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欽天監自古以來就專為皇室服務,大到制定曆法,小到為各種重要的事情測算吉日吉時。李淳豐來時便心裡有所準備,皇太女今日私底下尋他,想到近日得到的消息,他有所猜測。
他不由得屏住呼吸,提著個心等著皇太女接下來的話——決定他未來是平步青雲還是寂寥無聲全在今日。
如意看他一臉緊張,寬容一笑道:「李大人也不必這般緊張,於你,於欽天監而言,倒也不是什麼難辦的事情。」
「我與崔甫的婚事欽天監想必也得了消息。聖人不日便會有旨意,到時候禮部定會要欽天監測算吉日。只是這吉日,還需李大人多多費心。」
如意頓了頓,又繼續道:「如今我剛立儲不過幾月,朝堂上政事繁多,若是匆忙成婚,怕是會委屈了崔大人。」
李淳豐心裡瞭然,回道:「皇太女所言極是,皇太女大婚自然馬虎不得,便是大婚之前的流程也要走上許久。」
他打量了一眼如意的神色,試探道:「今年年底倒是有幾個不錯的日子。」
如意聞言,露出苦惱的神色,道:「年底朝中更是繁忙,怕是也難以……」
李淳豐又忙點頭道:「是了是了,明年夏天也有幾個好日子。」
如意像是沒有聽到一般,低首端起了茶。李淳豐又道:「那明年年底?」
如意還是沒有說話。李淳豐懵了。
他也不再試探,開口問道:「那公主覺得何時才合適?」
如意展顏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道:「近兩年實在是公務繁忙,抽不出身,倒不如三年之後挑個日子吧?」
李淳豐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皇太女也真是敢說。成婚還要抽個時間,三年之後?若是他沒有記錯的話,如崔侍郎這般年紀的郎君孩子都生了倆了,三年,他現在很懷疑皇太女壓根兒不想同崔侍郎成婚,想著用拖字訣拖到人崩潰。
總歸也不是他娶妻,他毫無心理負擔地點頭,煞有其事道:「是了,三年後確實是有個難得一遇的好日子!」
又想起他如今的頂頭上司,小心問道:「只是不知聖人皇后那邊?」
如意一擺手道:「聖人皇后那邊你自不必擔心,你只需要在禮部問欽天監拿日子的時候,說測了八字只有這一個日子合適便可以。」
李淳豐光棍一條,欽天監全由聖人調配,崔甫與他毫無利益相干,見皇太女有了主意,他自然無不應從,連連應是。
如意滿意了,二人相談甚歡,一點兒也沒考慮崔甫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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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九,如意生辰。
如意今日特意起了個大早,當真是天還未亮就醒了。她要在上早朝之前先去給余皇后請安。等如意請了安離去后,長樂宮裡就一刻不停地忙了起來。
幾乎宮裡所有人都知道余皇後為著公主今日的生辰可謂是耗盡心思。聖人後宮美人眾多,妃嬪無數,人多了,寵愛自然也就分得少了。能在宮裡活得久的,哪個不是人精。個個心裡門兒清,聖人寵愛雖好,有是錦上添花,沒有寵愛,討好了皇后,也能活得極好。
於是,春榮姑姑從皇太女離去之後便迎來一個又一個美艷動人的妃子美人。皇太女生辰禮,她們自然早就送往了東宮。如今來長樂宮,一是請安,二是,此時不抓緊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討好皇后什麼時候討好——今日余皇后的心情一定不會差。
等眾多美人們一個個依依不捨地離去,春榮姑姑又要安排尚宮們去布置宴席。余皇后雖然鐵了心要大辦特辦生辰宴,但心裡還是心疼如意。念著她的阿奴苦夏,將宴席擺在了晚上,御花園水榭邊。如此一來,大臣們離去時怕是已近深夜,皇宮守衛和城防軍那裡要另行安排,她又去聖人那兒討了旨意。
等天色近晚,春榮姑姑才從水榭那兒回了長樂宮回稟道:「啟稟娘娘,湖心檯子已經搭好,樂師們皆已準備妥當。御膳房的也已備好了膳食,再過半個時辰各位大人們便會攜家眷進宮,這些夫人們今日進宮請安,娘娘可要見?」
余皇后聞言搖了搖頭,春榮姑姑見怪不怪。若如意只是個公主,那余皇后便是再不耐煩,也會耐著性子與這些夫人們打好關係。但如意是皇太女,與這些夫人們又有什麼好說的?
還沒等春榮姑姑再說話,余皇后突然道:「等等,若是崔相夫人鄭氏來了,便先將人請來。」這可能是唯一一個值得她另眼相待的人了。
余皇后口中的鄭氏此刻正端坐在馬車裡,面容沉靜。崔瑩難得一次進宮,原本緊張的手心都在冒汗,見她阿娘這般鎮定,有些羞愧自己的禮儀,努力調整呼吸,也平靜了下來。
崔琰和崔甫在馬車前頭騎著馬,崔琰瞥了一眼人模人樣的崔甫,裝得倒是淡定,可他怎麼都覺得看對方不順眼。
崔琰看了一眼就轉過臉去,崔甫那連衣角都彷彿透露著春風得意。可不是么,年紀輕輕便手握重權,自他入朝之日起,但凡他崔甫提的政見聖人必會上心。便是個從四品的侍郎又如何,沒看兩位尚書都敬著他。連他這個正一品的宰相都沒有這般待遇。
等過了今日,與皇太女的婚事定下,朝中更是無人敢掠起鋒芒。崔琰有些恍惚,這般權勢,實在扎眼得很。聖人到底是怎麼想的?崔甫雖是他自個兒親生的,但他也不敢像聖人這般心大。權勢迷人眼,說句大逆不道的,但凡崔甫心思有一點兒歪,這李朝江山,怕是要改姓崔了。
想到這裡,崔琰忙醒了神,冷不丁地瞪了眼崔甫,道:「你給我清醒點。」聖人少年登基,哪裡是那麼簡單的。
松青在後頭聽得一頭霧水,怎麼好好的,相爺說變臉就變臉?
崔甫眼神都沒變一下回道:「是。」
他已經習慣了,他阿耶近日一直對他頗有怨念,時不時便要敲打他兩句,說什麼他都不奇怪。
崔琰原本也不想在今天這日子同他置氣,可一見崔甫這般氣定神閑的樣子就來氣,又道:「我不知你到底是怎麼同清河說的,竟然能說服族裡,一點兒反對的聲音都沒傳出來。你本事大,我自然無二話。但你出身清河,一言一行皆代表了崔氏,往後同公主成了婚,更要謹言慎行。」
也不知是不是那句「同公主成了婚」說到了崔甫的心裡,崔甫好脾氣地笑了笑道:「阿耶教導,兒子自當銘記於心。」至於他到底是如何同清河說的,他卻一字不提,任崔琰一個人在那胡思亂想。
等相府的馬車到了宮門口時,皇城門口已停了許多馬車,余東暉穿著一身官服,旁邊依舊跟著個周雲生守在門口。瞧余東暉那模樣,顯然是把未來大舅子放在眼睛底下覺得最放心。
崔甫頷首示意遙遙地同餘東暉打了個招呼。眼見崔甫成駙馬已成定局,馬上便要成一家人。余東暉也沒了往日的冷臉,緩了緩臉色也點了個頭。
馬車自然進不了守衛森嚴的宮門,崔瑩先下了馬車,不過匆匆一瞥巍峨的宮門,便忙回頭伸出手接鄭氏下馬車。結果鄭氏手一搭上來,崔瑩就忍不住彎了彎眼——她阿娘也沒有面上看起來那麼淡定,手裡也全是汗。
鄭氏下了車,顧不上同崔瑩說話,剛往崔相方向走了兩步,便被兩個等候多時的宮女攔下,「崔夫人大安。」
鄭氏腳步一頓,暗自打量了一番對面的宮女,是眼生的。溫和開口道:「兩位是?」
「奴婢二人奉皇后旨意在此等候,請崔夫人和崔小娘子去長樂宮稍作休息。」
鄭氏還沒說話,崔瑩聞言心裡一緊,她從未見過皇后,實在有些害怕。
崔甫瞥見崔瑩神色,不動聲色靠近道:「怎麼了?」
那兩位宮女又把話重複了一遍,崔甫聞言點了點頭,寬慰道:「去吧,皇後娘娘賢明大度,你莫緊張。」
崔瑩只能點頭,但那兩位宮女聽到崔甫這般說顯然是有些高興,對崔瑩的態度也親近了些。領著鄭氏和崔瑩二人便往長樂宮去。
崔甫和崔相也緊隨其後由小黃門領著入了宮。他們前腳剛進去,後腳周樂言就打著馬跟在周大人後頭來了。她的待遇顯然不是一般人可比的,見著周雲生便眼睛一亮,往這裡來。周雲生看見她就頭疼,冷漠無情地驅趕道:「排隊!排隊!」宮門之前人人平等。
余東暉道:「她不需要排隊。」
周雲生冷眼望向余東暉:「她憑什麼不排隊?」他還沒死呢,姓余的當著他面就敢給周樂言走後門?
周樂言忍不住炫耀,「就憑這個!」眼見周樂言掏出了如意贈的腰牌,余東暉心知再不阻止,周樂言怕是要在這吹上一天。他倒是挺願意聽的,就是怕引起眾怒。淡淡開口道:「你再不進去,公主怕是要從東宮出發了。」
周樂言這才遺憾地收起腰牌,丟下一句「回頭再聊」,便一溜煙地跑進去了。
周雲生無語的看了一眼他阿妹暢通無阻的進了宮,宛如回家一般自來熟。便是崔相崔甫入宮,也得先經由皇城守衛檢查,而周樂言腰間還明晃晃地掛著從余東暉那兒搶來的佩劍,無一人開口阻攔,可見公主對她實在寵愛信任至極。
再回頭看一眼同周樂言一道來的他阿耶,還在心大地排隊。
周雲生突然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