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乍然見到這番景象,余皇后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眼前都黑了一片。她死死地掐著手心裡的肉,被身邊的春榮姑姑扶著,才硬撐著沒倒下。
她眼睛像滴了血般紅,恨恨地問道:「怎麼回事?!還不把公主扶走,喊太醫過來!」
忙有奴才奴婢爬到前頭,跪著,哆哆嗦嗦的解釋。而李如意則被攙扶著挪到旁邊的宮殿。
聽到如意只是臉上被劃了一道,並沒有其他大礙,余皇后彷彿才能開口呼吸。耳邊是如意遠去的哭聲,她看著跪了一地的宮人,恨道:「來人!護主不力,全部杖斃!這個妖妃,給本宮凌遲處死!」
底下奴才個個匍匐大哭求饒,可如今能救他們的如意早已被帶往別處了,無人能救。賜死的宮人身上的血染紅了御花園,聽說那塊地的花第二年開得都比其他地方艷。
聖人聽聞此事之後,對余皇后的酷刑不提一詞,儼然是默許了。公主如今身邊的宮人俱是那年賜下,包括秋雅姑姑和四個大宮女。且特意賜給公主十二個絕頂高手,但凡公主出行,必是護衛左右。
周樂言想到余皇后「生平事迹」,連碰都不想再碰一下那張紙。余皇后必是會將此事處理地乾乾淨淨。
她打量著如意如今光可鑒人的白皙臉龐,上頭一絲疤痕沒有。
暗自慶幸,若是真留了疤,依如意的性子,必又是一場災難。
李如意不知道周樂言心思早已跑偏。白梔此刻正給她敲腿,早上站了半天,都有些乏了。
懶洋洋道:「如今我救你於水火,阿言是不是該也為我解解憂?」
周樂言一聽這話就來了精神,方才一陣差點都弄忘了。
她一拍腦袋,嘴裡招呼著:「芙蓉,芙蓉姐姐!快把我的大寶貝拿過來給公主瞧瞧。」
李如意來了興緻,笑道:「喲,你還帶了寶貝來呢?快拿過來讓我瞧瞧。」
芙蓉從外頭捧了東西進來,笑道:「確是個寶貝,我還從未見過呢,周小娘子每次都能讓奴婢們開眼。」
寶貝用墨色綢緞包裹得嚴嚴實實,被芙蓉輕輕地放在案上。
周樂言掀開綢緞之前還賣了個關子:「公主不妨猜猜,是公主前日里想要的,但從未見過的,我特意去尋了來孝敬公主的。」
李如意思量一番,抬眸,有點欣喜道:「可是那日波斯人奏的樂器?」
「正是!」周樂言掀了綢緞,興奮道:「公主細瞧瞧,據那番邦人說,這叫提琴。」
李如意瞧著面前這一把琴,似二胡,卻有四根琴弦。上好的雲杉為底,造型頗為新穎。
她瞧著旁邊的一張弓,抬首示意:「拉給我聽聽。」
周樂言無不應從,學著番邦人的模樣將提琴夾在脖子上,自信滿滿地拉著。
李如意皺著眉聽了會,實在聽不下去:「停,別拉了。你這拉的是什麼東西,拉點陽間的東西行不行?」
這琴音著實是魔音穿腦。讓人聽了想吐。
周樂言苦著個臉停下了手,委屈道:「我雖懂些樂理,可這東西忒麻煩,那番邦人賣了我琴沒多久便離了金陵,我便是想學也無處可學啊。」
李如意無語地扶著額頭,揮揮手,讓人收走了這琴。她會的樂器不少,可如今也沒什麼心思去研究一番。
「你們都退下。」
白梔心知這是公主有話和周小娘子說,便起身福了福身子領著人退到殿門外,待聽不見公主說話的聲音才停下。
李如意略微湊近了點周樂言道:「你上回同我說崔甫,他回京述職后便留在金陵,你日日在外頭跑,你可見過他?」
周樂言猛一聽崔甫就想起了那壺讓她挨揍的秋月白,一時間雖想不明白公主為何問起他,倒也老老實實地回想一番,答道:「見過的。」
「崔大人行走六部,忙得很,諸公都見不著他,我只在上元節那日見過。」
李如意又情不自禁地撫摸著袖口裡的羊脂玉,側目問道:「你細說一番。」
周樂言聽如意如此重視,以為有大事,便仔細思考了一番,慢慢說道:「我那日離了客棧便去觀景台看錶演,等表演結束散了場,我想到公主在意的那琴聲,便去景台後頭瞧瞧。我道明來意后,那樂師正與我交談之時,崔大人便來了。」
「我本不認識崔甫,是那樂師稱呼他崔都護,言語之間頗為殷勤。我便知那是崔甫,他問了那樂師幾句提琴,便告辭離開了。期間我未曾與崔大人有過交談。」
李如意斂住眉目間的神色,想來是當時與崔甫相見,他轉身離開后便去了景台後頭。
「阿意怎麼問起崔甫,可是有何不妥?」周樂言有些緊張的擰眉。
「自然是有不妥的,大大的不妥。」李如意挑眉笑了笑,理直氣壯道:「崔甫這廝勾引了我。」
周樂言整個人都傻掉了。愣愣的瞧著如意,嘴唇蠕動了半天才發出聲音:「公主可是在與阿言玩笑?」
李如意橫了她一眼:「我為什麼要與你玩笑,崔甫仗著貌美,當街勾引搭訕與我。我必是要抬他入宮的。」
這回周樂言張著嘴,可真的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她心情實在複雜得很,一時之間不知該恭喜崔甫喜獲公主青眼,還是該震驚崔甫竟然勾引公主。他難不成是瘋了?
她抖著手摸了茶盞飲了一口,看著如意美艷動人的臉才猛然想起如意的壞毛病。她此刻特別想搖著李如意的身子,大聲沖她發泄:「瞧上人家的臉就直說!!!為什麼要唬人!!」
她竟然真的差點當真,以為崔甫有意勾引。那可是崔甫啊,崔相之子,崔相知道你這個學生想娶他兒子入宮嗎?!
周樂言又一想崔甫那張確實冠絕金陵的臉,只怕公主必是鐘意得很。此事若不處理好,往後必鬧得滿城風雨。
她試探道:「望公主莫生阿言的氣,阿言想知曉,公主是真心喜愛崔甫想抬他入宮,還是只是當個解悶的玩意兒?」最後幾個字音量低得都快聽不見了。
周樂言打死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崔甫能在她嘴裡成了個「解悶的玩意兒」。今日之事她死都不會往外吐出一個字,不然,光是她阿兄便會毫不猶豫地將她扔進護城河裡清醒清醒。
李如意擰眉,不悅道:「如此好看的小郎君,怎麼能慢待?又是老師家的大郎君,必然需得三書六聘,八抬大轎迎他入宮。」
周樂言咽了口水:「怕是聖人與皇后不會同意。」
李如意嘆了口氣,道:「就是這個問題,我阿耶對他異常看重,怕是不捨得讓崔甫一生被圈在宮裡。我阿娘,必是要嫌棄崔甫心野得很,不能好好伺候我。」
周樂言抖了抖身子,這畫面感太強了。她彷彿瞧見崔甫娘們兮兮的對著公主撒嬌賣乖了。
她受不了了!
周樂言猛地站起了身,義正言辭:「公主,我覺得此事不妥!」
「有何不妥?」李如意瞪了她一眼。
周樂言瞧見那眼神一下就軟了,「公主要崔甫,自然是可以。怕只怕聖人和皇后擔心,若鬧得不好看,往後崔甫入宮,公主忙於政事,皇后苛責他便不美了。」
李如意扶了扶頭上的金釵,點了點頭道:「有理,阿言可有什麼辦法?」
周樂言無法,只得坐了下來,又給公主添了杯茶。慢聲細語道:「此事還得從長計議。公主若是真心,倒是娶了崔甫之後,可以讓他繼續擔任個一官半職。男人嘛,必是有些自尊的,若是一直待在宮裡,儘是與些女眷相處,也不好。」
李如意聽到這裡,便上了心,繼續認真聽著。
「這樣一來可以避免婆婿問題,二來,聖人那邊便也有了說法。」
「我確實想過這些,若一味以尋常皇后的標準來要求他,確實不妥。可我眼瞧阿耶是想讓他以後官拜宰相輔佐於我,在阿耶眼裡,他是前途不可限量的能臣。這般說,我阿耶當真能捨得?」
周樂言自覺旁觀者清,聖人對如意的寵愛有目共睹,她頗為自通道:「公主從小到大,聖人恩寵不斷,講明道理,聖人定是捨得的。」
李如意臉上也露了些笑:「那等我這趟差事辦好了,便請旨賜婚。」
她此刻心情極好,只覺得萬事皆備,雖總覺得忘記了些什麼,但也不曾在意,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李如意此刻眉眼說不出的動人,笑道:「你近日也好好收收心,怕是這幾日聖人就要明旨,莫躲懶,好好為我辦事。」
周樂言一聽便知,公主這是要開始入朝參政了,這是大事。連忙正了正身子,拱手道:「臣必當竭盡全力,不負公主厚愛。」
如意滿意地笑了,一雙大眼眯了起來,又拉著周樂言細說了說這件差事。
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周樂言和李如意一樣,自始至終壓根兒沒考慮過崔甫的想法。她的想法很簡單。李如意金枝玉葉,不知多少才子寫詩獻花,又美貌動人,權勢滔天。和崔甫旗鼓相當,有什麼可以挑剔的。
當然了,若是崔甫知道她這般想,怕是連個眼神也不會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