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紅1
醒過來時頭頂是碧藍的天,眼前是猩紅的葉。
紅色的,像染了血一樣鮮紅的楓葉。
不知道是不是換了具身體的原因,青月腦子還有些沒轉過來,望著天空許久,她終於緩過神來試圖弄清楚這是什麼狀況。
她想伸手撥開可能頭髮上會沾到的葉子,但是卻碰到了障礙物。
青月抬頭看了看,哦,斗笠。
嗯?
她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低頭看了一眼,深紫色的短打勁裝,還有頭上的斗笠和自己身上若有若無的腐臭味道,無一不昭示著她現在......
變成了盜墓小鬼。
呵呵。
如果不是系統是和自己原本的身體綁定的,她真的很想把那個小破球拉出來拆了。
系統給了她一個「不死」的條件,但是那是有次數限制的,她一向都很謹慎,不想把機會浪費在沒有意義的死亡上面。
說到底這種坑的要死的任務到底是誰想出來的?
青月滄桑地嘆了一口氣,有一種之前在這個世界的十幾年白活了一樣。
不過現在系統不在,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裡,更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這可真是難過。
無比嫌棄地捏著自己的鼻子,防止那股身上那股無處不在的墓土味再來刺激她可憐的神經,青月攤在樹根下生無可戀。
為了任務,她果然還是得先往大江山走一趟。
話是這麼說,可是大江山在哪個方向?
她是個地地道道的......路痴。
以前去鎮上那是因為她都在路上做了記號,後面都是茨木領著她她根本不需要帶腦子,只要乖乖跟著就行了。
完蛋怎麼又想起他了。
青月使勁拍了拍臉,把腦子裡不靠譜的想法拍飛。
該死的她一動土腥味又直衝腦神經,翻了個身乾嘔了半天才緩過神來。
「青,你在這裡嗎?」
恍惚間好像有一個很輕的聲音在說話。
青月後背一涼......這種深山老林,不會是鬼吧?
等等,她現在就是鬼啊她怕個屁!
對不起她還是怕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青月翻了個身飄到樹上,就聽見聲音越來越近,她屏住並不存在的呼吸,然後看著從她剛剛攤著的地方,地底里鑽出了一個腦袋。
青月:「!!!」
那個「腦袋」費力地把自己從泥土裡□□后拍了拍袖子,嘴裡念叨著什麼青月沒聽清楚,借著月光青月卻發現那是另外一隻盜墓小鬼。
青月嘴角抽了抽。
想了想也釋然了,畢竟是N卡,多出一隻不稀奇。
那隻盜墓小鬼左右找不到人,靈機一動,抬起了頭。
就和盯著樹下的青月四目交接。
青月:「啊!!!」
盜墓小鬼:「啊!!!」
這一整天的驚嚇哦。
「青,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們要找的墓就在山那頭嗎?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驚魂未定之後,那隻盜墓小鬼比青月更快地冷靜了下來。
青月:「哈?」
盜墓小鬼,姑且叫她「白」吧,頭疼地整了整自己差點被青月掀飛的斗笠,她看起來十分崩潰:「我明明已經給你指好方向了!你告訴我你是怎麼會從南邊的山頭跑到這裡來的?」
青月:「......」
這個身體原主居然也是個路痴?嘿真巧!
不不不這根本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好嗎?
「你怎麼用這種表情看著我?我跟你講我這是擔心你,換成是別人早就不管你讓你在這裡被其他的妖怪吃掉了。」
名叫「白」的盜墓小鬼狠狠地拍了一下青月頭上的斗笠,總算是讓心不在焉的青月回過神。
她狗腿子地一笑,晃了晃白的袖子:「我就知道小白對我最好啦~我們快去那個墓吧~」
「嘖嘖,」白惡寒地拍掉青月的手,「怎麼以前沒見你這麼好說話?」
「......」青月一愣,冷汗唰地就下來了。
是她太浪了,沒搞清楚原身的性格就隨便接觸這個身體的熟人。
正愁怎麼解釋這個問題,好在名叫白的盜墓小鬼不是什麼糾結的鬼,比起好友拍馬屁她更在乎的是墓里的故事,這也是盜墓小鬼這種妖怪共同的愛好。
「算了算了,趕緊的,太陽下山之前我們要過去。」白催促道。
兩個N卡一路心驚膽戰(其實只有青月)地翻過兩個山頭,離開了楓葉林,穿過一個在秋風的摧殘下滿是蕭瑟的山谷,總算到達了目的地。
雖然說平安時代是日本歷史上的最後一個古代,但是墓葬風格明顯還是有些靠近江戶時代,盜墓小鬼能找到的墓,自然不是什麼新修的,絕對是很久以前的了。
你看這個墓,它又方又圓。
白熟悉地一頭扎進面前的土堆,迅速不見了身影,留著青月在外面一臉懵逼。
說到底為什麼她要跟著過來啊。
「你還愣著幹什麼?快進來呀。」
進去半天見青月又不見了身影,白又只好鑽出來提醒一下完全不在狀態的小夥伴。
絲毫沒有意識到裡面的芯子已經換了人。
「啊?哦......」
青月覺得自己還是乖乖聽話的好,不然萬一露餡了就不太好玩了。
古墳時代的墓,牆壁上繪著精美的壁畫,地上散落著一地的金銀陪葬品。
壁畫上人物服飾既不是以前的風格,也不像是現在的平安時期的風格,白在念叨著「壁畫真好看」,青月卻看的出來這是中國唐朝的風格。
看起來這個墓主人應該是位回歸的遣唐使。
「這個畫上的國家看起來很美。」白飄到青月跟前說。
「嗯,」青月應了一聲,確實很美。雕欄畫棟瓊樓玉宇,遠遠不是現在的平安時代能比的,壁畫上生動地描繪著盛唐時候萬方來朝的長安盛景,大街小巷人聲鼎沸,四面八方萬邦朝貢。
雖然時代不同,但是青月此刻心裡仍有觸動。
「我們走吧。」白有些沮喪地說,「這裡的付喪神說話我聽不懂。」
青月順著白的視線看過去,那裡有一盞宮燈,因為時間的原因已經生出了靈,但很明顯她來自於大唐,根本聽不懂日語也不會說。青月雖然懂中文,可是唐朝的官話和普通話的區別還是很大的,她也是聽的一臉懵逼。
「那......」猶豫地想了想,青月果斷拋棄了宮燈小姐姐,「我們出去吧~」
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太陽早就沉在了西邊的山頭下面。
青月打了個哈欠,揉了揉腰。碰到只有煙霧的下半身時還是覺得十分怪異,她猶豫了一下,決定開門見山。
「白,你聽說過大江山嗎?」
正在猶豫下一次去哪裡時的白被她這句話拉回思緒,盜墓小鬼扶了扶斗笠,一臉莫名:「你為什麼會突然提到大江山?」
「我就是突然有點好奇,聽說統治大江山的是一個叫酒吞童子的大妖怪對嗎?」
青月套話的技術堪稱拙劣,但是對於腦子裡只有故事也沒什麼能力的盜墓小鬼來說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白只是感嘆一下好友今天的莫名其妙,就一五一十並語重心長地搭著青月的肩膀嚴肅道:「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聽來的,雖然那個酒吞童子確實統治著大江山而且是很強大的妖怪,但那個地方離平安京太近了,也不是我們這種級別的小妖怪能去的地方,你不想被陰陽師退治的,對吧?」
她的語氣足夠陰森,青月咽了咽口水配合地抖了一下,「嗯......嗯你說得對,我這不是好奇嘛......你想想呀,如果是那種地方的話,地底下的故事一定很多吧?妖怪們聚集的地方肯定比我們這種深山老林故事要多。」
雖然是認慫,但是青月還是頂著罪惡感誘惑著名叫「白」的盜墓小鬼。
大不了,萬一有什麼事,她們還能遁地跑路。
果然,白猶豫了一下,卻還是堅決搖頭:「不行,看在認識多年的份上,青,我還是要提醒你,大江山那種地方我們是不能去的,也沒有資格去。如果是十年前的話還好,但是自從那個鬼去了大江山以後,我們這種小妖怪的生存更加艱難了。」
白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那個叫茨木童子的惡鬼,只是遠遠看一眼她都覺得自己已經處在地獄。
「可是我必須去,」青月說,「試試吧?萬一酒吞童子大人願意收留我們呢?而且我們只是無足輕重的小妖怪,那種大妖怪是根本不會浪費力氣幹掉我們的不是嗎?」
白的態度卻很堅決。
「那你給我指個方向吧,我自己去。」青月道。
「為什麼?」白停下飄著的身體,轉過頭看站在原地的青月,「你一定要去那裡,難道你想起什麼了嗎?」
「什麼?」她忘了什麼嗎?
「不......沒什麼。」白看著青月,「事實上......我救下你的時候你並不是這個樣子的,那個時候你只是一個迷路的人類的靈魂,記憶全無,剛好被我碰上,我就用妖力把你改成了我們盜墓小鬼的樣子,以免被其他吃靈魂的妖怪吃掉。」
青月:「......」啊?原來她是靈魂離體了才這樣的嗎?為什麼靈魂出竅之後的記憶一點都沒有?
「你要去就去吧,跟著黃昏太陽的方向走,你的身體不能暴露在太陽下太久。去了以後......找到自己的身體了,就忘記我吧。」白給青月指了一個方向,在青月還沒回過神時就馬上鑽進地里不見了。
雖然在自己的記憶里才認識這麼一小會,青月感覺還是很對不起人家......如果以後有機會的話......有機會又怎麼樣呢?她是註定向死而生,義無反顧。
在青月離開后不久,白從原地又飄了出來。
盜墓小鬼看著夥伴離開的方向,堅定地轉身離去。
【大江山】
「吾的摯友啊,今天也來戰一場如何?」
豪氣萬丈的聲音從庭院外傳來,正在悠閑飲酒的鬼王一口酒水差點嗆到。
自從十年前這個聲音的主人闖入大江山開始他的鹹魚安寧日子就沒有了,被嚴重的偶像包袱和殷切的目光注視,讓他想不去打地盤都不行,漸漸地大江山的勢力才有了現在的規模。
雖然有時候真的很煩,但是——
英俊的紅髮鬼王還是十分樂意有一個能和自己打的五五開的摯友的,畢竟無敵也是一種寂寞。
熟悉的鈴聲伴隨著腳步聲漸漸靠近,同樣英俊偉岸的鬼推開院子門,金色的眼瞳里滿是興奮和殷切的戰意。
「好吧,那就來一場!看招!」
鬼王扔下酒盞,從不離身的鬼葫蘆里迸發出濃厚的妖力,與來人纏鬥起來,溢出的妖氣蓋滿了整個山頭。
大江山的其他妖怪早就見怪不怪,感到不適的已經紛紛自己找地方躲起來嘆息今天過後可能又要去幫酒吞童子大人修房子了。
但是有新來的是例外——
「喂,那邊那個——」
被喊住的人意識不到是在叫自己,茫然地轉了轉頭。
「別看了就是你!」
「啊?」青月把頭轉回來,看著面前臉上貼了一張紙的天邪鬼,指著自己的臉問:「請問是在叫我嗎?」
「不是你還有誰?」天邪鬼兇巴巴道,「小妖怪你走運了,今晚酒吞童子大人有宴會安排,那兩位大人喜歡人形的妖怪,前兩天有個舞姬沒跳好被送去加餐了,今晚你正好去頂替她。」
實際上是今天本來安排的人類舞姬半路上頂不住要給妖怪跳舞的心理壓力自殺了,管事的天邪鬼才不得不找個差不多的頂替。
青月:「???不不不這好像不是什麼走運吧?」她剛找回來的腿還差一點就有實體了讓她多蹭一點妖氣不行嗎?
死亡真的很痛啊。
別問她怎麼知道的,她在來大江山的一路上已經吸取了非常多的教訓。
因為不會隱藏自己的妖氣,於是被出來遊歷的陰陽師順手退治,被路過的不那麼厲害但絕對比她厲害的妖怪吃掉,以及各種一言難盡的死亡,她數了一下自己剩的機會真的不多了,而且是真的很痛很難受。
托這幾條命的福,她終於學會了點修鍊的方法和弄出來兩條真真假假的腿,總算不用飄著了。
青行燈的身體自己一時半會還真的拿不到。
無論如何,在達到目的之前她是真的不想再死了。
「怎麼樣?茨木童子,對今晚的宴會可還滿意?」鬼王坐在主座上大口大口喝著酒,一邊問這坐在身邊的摯友。
妖怪們的世界沒有人類的那麼多規矩,大江山有實力的妖怪都是在大廳里隨意地坐著,吃的東西也是五花八門。
「和往常並無區別,我的摯友。」即使是這樣放鬆的宴會,茨木童子也仍舊穿著那身武將的鎧甲,他的世界只有摯友和追求力量,對於這些沒有必要的宴會向來是沒多大關注,既然摯友喜歡他陪著就是。
「不不不,今晚有特別節目。」紅髮的鬼王笑得張狂邪魅。
而此時的青月,回過神來時已經被趕鴨子上架地推到了大廳門口。
身上穿著華麗的舞衣......事實上跟沒穿也沒多大區別,還特意給她了一雙長襪遮住腿,燈火和酒氣就在一個門檻之後的世界,她卻被妖氣壓的喘不過氣來。
真是找罪受。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青月深呼吸了幾下,然後踏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