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穆千涼很快便追上了莫棠,怕人跑了,忙伸手把她拉住。
莫棠倒是很意外這個人居然會追上來,便也停下來看她到底要做什麼。
穆千涼看莫棠轉過了身,先輕輕鬆了口氣,然後便出聲道:「對不起。」
「為什麼道歉?」莫棠揚了揚眉。
「你生氣了,」穆千涼說著,歪了歪頭,聲音很是篤定,「我知道是因為我。」
莫棠聞言揚了揚眉,雙手交叉環胸,道:「你知道我為什麼生氣?」
穆千涼老實地搖搖頭,不知道。
莫棠覺得有些好笑道:「不知道哪兒錯了你就追上來道歉,我是你的誰啊?這麼怕我生氣?」
聞言穆千涼也有些怔愣,她很是認真地垂眸思索了一陣,終於道出了自己認為最合理的一個答案:「你是荒河盟的大小姐,是這裡未來的繼任者。不能得罪。」
穆千涼一字一句地說著,心中卻升起了一種莫名其妙的阻塞感,感覺自己想說的話似乎並不是這個……她眸間悄然閃過一絲困惑,除此之外,還能是什麼呢?
莫棠對這人的答案早有心理準備,故而聽到這般回答也不意外,不過心中終究還是不快。虧自己還把這人當朋友,難道她眼裡除了利害就不會有其它東西了嗎?
於是她冷哼一聲,不再理會穆千涼,轉身就離開了。
穆千涼奇怪地看著莫棠怒氣沖沖的背影,不明白為什麼她道歉之後這人反而更生氣了。但她還是再次追了上去。
「莫棠……」她幾步跟在了莫棠身後,尚還虛弱的身子經不起這般激烈的動作,熟悉的痛感讓她的臉略略白了白。
但,還是下意識地不希望就這麼讓人離開。
左手拉住了那人的手腕,她略微用上了幾分力道。莫棠自是想直接把手腕上的束縛直接甩開的,但動了動手腕,根本不能挪動分毫。想起對方修靈者的身份,莫棠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只有轉過身看看穆千涼到底還要說些什麼。
見莫棠停下來聽自己說話了,穆千涼輕輕勾了勾嘴角,臉上浮現了幾分淺淡的笑容。
「我知道我與一般人是有些不同的……」她說著,輕輕垂了垂眸,「我的確不明白你為什麼生氣……」
「但是啊,你可以教我。」
頓了頓,穆千涼突然抬眸,極為認真地盯著莫棠的眼睛。
「你可以教我嗎?莫棠。」
「我學得很快,很快我就能明白原因,明白你為什麼生氣,以後,便不會再這樣。」
「我……我不太明白怎麼和他人正常的相處,像大多數人一樣。」
「但我想知道……我想明白。」
「我想了解,這個世界和我以前所知道的,究竟還有什麼不一樣,為什麼會有那麼多我不明白的詞,為什麼會有無利益牽扯的關係,為什麼會有一個人願意救下我,為什麼,都不一樣呢?」
陽光靜靜地灑下來,柔和地照拂在穆千涼的臉上。
莫棠原本的一點怒意在那雙認真盯著她的眸子里漸漸潰散了,她一瞬間有些失神,那雙正無比專註地盯著自己的眼睛,一隻是了無光亮的灰白,蝕刻其上的點點傷痕仍依稀可見,彷彿預示著一種近乎壓抑的黑暗和……孤獨。可另一隻眸子卻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藍紫,清清亮亮似一潭湖水,裡面彷彿氤氳著一整片的星空。
她無意識地伸手,輕輕觸上了那人的臉龐,手指輕柔地從邊緣劃過那人死寂的灰眸,又慢慢拂過那攝人心魄的紫瞳,最終停在了一片光潔的臉頰上。
她意識到自己的心竟有些莫名的心疼。
「好。」
好,我來教你。
聞聲的穆千涼彎眉一笑,這是莫棠從未在這人臉上見過的如此明媚的笑意,純粹乾淨,在陽光下甚至顯得聖潔,仿若一朵冰冷的花驟然迎風開了,一瞬之下不知晃了誰的心神。
……
小小的插曲后,莫棠便趕緊去做正事兒了。甚至不用她多等,莫無風那廝就等不及去找了自己提前收買好的內應,這些都讓被莫棠叫來的莫長河收入眼底,於是這場鬧劇還未開場便草草收了尾。聽說莫長河大發雷霆,親自把莫無風狠揍了一頓直接逐出了荒河盟。
莫無風的父親——也就是莫棠那大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就這樣被逐出去,偏偏還不敢開口求情。
要對靈識大典動手腳已是犯了眾怒,就算他是這荒河盟的盟主,他也不敢保下自己這唯一的兒子。於是只得偷偷派人跟著莫無風護衛他的安全,尋思著以後再找個借口把人接回來。
聽聞了整件事的結果后,穆千涼有些不解。
莫無風被逐,他父子二人必然積怨,這對荒河盟來說是個不可忽視的隱患,所以,為何不趕盡殺絕?
莫棠聽了這人的疑惑,也遵守之前的承諾耐心地告訴她,有一種東西叫親情,所以就算是這樣的事,大多數人都會選擇網開一面。
穆千涼皺眉思索著,也不知道懂了沒。
轉眼便到了籌備已久的靈識大典,這日莫棠仍早早來了穆千涼的小院,不過整個人似乎顯得有些焦灼,雖在不停地和穆千涼說著話,但人卻一刻不停地在屋子裡兜著圈子,來回走著,看得穆千涼很是好笑。
「你就這麼緊張嗎?」穆千涼在看到這人轉過第一百零一圈后終於忍不住出聲道。
莫棠聞言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道:「不然我為什麼來找你,你可是本小姐的朋友,這時候不該好好安撫我一下嗎?」
「你想讓我幫你舒緩一下可以早點告訴我,」穆千涼的眼角蘊著一抹笑意,「不然只是聽你聊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我也不能知道你想讓我做什麼。」
莫棠心知這人在某些方面確實比一般人愚鈍許多,無奈地停住自己的腳,尋了個座椅嘆氣一般地一把坐下了。
「我就是怕萬一我只能做個凡人怎麼辦?」畢竟能做修靈者的人終究是少數,一場靈識大典,修靈者能有十之一二已是不錯了。
「這麼想修靈嗎?」穆千涼看了她一眼。
「你這話說的,誰不想修靈呀?」莫棠挑眉道。修靈者首先在力量上是強大的,即便是最弱的修靈者,也不是一般的凡人可以對抗的。其次便是地位上的尊崇,這點在魔魘出現后便變得更加明顯,作為唯一有可能討伐魔魘的修靈者,其地位已被推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一月前荒河盟的危機還歷歷在目,莫棠每想起那時自己的無力感,對修靈的嚮往便又多了一分,因而對當下的靈識大典便愈加緊張。
穆千涼看著這人緊皺起來的雙眉,無比自然的伸手輕輕抹平了她的眉心,無奈道:「我不是和你說過你一定能順利初覺嗎?為什麼還這麼擔憂?」
莫棠感受著撫在自己眉心的那一點溫涼,焦躁的心竟不自覺地安寧了幾分。
「你說的又不一定是對的……」她小聲嘟囔了一句。
不料原本溫柔駐在她額上的玉手卻突然彈了她一下,驚得她幾乎要跳起來。
「你幹嘛!」她捂著自己的額頭,瞪了眼前的人一眼。
穆千涼卻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般,若無其事地收回自己的手,懶聲道:「一定是對的。」
說你能初覺,你就能初覺。
聽著穆千涼這篤定的聲音,莫棠還是有些將信將疑。
「我不管,待會兒你要陪我去。」莫棠還是決定把人拉過去壯膽。
看著莫棠這確實焦躁的表現,穆千涼就是再怕麻煩也不得不應了一聲,頗為無奈。
眼見著時間差不多了,莫棠便把人拉上急匆匆地往演武場趕去,靈識大典就是在那裡進行的。
靈識大典畢竟關乎一個勢力的下一代,關乎著整個勢力的未來,算是荒河盟一等一的大事了,幾乎所有人都到場準備參與或觀摩這一次的大典。
穆千涼一到場便被早就坐在高台上的莫長河注意到了。
看到莫棠手拉著人,莫長河便猜到了穆千涼的身份,這位女兒口中力挽狂瀾救下了整個荒河盟的女子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此前雖然早就想著與其見上一面,奈何總被自家女兒以那人需要靜養為由趕走,便這樣一直將這場會面拖到了現在。
見人過來了,莫長河便忙把人招呼上了高台,安排坐在了自己的旁邊,詢問起穆千涼的身子恢復得如何。
台下的人見得這樣一位身形綽約貌勝天仙的女子坐在台上,不由紛紛側目,或明或暗地欣賞著,也都疑惑著這突然冒出來的女子是什麼身份。
一月前荒河盟的危機為何會突然解除,其內幕只有有限的一些人知道,故而穆千涼的身份在大多數人眼中還是個迷。
雖然莫長河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問自己身邊這人,但當務之急還是好好地把這次的靈識大典主持好。
待到了時辰,莫長河便開口示意全場安靜,接著又做了一些程式化的發言,最後便進入了今天的正題——開靈識的儀式。
穆千涼看台下的人,約莫有一百來位弟子盤腿坐在演武場的中央,想來這便是此次要開靈識的人了,莫棠自然也在其中。
接著走出了一位老者,聽莫長河說這似乎是荒河盟的大長老,看樣子似乎是個一等入靈,在這蠻荒算是頂級強者了,他應該便是引導這次靈識儀式的人。
一切都按班就部地進行著,台下的弟子們在服下早已備好的刺激靈根的藥物后,便開始閉目冥想,台上的大長老全力以赴引動著天地間的靈氣在諸位弟子的身邊游弋纏繞。外力能做到的也只是這步,是只能感應到靈氣而成為一個戰士,還是引靈氣入體成為一個修靈者,抑或是什麼都感應不到而只能做一輩子的普通人,都將由今天決定。
穆千涼看著有條不紊的一切,眉角卻下意識地挑了挑,心中,似乎隱隱泛起了一種危機感。
然後,彷彿是為了印證她這種危機感一般,在無人注意下,一個弟子急匆匆地登上了高台,在莫長河耳邊悄聲說著什麼。
穆千涼無奈的按著自己的眉角,她是不想管什麼閑事,奈何這身體過於敏銳,那弟子說的話她是不想聽也聽到了,這下,就算是為了莫棠,她也不得不管了。
一個月前的那隻魔魘又出現了,前進的方向,是荒河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