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01
由人變鬼的過程並不是毫無知覺的。
身體的變化反映在外,更多的是內心的變化,從心底里認同自己已經變成「鬼」的事實。
獲得強大力量的同時,也會失去很多東西。
曾經所擁有的,在人世中的一切,從此再與自己無關。
茨木聞到了血腥味。
不過在他現在的認知里,已經不能算得上是腥味了。
人類的血液,混雜著一種勾引出原始犯罪欲/望的芬芳,這樣的味道讓他覺得無比甜美。
他看著手指上緩緩流下的鮮血,將手指放入了口中。
不是這個味道,應該更加......更加怎麼樣呢?
「喂喂?到底在發什麼呆啊?」面前的客人發出不滿的抱怨聲,「我可是很趕時間的啊!」
「很抱歉客人......」茨木重新拿起刀,可是手卻是在抖的。
就在刀刃要觸碰上頭皮時,店主老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交給我了,去休息吧小子。」
老人奪過茨木手裡的刀刃,將人擠到一邊:「就算是再思念那個小姑娘,也不要讓我的客人不滿意。」
渾濁的眼睛裡帶著一絲警告。
茨木愣了愣,苦笑一聲鑽進后屋。
手指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但是那股甘美的血味反而若有若無地刺激著他的神經。
不......至少不能在這個時候......
「既然覺得痛苦,何必不遵從本心?」
老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忙完手頭的事情,站在茨木身後這麼說道。
「老頭你......」
「哼,你走吧,這裡已經不能收留一個「鬼」了。」然而老人似是不願多說,冷哼一聲將茨木趕了出去。
黃昏逢魔之時,今天的太陽光線好像格外冷一些,理髮門口一大早清理過的雪此刻又薄薄的積了一層。茨木找來掃帚仔細地將門口的雪水和泥巴清理乾淨,然後對著緊閉的大門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至此以後,他與這裡再也不會有聯繫。
小鎮上有一條河,因為是某條大河的分支所以並未結冰,茨木來到河邊,看著河水裡倒映的自己。
黑髮的青年此刻發尾已經有些變白,俊美的臉上浮著一層若有若無的黑氣,那雙眼睛似乎也充斥著血絲變得猙獰起來。
難怪,已經變成這副鬼的樣子了。
他苦笑一聲,最後還是選擇遵從命運的召喚。
既然不能留在人世了,那便做鬼吧。
想通了這些,一層黑氣便從皮膚上浮出來,染黑了眼白,染白了黑髮。溫柔的黑眸變成了動物一般的金色豎瞳,額頭開裂長出了一根鬼角。
好在冬日的街頭並沒有多少行人,不然看到他這幅樣子指不定會怕成什麼樣。
白髮的「鬼」看著自己的倒影,從河邊站起身,踉踉蹌蹌朝鎮子外面走去。
由人變鬼的過程其實並不好受,獲得鬼的力量的同時也會失去很多東西,比如說作為「人」所擁有的一切,包括記憶。
那些記憶在腦海里以意想不到的速度遠去,他現在就像一個空有力量卻不知道怎麼使用的孩子,被充斥在山野間的妖氣鬼氣和生靈的氣味折磨得痛苦不堪。
暴虐的破壞欲和身體上的虛弱讓他覺得自己彷彿變成兩個人,一邊是作為人類的自己,拚命告訴自己不要忘了某個人,一邊又是鬼的自己,讓他什麼都不要管追尋力量就行。
在重重地喘氣之後,頭上長著鮮紅色鬼角的鬼,真正作為「鬼」的那一面,徹底代替了「人」。
他再次醒過來時,在清晨的日光中,看見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山路,似是被陽光刺激到眼睛,他眯了眯眼,站起身最終選擇了另外一個方向。
阿青做了一個夢。
夢的具體內容在睜開眼睛的瞬間已經記不清楚,但是醒過來時瞬間的心痛和伴隨而來的焦慮讓她忍不住痛苦地捂住了頭。
【警告,任務目標覺醒,好感度收集系統開啟,是否解鎖記憶】
阿青在後院打了水,用冷冰冰的水拍了拍臉,又深吸了一口冷空氣,這才感覺好一點。
說起來,茨木今天會回來呢。
像是想到什麼,少女彎了彎嘴角,臉上帶著羞澀的紅霞。
「精神點精神點,先準備食物吧。」阿青自言自語道,她又拍了拍臉頰,試圖降下臉上的熱度。
【好感系統提示開啟,是否解鎖記憶】
少女哼著歌,拿著掃把開始清掃門口的積雪。
一邊掃著雪一邊心不在焉地想著昨天的故事。
她寫到最後紙都不夠用了,今天茨木回來一定要給他看看。
【好感系統提示開啟,是否解鎖記憶】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透地平線,照射到純白的雪地上有些晃眼。
阿青像往常一樣手搭涼棚看著太陽升起的方向,感受著溫暖的陽光照射到身上的感覺。
然而凍僵的手背像是被濺到燒開的水一樣,在接觸到陽光的瞬間感受到了極大的痛楚。
「誒?」
阿青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麼狀況,接觸到陽光的臉和手上,漏出一點點皮膚的小臂上開始出現被灼燒的傷痕,痛得她忍不住驚呼出聲,
「嘩啦——」乾柴凋落在雪地上的聲音平時並不明顯,但是在此刻的阿青聽來確實是十分明顯的。
她順著發出聲音的方向看過去,看見一太郎的母親滿臉驚恐地看著自己。
「妖......妖怪啊!」
婦人尖利的聲音甚至驚走了枝頭的烏鴉,受驚的鳥兒「嘎嘎」地叫著飛走。
【好感系統提示開啟,是否解鎖記憶】
阿青後背死死抵住家裡的門,卻擋不住外面村人的流言蜚語。
「早就說她是妖怪了!」
「終於露出了原型!」
「一定不能放過她!」
「我家孩子就是被她迷惑了!」
那些人一邊說著,一邊大力撞門。
【好感系統提示開啟,是否解鎖記憶】
剛被太陽灼傷,已經是半人半妖的虛弱少女,根本抵抗不了多久。
木門被強行撞開,阿青被人按在地上,粗糙的繩子穿過傷痕纍纍的手腕,將纖細的手臂和腳牢牢捆住。
燃燒的火焰也抵禦不了少女從內心深處慢慢散發出的冰冷。
她變成了妖怪。
【好感系統提示開啟,是否解鎖記憶】
村人將她綁在屋裡,點燃了她和茨木的家。
「聽說那個男人被鬼吃掉了。」
「不是不是,明明說是變成鬼了,隔壁村的大郎說他親眼看到了。」
「真是可怕啊。」
「早就說他們不正常了,原來兩個人都是妖怪!」
他們......在說什麼?
茨木......茨木被鬼吃掉了?
不——!
不會的......不會的......明明說好的會回來的......
【好感系統提示開啟,是否解鎖記憶】
「嘩啦——」
精心裝訂好的,寫滿怪談的書被抖開,變成了引火的燃料。
那些故事......
「求求你們......我的書......」
「清不要燒掉那些啊!」
再也沒有依靠的少女苦苦哀求著,但是自詡「消滅妖怪」瘋魔的人們卻聽不進去也不想聽。
【好感系統提示開啟,是否解鎖記憶】
「求求你們......」
隔著熊熊燃燒的火焰,臉上帶著勝利微笑的「人類」,此刻的表情明明比惡鬼還要恐怖。
絕望的感覺撲面而來,明明只是一晚上的時間,她卻失去了一切。
家,故事,還有......茨木。
茨木......你在哪裡啊?
阿青的眼裡不斷流出淚滴,哪些是絕望的,哪些是被濃煙熏的已經分不清,等火焰燒到繩子時,她強忍著被燒傷的疼痛掙脫繩子,只來得及救下那盞茨木送的青燈。
她不能死在這裡,她要去找茨木。
那些人說的她不信!
【好感系統提示開啟,是否解鎖記憶】
借著火焰的遮掩她從後門逃出,這會才出了一會的太陽又被隱藏在了雲層里,天空也飄起了白雪。
衣服的下擺已經被燒掉,只堪堪能遮住大腿。
踩在雪地上的雙腳和雙腿已經凍得通紅,阿青吸了吸鼻子朝鳳凰林深處走去。
那裡有一個神社,應該可以住一晚躲一下。
被陽光灼傷的疼痛,還有寒冷讓少女已經開始神志不清。
森林裡的冷風刮在臉上,唯一的熱源只有手裡拿著的那盞青燈,但是很快連這盞燈也要熄滅了。
神社還沒到嗎?怎麼這麼久啊?以前她來這裡的時候好像不用這麼長的時間呀。
四肢開始漸漸僵硬,在風雪中艱難行走的少女終究還是支撐不住地倒下了。
【好感系統提示開啟,是否解鎖記憶】
她還沒有找到茨木,她還有好多怪談和故事沒有講......
不甘心......不甘心......阿青不想死!
【好感系統提示開啟,是否解鎖記憶】
啊啊,說起來這個從剛剛開始就出現在腦子裡的聲音到底是什麼啊?
解鎖記憶?那是什麼?
在昏迷過去之前,她好像聽到一個聲音對她說【活下去】。
到底是誰呢?希望這樣的她活下去?
除了茨木和彌助以外的人,到底是誰呢?
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空間里,漸漸亮起一個光點。
青月恢復意識的時候就看到那個光點飄到自己的面前。
突如其來的光線讓青月有些不適應地眯起了眼,等她緩了半天適應了以後,看到發出光線的是某個熟悉的球形機器人。
俗稱系統。
青月眼角抽了抽,抬腿,甩出。
把球形機器人踹了出去。
「把我坑成這樣好意思來見我?」
那圓球在光潔的地面上咕嚕嚕滾了兩圈,滾到青月腳邊。
【宿主消氣】
圓球在她腳邊蹭了蹭,極力想用這樣的身體賣萌,但用的還是那種十分機械化的聲音,青月聽得渾身難受。
「賣萌可恥,你就是個機器別在這裡裝得這麼像條狗。」青月毒舌道。
【......】
圓球滾來滾去的動作停下了。
它慢悠悠地飄到青月跟前,投影出了一片屏幕。
屏幕上是青月還沒解決的任務對象。
青月:「......」
她大概真的是生前浪過頭了,所以現在才要被一個小破球威脅。
至於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
那天她追了十幾年的某部動漫,由於那部漫畫作者有嚴重的精神道德潔癖,而她的本命男神恰好是個反派,於是很悲劇地被作者玩死了。
心不在焉傷心欲絕的後果就是被車撞飛,不知道哪裡來的系統看上了她十年如一日的執著,就讓她穿到各個世界去和男神談戀愛......其實談戀愛是次要的,收集愛與恨的能量這種東西才是她的任務。
她實在不好意思說自己牆頭無數。
看到名單的第一秒是開心,後面就成了悲劇。
只是沒想到才第一個世界就出了岔子,本來和系統說好是好感度打到20就選擇性開啟記憶的,沒想到任務目標還沒影子呢,自己就先掛掉了。
「那我現在怎麼辦?」她敲了敲面前的圓球,「繼續回去變成青行燈來場驚天動地的戀愛然後騙他把我殺了?」
【那具身體還在轉換中,不適合容納靈魂】
青月:「......」
【在完全轉換之前,可以為宿主選擇其他身體】
「那太好了。可是不是原來的身體要怎麼刷好感度?」
【這是宿主的任務,系統只是輔助】
「甘霖涼!」
【請宿主文明】
「......」青月手抖了抖,忍住了把這個小破球拍飛的衝動,「那我之前的身體怎麼辦?」
【轉換成功後會為宿主替換】
「那就行,快點結束最好。」
如果不是有能量收集完成後可以有自己選擇世界生活下去重來一次的福利,她才不會這麼拼死拼活去又刷好感度又作死的。
想再活一次真不容易。
等青月再次睜開眼睛時,入眼可見的是漫天的紅。
鮮紅的楓葉飄到頭上,她重重打了一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