了燁翰一眼:「孩子還這麼小,哪裡懂得這些。她要是知道了她的爹這樣欺負她的娘親,鐵定是要站在娘這一邊的,才不會替你求情的。」
「你笑了。」燁翰釋懷地鬆了口氣,目光融融地看著若爽,一面將孩子和小爽摟得更緊,喃喃而語,「小爽,有了你和孩子,這個天下於我而言,都不再重要。我向你保證,從今以後一定不會再讓你難過傷心了。」
若爽目光悠悠地凝望著眼前這個深情款款的男人,信誓旦旦的承諾,含情脈脈的眼神,依稀如他們共結良緣,舉案齊眉的那段韶華流光。曾經說好的生死相許,一生一世一雙人到頭來也逃不過帝王多情的命運,歸根結底,她終究是這寥寥深宮裡一縷可憐的幽魂罷了,比別人幸運的是,她多了一個皇後頭銜。
「我,我還可以再相信你嗎?算了,我們都不要太天真太傻了,你是天下霸主,是一國之君,我能要求你什麼嗎?何況,你和千覓本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是我介入了你們這一段感情。你跟我在一起,亦不過是因為我身上有她的影子罷了,這個后位本該屬於她的,她要拿走的話,我沒有意見。有了孩子,我現在什麼都不求了。燁翰,我討厭過你,恨過你,最後也愛上了你。可是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了,我不可能當做什麼都沒有過,我做不到,你明白嗎?我很感激你還能在這個時候趕過來看我,可是,這並不代表過往種種就可以一筆勾銷。」若爽目光清靈地看著燁翰,一字一句地道,臉上泛起一絲澀然的酸楚來。
「你始終是不肯原諒我么?小爽,你誤會了,是,我和千覓是青梅竹馬,可是那一段感情已經成為了過去,而你,才是我現在和將來的全部。我很清楚地知道,我心裡真正愛著的人,只有你一個。」燁翰眸光一暗,略顯傷感地望著她,語氣裡帶著一絲說不出的沉重。
「我的原諒並不重要,有沒有誤會已經沒有意義了。你的愛,讓我有些窒息,我恐怕承受不起。如果說,我心裡對你沒有一點怨恨的話,那是假的。當我知道我和你在一起犧牲了那麼多人的幸福,你知道我的心有多難受嗎?我曾經以為的幸福原來從頭到尾都是一個謊言,我可以容忍你算計權謀,算計朝臣,算計你的兄弟姐妹,可是我沒法接受我們之間的感情也經過了你的算計。皇姐的怨,惠王的苦,黛音的恨,我的痛,這些,不是一兩句對不起就能遮掩過去的。」若爽的眸子里閃爍著晶亮的光澤,一面說著,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燁翰的面色有些晦暗,一臉愁楚地看向若爽,劍眉微微一蹙:「你不愛我了是不是?你,你想回到他身邊去,對嗎?在你的心裡,就認定了我是一個不擇手段,冷酷無情的小人,而他,是一個忍辱負重,高風亮節的謙謙君子?」
沉默,良久的沉默。若爽靜靜無語地抬了抬身,緩緩地吸了口氣,目光憐憐地看著燁翰,眼前的這個男人依舊是那樣的專橫強權,霸道逼人,他的愛,總是這樣的狂暴躁動。
「為什麼你總是喜歡和別人比了?你是什麼樣的人,不是我說了算,自有天下人說了算。」若爽目光清瀾悠然地看著燁翰,緩緩一笑。
「是啊,自有天下人說了算。也許,我真的不是一個好夫君吧。小爽,如果,如果你想和燁澤重新開始的話,我會祝福你們的,你,你好生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燁翰有些清頹地看著若爽,語氣中帶著一絲感傷的蕭條,一面抱起了女兒,緩緩立身而起,孑然地側過瘦削的英姿暗影,踱步出了房間,纖長的背影在跳躍閃爍的日光間碎成一地的光瀾。
若爽看著燁翰那失魄而去的清廖身影,眼睛里有些澀澀的,酸酸的,深深地吸了口氣,面對著這個反覆無常,琢磨不透的男人,她越來越不了解自己對他究竟是存了一份什麼樣的心思,一路走來,只有滿心的疲憊與忐忑,過去的那一年裡,她的確以為自己找到了幸福,可是現在的她是滿心的迷茫,或許深處這重重宮闈之間,所謂的帝后情深終不過是一段鏡花水月罷了。
過不多時,雲茉端了一碗補血養身的葯進來了,目光清楚沖淡地看著若爽,泫然一笑:「這是老爺開的補血養身的藥方,師姐你剛剛生完孩子,卻是要好好進補一下的。」
「先放著吧,我現在沒有心情喝。」若爽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有些煩郁而苦悶,一面嘆了口氣,目光有些費難地看著雲茉,「一眨眼,你我進宮已經有兩載了,時間真快。在這個世上,你是我最信得過的人了。雲茉,那些氣話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著想,都是為了我好,我們還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姐妹。」
「我們一直都是世上最好的姐妹呀,沒有師姐你,就不會有今天的雲茉。」雲茉巧笑嫣然,緩緩地傍著若爽坐下,「雲茉從來沒有怪過師姐,師姐的委屈和不理解雲茉都懂。」
「你總是這樣善解人意。」若爽呵了口氣,一臉澹然楚楚地望著她,「決定和上官涼在一起了,跟玉無寒說清楚了?」
「嗯。」雲茉面上閃過一絲惆悵,眼底漫過一絲宛然的憂傷來,玉無寒,這個冷清冰傲的名字成了她心裡的一顆硃砂痣,柔軟安寧,清謐嫻雅。也不知道現在的他,身在何處,是不是已經安然無恙地離開了宮廷,既然安全了,為什麼他也不出現,或是給個信,好讓自己安心了。
「緣分就是這樣奇怪,對自己好的人我們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著。可是傷害過我們的人,我們卻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受著。」若爽面上一片清郁之色,裊裊地搖了搖頭。
「喝過才知酒滋味,愛過才知情濃。愛情就是這樣子,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雲茉緩緩地側轉身子,目光敘敘地劃過午後的日光,恬然安謐,怡然自得,微微地勾起唇角,面上閃過一絲憂愁,有些糾結地看著若爽,「師姐,這一次你真的是誤會皇上了。小年夜的那晚,皇上根本就什麼也不知情的,他是想成全你和惠王的。柳黛音從來就沒有和皇上合作過,她會那樣說,只是因為惠王,希望惠王可以和你重新開始。這些,惠王都是明白知道的。」
「是嗎?」若爽的身子微微一顫,眸子里有晶潤的淚花隱隱綽綽,故作輕鬆地吸了口氣,「那又怎麼樣了?他沒有和柳黛音合作,沒有對太妃娘娘見死不救,這些能彌補得了他對惠王和長公主造成的傷害嗎?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我不可以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
「有份相識是緣分,有幸結成夫婦是福氣。何況,你和皇上已經花開並蒂了,有了皇子公主,難道師姐你準備和皇上這樣一直冷戰下去嗎?」雲茉目光安和地看著若爽,淡淡而言。
「我需要時間來好好冷靜一下,考慮考慮我們以後的路該怎麼走。雲茉,我現在的心很亂,之前我的確很氣他,怨他,他用了那麼多手段,使了那麼多心計,傷害了那麼多人,為的就是我。他的愛太咄咄逼人了,愛你的時候把你寵上天,不愛的時候,我很難想象,那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下場。現在他來了,這樣低聲下氣地求我原諒他,給他機會,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原諒他,我害怕會再傷一次。」若爽搖了搖頭,面色凝郁憂愁。
「恐怕皇上沒有那麼多時間可以讓娘娘冷靜思考了,皇上的日子,不多了。」雲茉雙手扣於胸前,哀哀地嘆了口氣。
若爽面上閃過一絲慌亂惑然之色,憂心忡忡地望向滿臉哀傷之色的雲茉,咬了咬唇:「什麼叫時間不多了。」
「皇上中了西域陰毒,藥石無靈,雖得老爺儘力醫治,也不過是多爭了三天的時間,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還有三天的時間,如果再得不到解藥的話,娘娘和皇上從此怕是要生死兩別了。」雲茉悠悠而言,目光憂柔地望向若爽。
蘭香殿,燈火搖曳,隱隱綽綽地襯出流光下伊人嬌俏的身影,體態婀娜,風情萬千。銅鏡前,千覓身姿伶仃而立,兩頰飛紅,嬌羞之情溢於言表。
對鏡梳妝了一番,千覓一身華貴典雅的打扮,自出了蘭香殿,提了燈籠,蓮步姍姍地往龍霄殿那邊過去了。接連三日,燁翰都不曾早朝過了,左權向外宣稱皇上染了惡疾,太醫正在盡心醫治,需要安心療養,短時間內可能上不了朝,朝廷所上奏摺由他代為轉交皇上。右相雖有懷疑,兩次進宮求見,卻只得在龍霄殿外遠遠地聽著燁翰的聲音,隔著床幃簾幔,不見其人。
左權在朝本是頗有幾分勢力,先前為太後效力之時,凡是對他不服有異者皆被他暗地裡處決了,是以朝中大臣對他還是有幾分忌憚膽怯的,即便是新皇登基,成功扳倒了傅太后,但是對於左權,卻一直是顧忌重重,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大半的羽林軍都是左權麾下,倘若真與左權起了正面衝突,吃虧的只是自己。吳中雖已經接管了大將軍一職,上官涼也在逐步地清除左氏一黨,可是左權的勢力是盤根錯節,短時間內是無法一一拔出的。
待得千覓走後不久,幽謐的清夜裡,一道黑色的身影踏空而來,輕輕落地,幾個翻滾,伸手一推,鑽窗而入,進了千覓的房間,沒有帶出任何的聲響,輕功卻是窺見一斑。房間里黑暗一片,上官涼雙目在房間里掃視了一圈之後,身子一個側擺,探手便要去取了立柜上擺著的一個小小的白玉瓶子,手剛剛觸到,便聽得房門砰地一聲被撞開了,緊接著一陣耀眼的火光亮堂了有些暗黑的房間。
涼夙夜裡,寒門外冉冉地立了一個衣著鮮艷貴雅的妙麗女子,身邊緊鄰的卻是太監總管左權,青衣紅袍,眉目之間帶著一絲不遜的得瑟,一邊拍了拍手道:「上官將軍,三日不見,可還安好無恙?這麼急著要回宮,是想和咱家敘敘舊情么?」
「上官將軍,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來我這裡,也不跟我說一聲,如此倉促,卻是怠慢將軍了。夜深人靜,將軍獨闖女兒家的閨閣,將軍就不怕招惹口舌,惹人話柄么?將軍可以不顧自己的名節,可是我卻是保守得很,非常在意身家清白的。今兒個幸好有左總管在旁邊做個見證,否則的話,要是讓那些宵小之人傳了出去,我可真是跳到黃河洗不清了。」千覓亦是寧然一笑,略顯譏諷地望了上官涼一眼,故意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小模樣,卻是人見人憐了。
上官涼捏了捏拳頭,倨傲地哼了一聲,一臉輕鄙地看著千覓:「把解藥交出來,好歹你也是大梁朝的人,是堂堂的漢人,如今卻跟胡人韃子在一起,欺負我們漢人,謀奪我們漢人的江山,花家有你這樣的子孫,真是家門不幸。若是花大人泉下有知,你與胡人勾結,殘害百姓,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你們還有臉提我爹么?我爹一代忠臣良將,事事為國,鞠躬盡瘁,可是到頭來又怎麼樣了,換來的是花家一百人口的性命。我姐姐真心相托,一往情深,到頭來結局又如何,不過是這深宮禁闈中的一縷幽魂,連一個名分和牌位都沒有,她犧牲了那麼多,換來的卻是狗皇帝的移情別戀,琵琶別抱。胡人又如何,漢人又怎樣,只要天下蒼生幸福,百姓安康樂業,又有什麼區別。我相信,爹娘泉下有知,也會體諒我的一番苦心的。」
聽著千覓的一番振振之言,上官涼一時間也插不上什麼話,只是目光清冷孑然地看著千覓:「難道現下天下蒼生不幸福,百姓的日子不快樂么?何況,花家滿門被斬也非皇上所願,一切都是太后的旨意,皇上當時還是個無權無勢的王爺,他能怎麼辦。要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與你仇恨最深的應該是你身邊的這個狗太監,是他親手屠殺了你們花家滿門的。」上官涼緊握拳頭,目光岑冷忿然地看向了左權。
千覓的身子一顫,緩緩地吁了口氣,目光有些複雜地看向了一旁的左權。左權卻是一臉的隨意澹然之色,呵了口氣道:「咱家也是奉命行事,做奴才的,主子的命令只有遵從的份,咱家也是身不由己,何況,咱家已經刻意為花家留下了一點血脈。上官將軍,你這招挑撥離間可真是時候,可惜呀,花二小姐天資聰穎,明辨是非,是不會上你的當的。」
「那是自然的了,左總管為我們花家所做的一切,千覓都是謹記於心的,千覓自然是分得清誰是敵人,誰是友人的。上官將軍你就無需多費心思從中挑撥了,我是不會上你的當的,算算看,今天是第三天了,想來狗皇帝已經是病入膏肓,卧床不起了,子時一到,他必然毒發身亡,駕鶴歸西。」千覓幽幽一笑,自得其樂。
「上官將軍要是識時務的話,本總管還可以饒你一條性命,只要你肯為我北魏效忠,將來北魏君主定然是不會虧待你的。」左權一邊捋了捋藍紅的袖口,踽踽而言。
「沒錯,北魏君主仁義滿天下,心懷大志,由他來統領大梁,大梁百姓必當安居樂業,享受世外桃源的生活。上官將軍本是前朝之人,如今再為北魏效力,想來也不會是什麼難事的,我也是不想明珠蒙塵,想替北魏君主留個人才,所以才在這裡跟將軍你說這麼多的,希望將軍能夠考慮。」千覓步履翩翩,怡然裊態,美不勝收。
「要我跟你一樣,忘宗棄祖,幫著胡人欺負漢人,我可做不到。」上官涼昂起頭,一臉決絕地看著千覓。「既然上官將軍不領二小姐的情,那麼,就只有割捨良將了。」左權微微地哼了一聲,斜睨了上官涼一眼,面上閃過幽冷的寒意,眼中殺機畢現,身後的一干侍衛已經向著上官涼圍攏過來,劍拔弩張。
千覓雙手安放於小腹之處,一臉雅意淡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眼角有意無意地瞟向一旁有些洋洋自得的左權,微微地哼了一聲。滅門之仇,又豈能漏掉了這個劊子手,當年若非他在太後面前進諫讒言,花家何至於落到那般凄慘境地。待得拓拔野得享大梁基業,第一個要除掉的人,便是這個囂張跋扈,橫行無忌的死太監。
饒是出動了這麼多大內高手,卻也拿上官涼沒有半分轍,激鬥了一刻鐘,依然是勝負難分,鏖戰持續。左權臉色已經沒有先前那般好看,看著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人一個個被上官涼打趴下,一種恥辱之感湧上了心頭,當即高喝一聲:「都給本座讓開,一群廢物,這麼久了,一個小小的將軍都拿不下,本座平時真是白教你們了。」話音落畢,左權已經邁開步子,兩袖生風,右手徐徐一搖,一掌向著上官涼的肩頭劈了過去,上官涼麵色微慌,舉手一擋,接住了他這一掌,整個人卻是被震得往後退了數步,左權左手跟著遞出,一掌按在了上官涼的胸口上,上官涼整個人已經被震得彈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喉結一翻,一口熱血噴了出來。
左權有些不屑地哼了一聲:「武當弟子,也不過如此罷了。既然不為咱家所用,那麼咱家也就不客氣了,先送你上路,小皇帝隨後就到。」一面說著,左權右掌再次揮開,直朝上官涼天靈蓋拍了過來。
上官涼咬了咬牙,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靜靜地等待著死亡來臨的那一刻。這一輩子,他已經滿足了,能夠在臨死之前,還能和雲茉一起賞月觀星,暢談心中所想,已經是非常奢侈之事了。
他明白,自己死了,雲茉也許會痛苦一陣子,可是前面的路上,還有玉無寒在等著她,那個天縱絕倫的男子一定會給得起雲茉真正幸福的。可是若雲茉死了,自己的世界也將會變成黑暗一片,他的呼吸和心跳會隨著她一同停止。
在那明光瀲灧的懶散午後,那個嫻雅淡冽的女子如一縷幽香靜靜地流進了他的鼻尖,在那個雅意融融的黃昏落日里,她輕盈靜謐地伏在他的肩上,清香軟玉的小手搭在他的脖間,舉步之間滿是她身上淡淡的水仙香味,他背著的不是一個人,還有他的愛情和整個世界。
驀地里一道銀色的光環搖射而來,在岑寂的清空里發出綿綿的絕響之音,緊接著一抹紫色的俏麗身影縱空而來,手中寒光一閃,冰氣翻湧,騰騰地與左權的右掌對接了過去。左權因得防著被飛刀所傷,右手只得撤力,卻又不得不與雲茉的寒冰掌相碰,接掌的那一瞬間,一股極寒之氣綿綿地灌入他的掌心,整個人身上起了一層白霧。
「你怎麼樣?」雲茉一臉擔憂地看著受傷的上官涼,急急地道。
「你,你怎麼會來的?你,你為什麼要來,快走,快走,別管我……」上官涼重重地咳嗽了一聲,一邊推了推雲茉。「你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天涯海角,我都隨了你的,這些,我都說過的,你忘了嗎?我不會走的,要走,也是一起走。」雲茉搖了搖頭,柔軟清綿地笑了笑。
「雲茉。」上官涼一臉感動地看著雲茉,捧著她清雅嫩嬌的臉蛋,深深地吸了口氣,「如果,如果我們今天走不出去,該怎麼辦?」
「沒關係,只要這一刻能夠和你在一起,我就心滿意足了,生未同衾死同穴,雲茉今生能夠與你相識,已經無憾。」雲茉嫻雅一笑,目光楚楚地看著上官涼。
「真是感人啊,死到臨頭了還有心情在這裡風花雪月,恩愛纏綿了。既然你們這樣難捨難分,咱家就成全你們,讓你們在黃泉路上當一對亡命鴛鴦和鬼夫妻。」左權面上閃過一絲厭惡之色,他本是殘缺之人,平生最痛恨的便是男女之間的恩愛纏綿,卿卿我我,如今見得上官涼與雲茉這般甜蜜,心裡更是痛楚難當,火上澆油。
一面說著,左權兩眼中迸射出一股冷冷的幽寒殺氣,身形一晃,跟著推掌移位,掌間紫黑光芒漫天擴散開來,洶湧地朝著上官涼與雲茉迫了過來。雲茉一手托著上官涼,一手甩開,一陣冰凌激射開來,朝著左權直衝而來。左權只是微微一笑,身形一偏,右手在半空中一捏,星色的光華風捲雲涌,一股極大的吸力將雲茉往前拉了過去。雲茉只覺得全身的力氣好像要被抽盡了一般,面色陰翳蒼白得可怕。
「雲茉!」上官涼急急地拽住雲茉的左手,一臉忐忑緊張地看著她,雲茉整個人已經浮在半空之中,巨大的吸力形成一個漩渦,不斷地將她往左權的身邊拉了過去。
「噗」地一聲,雲茉只覺得氣血翻湧,一口熱血從喉中噴了出來。左權眼中閃過一絲得瑟,哼哼一笑:「難得的純陰之力,讓咱家享用真是再好不過了。」一邊說著,右手再往上一翻,只聽得嗤地一聲,雲茉整個人已經向著左權撞擊了過去,上官涼只是抓住了她的半截雲袖,獃獃地看著那一抹翩翩而去的冰清麗影,大聲地喊著不要。
間不容髮的一刻,一道瀟洒蒼勁的黑色破空而來,烏黑的袖袍一卷,折中一攔,右手摟住雲茉的小蠻腰,一個旋風舞步,左手跟著推出一掌,銀色的光芒衝天一卷,左權面色發白,一時間站立不住,一臉惶恐地看著突然出現的神秘高手。
「又是你。」左權平復了一下內力,目光涔冷寂涼地看著那一道衣袂飄飄的玄黑身影,依然是那樣的從容不迫,瀟洒如流,英姿勃發,冷郁的眸子里是一望無盡的蕭涼,俊美無雙的面容中斂著一絲惆悵與頹廢,這個來去如風的傲漠少年,讓左權有種莫名的恐慌和挫敗感。
雲茉微微地閉著眼睛,只覺得全身的力氣已經流失殆盡,安然無力地躺在那人的胸膛里,靜靜地感受著他的呼吸和心跳。這個男人,總是在自己最危險無助的時候,給予她莫大的幫助,而自己,能回報他的卻是那麼那麼少。她以為,今生今世他們已經沒有見面的可能,她以為,那一番絕情殘酷的狠話徹底地傷了他的心,讓他可以放下過去的一切。
上官涼麵色有些愁郁,滿天霞光中,那一黑一紫的一對身影,佳人如玉,英雄如璞,天地間他們是最絢爛的一抹色彩,這樣一對璧人,只是望一眼便再也移不開目光了。如果沒有自己,玉無寒和雲茉定是這世上最好的絕配。
在這個男人面前,自己顯得是那樣的渺小而卑微,在生死抉擇的關頭,自己只能遠遠地看著雲茉身陷囹圄而無能為力,而這個男人,只是隨手一揚,便能讓雲茉脫離險境。看著雲茉有些迷離感動的目光,上官涼的心裡有些五味雜陳起來,也許,在雲茉的內心深處,對這個男人多少是有一點情愫和一些不能言衷的酸澀吧。
雲茉目光盈盈地看著玉無寒,眸子里有晶潤的淚花在閃爍蕩漾,糾結纏繞。
「當著你情郎的面這樣看著我,不怕他吃醋么?」玉無寒洒洒一笑,一邊抱著雲茉走到了上官涼的身邊,風姿颯颯,決然出塵,臉上帶著一種調皮的玩味。
雲茉一邊低了頭,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懨懨地白了玉無寒一眼,慌亂地從他的懷裡掙脫了出來,有些不安地看了上官涼一眼,緩緩地吸了口氣:「你怎麼還在這裡,為什麼不回到屬於你自己的生活里去。」
玉無寒面色有些蕭清,聳了聳肩膀,無謂地笑了笑:「我也想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可是,偏偏遇上了你,打亂了我的一切。杜雲茉,你是個小妖精,勾魂奪魄的小妖精,攝了我的魂卻不把我的魄還給我。告訴我,要怎麼樣才能找回我的魂魄。」
雲茉的心突地跳了一下,避開了玉無寒那灼灼發熱的眸光,忍住了眼中呼之欲出的淚水,甩開了他的胳膊:「不要這樣子,好嗎?你說過,無論我的選擇是什麼,你都會祝福我的。我已經選擇了,為什麼你不能豁達一點了。」雲茉一邊蹲下了身子,緊緊地挨著上官涼。
玉無寒唇角勾起一絲懶散的笑意,看似漫不經心的神色里卻隱藏著無法言喻的哀傷,握了握拳,微微地哼了一聲:「杜雲茉,你真是個鐵石心腸的女人,連稍稍的騙我,安慰我一下都不行嗎?為什麼你要這樣殘忍。」
「騙得了一時,卻騙不了一世,又何必了。有些事情,就該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不是么?」雲茉澀然一笑,不自覺地捏了捏拳頭,心中閃過一絲唏噓。怪只怪,相遇恨晚,徒留一聲匆匆嘆息,在她最美好的年華里,她遇上兩個男子,一個如溫水般在平淡的流年裡浸潤出甘甜的芬芳,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種習慣。一個熱烈如火,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感受到他的熱度與力量。灼灼的熱情承載不起如斯的生命重量。
「是啊,應該是這樣的,你永遠都是這樣乾脆爽快。明知道沒有希望,可是我還是願意為你萬劫不復。雲茉,倘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的心裡,會有我一點點的位置么?」玉無寒自嘲地笑了笑,目光綿綿地看著雲茉,悠悠的傷感從眉間散逸而出。她不會明白,哪怕是這短暫的一時,於他而言已是一世的幸福了。
雲茉低著頭,一時間沉默無語,再無二話,兩道娥眉彎成了一條直線,緊緊地咬著唇角,她又怎能欺騙自己的感情,這個陪伴了她數個日夜的男人,這個放下身段與她靜守宮廷的冷清少年,這個與她一道看昨夜星辰的桀驁男子,再冷酷絕情的心,面對著他的一腔柔情與眷戀,又怎麼會無動於衷了。
她喜歡他,可是她不能去愛,因為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對了,她最先愛上的,是這個溫吞清冷的上官將軍,即便幾經風雨,多少隔閡與誤會,在她心裡最柔軟的角落,這個男人已經在那裡生根發芽了。而玉無寒,就像一朵妖冶的罌粟,也許,自己只不過是一時的迷戀和上癮,只要她有決心,一定可以戒掉的。
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看著雲茉這樣淡涼凄落的表情,玉無寒漂亮的瞳仁里閃過一絲揪痛,他要的只不過是一個簡簡單單的有字,而她,竟然如此吝嗇,連一個小小的願望都滿足不了他。
「死到臨頭了還在這裡恩愛情長,咱家現在就送你們三人下地獄,黃泉路上去理清你們的關係吧。」左權一臉的憤憤之色,不屑地哼了一聲,右手朝後一揮,已經有一隊羽林軍一字排開,手拉弓箭,對準了他們三人。嗤地一聲,數十支箭羽颯颯而來,呼嘯著向他們射落。玉無寒面色一緊,右手一拂,金銀光華散逸沖開,一圈圈氣流波動,數十支箭羽沿路折了回去,反射向羽林軍。
左權面色大變,沒有想到玉無寒竟是這般厲害的身手,有他在這個世上的一天,別說是北魏霸業,就是眼下的一統江湖也是個難事,此人看來是非除不可了。趁著玉無寒推掌的間隙,左權身子一晃,閃到了右面,朝著玉無寒右側的空門攻擊了過來,右手一翻,幻化成一個金掌印,迅猛無比地朝著玉無寒的后肩攻了過來。
「小心。」雲茉脫口驚叫,一臉擔憂急切地看著玉無寒,猛地向著他的身側擋了過來,想要替他擋下這一掌。她知道,她欠這個男人的太多太多了,她唯一能夠補償的,也便是自己的這條命。在這寂然清廖的永夜裡,玉無寒瞳孔里剩下的只有那一抹清逸飄然的紫色。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終此一生,他們的關係也只能如此了。雲茉唇角揚起一絲淺淺的笑意,緩緩地吁了口氣,也許只有死,才能讓她得到真正的安寧與清凈吧,一邊是她情深意重,一眼看上的宮廷良將,一邊是相濡以沫,款款真情的江湖浪子,無論是哪一個,她的心裡都是那麼不舍。從一開始,她就選擇了傷害這個豪放不羈的江湖少年,如今可以為他做的,就是自己的這條命。
上官涼,對不起,我終究還是要辜負你了。我以為自己可以放下曾經發生的一切,我以為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男人在我心中留下的皺褶與漣漪會慢慢撫平。我以為終有一天,我們可以脫離了這紅牆綠瓦,去一個無煙之地,過屬於我們的生活,可惜,我終究是等不到這一天了。上官將軍,來生不要再愛上我這樣一個猶豫不決的壞女子了。
玉無寒面上閃過一絲溫暖的笑意,為這個女人所做的一切,掉一回腦袋終究還是值得的。看著奮不顧身地擋在自己面前的雲茉,玉無寒身子跟著一偏,側身一擺,緊緊地將雲茉摟在了懷裡,面上劃過一絲促狹的笑意,眼中帶著一絲欣慰和調皮。
噗地一聲,左權的右掌例無虛發地拍上了玉無寒的後背心,玉無寒一臉安然坦蕩地笑了笑,身子跟著一怔,周身煥發出一陣激烈的銀光,刺得周圍的人睜不開眼來。跟著一個轉身,目光咄咄地看著左權,右手緊握成拳,迅猛無比地向著左權的胸口打落下去。左權雙目圓瞪,一臉驚詫駭然地看著玉無寒,緩緩地垂落了目光,看著壓在自己心口的那驚天一拳,冷冷地抽搐了幾下,緊接著是胸骨碎裂的聲音,喉嚨中一股激烈的熱流翻湧而上,鮮血從唇角里四溢開來,權傾天下,威震朝野的他,絕對沒有想到自己會倒得這麼快,他不甘心,不瞑目。
可是身體卻是不由自主地往側邊重重地倒了下去,左權雙目死死地瞪著玉無寒,面上的表情慘然而冷廖。
「走!」玉無寒一手摟著雲茉,一邊斜睨了上官涼一眼,飛空一縱,幾個跨步便跳出了高高的圍牆殿宇。一旁的羽林軍早已經是作鳥獸散,稱霸宮廷的左權竟然敗在了一個無名之輩的手上,卻是叫人吃驚不已。
人走茶涼,蘭香殿外,只剩了千覓一人,伴著孤涼蒼寂的蕭蕭夜色。千覓悵然地吁了口氣,目光輕諷地看著死不瞑目的左權,微微地哼了一聲,裊裊地轉過身來,默默無語地回了寢宮,左權一死,花家的大仇也算是報了一半吧。接下來,要血債血償的是那個清寂冷宮中,權傾了大半輩子,榮耀無雙的太后。
「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長坡上,玉無寒緊緊地抱著雲茉,飛速地往前奔趕著,上官涼緊緊地跟在後頭,面色肅然而凝重。
「想好好的抱你一下,都不得安寧清凈,你都肯為我不要命了,還怕那小子吃醋么?」玉無寒緩緩地站立,一邊放下了雲茉,有些戲謔地說道,眼中帶著一絲調皮。
雲茉懨懨地白了玉無寒一眼,看著身後走得有些吃力費勁的上官涼,咬了咬唇,有些歉疚地道:「我……」
「什麼都不要說了,我明白。」上官涼澀然一笑,一邊咳嗽了幾聲。「我欠他的太多了,我已經還不起了,你不會介意的,對嗎?」雲茉閉了閉眼,聲音有些哽咽。
「我們都經歷了這麼多,我還不相信你嗎?」上官涼釋然一笑,一邊摟過了雲茉,悵悵而言。感情的世界里,從來沒有誰對誰錯。
月色撩人,星辰疏淡,映襯著此間的雅意風韻,皓月下那相擁而泣的一對璧人,亦如天上的牛郎織女一般閃閃怡人。
玉無寒原本欣喜的面容變得落落寡歡起來,興奮的眸子恢復了慣有的冷清淡涼,晚風涔涔,帶著一種刺骨的幽冷。原來,短暫的一時過得竟是這麼的迅速,他都來不及體味那芬芳的甘甜。他曾向月老許願,哪怕是這個女人心中有那麼一刻肯把他放在第一位,就算是馬上要了自己的命他也樂意,如今這個願望實現了,這一生,他已經沒有什麼遺憾了。
「喂,你們兩個還要甜蜜到什麼時候,以後有的是時間,不在乎這一刻吧,宮裡的人馬上就要追過來了。」玉無寒吁了口氣,閑適悠然地笑了笑。
雲茉和上官涼這才放開了彼此,雲茉吸了口氣,一邊走到了玉無寒的身邊,目光憂憂地看著玉無寒,一邊捶了他的胸口一下:「怎麼樣,有沒有傷到哪裡?剛才那一掌……」
「就是被撓了一下癢而已,我是誰,江湖中人聞風喪膽的鬼尊,一個小小的太監,能把我怎麼樣。怎麼,你怕我死么?我死了,你會傷心,會為我哭嗎?」玉無寒身子略略地顫了一下,唇角有些發白,無事地笑了笑。
「死了最好,讓我清靜,老是纏著我。誰要為你哭了,誰要為你傷心了,你就是見不得我過活得好。」雲茉微微一笑,一邊白了玉無寒一眼,跟著握住了他的手,「不管怎麼樣,還是要謝謝你。如果沒有你,今天晚上我和上官都活不成了。玉無寒,真的,我是真心的想跟你說聲謝謝,謝謝你對我的不離不棄。我們,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
「只是好朋友呀!」玉無寒有些懊喪地嘆了口氣,「不能進一步發展么?我還以為自己有機會了。」
「你……」雲茉一邊抽出了她的手,生氣地白了玉無寒一眼,一邊聳了聳肩膀,「你這麼心高氣傲的人,幹什麼一定要喜歡我了。從一開始,我就說得很清楚了,我們之間是沒有可能的。」
「上官涼,好好對她,她是我鬼尊喜歡卻又得不到的女人,如果你以後敢對她不好,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聽清楚了么?」玉無寒略略一笑,目光凝重慎然地看著一旁的上官涼,鄭重其事地說道。
「放心,我不會讓你有這個機會趁虛而入的。」上官涼一臉蕭清地看著玉無寒,繼而暖然一笑,「有你這樣一個強勁的對手,我一定不會鬆懈的。我也要謝謝你,謝謝你為雲茉所做的一切,希望我們以後也會是朋友。」一面說著,上官涼一臉真誠地看著他,遞出了右手。
玉無寒嗤了一聲,隨意地笑了笑,拍了他的手掌一下,轉過身來:「回去吧,我能幫你們的也就到此為止了,以後的路,只有靠你們自己了。」
「我們什麼時候再見?你,你準備去哪裡?」雲茉目光鬱郁地看著他,喃喃地開口道。「去到我該去的地方,你說得對,是時候回到原本屬於我自己的生活里去了。再見了你也不會愛上我,所以還是不要再見了。」玉無寒笑得一臉洒脫,聳了聳肩膀,邁開步子,轉身走開了,留給雲茉一個蒼涼凄清的背影。
雲茉目光怔怔地看著那翩翩而去的風姿英影,心裡湧起一絲難言的酸澀,為什麼,為什麼看著他這樣落寞的背影,她的心會有一點點疼痛和難安了,原本沒有交集的他們,一場無意的邂逅讓他們彼此相對卻不敢靠近。
雲茉緩緩地背轉了身子,唏噓了一聲,年華易逝,痴情難消,玉無寒,你一定會找到屬於你的幸福的。
隱約間,雲茉嗅到了一股血腥味,一邊低了頭,整個人都木在了那裡,玉無寒剛才所站的地方,已經是一灘血跡,溫熱而刺眼,順著他離去的方向拖成了一條血輒印。雲茉迅猛地調轉身來,那瀟洒而去的闊朗英姿已然不見,長坡上,蜷縮著一團金黑的陰影,借著皎皎月華,透出死亡陰涼的氣息。
「玉無寒,玉無寒,玉無寒……」雲茉飛奔著折了回去,扶起了倒在地上的玉無寒,淚水刷刷地流了下來,哽咽出聲,「你不是說過你是天下第一嗎?你只不過是被撓了一下癢嗎?能夠打倒你的人還沒有出世嗎?玉無寒,玉無寒,你這個混蛋,你要讓我內疚痛苦一輩子嗎?你要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喜歡你,我喜歡過你,你聽到沒有,聽到沒有,你醒醒,醒醒好不好?只要你醒過來,我什麼都依你,你不要死,不要死,我不要你死,玉無寒,嗚嗚嗚……我喜歡你,我真的有喜歡過你。」
「好吵……」玉無寒咦了一聲,緩緩地睜開了眼,一臉孩子氣地看著雲茉,「真的么?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嗎?你有喜歡我?」
「嗯,嗯,我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樣子,喜歡你一副自以為是,天下第一的樣子,喜歡你自戀臭屁,狂妄自大的樣子,喜歡你霸道蠻橫,囂張跋扈的樣子,喜歡你……」雲茉不住地抽泣著,如花玉顏上是滿滿的淚痕。
「我,我,我居然有這麼多缺點,聽著都沒有一句好話。我,我原來這麼差勁,在你心裡,我就是這個樣子。你,你哭什麼呀,你哭起來好醜,難看死了,聲音也不好聽,別,別哭了。」玉無寒虛弱地笑了笑,一面說著,口中又嘔出一堆血來,濺在雲茉的衣裳上,緩緩溢開,雲茉只覺得心好像被割開了一個口子。
「嗚嗚嗚……我不要你死,你不可以死,玉無寒,我不要你死。都這個時候了,你還這樣沒有正經,你一定要這樣討厭么?我警告你,如果你死了,我會討厭你的,討厭你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討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