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子蟑螂螞蟻
徐方生摔在地上躲過一劫之後,就一直處於極度的驚恐之中,半天除了「我沒死」、「還活著」之外什麼都說不出來。過了一會兒又看著自己光禿禿露出白骨斷面的肩膀,失控地嘶聲大喊,情緒極其不穩定。
即使手臂已經被沈一行的手術刀整條砍下,那股從手指尖開始一寸寸被扭成麻花、再一寸寸粉碎的痛苦似乎還深深刻在了腦海的記憶里,幾名軍醫角色的玩家已經在徐方生傷口上使用了止痛藥和止血的措施,但那股幻肢痛卻像是如影隨形,他大腿抖得像篩子一樣,連站起來都困難。
任誰都能看出來,他現在這種狀態不適合再參加戰鬥了。
顧沐蘇和其他隊友一起將徐方生扶起來:「先離開這裡,他一直在流血。」
其他幾名玩家早已經將這一層其他地方摸了一遍,告知顧沐蘇目前除了他們以外,這層沒有別人。
很快他們便帶著重傷的徐方生,找了一間沒人的實驗室進去,做暫時的休整。
巧合的是,這間實驗室就在沈一行那間藏著黑冰箱的私人實驗室旁邊。
玩家們似乎都有意無意地與沈一行隔開一段距離,沈一行好似沒有察覺到,好整以暇地走進裡面,看著角落那塊演算公式用的白板。
那上面寫著些他同事隨手畫的項目方案設計,他掃了兩眼搖了搖頭,就全部擦掉。
接著,他拿起旁邊的白板筆,一筆一筆地開始畫起來。
等顧沐蘇聽到旁邊秦篆倒吸一口氣的聲音,才注意到他,不過這時,沈一行已經把這層的平面地圖都一點不差地完整畫在了白板上。
「……」看到白板上密密麻麻的線條,顧沐蘇發自真心地覺得,未來如果建一座獵奇博物館,那裡一定能有沈一行不敗的一席之地。
要知道,這張平面地圖可還包括了所有的管路系統,處處相連,連通實驗區與辦公區,十分繁瑣複雜,如果不是強迫症,很難連細節也畫得一模一樣。
顧沐蘇忍不住走過去,看他唰唰幾筆完成了最後的細節,其他玩家也被這副平面地圖吸引了注意力。
這時,沈一行換了一根不同顏色的白板筆。
顧沐蘇看著他在白板的地圖上畫出第一個三角形,那是走廊拐角的第一個岔口。
看到這個地點,顧沐蘇馬上便反應過來:「這裡是你的助理被怪物殺死的地方。」
「沒錯。」沈一行並不在意他什麼時候走到自己身後的。
他專註地看著地圖上的每一道路線,又在徐方生失去右手臂的地方畫了第二個三角形,點了點:「這是第二個。」
顧沐蘇立刻接到:「徐方生失去了右手臂的地方,正好就在供電間的那條走廊上。」
沈一行:「嗯,對的。」
顧沐蘇看著那兩個標記若有所思。見沈一行寫完兩個坐標就停在那裡,他又問道:「還有什麼遺漏了么?」
沈一行:「嗯……其實還有一個坐標需要確認。」
他頓了頓,目光看向那個畏畏縮縮躲在所有玩家最後的小男生。那個小男生穿著軍醫的服裝,但不管是調查時,還是徐方生受傷時他都一個人站在角落裡,彷彿在低著頭數螞蟻,臉色更是一片灰敗,整個人存在感極低。
似乎感受到沈一行的視線,小男生慢慢抬起頭,他的左眼眼眶此時空無一物,原本應該是眼皮的部分像一具新鮮的骷髏,只留下一個血淋淋的深紅色空洞。這還不是最令人背後發毛的,當他僅剩的右眼轉動時,只剩下鮮紅色肌肉和灰白筋膜的空洞里的組織也跟著一起蠕動,像是無數扭擺的紅色肉蟲趴在他的眼眶裡,爭先恐後擁擠著朝外攢動。
在他旁邊的幾個玩家瞥到一眼,就滿臉菜色地捂住了嘴巴,喉頭一動一動地差點吐了出來,只能盡量錯開了視線。
小男生的獨眼對上沈一行的視線,頓時像燙到似的縮起脖子。
半晌,小男生才怯弱地囁嚅道:「……是在電梯旁的男廁所外面,我受傷的地方。」
沈一行面帶笑意地看著他,彷彿看不見他臉上的鮮紅色眼眶一樣:「在這層嗎?」
小男生似乎很害怕沈一行,就跟見了貓的耗子似的縮著身體,眼神急忙錯開,胡亂點了點頭。
最後一個三角形被沈一行畫下來之後,顧沐蘇皺起了眉頭,三個三角形,正好處於這張平面圖的三個角。
沈一行幾筆將它們連起來,那個西裝革履的律師身份玩家忍不住叫道:「觸發死亡事件的三個地點連起來成了一個等邊三角形!」似乎在他眼裡,斷了手臂的光頭和被挖了眼珠的小男生也已是兩個死人。
其他玩家們也紛紛湊了過來:「真的是個完美的等邊三角形!這究竟是什麼意思?莫非是在暗示我們什麼信息?難道這就是需要解答的問題?」
說完,他們都下意識地齊齊看向沈一行。那場面,彷彿是一群對幾何數學題走火入魔的瘋狂尖子生,下課了一股腦把數學老師堵在黑板前,非要他交代出個解題思路三。
沈一行手上轉著那根白板筆,動作充滿了把玩手術刀時特有的悠閑:「看我做什麼?問你們自己啊,你們才是來查明原因的調查組,我哪知道。」
這話說完,被潑了一頭冷水玩家們的臉色都有些訕訕。
不過沈一行說的也沒錯,有幾個頭腦還比較清醒的玩家回過神來,他們在這裡遊戲副本裡面領到的身份不管是雇傭兵、軍醫、還是律師,都是屬於軍方的特派調查組,那麼至少要扮演好這個身份,才能最大化地利用身份便利獲得更多有用信息。
如果這個遊戲的所有線索都是靠boss告訴的,他們這些玩家根本無從分辨真假,那麼同時也就意味著——離死不遠了。
「沈教授真愛開玩笑,明明已經猜到了一些線索,還在這裡打啞謎。」
顧沐蘇嗤笑一聲,扒開圍住沈一行的其他玩家,從他手上搶過白板筆,抬手龍飛鳳舞地在小助理死去的地方寫下:蚊子。
「顧隊長此言差矣,我們做研究的,自然要講究嚴謹性。」沈一行看著他的字體,下巴揚了揚,「你寫的蚊子又是什麼意思呢?」
顧沐蘇看了他一眼,好一個明知故問。
「第一個明確的死者是那個年輕助理。他是被怪物追趕著,還沒跑出去,就一巴掌拍到走廊牆壁上死去的,他的血漿從被壓扁的身體里爆出來……」顧沐蘇頓了頓,抿緊嘴唇,「就像牆上被拍死的蚊子一樣。」
聽到這話,玩家隊伍里兩個女生忍不住「啊!」地一聲害怕地尖叫了出來。
其他玩家雖然沒叫出聲,但看錶情也像是活見鬼一樣,他們並沒有親眼目睹小助理的死相,本來以為徐方生失去一條手臂的方式已經極其殘忍血腥,沒想到還有更誇張的。
沈一行被雇傭兵頭子招呼沒打一聲就拿走了手裡的白板筆,竟然也不生氣。他不時點頭,津津有味地聽著,甚至好似一名講座中途積極提問的聽眾,指著供電間旁的那個三角形:「那這個呢?」
「一開始我也不清楚,直到我明白了消防斧被攪碎之前聽到的那道聲音是怎麼回事。」
秦篆的那張娃娃臉惡狠狠擠開西裝男湊了過來:「我還記得我還記得,老大你說最開始聽到金屬摩擦轉動的聲音,之後是水流的加速。」他愣了愣,突然一臉激動地抓著白板,兩眼放光,「我懂了!這是,水龍頭擰開的動靜?」
聞言,沈一行看向顧沐蘇,果然見他搖了搖頭:「不對,還記得豁口裡詭異積攢的小水窪嗎?明明往外滲了那麼多水,為什麼一滴都沒有往下滴?而且為什麼那道吸力會讓徐方生的手臂扭曲?」
被突然點名的徐方生一臉緊張,下意識捂住了失去右臂的傷口,又回想起了那可怕的一幕。要再稍晚幾秒,他就會被那個豁口後面的可怕力量整個擰成人形大.麻花。
秦篆顯然也想到了,癟著嘴:「再想那些晚上要做噩夢的,當然記得!老大別再提醒我了……」
旁邊安靜聽著的沈一行斂著眸子思考了片刻,忽然笑了:「原來如此,因為方向反了。」
秦篆沒反應過來:「啊?什麼叫方向反了?」
顧沐蘇:「根據平面地圖,天花板上方有走凈水和走污水的兩條管路,徐方生砍壞的不是上水管,而是下水道。」
幾人不約而同浮現出個念頭,艱難吞咽著口水:「難……難道說,那個金屬摩擦、和水流加速的聲音是……」
顧沐蘇點頭:「嗯,如果沒有猜錯,那是抽水馬桶的聲音,徐方生就是那個被馬桶水的渦旋力沖走的……蟑螂。」
他抬手在白板上挨著蚊子寫下另一個詞:蟑螂。
「被蟑螂板死死黏住的蟑螂會被一起從馬桶衝到下水道。」
原本捂著嘴的一個女玩家立刻推門衝出去,門外很快傳來了一陣難以自抑的嘔吐聲。
沈一行興緻盎然地看了眼女玩家快要崩潰的背影,然後就一臉可惜地看著顧沐蘇,似乎在惋惜他怎麼沒寫下另一種抽水馬桶經常沖走的東西。
大膽一點,那可比蟑螂更適合形容那個光頭啊。
「……」顧沐蘇決定無視他一副扼腕嘆息的表情,清了清嗓子繼續說,「賈小東,你的受傷我剛才聽你說了被剜掉眼睛的過程,很像是被拔掉觸角的螞蟻……」
他在白板上寫下最後的:螞蟻。
蚊子、蟑螂、螞蟻,三個詞並排放在一起。
西裝男悟出了什麼:「這三個都是蟲子,也就是說我、我們所有人都變成了怪物眼裡的各種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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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教授皮一下很開心~
我以前在廣州的時候,確實是這樣對付蟑螂的……並不是一段愉快的回憶TT
(順便,眾望的海苔味麻花真的很好吃,酥酥脆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