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輕舉妄動
怪物被炸死的時候,兩人雖然沒有親眼目睹,但巨大的爆炸聲和刺鼻的焦味,基本可以排除任何生還可能。
身為製造者的沈一行遠比顧沐蘇更加了解那個墨綠色的怪物,它身上的綠色黏液具有很強的腐蝕性,無形中讓它對外界更具有威懾力。
但,那也是一把雙刃劍。
寸有所長,尺有所短,覆滿怪物全身體表的黏液,有著極強腐蝕性的同時,卻也具有可以媲美燃料的持久引燃能力。
如果只是爆炸,確實有可能只是短暫地昏迷過去,但怪物自身表皮腺體分泌出來的黏液布滿了每一寸皮膚,簡直就是個行走的汽油桶。
「老、老大,他難道是那個姓沈的……?要不要……」那個招呼顧沐蘇的年輕玩家長著張顯小的娃娃臉,他一看到沈一行就傻住了,蹭到顧沐蘇身邊連忙拽他袖子,然後大拇指暗示地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比出「幹掉boss」嘴型的時候,娃娃臉上神色兇狠。
他沒料到,顧沐蘇神色沉沉地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被按捺住的娃娃臉轉了轉眼睛,恍然大悟——
怪不得顧神和他一起出現,這是要把boss當做工具人的節奏啊,厲害了!
「暫時別動boss,留著有用。」娃娃臉心領神會,悄悄和旁邊的隊友們咬耳朵,告訴他們顧沐蘇的意思。
沈一行沒在意那幾個玩家對自己的小聲議論。
——畢竟他早已經習慣了。
每次他做出什麼重大成果或者又拿到重大項目的時候,研究所里的人也會在背地裡或者明面上議論他。
就連他自己的助理們也無不羨艷,沈一行每次都只有一句話:「我只是工作上比別人認真而已。」
雖然當時這話誰都不信。甚至小助理還笑嘻嘻地說他是「天選之子」。
當時沈一行聽了沒放在心上,現在時過境遷,沈一行卻終於明白了,他從來都不是什麼「天選之子」,而是「天選boss」。
他蹲下戴上手套摸了摸地上的痕迹,靠近鼻尖嗅聞。
塑料混合著玻璃碎渣熔化的味道。
唯獨沒有血肉焦爛的味道。
他失望地撣撣手站起身。
見地上只有一圈焦灰,連一點肉沫都沒留下,沈一行心裡不免期望落空。
下意識地,再一次把目光投向天花板的方向。
但這次他剛看了一眼就皺起眉頭。
原本被墨綠色怪物扯下的鐵門被爆炸所產生的的熱浪掀飛,此時深深地插在了天花板里,奇怪的是,那門怎麼看都不像一塊堅硬的鐵皮,質感輕飄飄的,像是一張紙,被通風口的風吹得微微搖擺。
「這門有什麼問題?」顧沐蘇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順著看過去。
鐵門的表面十分扭曲,帶著焦味的臟污不知是不是怪物的腦漿燒乾成了黑糊,厚厚地覆蓋在上面,讓它像一塊黑抹布,即使顧沐蘇的手電筒打過去,也很難辨認出「供電間」三個字。
沈一行沉默了下,說道:「我想看看門上面能不能找到線索……這樣可能能夠了解怪物屍體的去向。」
手術刀從他袖子里無聲滑出。
也許背對著爆炸源的方向會有殘留的肉塊粘在上面……只需要刮下來一小塊,他就有辦法找到答案。
沈一行說話並沒有避開其他玩家,那些玩家在看到他那刻開始就對他格外提防,卻像是忌憚著什麼,默契地沒有異動。
但此時,有人聽到他這番話卻耐不住了。
「老子早就覺得那鐵門有問題了,但是和你這個科學怪人可沒半毛錢關係!」玩家隊伍里有幾個急吼吼的喊起來。
被人指著鼻子罵科學怪人,倒是種新鮮的體驗,沈一行看都沒有看那邊一眼,顯然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倒是讓那幾個出頭鳥感覺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神色多少有些尷尬。
沈一行仍然看著天花板的方向,語氣淡淡的:「不管你們想要做什麼,都是你們調查組的自由。但既然要我配合調查,那我的建議是,不要輕舉妄動。」
「你什麼意思?」
在這群熱血上頭的玩家眼裡,這話簡直就是挑釁!他們雖然聽了娃娃臉轉達的意思,暫時不直接找沈一行麻煩,但那是給顧神面子,絕不是因為怕了boss。
再者,玩家隊伍里其實也有一些對顧沐蘇也並不是很順服的人存在。
沈一行早就留意到,有幾個人不僅看著自己的目光不善,甚至背著顧沐蘇的時候,也是一副心懷鬼胎的樣子。
真是……太有趣了。
發現這九個玩家的小團體內部也有著暗流涌動,沈一行忍不住推了推眼鏡:「沒什麼意思……呵,在這裡最好還是乖一點比較好哦。」
顧沐蘇不著聲色地看了他一眼,沈教授這又是演的哪一出?
沈一行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語氣卻像是捅了馬.蜂.窩,一下子戳到了那幾個出頭鳥的怒點。
果然,還沒等沈一行話說完,立刻有一個穿著同樣款式迷彩服的玩家罵罵咧咧上前,豪不客氣推開他:
「你算老幾跟這裡指手畫腳?給你爺爺麻溜兒讓開!不就是個破鐵門嗎,睜大你的魚眼珠子瞧著!」
那個玩家的滿臉橫肉,光頭上的一道陳年舊疤更是看上去匪氣十足。只見他抄起一把消防斧,大喝一聲,躍身而起朝鐵皮紮根的天花板砍去!
斧子的刀刃極為鋒利,立刻便將天花板破開了一個大豁口,在鐵門晃晃悠悠掉下來的時候,砍出的天花板縫隙裡面開始往外滲水。
但是這個光頭的迷彩服玩家也沒想到,斧子剛一砍向天花板,就被牢牢卡死在了裡面,他還單手緊握著消防斧的手柄,看他身形起碼是個一百八十多斤的猛漢,此時卻像是被吊起的小孩一樣雙腳離地,懸在空中,動作狼狽又滑稽。
大臂肌肉充血賁起,光頭玩家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憋氣憋到臉色通紅,也沒能將消防斧拔.出.來,反而因為他體重的關係,天花板上的裂縫不斷延伸,開裂程度加劇,很快形成一道狹長的缺口,向外潺潺滲著水。
沈一行皺著眉看著從天花板上慢慢滲出的水,那些水在豁口處積了一小窪,卻詭異的遲遲不掉下來。
就像是被什麼吸住了一般。
他想到了什麼,翻出來從書架上拿的平面地圖,指給顧沐蘇:「那裡應該是有一道下水管道的,消防斧就這樣拔.出.來會很危險。」
看著平面地圖上密密麻麻的管路,顧沐蘇才發現,原來這竟然是一張包括了詳細裝修的地圖。
原來沈一行拿地圖時說的「有備無患」是這個意思。
在這一層上面的夾層格外深,就是因為有一條下水管的蓄污池,旁邊還有上水管連接水龍頭的蓄水池。一邊走污水,一邊走凈水,彼此平行不交集。
雖然不知道這滲出來的是凈水還是污水,野獸般的敏銳直覺卻讓顧沐蘇警惕了起來。
他拉著娃娃臉後退了一步:「秦篆,不對勁……」
名叫秦篆的娃娃臉青年表情嚴肅起來:「老大,你是不是……聽到什麼了?」
嗯?顧沐蘇聽到了什麼?沈一行也好奇地看向顧沐蘇。
「像是金屬摩擦的聲音,還有……突然加快的水流聲。」顧沐蘇形容的並不詳細,但是語氣卻很確鑿,「很不對勁。」
不僅能夠在漆黑中視物一槍打死蜘蛛怪,還聽覺敏銳,沈一行看顧沐蘇的眼神一下子古怪了起來,這雇傭兵頭子到底是屬什麼的?
並沒有注意到沈一行的奇怪眼神,顧沐蘇聽到這些常人很難察覺的動靜之後就急忙道:「徐方生,快下來!」
娃娃臉秦篆也喊道:「對啊,大徐,別薅著斧頭把兒不放了!還攥著幹嘛,趕緊撒手呀!」
眾人原本還以為光頭是貪玩,一直掛在上面不鬆手,秦篆一嗓子才讓其他人察覺到反常。
就算是鬧著玩,這徐方生也在上面吊的太久了……
「我、我不能……」光頭顫抖的聲音從他們頭頂傳來。
徐方生回過頭來,他粗壯的脖子和臉上上布滿了豆大的汗珠,滿臉驚恐讓臉上的橫肉也在抽搐:「松不了手,我的手動不了了……」
冷汗像眼淚一樣涓涓流著,在脖子上留下一道道極度扭曲的水色豎痕。
極度的恐懼讓他聲音都變得顫抖起來,他朝娃娃臉哭嚎道:「小秦,怎、怎麼辦,我好像感覺到了一股吸力——」
徐方生的眼淚鼻涕四股齊下,瞬間涕淚流了一臉,哭聲也是魔音洗耳,沈一行嫌棄地別過頭,就見顧沐蘇正看著他。
準確來講,是看著他握著的手術刀。
然後,慢慢對上了沈一行的雙眼。
在辦公室里的時候,沈一行說過,「如果顧隊長想要調查,那麼只需要捉一隻活的怪物給我就行」,顧沐蘇當時聽了,並沒有立刻答應他這個提議。
雖然一口一個貌似尊敬的「沈教授」,但顧沐蘇和沈一行都知道,那時他並不是很想幫沈一行這個忙。
可是眼下,他似乎已別無選擇……顧沐蘇嘆了口氣。
沈一行的笑意瞬間變得意味深長起來,工具人,上鉤了。
此時突變驟起,猛地一道令人牙酸的金屬粉碎的聲音傳來,那消防斧竟整個被嚼碎,隨即被吸了進去!
消防斧徹底被吞吃進蓄著水的豁口裡,無法放手的徐方生一聲哀嚎,手指連皮肉帶骨頭一起,以極快的速度順時針旋轉著,擰動扭曲著,一寸寸碎成紅白相間的肉糜,卻一滴血都不剩地都被豁口裡的那股恐怖吸力抽了進去。
「啊——救命!救救我!!」
他的手臂已經像一條軟綿綿的白色大.麻花,擰動速度極快,整條小臂都已經被吸了進去。
這時,一道銀光劃過,濺起一片血光,哀叫著的徐方生整條手臂被一把無比鋒利的手術刀從肩膀整條卸下,他整個人像是檔口吊著的生豬肉被砍斷了筋,「咣」地一聲砸在了地上,叫聲也像是殺豬一般。
肩膀處鮮血汩汩流出,斷面卻乾脆整齊得像庖丁傑作。
「我、我還沒死?……我沒死!哈哈哈哈,我還活著……你——」徐方生滿臉眼淚鼻涕地抬起頭看向救命恩人,看到那張臉的瞬間,想道謝的話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裡。
只見那被玩家們稱為淡金色惡魔的boss,正用一塊方巾考究地擦著手術刀上的血沫,一臉玩味地看著他。
看著那把沾血的手術刀,再蠢如豬頭的人也該知道是誰砍斷被牢牢黏在消防斧上的手臂救了自己。
徐方生瞪著眼睛,慪得幾欲吐血。
沈一行鏡片后冷色調的眸子慢慢轉向徐方生旁邊的顧沐蘇,根本沒在意救下的那個光頭。
他看著雇傭兵頭子的雙眼,緩緩地,勾起了嘴角:「不用謝。」
顧沐蘇身體僵了下,臉上表情並不是很好看,和其他玩家一起把徐方生扶起來,並沒有搭理沈一行。
當然了,這十分情有可原,沈教授很大度,充分理解他的冷臉。
——任誰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不願意看到隊友慘死卻被趁機要挾「自願」賣身了,臉色都會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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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捉蟲小修。
某個想吐血的雇傭兵頭子:防火,防盜,防boss,但是忘了防豬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