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生和大爺
第二天,在主峰集合時,小甜寶還沒來得及好好囑咐徒弟,就被風漸離截胡了。
小甜寶只得對洛溪之叮囑道:「你與你三師伯一起,你要記住,他讓你出擊,你就別動,他叫你往西,你要往東。最重要的一點,打不過的話,扛起你師伯就跑,知道嗎?」
洛溪之一怔,偷瞄了一眼一旁黑臉的莫映寒,硬著頭皮道:「是,師尊!」
莫映寒:「……」小師妹,你當著我的面這樣說真的好嗎?
「行了,打不過就跑。」小甜寶揮了揮手,看都不看莫映寒一眼。
洛溪之頓了頓,要不要告訴師尊,有一半的抱枕都是三師伯縫的?
少年望著已經被風師伯帶遠的小女孩,他默了默。
算了,有機會再說吧。
……
江的盡頭便是海,這裡是江海交際處,江海岸邊此時來了一對母女。
小甜寶不知從哪摘了片荷葉蓋在臉上,倒在樹下的草叢中遮著陽光昏昏欲睡。
見愁笑著看了女兒一眼,便坐在岸邊的岩石上打坐,望著江海波瀾壯闊良久,心中鬱氣盡舒,心境頓開。
「故人似有所悟。」一名灰衣青年,端坐在另一塊岩石上。
見愁一怔,見岩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名青年,端的是無聲無息。
「你何故稱我為故人?」
「蜉蝣朝生暮死,於故人而言不過幾晌,於我而言卻是半生。」
「閣下是?」
「我為蜉蝣執念所化的大妖。取名朝生。」蜉蝣朝生夕死,取朝生之名,只為朝生暮不死。
「執念所化,執念為妖……那,若不執呢?」見愁目中恍然,頓時盤腿靜坐,不再言語。
小甜寶給見愁施了個隔絕的結界。好讓她安心修行。
她饒有興趣的看了朝生一眼,笑道:「我娘親在岸邊坐了一會,你稱她為故人。我也在這兒呆了許久,你怎麼稱呼我?」
朝生垂眸瞧她,見她仰著小臉興趣不減的樣子。不由低低一笑,「你希望我如何稱呼你?」
「嗯……你可以稱呼我為大爺。」小甜寶歪了歪小腦袋,頭頂上的荷葉掉了下來。
青年明顯一怔,接著低笑一聲,好聽的嗓音喚了一聲,「大爺。」
「哎!」小甜寶開心的應了一聲,拿起荷葉扇著風。
她非常美,膚色雪白剔透,五官精緻絕美,墨玉般的青絲垂落到草地上。
她的眼眸如寶石般璀璨明澈,右眼角下的淚痣紅得驚心動魄。鼓鼓的小臉團透著兩團可愛的粉色。
最讓人忍不住喜歡並靠近的,是她身上純凈的氣息。
「你若喜歡,我時常喚你可好。」青年目光柔和且滄桑,幾句話之間,彷彿已是他的半世。
「甚好甚好。」小奶娃好心情的點點頭,沖他甜甜一笑。看樣子似乎非常喜歡這個稱呼。
青年愣了愣,又忍不住低笑一聲,「大爺真是快樂純粹,乾淨明澈,正是朝生之所嚮往。」
「朝生既知人之所向,不過是心的明澈乾淨。又何必執拗於擺脫朝生暮死?」小女孩把玩著荷葉,漫不經心的道。
青年目光變得深遠,冷靜嚴肅的道,「我本為蜉蝣執念所化的大妖,問的正是一個道字。若道讓我活不過一日,我必使日出永不落,日落永不出;讓天下無朝暮,無日夜;令時光永不流動,萬古如一日。」
小甜寶一怔,凝眸看了他半晌,才輕輕一笑,道:「都說蜉蝣朝生暮死。那你當聽過天上一日,人間一年。人間一日,地獄一年吧?」
青年一怔,點了點頭。
「那你又知否,清泰凈土世界的一日,我們這個世界便是一劫?一劫等於十三億年,也就是說,他們打一個噴嚏的時間,已經是我們人的一生了。那與我們比之蜉蝣,有何差別?我們一日。蜉蝣在我們看來,是朝生暮死,但何嘗不是它們的一生?這麼想來,人與蜉蝣,有何區別?」小女孩忽然嚴肅道:「你既要問道,問的就不該是這些生生滅滅的東西。」
青年震住,愣愣的看著她,目光炯炯。
「你問的道,應該是不生不滅的東西。」甜寶勾唇一笑。
「啪!」小甜寶忽地打了一個響指。
啪地一下,如同轟雷,青年的心驟停,彈指之間,萬古如一剎。
他頓時明悟,眼底異彩連連。
「這,才是不生不滅。懂嗎?」小甜寶道。
青年垂眸,道「已聞道,那如何行走世間,如何了此因果?」
小甜寶歪頭想了想,「有一個典故,說與你聽一下。」
青年起身,彎腰作揖。
小甜寶默默的受了他一禮,才擺手讓他坐下,「是一位聖者的典故。聖者曾用用神通觀察螞蟻八十萬大劫,卻發現,它們在八十萬大劫中仍是投生做螞蟻。不斷的在螞蟻中輪迴,你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嗎?」
青年陷入沉思。
小甜寶重重的拍了拍心口,拍出咚咚咚的聲音,繼而燦爛一笑,「因為沒有人告訴它們還有一個不生不滅的東西。沒有誰告知它們,這世界上還有人,還有各種天人,聖人。沒有人告訴它們放下執著,放大心量和改變習氣。它們生世以來,一直自以為是螻蟻,就輪迴成了它們想要的樣子了。而蜉蝣,與它們是一個道理。所以,你明白怎麼做了嗎?行走世間也罷,輪迴萬世也罷,有一個東西,它是不生不滅的。
「認識它,找到它,證到它。」
青年心中低語:認識它,找到它,證到它!
甜寶道,「說到底,還是究竟的問題啊。不生不滅的這個東西。它是永恆常存的。
「所以該是你的因果,該你去了。就像我,已涅槃多次了,但行走世界,該是我的因果,我認。但不必過於執著,不昧因果,盡心即可。」
青年恍然大悟,起身一拜,「常言道,朝聞道,夕死可矣。」
小女孩頷首,「道是天下人的道,是眾生的道,我不過眾生其中之一。即便不是我,你也終有一日可明此道。我只是剛好知道,然後你又剛好想知道。緣者,如斯。一切剛剛好罷了。」
「大爺不愧是大爺,朝生感激涕零。」灰衣青年垂眸淺淺一笑,靜謐得如日暮黃昏。
咳,那麼嚴肅的問道時刻,朝生忽然來了一句大爺,讓甜寶頓了頓。那麼可愛的朝生寶寶,她這麼欺負他,好像有些不太好,想了想后,才道,「我名常樂。小名甜寶。咳,當然你若想繼續叫我大爺,我也是高興的。」
青年眸光微溫,淺笑的道,「大爺。」
「哎!」小傢伙興奮的起身,把荷葉遞給青年,「給,大爺送你的禮物,可遮陽可擋雨。」
「多謝大爺。」接過荷葉,青年眸中的笑意漸深。
「寶寶!」風漸離喊了一聲。
甜寶聞言,連忙把結界去掉。明悟后的見愁,目光清亮,眉間平和溫軟,極是溫婉動人。
「娘親,你好了嗎?」小甜寶觀察了一下問。
一句娘親,讓風漸離目光更加溫柔如水,她拉起她的手,柔聲道:「娘親好了,寶寶,我們可以走了。」
見愁轉而對朝生道:「閣下,我們該走了,後會有期。」
「故人珍重。」灰衣青年微微頷首。
「朝生寶寶,後會有期。」小甜寶笑眯眯的沖他揮揮手。
灰衣青年看著她背影慢慢遠去,似乎低笑了一聲。
後會有期,我的大爺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