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想到自重逢以來,她對著他,永遠都是陌生人般的冷漠與疏離,淳于焉心中不由一窒,那攬著女子纖細腰身的大掌,也更加收了收緊,將她更契合的貼合在他身上,仿若要讓她感知到,隔著兩人輕薄的衣衫,怦怦跳動的那顆心臟,一下一下,都是撞擊成她的名字而已……
「不會的……安若溪……這個世上……能殺我的……也不過只得你一個而已……你知道……我的生或死……都掌握在你的手中……」
這溫淺的話聲,男人說的極輕極淡,仿若訴的僅是最尋常不過的一件事實而已,惟有那灼灼的呼吸,熱烈的燒在安若溪的耳畔,一字一句,如影隨形,融進血脈里,揉入骨髓中,逃避不了的迫著她面對……
「安若溪……我真的不能沒有你……失去你的痛苦……這五年來……我已經承受了太多……如果你真的要離開我……倒不如一劍殺了我……反正都是死路一條……比起沒有你的痛苦……我寧肯死……」
男人那樣溫厚而堅實的身軀,彷彿都不能抑止的泛出細微的輕顫,墨玉般的瞳孔深處,有極深的傷痕,一道一道鐫刻在裡面,似破碎的水銀,每一滴,都烙印著女子的身影,或喜或悲,似苦似甜……
安若溪但覺胸口,鈍鈍一疼,像是有人拿著刀子,將那一顆千瘡百孔、好不容易結疤的心臟,又大喇喇的劃上了重重的一道傷痕……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淳于焉……事過境遷了這許久,再來後悔,又有何用?」
僵硬著一把嗓音,安若溪微微撇開頭去,冷冷的留給他一個側臉。
男人卻不容許她的逃避,指尖微涼,將她擰過去的小臉,重又勾著迴轉過來,四目相對,兩個人的眼裡,便都只剩下對方的存在……
「安若溪……要怎樣你才肯原諒我?」
低低的嗓音,像是要沉到卑微的塵土裡去了一樣,充滿乞求與無措,淳于焉靜靜望著眼前的女子,她真真切切的存在於他的生命里,是他此生此世,都永遠無法捨棄的……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男人夜色般漆黑的眸子,印進安若溪的雙瞳,她可以清楚的看到,裡面倒映的滿滿的,都是她的身影,沒有半分的雜質……他的眼裡,只有她……她的眼裡,也只有他……彼此糾纏,難捨難離……
重新開始……真的可以重新開始嗎?
安若溪不知道,亦不敢面對。怕那到頭來,終究是一場鏡花水月、自欺欺人的幻境……那些傷痕纍纍的過去……那些痛苦與歡愉交織的回憶……那些隔了五年的生離死別……這一切,都可以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的抹去嗎?她與他……還能夠重新開始嗎?
男人卻彷彿能夠猜透她在擔心著什麼,又在恐懼著什麼,長臂如纏,圈成一道溫暖的港灣,將這單薄的身子,緊緊與他契合在一起,胸膛緊貼胸膛,砰然如敲鼓的心跳之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糾纏成世間最美好的旋律……
「安若溪……相信我……」
熱烈而堅韌的六個字,輕輕在安若溪耳畔迴響,像冬日裡的一股暖流,衝進冰冷徹骨的血管里,溫熱了周身的經脈……
安若溪緩緩抬起手臂,試圖回抱住男人,漸次清明的眼神,卻在落向門口之時,狠狠一顫:
房門開處,端木謹一襲寶藍色的織錦袍,堪堪立著,朗逸的眉眼間,有濃重的哀傷,繞在瞳孔深處,沉的化也化不開。
他的身畔,尚跟著一名雙十年華的明艷少女,美目婉轉,滴溜溜的在三人之間打著轉。
心口一窒,安若溪但覺手足無措,僵在原處,一恍間,端木謹卻已轉身,未來得及踏進門口的雙腿,逃一般迅速而去,那毓秀挺拔的背影,如一縷失魂落魄的輕煙,一行一止間,竟是跌跌撞撞……
便聞他身後跟著的女子,一把俏生生的嗓音,焦切的喚道:「端木謹……」纖足款款,欲待追上去,最後卻不知怎的定住了,只將一雙春水潺潺的明眸,望向對面的一男一女,落在安若溪身上之時,不由開口道:
「安若溪……端木大哥是特意來找你的……」
一語驚醒夢中人,安若溪直到此刻,方才從震蕩與內疚中,緩過神來,一把推開身上來自另一個男人的束縛,也顧不得其他,抬起有些虛浮的腳步,追了出去……
淳于焉如玉的墨色瞳仁,不由黯了黯,但旋即堅韌如斯,也不阻止,只望著女子單薄窈窕的身影,隨著男人漸漸遠去,眸里勢在必得的執念,卻是從未消減,從心底泛出來,磨去了浮華,沉靜如水。
「你就是傳聞中的淳安國皇帝?」
待得兩人都消失在視線之中,便見那跟著端木謹一同而來的少女,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淳于焉面前,上下將他打量了一番,然後脆生生的確認道。
眉目一斂,淳于焉抬了抬眼皮,瞧著眼前這面容嬌俏的女子……她剛才似乎很緊張那個端木謹……
「你很緊張你口中的『端木大哥』嗎?」
淡淡瞥了她一眼,算是對自己身份的默認,頓了一頓,淳于焉卻是漫不經心的開口問道。
女子卻連半分猶豫都無,毫不扭捏,直言不諱的答道。
這樣的坦白,倒叫淳于焉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便聽她嗓音清澈,如泉水叮咚,脆聲開口道:
「我宇文栩栩喜歡端木謹這件事……人所盡知……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秘聞……」
她說的理直氣壯,淳于焉卻是不由心中一動。
「宇文栩栩?你是越商國宇文家的人?宇文洵澈與你是什麼關係?」
淳于焉問道。
「沒錯……我父王乃是越商國南平王……你說的宇文洵澈,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長……」
說到自己的父王和兄長在,這宇文栩栩顯然十分的自豪。
淳于焉心中又是一動……關於這位南平王最寵愛的十三郡主,芳心中許靖遠國謹王爺一事,確實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秘聞……就連他都曾有過耳聞……不過當時,他心中所系所念,皆是沐凝汐與他生離死別的痛苦,旁人的愛恨情仇,對他而言,又有何干?根本驚不起任何的漣漪,一聽即忘……現在嘛,心境自然不同……
「傳聞宇文郡主巾幗不讓鬚眉,乃是一位敢愛敢恨的奇女子……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淡淡瞥了對面的女子一眼,頓了頓,淳于焉卻是狀若不經意的開口道:
「只可惜那靖遠國謹王爺……早已心有所屬……白白辜負了宇文郡主的一番情意……」
那宇文栩栩瞅了他一眼,不著不惱,反口針鋒相對道:
「皇上既然知道端木大哥與安若溪早有婚約……平地里插出一腳來……又比栩栩高明多少?」
淳于焉倒也心平氣和,只是那一雙深邃如古潭的寒眸,堅韌而執著,重若磐石,無轉無移:
「安若溪是我的妻……我現在不過是尋回自己的女人……若說真正插足之人,也應該是你的端木大哥……」
那宇文栩栩明顯對他的說辭不以為然,遂嗆聲道:
「明明是你對不起若溪在先……現在又轉過頭來苦苦糾纏……淳安國皇帝,果然如傳聞中的一樣喜怒無常……」
淳于焉聽她嗓音嬌俏,語氣中倒是為安若溪打抱不平居多,不見什麼醋意,看來倒也不失為一個坦蕩磊落的女子。
「……你還有臉埋怨端木大哥?當初若非他相救……安若溪早就已經葬身火海了……五年來,你可知道端木大哥為她付出了多少?現在好不容易守得雲開見月明……若溪終於接受了他……以為他們一家三口終於可以開開心心的生活下去……哪知一夕之間,卻被你硬生生的將這一切又打碎了……淳于焉,你好不卑鄙無恥……」
越說越氣,宇文栩栩將一口銀牙,咬的咯嘣亂脆,一雙晶亮清澈的明眸,此時也不由的泛出几絲濕意,眼眶透紅,像一隻受了委屈的小兔子……比起對面前這淳安國皇帝的憤怒,她心底更加耿耿於懷的乃是,為端木謹的不值……雖然端木大哥什麼話都沒有說,但她知道,這次的打擊,對他真的很大……他很難過……
這聲聲的指責,落在淳于焉的耳朵里,他卻難得的沒有反駁……她說得對……當初是他的一念之差,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若果沒有五年前的那場大火,現在,安若溪陪伴在身邊的那個人,會是他……她的孩兒,開口喚「阿爹」的那個人,也會是他……他們一家三口,真的可以幸福美滿的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