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莫公子打算怎麼做?」穆千涼垂眸,仔細盯著自己茶杯上浮轉著的幾片青葉。
莫無風也不再繞彎,直接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穆姑娘救荒河盟於水火之中,如今您的話在荒河盟自是有著極重的分量。在下不需要姑娘多做什麼,只願在三日後的靈識大典上,穆姑娘能站在在下這邊即可。」
靈識大典……這是每個勢力年輕一輩開靈識的儀式。事關勢力的未來,幾乎荒河盟所有的人都會到場。
看來這莫無風在那天是要有什麼動作了。不過他要做什麼,簡直一目了然。那日便是莫棠開靈識的日子,若是暗中做點手腳稍加干擾,讓莫棠做不了修靈者,那便好辦了。荒河盟的繼任者怎麼能是沒有靈識的普通人呢?到時候他再添一把火,呈上莫棠的一些黑料,跪求盟主另擇繼位者,他父親和一些安排好的人也必然會出言應和,這時穆千涼再出來說一聲莫公子坐這位置就不錯,莫長河就是再疼愛自己的女兒,也不得不看在自己這所謂「大恩人」的面子上,做出妥協,遂了他意。
手段的確幼稚。
穆千涼麵上沒什麼表情,只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倒是覺得,這靈識大典恐怕並不好動手腳啊……」
莫無風聞言顫了顫,知道是對方猜到了自己要在靈識大典上做些小動作,但還是連忙否認道:「穆姑娘哪裡的話,靈識大典有多重要我還不知道嗎?怎麼敢幹擾諸位弟子開靈識呢?這可是毀人前程的事,在下可擔不起這罪過!」
不能認,打死也不能認。要是讓莫長河知道了自己要斷了她女兒修行的路,那老東西絕對能活生生劈了他。
穆千涼對莫無風的辯解倒是不怎麼在意,就像沒有聽到一般,繼續道:「莫公子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讓莫棠做不了這修靈者?要是她不但成了修靈者,還天賦奇佳,莫公子的盟主之位是不是就此生無望了呢?」
穆千涼的話雖讓莫無風心中一涼,但還是沒有忘了辯解:「穆姑娘可不要再誣衊在下了,我怎麼敢……」
還不待他說完,穆千涼的話便打斷了他。
「其實,不管是不是修靈者,是不是驚才艷艷的修靈者,只要莫棠她是一種人,就絕對坐不上這個位置。」
莫無風聞言怔了怔,他終於止住了自己那沒人會信的辯解,深深地看了穆千涼一眼,半晌,終於開口:「願聞其詳。」
穆千涼並沒有賣關子浪費時間的習慣,她直接說出了答案——
「眾所周知的道德敗壞者。」
其實這個道理很好理解,一個勢力的領袖可以是女子,也可以不強,甚至可以是一個不能修行的凡人,但獨獨不能是一個無德之人,更不能是一個周所周知的無德之人。若是領袖者無德,手下的人豈敢忠心,同盟者豈敢輕信,這邊累死累活的賣命,只怕轉頭就會被出賣。故而雖然修靈者的世界崇尚實力為尊,卻從來沒有哪一個勢力舉薦過公認無德的領袖。
故而一個勢力之首,至少表面上,是一定不能無德的。
若莫棠真成了一個眾所周知的道德敗壞者,別說這盟主之位了,就是想繼續在荒河盟安然無恙地待下去只怕都成問題。
聽了穆千涼的話,莫無風的眼睛果然亮了亮,急忙追問:「那穆姑娘準備怎麼做?」
「莫公子不如讓在靈識大典上做手腳的人由你變成莫棠,如何?」
莫無風一聽,大喜,忙應道:「此計甚好!」
看著這男人的反應,穆千涼冷淡地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只覺得這莫無風怕是沒長腦子,這才幾句話就變相承認了自己此前確實是想在靈識大典上動手腳,若她真是想套話,這人恐怕撐不了三句,實在無趣。
「你接下來就準備些把柄,再給莫棠尋個動機,此事可成。」穆千涼又補充道。
「多謝穆姑娘提點!在下這便去準備!」想著可以讓莫棠身敗名裂,莫無風的臉似乎都有些脹紅,如今他對穆千涼表現出來的料事如神和運籌帷幄已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連帶著已在不知不覺間對自己這個才見了兩面的合作人信了個十成十,當下便拱拱手告辭,急不可耐地離開了。這般強的行動力,看得穆千涼都有些怔愣。
待人走遠后,莫棠才從屋子裡款款而出,毫不客氣地坐在之前莫無風的位置上,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我怎麼今天才發現,這讓本小姐頭疼了這麼些年的傢伙,竟然是個這樣的蠢貨。」在屋裡旁聽了全程的莫棠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又端起了自己的茶杯啄了一口。
經常在他手底下吃癟的你也好不到哪去……穆千涼深深地看了莫棠一眼,這句話終於還是沒有說出口,只默默地又吃了一口茶,輕輕把茶杯放了回去。
「我怎麼之前就沒發現你這女人的心機這麼深的,兩三句話把他說得一愣一愣的。結果他明明是來找你幫忙,你幾句話把自己撇乾淨了他還不知道,樂顛顛地就跑去按你的話辦事兒了。」說著莫棠揚了揚眉,她剛才在屋裡聽著兩人的對話也是暗暗心驚。
莫無風本想讓穆千涼為他站位,現在不但不需要穆千涼做任何事,還放棄了自己籌謀已久的計劃,乖乖地照著穆千涼的話去重新做事兒了。若不是全程聽著,莫棠都要懷疑這莫無風是來的時候沒帶腦子。
「這樣一來,他這三天內必定要做些手腳。我覺得他買通了一些人的可能性比較大,應該會和那些人見個面,你安排的人若是能盯緊些,自然能抓住他們。你帶著你父親去就行了。」說完,穆千涼便輕輕往椅背上靠了靠,輕輕閉目,似乎有些累了。
莫棠看著眼前這人,挑了挑眉,輕輕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只見她一手撐在茶桌上,半個身子已往穆千涼那邊探了過去,以一種極為曖昧的距離緊盯著這人安靜的臉龐。
「我感覺你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你以前到底是幹什麼的?」
沒有回應。
「你為什麼被冥陵城放逐到這兒了呀?他們為什麼這麼恨你,還用了極刑?」
仍然沒有回應。
「你真的不知道什麼是『善良』,什麼是『求』,什麼是『騙』嗎?你是不是騙過我?」
這句話落下,穆千涼卻兀的睜開了眼,這般近的距離兩人四目相對,穆千涼沒什麼反應,卻嚇得莫棠身子一僵。而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穆千涼突然往她的面前靠了靠,然後一個溫溫涼涼的吻便輕輕地落在了莫棠的臉頰上。
莫棠觸電一般地猛地退了回去,凌亂的動作讓她看起來好不狼狽。
「你、你、你!你幹什麼!」莫棠一手捂著自己被親的那邊臉,一手指著穆千涼的鼻尖,手指似乎有些顫抖。
穆千涼奇怪地看著眼前這個少女從耳後到脖頸的一大片緋紅,答道:「求你。你這是怎麼了?」
聽到回答的莫棠這才想起一月前自己為了調戲這人胡說的話,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長這麼大這是她第一次想對自己翻白眼。
穆千涼見莫棠似乎沒什麼事,便繼續道:「這些問題我不能回答,所以我求你不要再問。」
「不問!不問!不問了行吧!」莫棠幾乎跳腳,臉上的紅暈完全沒有要消下去的意思。
穆千涼輕輕笑了笑,再次覺得這「求人」的手段好用,正打算好好學學,不料莫棠似乎看出了這人在想什麼,連忙開口道:「別別別!我騙了你行吧,求人不是這個意思,你可千萬別亂用!」
聞言穆千涼卻是身形微頓,她臉上那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只瞬間便全然湮滅,眸光閃了閃,她輕聲問道:「『騙』我?你說背叛了我?」
莫棠正因這人關注的重點如此奇怪而感到好笑,卻在抬眸與她對視的一剎下意識地顫了顫,眼前這人還是那冷淡的模樣,可不知為何,莫棠卻驚覺背後起了一層冷汗,似乎從靈魂深處感到了一股莫名寒意。
她想起這人對「騙」的理解,知道她定是誤會了什麼,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不是,不是背叛。」她急忙解釋著,手忙腳亂之下也不知道該如何重新跟這人說明白什麼是「騙」,在那越發森寒的注視下,不得不信口胡掐:「行了行了,本小姐沒騙你行了吧!求人就求吧,你愛怎麼求怎麼求。」
話出口,那若有若無的殺氣終於淡了下去,莫棠長出了一口氣,回想著剛才的意外,心中卻是暗暗不快。
這一個月來,她自認為和這人已經稱得上是朋友了,然而不過是一個誤會而已,那人說起就起的殺氣卻是實實在在的。她敢說若是她真說自己「背叛」了,穆千涼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對她下殺手。
到底是這人不管對什麼人都不留情面,還是這一個月來以朋友自居的自己不過是自作多情,莫棠想著,心中卻越發不舒服起來。
她陰沉著臉,準備告辭了,但出門前她還是忍不住回過了頭,冷冷地叮囑了一句:「絕不可隨意求人。」
穆千涼看著莫棠準備離去的背影,雖然沒什麼和別人打交道的經驗,但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人生氣了。
她不知道為什麼,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只愣愣地看著莫棠匆匆遠去的背影,終於還是下意識地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