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四顆粒子

顯然他們被裴九冀的決定嚇到了，傅常平攔住，「不行！就算是這樣！這世界拯救了有什麼用！你都不在了！」

裴九冀堵住他的嘴，壓著嗓子，「傅常平你小點聲！要是被北漠聽見了，這辦法就鐵定行不通！」

果然他對那個人的稱呼，永遠是不一樣的，凌辰說，「那你就可以告訴我們，你想去送死！」凌辰越來越不能容忍這個人，「你那時說你不會丟下我，現在就讓我丟了你？」

裴九冀嚴詞，「難道你們有更好的方法嗎？」

顯然是沒有的，裴九冀說，「好了我決定了，將粒子融入我的身體，在隕石瀕臨大氣層的瞬間，我帶著所有粒子去引炸的衝擊波，可能改變隕石軌跡，現在只有這一個方法，而這個方法只有我能做到。」

裴九冀努力扯了個笑容，「萬幸還有我能做到，因為我是最強武器。」

「九冀......」這個人當真不知道自己笑的時候有多麼令人心疼，他們那一聲，卻喚不來他的決絕。

如果像是史前物種滅絕，這是人類的災難，難道真的會有神明來拯救這殘破不堪的世界嗎？這時代不運的世界。

而裴九冀出門時，只淡淡留了一句，「天不佑，我佑。」一如往昔的堅定。

......

程北漠從精神中脫離出來，一拳敲在那塊堅硬金剛岩上，恨自己無用，「為什麼，為什麼就沒有一條生路！」

這位龍之芯將數據範圍運轉開至了最大，數億種可能性全部計算，幾近崩潰的狀態，然而，竟然一種可以改變隕石軌跡的可能也沒有！

護佐護佑支撐住了他，「城主。」

柯七柒，「程組長，難道發射核彈，也不行了嗎？」

程北漠搖搖頭，「哪怕是足以讓地球毀滅的核彈，也不能炸毀那塊隕石。」難道這當真是人類滅亡的時候了嗎？

「我有辦法了。」裴九冀的聲音，清澈得像拯救沙漠的一抹甘泉，帶來生的希望，「程組長，我可以阻止隕星。」

程北漠從裴九冀的眼神中，什麼也沒看到，這個人很善於隱藏自己，那雙清澈到看不清深淵的雙眸，頭一次也令程北漠感到了恐懼。

「九......裴主任，是什麼辦法？」程北漠問。

裴九冀淺淺一笑，掩去了無望氛圍，「計算的時間不夠，請程組長直接給我實踐的機會。」

程北漠先是一頓，接著手指緊握，看著眼前的人，冷冷出口，「裴主任還在怪我擔任組長這件事？」

果然，裴九冀眼中一抹失色，雖然很快就被他掩藏，但無論如何不可能逃過程北漠的目光。

沒錯，程北漠那句話其實半分訊問半分試探，但裴九冀確實慌了。

這可是每天睡在枕邊的人，只身體就交合過無數次，裴九冀身體哪怕是腦子裡有那麼一些微弱的想法，又怎麼可能逃得過程北漠的眼下。

他想犧牲自己改變隕石，在程北漠的運算中，這是唯一一條有可能的生路，一條對他來說是死路的生路。

裴九冀想過自己的無數種可能，被發現了，不同意，被指責，被冷罵，甚至可能氣急敗壞傷在他身上，但裴九冀心中竟然還有那麼一絲期待，如果是程北漠，他會攔住他。

那是程北漠，那個人哪怕發現了一點微瑕，也會想盡辦法攔住他。

裴九冀以為程北漠問出那句話，是已經知道了他的想法，裴九冀甚至做好了如果他攔他，他要怎麼勸導他的打算，他不知道曾經為什麼確信，他想捨棄自己去救天下，程北漠會攔他。

因為那個人說過，他捨不得他。

可是程北漠盯了裴九冀許久，卻說，「既然裴主任這麼有把握，那就，有勞裴主任了。」

這一次，裴九冀的眼神慌了，徹底的慌了，是我掩藏的太好了，你沒有發現嗎？你竟然不攔我？你竟然......不要我了？

那時候裴九冀產生了一瞬間的私心，連最愛的人都不要他了，那麼救這個天下，有什麼用？

程北漠竟然，不要裴九冀了？

可是眼前這是誰，程北漠胸口的徽章讓裴九冀深刻意識到，這是人類計劃組組長程北漠，致力於創造最強武器的人。

而裴九冀，就是他們犧牲眾多組員，甚至犧牲了整座雲龍山和他父親的學生蕭全峰后，催生出來的最強武器。

也是，剛才裴九冀還信誓旦旦告訴他們，他可是最強武器，這件事只有他能做到。

怪不得程北漠沒有一絲猶豫，這計劃組的最初目的，不就是為了他日所需，原來曾經那些不舍的話語，都是騙人的。

裴九冀甚至懷疑，這幾年的貼心陪伴，難道也是為了一朝背叛，讓他此刻充滿恨意，好帶著這恨意，發揮出最大威力。

是他痴心妄想了，程北漠，到底是無情。

裴九冀叩身下去，但他只能如此卑微地在他面前，「是，程組長。」

那一刻，裴九冀分明從程北漠眼中，看到了一抹滿意？

......

凌辰再看到裴九冀的時候，少年眼神中依舊堅定，如第一次見他時，義無反顧發射而出的火焰，熾盛而灼熱。

「九冀，五年前......」凌辰開了口，五年前因為他的一念之差，終於將裴九冀逼到如今地步。

裴九冀沒有多餘力氣去扯一個微笑了，「五年前師父也沒有告訴我他還有一個兒子，從那時候他一定要頂住紅晶，也要讓我帶你們出來時，我就有些懷疑，後來北漠從父親的筆記中，得知師父那個兒子，就叫做凌辰。」

如果裴九冀還能如同以前的時候，氣到極致直接給他一拳，凌辰還能好受些，可是在凌辰的印象中，裴九冀這種時候也不太多，除了為了程北漠，他也沒怎麼真正動過怒，大多數時候對他們很耐心，但那才是真正的無情。

不曾恨過說明也未曾愛過。

凌辰幾經鬆開的手心，再也不可能抓緊了，艱難說出遲到五年的話，「九冀，對不起。」

「你既然也不知道，我也不會怪你，況且如果不是你和蕭全峰，我也不會回憶起那段時光。」裴九冀的眼中終於閃爍，絕望也好希望也好，凌辰將這些少年眼中最後不舍的東西盡收眼底，他愛他，原來就該知道，從那時候開始，裴九冀就已經深愛著程北漠了。

「那九冀......」凌辰最後的一絲希望。

「凌隊長，你是一個好隊長。」卻被裴九冀這一次直接打斷，他可以接受，可凌辰到底做了傷害他的事，他不是聖人，是活生生會疼的人類，「我可以理解你，但我不會原諒你。」

少年的話果然鋒利，凌辰讓開了，「九冀，謝謝你。」

凌辰對裴九冀的感情，最早發現的是柯七柒，男孩子的情感，原本應該純粹又陽光，柯七柒在孤兒院那天把當年的事告訴凌辰的時候，她就知道凌辰會放手，也永遠放不下手了。

男孩子的情感依舊純粹又陽光，交過火拚過命的友誼，將永遠刻在記憶中。

「哥哥......」柯七柒並不知道裴九冀到底想做什麼，但應當是讓她這個妹妹無法原諒她哥的事。

「七七啊，你長大了。」裴九冀在胸口比劃了一下，「你剛出生的時候，還是個乾巴巴的小猴子呢。」

柯七柒鼓鼓嘴，「都是一個爸生的，說的好像你剛出生的時候不是一樣。」

裴九冀輕笑，這個兄長，一向最疼愛這個妹妹，他從口袋中神乎其神掏了一塊棒棒糖，「草莓味的，要嗎？」

柯七柒想說什麼，終究沒去打斷兄長眼中的溫情，接了過來，撕開包裝塞進嘴裡，女孩漂亮的眼睛閃了閃，「好...吃......」

妹妹昏睡了過去，被哥哥穩穩接住。

「七七就交給你了。」裴九冀轉身，果不其然看到了席茶。

席茶嘆了口氣，「你要做這麼危險的事，卻不讓她知道，她會恨你的。」

裴九冀卻笑了笑，「反正她也不會再見到我了。」說完，他已經轉身。

「九冀！」席茶叫住了他，「七七交給我，你放心。」

「好。」

......

還有沒來得及躲去避難所的絕望之人，看著天空壓下的隕石，無望淚水滴落掌心，這悲觀的景象，就是審判的降臨嗎？

到底誰能來拯救他們，神明大人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話，會保護我們這殘破不堪的世界嗎？

可這世上沒有神明，所謂神明，不過是妄圖用自己單薄肩膀，撐起天塹的少年罷了。

這雲龍湖，可算是血染了第三次，五年前最強武器全息粒子面世，他們為了防止人禍發生，將世界所有全息粒子全面管控，深藏在了新建好的雲龍山和雲龍湖下。

裴九冀一個人站在觀景台之上，俯瞰著這人間萬千風景，不過是流雲行水，自他指尖悄然而過。

那時蕭全峰在這觀景台上發瘋果然沒錯，這裡可以縱觀天下，最接近神跡的地方，可以以非神之身上達神靈，可這□□也必定受到神明懲罰。

紅色匯聚向了一處，在觀景台周圈盤旋，陣陣風沙狂做，山林呼嘯蔓延，鋪天漫布的暗紅，一直燒至天際。

這般不可阻擋的毀滅景象，卻被少年捻在手中，強到令人懼怕的少年，他當真是神，是踏地獄歸來的神。

時間一秒一秒而過，終於，裴九冀眼中一股厲色，抬手用鋒利刀片，沒有絲毫猶豫準確割破自己的動脈，鮮血在未來得及噴射前，被紅色的粒子灌入體內。

生生摩擦這血管進入體內的粒子，那疼痛自體內一點點散播，流通了身體五臟六腑奇經八脈每個角落，身體每一寸肌膚每一處內臟，都疼到痛不欲生。

「啊！！！」裴九冀手指疼到張開，肌膚先是蒼白，又因為紅色粒子的流通，翻出鮮紅，他咬破下唇，終於將疼痛吞了進去。

這時，原來以為他只是想控制粒子引炸隕石的幾個人，突然明白了——如果控制粒子上天，那控制力開到最大也很艱難，況且距離過遠指揮粒子，準確度也不夠，裴九冀竟然是將粒子融入體內，由他親自帶著粒子，去引炸隕石。

疼得如此撕心裂肺，男生們裝作堅強，聽著那哀嚎，淚水在眼中幾經打轉，最先是居伊，終於忍不下去，「九冀學長！你回來啊九冀學長！」

傅常平和凌辰這兩位曾經的班長，嫌他不爭氣，「九冀難道就是這麼教你的，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哭。」

雲秦和席姜眼中淚水緩緩滴落，心說這兩個孩子還說別人，自己不是哭成了淚人。

終於，裴九冀那輕飄飄，就像是從天而降的神明，踏著他的業火，被天際殘忍地回收了。

隕石灼熱要將殘智燃盡，裴九冀張開雙眸，早已燒得火紅，張開手臂，喚出他周身的全息粒子，帶著灼灼烈火，這最後一顆太陽，終將守護人類最後的希冀！

「涅槃！」裴九冀大喊一聲，業火流過他的周身，絕望逆流成了希望，烈焰炸開，強大的衝擊波，沖向了隕石！

[距離百分之十，距離百分之二十，距離百分之五十，距離百分之七十，距離百分之九十九，距離百分之......]

距離隕石的距離，百分之九十九，百分之......百分之......

與紅色碰撞，是一道金色的屏障，力量不可阻擋，籠罩在裴九冀的上方，裴九冀張了張口，那個人，終究沒有拋棄他。

「程北漠......」

程北漠在裴九冀之上溫言笑了笑，「九九，你要守護人間光芒，就讓我來保護你。」

那是只有龍之芯可以控制的全息粒子，是只有全息粒子可以發揮最大效能的龍之芯。

這兩個被逼成為神明的兩位少年配啊，當真是絕配。

一切已經明了，在得知裴九冀要犧牲自己的那一刻，程北漠便做了犧牲自己保護裴九冀的打算——將龍之芯程序啟動最大。

龍之芯擁有控制人心智的能力，上次程北漠用這個能力封印了裴九冀的記憶，而這一次，只有裴九冀捨身而出之後，程北漠才能控制裴九冀來控制全息粒子。

到底是絕配。

程北漠在裴九冀之上，緩緩飄遠，金色伴隨火紅的粒子，逐漸消散。

就像是當年縱深躍下一樣決絕，就像是當年伸出了那隻手，裴九冀抓住了程北漠，「程北漠！我還沒有原諒你再任組長！我恨你！所以你不能走！聽到沒有！你不能走！我恨你！」

然而程北漠身體已經開始消散，即使緊緊抓在手中，最後也不過一把砂礫。

「所以那時你說愛我，果然是騙我的。」程北漠笑了，「就算是騙子，那話是九九說的，也是好聽。」

講道理程北漠說話也好聽，無情冰冷的最深處，其實全是柔情，「龍之芯，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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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