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五顆粒子

一百八十五顆粒子

你見過大漠中開出永生花的樣子嗎?

那是沒有一絲生命的孤漠,一切看起來都是這麼荒涼死寂,可那一朵紅到荼蘼的永生花,在大漠的正中央,從一顆花苞開始,破土而出,驟然生長。

傾盡所有隻為片刻輝煌,整座大漠替它積澱,萬千沙塵隨它起舞,為它鋪成絢麗璀璨的金光,護它向著那片天空,肆無忌憚盡情綻放。

驚心動魄之後,天空終於撕裂出了光芒,照耀廣闊,讓那朵永生花,在原本荒蕪生計的大漠之上,開出了美麗到令人心碎的花朵。

他將作為他唯一的守護,為生而死,向死而生,只因那是他唯一的希冀。

裴九冀一直無望呼喚,「程北漠!我抓住你了!所以!不許你走!」

程北漠伸手想在裴九冀毛茸茸的腦袋上摸一摸,可惜連這點力量也沒有了,他柔聲,「九九別哭,我會心疼。」

裴九冀破涕而笑,竟然比哭還難看,「傻子,難道,我不心疼嗎?」

「九九笑起來,最好看了。」也許最初,不過是為了守護少年的一個笑容,最後搭上這條性命,也算滿意結局,程北漠開口,「對不起九九,這次,我不能一直在你身邊了。」

「程北漠!就算你走了!千萬分之五又如何,萬億分之五又如何!我們一定會百分之百相逢!程北漠!五年,十年,十五年!我一定還會找到你!」

呼喊聲撕心裂肺,比曾經忍受過所有的疼痛,都更讓裴九冀崩潰,那畢竟是心上最愛的人,如今是從他心中生生離去。

程北漠緊緊握著裴九冀,雖然如此不舍,注視著那雙黑眸中逐漸映出空中萬千景色,他也在風中散做顆顆粒子。

那時候,父親的筆記被撕掉的那頁似乎終於看到,程教授溫言,「小北,我從未想過要做什麼偉大的事,充其量不過是希望盡我所能護佑一方平安,讓你們兩個我最愛的人,能夠此生安穩。

那龍之芯程序,不是為了掌控任何,一開始就是為了喚醒你而已。我愛你小北,如果可以,我還想將這句話說給你的母親聽,我愛你,兮木。」

真相原來是這樣,終於明白了,原來人類未來計劃組費盡心思研製出的最強武器,不是為了戰勝多少力量,也不是為了碾殺多少生命。

——原來只有能夠保護住最愛的人,才是最強的武器!

程北漠看向天空,「父親,完成您的遺願,我成功了。」

金色的光輝擴成了兩方力量。

一道光衝上天勢不可擋阻攔隕石,一道將裴九冀不可反抗地壓下去。

接著在衝破隕石和壓下裴九冀的同時,這兩道光展起兩道巨大屏障,一直將天空籠罩,一直將地面覆蓋。

然後它們一方向上延伸,一面向下降臨,兩道屏障逐漸擴大,最後合在一起。

天際無垠,雲淡風輕。

天空恢復了蔚藍,人們走出黑暗,家園完好如初,孩子們在廣闊草坪上,跳起歡樂的舞蹈。

「我們贏了,我們贏了!」

......

裴九冀是個怪物,失去理智毀天滅地,而程北漠就像是上天憐憫怪物所以送給他的禮物,引導他嚮往光明,守護他盡情綻放。

如今裴九冀擁有了回饋造物主的能力,他終究被逼成了守護之神,可他的禮物,也被上天無情地收走了。

隕石擊退三日後,聯邦召喚,在全球範圍內表彰青年,人類未來計劃組全員被授予最高成就,而裴九冀和程北漠本人,被授予終身最高成就,在聯邦內享受一切權利。

這是聯邦至高無上的反饋,從未如此殊榮。

聯邦也許做錯過什麼,但這個目標從未變過,那就是保護所有子民。

得到聯邦的表彰,心裡還是高興的,至少得到了一些認可,只是......與裴九冀一同站在台上接受聯邦表彰的,卻只有一副掛著紅花的黑白畫像。

少年長這麼大,一共穿過兩次黑,一次為了祭奠心中重生的他自己,一次便是現在,為了那個已經死去,他最愛的人。

表彰紅花在裴九冀黑衣上紅得更加凄美,他看向自己的一旁,笑笑,「北漠,那時候你只抱著我走過了迷城,便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發給我證件,那是你迷城聘我的,我裴家迎娶,也有我裴家的禮儀,那便是一定要得到所有人的祝福,這次你可願意和我成親?」

在全民歡呼與祝福聲中,他們從直播,或在擁堵現場,看到禮台上的少年,胸前別著艷麗的紅花,突然向著前方,彎腰深深三拜,再抬頭時,淚水竟然濕了滿襟。

張口的似乎是,「禮......成......」

......

其實裴九冀一直好奇,就算是開啟全部龍之芯可以抵抗隕石,但為何程北漠會灰飛煙滅。

護佐護佑已經隨程北漠消失,是平齊告訴他答案,「聯邦忌憚城主的力量,救您時在他身上下過的那道封印,一旦他有能力開啟全部龍之芯,封印啟動,程序自毀。」

龍之芯程序啟動,便等於毀滅。

聯邦當真狠心,程北漠和裴九冀是絕對力量的絕配,雖然他們一個都沒有挾持,卻其實都掌控在手中,一旦能夠到達他們忌憚的力量,那麼決不允許存在。

要麼程北漠看著裴九冀消失,要麼程北漠為了裴九冀消失,而一旦一個人消失,那麼聯邦又絕對不敢再動另一個。

程北漠終究是用了自己全部的力量,蠻橫霸道地保護了裴九冀。

心痛到無法呼吸,裴九冀哭笑著,怪不得那個人這麼決絕,怪不得那個人重新擔任組長,其實全是為了保護他,他卻這般懷疑過他。

後來,有些人終於明白了自己不是少年心裡那個人的原因,因為他們曾經都有那麼一刻,竟然想過捨棄裴九冀,而就算是那個沒有城主地位,失去龍之芯能力,甚至已經不在的程北漠,也從未有一刻,想要丟下他。

迷城依舊是那個迷城,只不過他們每日的禮儀,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二當家今天來的好早。」他們熱情向他打招呼,二當家每每淺笑著回他們「早啊。」,很溫暖也很溫柔,只是二當家可能不知道,在他們眼中,這硬撐的笑容多麼心疼。

但他們還是也裝作不懂,笑著回他,「二當家,時間到了。」

裴九冀站在他們中間,等待著迷城恰到適合的那束光,輕輕灑下。

靜謐溫暖的金色光芒,披在他身上,勾勒出守護光輝,虔誠合掌,裴九冀終於與這光,融為了一體。

這或許是他堅持住沒有隨著離去,守著這座城最後的原因,「曾經有一個人聘我做他的二當家,我既然答應了,怎麼也得好好工作,不能食言。」

後來有人笑道,「原來不過是補充太陽能的,二當家這一去,還真就說不清了,就算我們說那不是迷城的日常祈禱,也沒人信啊。」

畢竟那個二當家,是真的向著這束光,祈禱那個人再次回來。

念念不忘,等來了迴響。

席姜的一個通訊,裴九冀立刻趕了過去,冰棺里塵封的面容,讓他再次心動。

席姜說,「這是從雲龍山最深處挖出來的——程北漠的身體,他們為了開啟龍之芯一直保留著,他的大腦也一直連接著龍之芯,所以所有記憶和力量都在,只要能將他本來的身體喚醒,程北漠就還沒死。」

裴九冀問,「該如何。」

席姜細細講來,「全息粒子。」

當時裴九冀引入身體的全息粒子,依舊在他血液內不斷循環,經過席姜研究,產生了奇妙的生物作用,可以代謝裴九冀體內廢物,維持細胞分裂發育,怪不得裴九冀又五年過去,也未見絲毫歲月痕迹。

那麼席姜做了一個大膽的猜測,興許全息粒子可以用在醫學領域,程北漠體內是因為感染時疫的毒素,令他一直昏迷,如果全息粒子可以代謝這些毒素,那麼他就有蘇醒的可能。

這項實驗驚險萬分,沒有把握,但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

聯邦的初衷為了蒼生,可那犧牲品,卻是刻骨銘心的,他們等待著那一天,那個少年一定會回來。

「就因為這樣,你們給程北漠下了那道程序!!」紅色和金色,永遠令聯邦恐懼,即使失去一方威脅,那另一方也足以將聯邦毀滅。

「你以為我們有天大的能力,可以在程教授的龍之芯上做手腳?」他們回答了少年的疑問。

裴九冀愣了,「什麼意思?」

聯邦一五一十,「那個程序,也是程教授留下,龍之芯一旦全部開啟,程北漠面臨的不是神跡而是毀滅,程序終究只是冰冷的程序,它將吞噬程北漠的意志,掌控他的思維,倒時這地球,便是地獄。」

裴九冀張了張口,「為...什麼?」

「程教授知道這孩子的倔強,必然有一天會開啟全部龍之芯而失控。」

程教授想到了程北漠有能力開啟龍之芯,因為那是他引以為傲的兒子,但程教授沒有想到,程北漠遇到了裴九冀。

裴九冀這何嘗又不是上天給他的禮物,那時程北漠並未失控,而是清晰地知道,要保護裴九冀,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保護裴九冀。

他超越了他的父親,他做到了。

少年沉默了許久,「我會救他。」

聯邦早就知道了這個答案,「我們需要你,裴組長。」

......

又是五年過去了,實驗的筆記本寫了厚厚一疊,助手報告,「裴組長,今天也沒有進展,您不休息嗎?」

裴九冀頭腦昏沉,輕拍了兩下,「你去吧,我還不困。」

助手離開前,看著伏案的裴組長,他不想走,但是他確實熬不住了。

擁有絕對心算能力的未來科技組裴組長,為了研究出人類治療疾病新技術,竟然每天只休息兩三個小時,整整五年,卻還是得不出全息粒子能夠喚醒一個人的新演算法。

黑夜總是孤獨寂寞,裴九冀抱著筆記本,在所有新晉少年們看不到的地方,這個組長其實脆弱得根本撐不住自己。

裴九冀撫在冰棺之上,看著沉睡的面容,呼喚著那個名字,「北漠,我到底該怎麼辦?北漠......我好想你。」

又是五年,曾經的少年們,早已經長大成人。

席茶再遇到裴九冀的時候,是在一次聯邦報告大會,女人長發溫柔,獨屬於這個年紀的成熟魅力,「裴組長不是最討厭開會,如今也能好好聽會了?」

事實並沒有,沒多久,裴組長就打算出溜,屋裡太悶,席茶跟著他出去透透風。

「我聽說你這十年都在研究全息粒子醫療方向,真是稀奇,原來這不是武器嗎?」

裴九冀拿著一罐冰可樂,灌了一口,「原來,也不是武器。」

他們都說,裴九冀大無畏的奉獻精神,承擔救世的責任,發明全息粒子,並在當年成功阻攔,可是他從來就沒有,想去承擔什麼責任。

這是連打過賭的傅常平也不知道。

最開始裴九冀會決定發明全息粒子,是因為很小的時候去遠航,碰巧在船上遇到過一個男孩,「我記得清楚,他說他想要一朵永生花,他母親最喜歡永生花,我說,我會開給你看。」

兩個人許久未見,聊了許多,歲月並沒有磨平那些令他們驕傲的稜角,年少的那些事,歷歷在目其實都在眼前。

席茶紅唇勾起美麗弧度,「裴組長到現在也沒娶妻子呢。」

曾經是他的未婚妻子,此刻對他說了這樣的話,女人溫柔的口中,總有些撒嬌的意思,裴九冀誠然,「對不起,我這輩子只想找一個人貼心地愛他,耽誤了你這麼久。」

席茶佯作生氣,「你說什麼呢,你我都是向陽而生的人,又怎麼會被一個隨口的婚約,禁錮住自由。」

裴九冀抬頭看向她時,席茶剛好接了個通訊,在大廳里的柯七柒壓著嗓子,「茶茶,你去哪了呀,你是不是又被裴九冀騙出去了,你不要和他說話!他最壞了。」

席茶輕笑,回了,「我在洗手間呢。」

等掛了通訊,裴九冀嘆了口氣,「七七還是不願意搭理我,我把棒棒糖工廠給她盤下來當生日禮物,她竟然一句哥哥都不喊,就連春節摜蛋都不和我組隊了,害得我和我爹被我爸一個人打的好慘。」

席茶淺淺,「七七還小,小孩子鬧脾氣,你不要往心裡去。」

合著這人當著柯七柒親哥的面,在維護柯七柒,況且柯七柒也老大不小了。

一笑而過,兩人繼續,席茶,「倒是你啊,你真的還要等他嗎?我聽席姜說他能蘇醒的幾率太渺茫了。」

聊到現在正在大廳認真開會的另兩個人,席茶只是偶然提到,「聽說傅組長和凌組長,至今也未婚呢,甚至連緋聞都沒有傳過,那兩個人,是多少人嚮往的絕佳伴侶,若是......」

「茶茶。」裴九冀知道她不是那個意思,還是打斷了她,「我這一顆心啊,給了一個人,要不回來也罷,反正我就這一顆心,也不會對第二個人這般好了。」

席茶心思敏捷,瞬間懂了,孑然一身守著一生執著,活得這般乾淨利落。

即使百年以後,他們也都是曾經的少年模樣。

奈何柯七柒總是催促,席茶暫時回去,沒有看到這位兄長,少見有心而出的溫笑,

有的愛情生離死別,有的愛情波瀾壯闊,有的愛情背負家族仇恨,有的愛情承載世人希望,只是有的愛情,初見即是永遠,平靜得以綿長。

裴九冀想要回去的時候,席姜從裡面匆忙趕了出來,看著裴九冀全身顫抖,一句話太過激動,險些沒說出來,「他......他!」

程北漠醒了。

那時,人們看到一個身著整齊,看上去是一位言思不苟的專家學者,從堅韌的眉宇看,有可能是紀元那幾位最高級別的組長,可他不顧形象地在大路上奔跑著,不顧一切的模樣,就像是剛放學迫不及待去小賣部的小朋友。

他跑得著急,西裝捲起褶皺,高級訂做擦拭發亮的皮鞋磨破邊緣,他跑得小心,似乎在維護著心底,某個脆弱的東西,但他迎著陽光,沉寂了這麼久的黑瞳,第一次再次波動。

此時的裴九冀只有一個想法,要去見他,要去見他,要去見他!

捧這世上最後一盞溫存,贈與你最初的悸動。

裴九冀站在門口,程北漠坐在床上,剛剛睜眼,目光對視的人,這麼多年還在眼前。

終是撲進了日思夜想的懷抱,再也了無牽挂。

裴九冀組長一把年紀了,還像個撒嬌的小朋友,在愛人懷裡蹭了蹭,程北漠任由他,但這一次,他終於如願以償摸到了那個毛茸茸的腦袋。

「北漠。」

「九九,我在呢。」

※※※※※※※※※※※※※※※※※※※※

完結啦,寫完的時候內心突然特別平靜,發完的時候也依舊平靜呀

明天還有一個番外

感謝看到最後一章,要暫時說再見啦,三月份左右存完新文,我們再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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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被一個全息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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