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和離的第十五天
甄家兄弟三人負責的生意各有不同,甄玉棠爹娘離世后,甄遠山和甄遠林這段時日忙於接手那些生意,好不容易閑下來,一家人聚在一起用膳。
甄家大房、二房處理她爹娘的後事時盡心儘力,平日也很關心她與阿芙,還將甄玉棠爹娘手裡的一部分商鋪轉到了她的名下。
甄玉棠對這兩位伯父也很是敬重,他們的辛苦她看在眼裡。
她給兩位伯父倒了茶,「大伯父,二伯父,這段時間您們辛苦了。」
甄遠山面露微笑,端起茶盞呷了一口,「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你爹娘不在了,伯父更應該將咱們甄家的生意撐起來。」
「玉棠倒的茶,喝起來就是要有滋有味一點。」甄遠林性子活泛,說笑著開口,「我們男人在外面做生意,就該累一點,你們平平安安的,在家裡享福就是了。」
甄遠山將茶盞放下,「這段時間我和二弟在外面奔波,玉琛他娘和二弟妹在家也沒閑著,不僅要打理府里的瑣事,還有學堂、鋪子里的事情。好在玉琛、玉澤快成親了,玉棠和玉薇也快及笄了,咱們甄家的下一代也都長大了,到時候有你們幫忙,我們能輕鬆許多。」
甄玉琛是大房的兒子,甄玉澤是二房的兒子,他們倆比甄玉棠年長三歲,到了成親的年齡。這段時日,甄玉棠的兩位伯母正在相看合適的兒媳人選。
徐氏笑著接過話,「前幾日玉棠還幫著我對賬了,別說,玉棠也是個做生意的好苗子,算盤撥得嘩啦嘩啦響,不愧是咱們甄家的孩子。」
聞言,甄遠山有些意外,又有些欣慰,「玉棠懂事了許多啊!」
甄玉棠抿唇笑了笑,順著他的話說下去,「再過不久我就及笄了,也是大姑娘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不懂事。」
甄玉棠從小被她爹娘捧在手裡寵著,在她爹娘離世之前,她想買什麼東西就買什麼東西,不想學刺繡,那就不學,她爹娘都依著她。
這樣一來,養成了她有些驕縱的性子,平日吃吃喝喝,將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隔三差五參加縣裡有頭有臉人家的姑娘舉辦的宴會,然後每日去學堂讀書,這就是她全部的事情。說起步搖珠釵、胭脂口脂,她是頭頭是道。
她不需要為生意場上的事情發愁,也沒有接觸過甄家商鋪里的事情,連算盤都沒用幾次。
重生之後,多了一世的經歷,甄玉棠的心性和閱歷有了變化,行為處事以及性情不可避免會有改變。
她依舊喜歡打扮自己,依舊不會在銀錢上委屈自己。但她知道,甄家在縣城裡算是大戶人家,可與蘇州府甚至是京城裡那些人家一比較,那可就太不夠看了。
她不能只當一隻在籠子里的金絲雀,不能只享受甄家人打下的果實,她是甄家的一份子,總要自己立起來。
既然有了變化,即便再怎麼小心遮掩,別人也總是會看出來的。
好在,有了甄玉棠爹娘離世的借口,其他人看到她性情有了變化,也只以為是她經歷過雙親離世的打擊而變得懂事了。
甄遠山看著甄玉薇以及阿芙等人,「你們大姐姐比以前懂事了,你們下面的姐妹幾個,也要跟著你們大姐姐學習。」
小阿芙用力點點頭,奶聲奶氣的應道:「阿芙向姐姐學習。」
小阿芙正是招人喜愛的年齡,隨著她點頭時,她帶著嬰兒肥的兩頰,似掛在枝頭顫顫的蜜桃。
其他人看到她這副模樣,忍不住笑起來。
甄玉棠說起正事,「伯父,過幾日您可要去蘇州府談生意?」
甄遠山道:「是要去蘇州走一趟,怎麼了?」
「是這樣的,伯父。」甄玉棠解釋,「唐苒在咱們學堂里讀書,平日里的功課也不錯,她家裡條件一般,她爹爹前幾日甚至跑到咱們學堂來要將她帶回家,不讓她去蘇州參加院試,後來被我攔下了。」
「她家裡人不會陪著她去蘇州,她一個姑娘家獨自一人出遠門,總是不太安全。剛好伯父您也要去蘇州,讓她跟著您一道去吧?」
甄遠山利落的答應,「好。」
甄家是商戶,不能考科舉,所以甄家兄弟幾個拿出不少銀子興辦了學堂。這樣若是學堂里出了幾個讀書人,甄家也能借一借東風。所以送唐苒去蘇州,甄遠山肯定不會拒絕。
他又問道,「這次學堂里有幾個人要去蘇州參加院試?」
「一共五人。」甄玉棠一一說了名字。
「到時候唐苒跟著我一起出發,其他幾人家裡條件不錯,用不著咱們幫忙。至於阮亭」,甄遠山停下聲,思忖著,「謝夫子提起他時,也是滿口誇讚,說他每次考核的成績很是出色。這個少年想來是可造之材。阮秀才離世多年,阮亭的母親與妹妹也不頂用。依我看,讓他也跟著我一道走,更安全些。玉棠,你和阮亭是同窗,明日去學堂的時候,你問一問他的意見。」
甄遠山是商人,不會無緣無故做一些事情,他提到阮亭,是因為他很是看好阮亭,自然要在他一飛衝天之前對他施恩。
甄玉棠點點頭,「好。」
*
韓晚這邊,「小姐,嚴公子來咱們府上了。」
韓晚正在吃栗粉糕,一聽這話,臉上露出笑,趕快用手背擦掉唇邊的碎屑,對著銅鏡整理下衣裙,急匆匆出去屋子。
她臉上露出幾分女兒家的羞意,「嚴良,你怎麼來了?」
嚴良微微一笑,「晚晚,我馬上要去蘇州參加院試,接下來要好長一段時間見不到你,我來向你道個別,還給你買了一根珠釵。」
韓晚接過木盒,打開之後,美滋滋的多看了幾眼,「我不缺這些東西,你別總是破費。」
話雖這樣說,她心裡總歸是高興的,但她突然又想起甄玉棠提醒她的那些話,忍不住問道:「嚴良,這珠釵至少需要七八兩銀子,你手裡又沒什麼積蓄,你是從哪兒有這麼多銀子的?」
嚴良一愣,沒想到韓晚會問起這件事,以前這個傻姑娘可不會想這麼多的。
不過他早已想好了說辭,「這段時日我一直在抄書,攢下來的銀子給你買了這根珠釵。」
韓晚頓時十分感動,「你要讀書,閑暇時候還要抄書,這也太辛苦了。你把那些辛辛苦苦掙來的銀子自己留著啊!再過幾天你還要去蘇州,一來一回需要不少盤纏呢。你把銀子花費在我身上,你可怎麼辦呀?」
嚴良深情的望著她,「你是我的未婚妻,當然要把好東西送給你。我一個大男人,每頓少吃些東西,也能省下一些銀子,你不用擔心。」
被嚴良這般深情的目光看著,韓晚心裡又感動又高興,她把甄玉棠的提醒拋到了腦後,「嚴良,你先別走,你等我一會兒。」
韓晚急匆匆跑到自己的屋子裡,過了一會兒,捧著一個盒子出來。
那盒子沉甸甸的,她將盒子遞給嚴良,「這裡面有五十兩銀子,是我爹過年時給我的壓祟錢,我一直攢著,今天我把這些錢給你。」
嚴良趕忙推拒,「我是男子,要你的銀子做什麼!我再多抄幾本書就是了。」
韓晚直接將木盒塞到了他的懷裡,「這些銀子你拿著,就當是我給你的盤纏。你要考取功名,每頓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不要虧待自己,也不要再去抄書了。還有啊,蘇州府比咱們泰和縣繁華,你去買幾匹布料多做幾身體面的衣裳,這樣也不會被人看輕。」
嚴良不再拒絕,終是接了下來,「晚晚,為了你,我會努力考取功名的,你待我這麼好,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沉溺在他深情的目光里,韓晚相信著他的每一句話,「你不要有太大壓力,我等你平安回來。」
嚴良點點頭,「那我先回學堂,我抓緊時間溫書,等院試過後,我們就成親。」
「嗯。」韓晚眼裡含著淚,不舍的望著他離開。
出去韓家大門,嚴良臉上的深情瞬間不見,不屑的笑了下。
他不過是花費幾兩銀子買了個珠釵,輕輕鬆鬆從韓晚手裡騙來了五十兩銀子。要不是韓家有錢,他才看不上韓晚,更不會與她定親。
韓晚可真是個傻丫頭,不過正是因為她不聰明,嚴良才能輕易揣摩她的心思,從她那裡拿取銀錢。
*
第二日,甄玉棠去到學堂,看到韓晚眼睛有些腫,她隨口問了一句,「你怎麼了?」
韓晚不好意思的開口,「嚴良用辛辛苦苦抄書的銀子給我買了根珠釵,喏,就是我今日戴的這根珠釵。他就要去蘇州了,我捨不得他。」
甄玉棠看了一眼那根珠釵,質地和樣式稱不上精緻,估摸著買下來要七八兩銀子。
先不說嚴良一個窮書生哪裡來的這麼多銀子,單說這根珠釵的樣式,十分普通,這樣的樣式並不少見,一看就不是精心挑選的。
若嚴良心裡真的裝著韓晚,又豈會花費那麼多銀子卻隨隨便便買了根珠釵。
甄玉棠之所以這樣清楚男子的心思,還是拜阮亭所賜。
前世的時候,阮亭也會給她買一些珠釵簪子,做工挺精緻,可簪子的樣式並不合甄玉棠的意。
阮亭從來沒有費心為她挑選過一根簪子,每次都是聽從鋪子里的掌柜的意見,隨便買回來送給她。
阮亭不喜歡她,所以不會花費時間在她身上費心思。
這般看來,嚴良對韓晚不用心,想來也不見得多麼喜歡她。
甄玉棠有心想提醒韓晚幾句,可觀韓晚現在的狀態,她就算說了,韓晚也不會相信,反過來還會覺得是她多想了。
再者,她已經提醒過韓晚兩次,韓晚沒往心裡去,她一個外人也不好插手。
謝夫子還沒來授課,韓晚又向其他學子顯擺嚴良送給她的那根珠釵。
她正站在阮亭的位置旁邊,轉身時,不小心撞到了阮亭的桌子,桌面上硯台里的墨汁灑出來,乾淨的書籍此刻變得墨跡斑斑。
韓晚趕緊用帕子擦拭著灑出來的墨汁,「阮亭,對不起啊,是我太不小心了。」
阮亭淡淡出聲,「無妨。」
韓晚手裡的帕子很快沾滿了墨汁,但還留下好大一灘墨沒有被擦拭乾凈。
這時,甄玉棠走過去,將手裡的帕子遞過去,「阮亭,給你用。」
湛黑的眼眸看著甄玉棠,阮亭接過來,「多謝。」
甄玉棠的帕子是嫩荷色的,上面還綉著幾簇海棠花,阮亭擦拭著桌面上的墨汁。
不知出於什麼心思,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特意避免讓帕子上的海棠花被墨汁浸染。
阮亭在侯府長大,金玉富貴堆里出來的大少爺,所以,他有些潔癖。
看著那一灘灘烏黑的墨汁,阮亭手上的動作並不快,若他還是侯府的大公子,此刻的他肯定會直接讓小廝把這些弄髒了的東西扔出去。
看著阮亭不疾不徐的動作,甄玉棠看不下去了,雖然甄玉棠也是被嬌養著長大的,但她可沒有阮亭這麼嬌氣。
甄玉棠直接拿過他手裡的帕子,三兩下就把那些墨汁擦乾淨了。
她好看的小下巴微微抬起,杏眸里含著靈動的笑,「阮大少爺,你怎麼比我還嬌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