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0
一周以後的一個清晨,在德納里山腰——一個被白雪覆蓋的平緩地勢上,薩洛米從自己的紅色帳篷中探出了頭,隔壁帳篷里傳來了有節奏的鼾聲,波利奇還在熟睡當中,而塔嘉正巧也在這時拉開了帳篷。
四周濃霧瀰漫,一片冷清,在這個全美洲最高峰上,薩洛米體驗到了從未有過的寒冷,零下幾十度的低溫使人類的行動變得遲緩,為了照顧塔嘉和上了年紀的波利奇,他們混入了一隊登山愛好者中,此時只有薩洛米和塔嘉兩人醒來,然而塔嘉只是探頭看了一眼,就又把帳篷拉起來了。
確實是太冷了,如果是七月份來到這裡,他們就能用比這快上一倍的時間,塔嘉就是在去年的七月份登上了雪線稍淺一些的德納里山,並把薩洛米的真身藏在了一處冰洞之中。
不得不說這是個明智的做法,如果岩漿真的灌滿了她的身體,冰層就可以有效的降低溫度,說不定還能止痛呢?薩洛米自嘲的胡思亂想著。
她收拾了自己的裝備,全副武裝后決定拋下這些笨手笨腳的人類,自己先去前方探尋一下,刺骨的寒風開始呼嘯,薩洛米卻覺得行走的更輕快了一些,看來吸血鬼的身體更喜歡低溫,而狼人也從不畏懼風雪。
不知道現在的法屬區是怎樣一番光景,薩洛米臨走時沒有通知任何人,如今馬塞爾失勢,克勞斯全權接手了所有項目和股份,一直藏在暗處的弗蘭西斯卡一定會出來興風作浪,她所屬的格雷拉家族是曾經掌控法屬區的狼人部族,在這種局勢下,她絕不會錯過這個爭取一席之地的機會。
幾個小時后,薩洛米終於抵達了塔嘉所說的那處帶著紅色標記的冰層前,這裡已經找不到冰洞的入口了,塔嘉用咒語把洞口封鎖了起來,哪怕是別有用心的人,也無從開啟。
薩洛米掏出登山鎬,緊握著用力敲擊冰面,卻被一股力量彈起了手臂,看來必須等塔嘉親自解封了。
她找到一處避風的位置席地而坐,從背包的夾層里拿出血袋,準備來一個遲到的早餐,然而血袋已經凍得像石頭一般,她無奈的只能靠自己溫度並沒有高出多少的身體來加熱血袋。
回想自己過去的幾百年人生,除了待在監獄里的那些年裡,她好像一直都過得挺滋潤的,永遠不用為了生活中的瑣事焦慮,只要盡情的享受放縱就行了,偶爾的一兩個敵人更像是調劑品,根本沒有誰讓她真的痛苦過。
做一個吸血鬼,果然比人類容易多了,所謂的情緒放大,也可以通過其他的事物來緩解,而人類真正休息的那一刻,恐怕是死亡。
接下來的路,到底會如何?
也許她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貝利爾世界的岩漿,也許她會死去。
那可真是萬幸了。
她不是沒有體驗過那種被岩漿吞噬的痛苦,但想必都無法和波利奇所形容的相比擬,如果註定生不如死,那死亡應該是一種恩賜了。
唯一的遺憾是,沒能讓克勞斯也嘗嘗這種滋味。
無數個登山鎬敲擊地面的聲音從遠處逐漸靠近,薩洛米站起身來,等待著坡下的人爬上來,即便是這麼一小段距離,他們也耗費了半個小時的時間,才終於探出頭來。
第一個上來的是登山隊的隊長,薩洛米搭了把手,將他從陡坡下提了上來,隊長防風眼鏡下的表情看不清楚,但顯然是驚異於薩洛米的力氣,站在那裡呆愣了半天。
「你一個人是怎麼上來的?」隊長好奇的問。
他們一隊人都是拴著繩索,一個接一個的爬上來的,稍有不慎就會跌入山下,而一個看起來瘦弱的年輕女人,能獨自登上陡坡,實在是不可思議。
薩洛米已經將大部分的隊員都拉了上來,塔嘉在倒數第二個,她將塔嘉拉到安全地帶后,與最後一個到達的波利奇對上了雙眼。
他們是唯二沒有戴擋風鏡的人,波利奇的睫毛都上了霜,他氣喘吁吁,一副快要堅持不住的樣子。
薩洛米伸出了手,波利奇看到救星般的握了上去,他一輩子都生活在熱帶,這種場面著實是為難他了。
「你的擋風鏡呢?」薩洛米問。
「忘了它吧,掉到山下了。」波利奇回答,他沒有說的是,連他自己都差一點掉下去了。
薩洛米拿出自己的擋風鏡遞給了波利奇,這會可不能讓他有什麼閃失。
登山隊的所與人都被薩洛米催眠過了,他們並沒有驚異於塔嘉的行為,此刻她正在冰層前念著咒語,手中一根粗壯的紅燭在咒語聲中亮起了火苗,這簇火苗並沒有受到風雪的干擾,塔嘉將融化的蠟滴落在冰層上,它們呈現著流動的狀態,與原本的紅色標記匯聚起來,很快冰層就像被烈焰燒灼一般,破開了一個人型的窟窿。
「可以了嗎?」波利奇急切的問道。
塔嘉沒有回答,仍然念著咒語,冰層繼續融化,這一次的速度變得緩慢,但所有人都從逐漸融化的冰塊中看到了身體的輪廓。
薩洛米在一邊靜靜地等待著,她突然覺得有些燥熱難耐,就將自己領口的拉鏈拉開了一些,剛一鬆手,只聽啪的一聲,脖子上的念珠就同爆炸一般散落開來,有幾顆掉落在地上,白色的雪瞬間變得焦黑一片。
薩洛米來不及查看念珠的問題,她的手腕開始劇烈的疼痛,火光從捕夢網形狀的紋身花紋里浮現出來,燃燒著形成了五芒星的圖案。
波利奇瞪大了雙眼,他來到冰層前,和塔嘉一同念起了咒語,融化的速度加快了不少,薩洛米真身的臉終於露了出來。
等波利奇再次轉過身時,薩洛米已經咬死了登山隊隊長,她的瞳孔被五芒星印記覆蓋著,點點火光滲透了出來,這時的她已經不再受巫術控制,即便是最強大的巫師和薩滿也毫無辦法。
如今唯一的方法,是殺死勞倫斯的身體,這樣薩洛米就能自動回到自己的身體里去。
登山隊員們一個一個的倒下,雪白的冰川被鮮血浸染,看上去醜陋又突兀,波利奇從背包中拿出了一根削尖的木樁,趁著薩洛米咬住一個人的脖子時,衝過去用力的刺進了她的胸口。
波利奇並不能完全肯定,印記只會標記吸血鬼或狼人的身體,他只是賭了一把,他賭貝利爾會選擇薩洛米那具永生不死的身體,而不是他這個脆弱的人類。
······
薩洛米睜開了雙眼,面前是一扇巨大的黑色石門,石門上刻著一些圖畫,好像是在講述一個創世時期的故事。
她怎麼到這的?她忘了,而且她毫不關心,而是津津有味的讀起了上面的故事。
從前有個長著無數觸鬚的怪物,它誕生於地底深處,它有一座山峰那麼巨大,灼熱的熔岩就是它的培養皿。
後來這怪物在培養皿里玩膩了,決定離開這看看,結果一不小心,觸動了陸地上的所有火山,大陸也變得四分五裂了。
看到這裡,好像都沒什麼超自然的部分,單純就是一個史前巨獸罷了。
後面的故事也很一般,就像是兒童才會閱讀的繪本,怪物逐漸有了心智,誕生了想要統領世界的想法,但地面上的生物都很野蠻,它決定創造一批有智慧的生命。
它選擇了一部分人類,賜予了他們神奇的力量,這讓他們成為了祭司,而另一些人雖然沒有神力,卻聰明的異於常人,他們成為了統治者,統治者與祭司聯合起來,開始發展屬於自己的文明,怪物覺得是時候了,就去收割那些受到恩賜的人類。
剩下的就是兒子背叛父親的戲碼,那是一場曠世的戰爭,祭司和統治者獻祭了不計其數的奴隸靈魂,用一面巨大的黑曜石大門封鎖住了怪物的世界。
怪物從此再也不能離開自己的培養皿,而那些冤魂們成為了一隻只惡鬼,在岩漿中重塑了新的身體,並以人類的恐懼和負面為食。
有點像是人類把火山噴發或地震等災難擬人化的故事,人類怎麼可能征服怪物呢?只能是掌握了怪物出現的規律罷了。
薩洛米讀完了,她並不覺得這是個真實的故事,或許那扇黑曜石大門是板塊移動中自然形成的,怪物之所以被封印,也是自然變遷的結果,和人類沒什麼關係。
不過她為什麼會在這?
她仔細的回想著,她之前好像在一個很冷的地方,她和什麼人在一起來著?
這種記憶混亂的狀態,反倒讓薩洛米無所畏懼了,她開始觀察起周圍的環境,巨大的黑色山巒圍繞在四周,如墨一般的黑色夜空像是深淵巨口,遠處的最高峰上一片火光灼灼,是整個放眼所及中的唯一光源。
不一會,一片黑壓壓的惡鬼從火光中飛了出來,它們張開蝙蝠般的寬大翅膀,成群結隊的朝薩洛米飛來。
尖利的爪子刺進了薩洛米的臂膀,她被帶到了半空之中,離那片光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她的心跳開始加速,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那麼只有地獄才能和她眼前的景象所媲美。
骯髒的,醜陋的觸鬚在熔岩中攪動著,無數的密密麻麻的吸盤不停地蠕動,一些如同腫瘤和爛肉的部分也夾雜在其中——本世紀最佳醜陋者冠軍非它莫屬了。
薩洛米找不到怪物的臉和眼睛,更別提嘴巴了,她感受到了熔岩的灼熱,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緊抓著肩膀的利爪鬆了開來,她就這樣自由落體式的墜了下去。
在觸碰到怪物的那一刻,薩洛米終於發現了它的嘴巴,吸盤中一個如同峽谷般大小的縫隙慢慢裂了開來,亂七八糟排列成圈的牙齒令人毛骨悚然,不過薩洛米這樣的小身板,顯然給它塞牙縫都不夠。
被吞噬的感覺應該和在滾筒洗衣機里的感覺差不多,不同的是岩漿的燒灼感已經超越了所有的痛覺,薩洛米覺得自己被切割開來,又融化了,又切割開來,又融化了······
不知過了多久,薩洛米終於有了一絲能夠思考的餘地,她甚至產生了斯德哥爾摩情節,她認為切割比融化舒服多了。
吃吧吃吧,如果她單薄的靈魂能讓這個飽受孤獨的巨獸覺得美味,那也算有點價值了。
怪物好像感應到了薩洛米的想法,它開心極了,觸鬚蠕動的速度也逐漸加快,薩洛米再也感覺不到切割了,她好像跌入了怪物的胃中,這裡只有岩漿,也只能感覺到融化。
四面八方的岩漿都開始湧入薩洛米的身體,不停的湧入再湧入,這一次她卻沒有融化了,她的身體彷彿變得石頭般堅硬,熔漿在鍛造著她的四肢和軀幹,灼熱感慢慢變得不再灼熱,甚至越來越舒適,如同在母體的羊水之中,溫暖,安逸。
如果永遠都保持這樣的狀態就好了——看來她真的是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她對這個醜陋的大傢伙產生了某種奇怪的感覺,一種奇怪的依賴感。
『我們做個遊戲吧。』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薩洛米腦海中響起。
『什麼遊戲?』
『做一個和夏娃當年在伊甸園裡做出的同樣的選擇,你是希望穿上衣服走出樂園呢,還是希望長出尾巴回到樹上?』
『如果我選擇走出樂園,有什麼代價嗎?』
『在你掌控這個世界的時候,我會索取我的那份報酬。』
『你想要統治這個世界?』
『我只是做個實驗,這是你和我的遊戲。』
『我可做不到。』
『那是因為你的眼界太淺,那不是用人類的時間可以衡量的。』
『所以你選擇了我?』因為她的不死之身?
『你已經不再是原來的你了。』
薩洛米想起了門上的畫,她好像經歷和畫中人類一樣的事。
『如果我選擇長出尾巴呢?』
『你沒有選擇。』
『看來你又一次小瞧了地面上的生物,說不定我會把你再次封印的。』
『你不會的。』
它為什麼這麼肯定?
沒等薩洛米細想,她就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怪物用力將她吐了出去,她猛地睜開雙眼,眼前是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屍體,以及被血浸染的冰川。
塔嘉看到薩洛米瞳孔中乾淨的藍色后,鬆了口氣。
「天啊,你身體熱得像個火爐!」她感嘆道。
薩洛米抬起手臂看了看手腕上的印記,它還在那裡,但並沒有復甦的跡象。
「波利奇呢?」薩洛米找了一圈,只看到了地上扔著的防風鏡,屍體中也沒有波利奇的影子。
「波利奇想要把你重新封在冰層里,或許是忘了你已經不受巫術控制的事了,他的咒語反彈回了自己身上,」塔嘉指向了變得平整如初的冰層,薩洛米只能隱隱約約看見人型的輪廓。
「不過他也不必擔心了,看來你已經解決了問題,到底是怎麼回事?」
薩洛米對塔嘉沒有隱瞞,她敘述了來龍去脈,但此時此刻她覺得那一切就是場夢,毫無真實感。
「恐怕不是夢那麼簡單,你已經睡了七天了。」
「七天?」
······
七天時間,足夠法屬區大變樣了,想著自己打下的商業帝國就這麼拱手讓人,薩洛米實在心有不甘,她沒有馬上回到法屬區,而是開啟了消費模式,在幾個城市的繁華地段買下了精品公寓,準備坐等升值,又去SKY公司轉了一圈,公司流水顯示,她資金充沛,法屬區的項目對她來說根本無足掛齒。
這讓她感到了一絲慰藉。
雖然和人類有關部分的項目已經成了克勞斯的囊中物,但女巫的一系列地產和商鋪還握在她的手中。
遊戲才剛剛開始。
薩洛米回到新奧爾良后的第一件事,是去學校更改註冊信息,並且把所有見過勞倫斯的人催眠一遍,這樣一來她就可以正式的替換勞倫斯,重新回歸校園生活了。
臨近放暑假之前,薩洛米填寫了專業申請表,她對國際政治關係和心理學都很感興趣,衡量之後決定雙修,反正她有無限的時間,不用在意什麼時候畢業。
接下來薩洛米回到了弗吉尼亞州看望主角團們,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超自然生物所待的另一邊被摧毀了,主角團們幾乎都經歷了從死到生的過程,只是邦妮和達蒙隨著另一邊的坍塌一起失蹤了。
神秘瀑布鎮變成了一個巫術無法存在的地界,這種情況和薩洛米的印記倒是有些相似,她嘗試著走過界限,發現自己竟然是唯一一個可以進入神秘瀑布鎮的吸血鬼。
這是不是說明她已經不再是吸血鬼了?可是她並沒有失去嗜血的本能,同樣狼人的能力也在,她甚至能在神秘瀑布鎮的林子里變身。
這真是太奇怪了。
埃琳娜的狀態一直不太好,薩洛米決定幫幫忙,她把超自然監獄的存在告訴了埃琳娜,這樣她就不必痛苦到迫使阿拉里克幫她消除記憶了。
人只要還活著,就有回歸的希望。
埃琳娜重新煥發了生氣,她整個假期都在研究如何破解監獄,薩洛米只好和卡羅琳一起,通過在電視台的兼職來打發漫長的暑假。
臨近開學,薩洛米決定給自己增添一個新座駕,法屬區的生活其實不太能用得上車子,但她還是訂購了保時捷最新上市的跑車,所有配置拉到最高,顏色則選擇了純白色。
她將車從弗吉尼亞州一路開入法屬區,當從駕駛位走下來看著眼前的街景時,她不由得感嘆——還是自己的身體好。
街角的一雙眼睛盯得薩洛米有些發毛,她在川流的人群中一眼就注意到了,那是一個留著黑色短髮的女孩,她看上去十五六歲,和戴維娜的年紀相仿,眼神中透露出的卻不是一個少女應該擁有的神情。
少女的身體里住著另一個年長的靈魂,她透過稚嫩的雙眼審視著薩洛米,嘴邊喃喃自語道:「抓住你了。」
埃絲特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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