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羅漢與神仙

第一百一十二章 羅漢與神仙

另一人道:「貧僧剃髮,並不要水,不過這裡有石凳,就在這裡也好。」之後是窸窸窣窣的聲音,想來這些人慢慢坐下來。

肖東山扶著床、再扶著桌椅,慢慢走到窗口,往外一看,原來外面是一片敞亮的坪台,有一條路從下面來,又有一條路往上面去,坪台中間果然有一口水井,離水井不遠處有一石桌四石凳。石凳上坐了一個和尚,他身後站著一個和尚,另有兩人侍立在下首。那坐著的和尚四十來歲,相貌雍容,氣度非凡,正是那日稱離離為「妹妹」的和尚,站著的和尚中等偏矮的身材,比坐著的和尚年紀要大幾歲,不胖不瘦,獐頭鼠目,乍一看令人說不出的厭惡。那低首躬身而立的二人,都是農夫打扮,一位是前日見過的劈柴的濃須男子,另一位四十多歲,卻是個白面文弱的,不知為何,他額頭全是血。這二人雖布衣麻鞋,但舉止有度,自帶風雅,說是僕人吧,天底下哪有這等氣度的僕人?

只聽坐著的和尚道:「齊齊大師,請開始吧。」那站著的和尚道:「你可想好了?」坐著的和尚道:「這是我最好的歸宿,我甚感欣慰!」肖東山暗想:「剃個頭,說得這樣肅穆?」

那個白面文弱的農夫撲地跪倒,淚流滿面道:「大師,您還請三思啊!」說著猛地磕起頭來!他頭如搗蒜一樣,一會兒磕得滿頭是血,原來他頭上的血跡是這樣來的。坐著的和尚微笑道:「不用多言,此正是吾所願也!」那濃須男子道:「君意已決,小人不敢多言,我當從君於地下,到了陰間,也要為您牽馬墜鐙。」那坐著的和尚站起來,走到兩位農夫身邊,輕輕的拍了拍他們的肩膀,道:「我出家十幾年,哪還怕什麼鬼神,不用你們擔心。我未負天下人,今日死得其所,更無愧於心,你二人就不用去陰間陪我了,留在世間給我守墓吧!」

肖東山聞言驚奇不已。

那站著的和尚道:「阿彌陀佛,開始了!」說著伸手向坐著和尚的頭上摸去。那坐著的和尚的頭上髮絲已有半寸許,已看不見頭皮,應是有些日子沒有剃了。那站著的和尚在他頭上輕輕摸了幾摸,又慢慢抬起了手,只見黑色的發渣隨手而起,就如鐵屑被磁石吸起一樣,下面露出一個鋥亮的光頭來!那站著的和尚把發渣抓在手裡,走到旁邊把頭髮扔到草叢裡。

肖東山睜大了眼睛,實不敢相信世上還有這樣的神功!這和尚竟純靠內功把一頭短髮颳得乾乾淨淨而不傷頭皮分毫!這樣精純的內功是肖東山聞所未聞,想都不敢想的!先前還看這和尚獐頭鼠目,頗有些厭惡,此時再看這和尚,分明是個羅漢模樣!

那坐著的和尚摸了摸光頭,道:「阿彌陀佛,齊齊大師真神功!能在大師手下最後一次剃度,幸甚!」說著站起來,往山上走去,另三人也緊緊隨行,只聽那齊齊大師低聲念道:「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僧,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大阿羅漢,眾所知識:長老舍利弗、摩訶目犍連、摩訶迦葉、摩訶迦旃延、摩訶俱絺羅、離婆多、周利槃陀伽、難陀、阿難陀、羅侯羅、憍梵波提、賓頭盧頗羅墮、迦留陀夷、摩訶劫賓那、薄拘羅、阿那樓馱,如是等諸大弟子……」三人漸漸走高,念經聲慢慢聽不到了。

肖東山打開房門,慢慢走出來,緩緩走到石凳上坐著歇了歇,又找到了剛才齊齊大師扔下的那把發渣看了看,真不是夢!他一向頗有些自負,知道自己的武功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日後在武學上必有一番建樹,這份驕傲有時正是自己面對各種困境時剛毅無比的源頭,那時他會想,我就是最出類拔萃的人,就該我面對最難的局面,我生來就是能別人所不能!沒錯,驕傲使人剛毅!但此時這份驕傲突然如被齊齊大師揉碎的發渣一樣,輕輕地扔到了草叢裡!原來自己如此渺小,就如一隻螻蟻不知獅虎的雄健一樣!

這份搖撼在他心中鼓盪良久,終於慢慢平靜。

他站起來打量自己昨夜所睡的地方,原是山腰依山所建的三件禪房連在一起。往來路一看,遠遠的看見山下那十多間瓦屋圍在一起,原來這裡離那日暈倒地並不遠,再往去路一看,遠遠見高山上似有一座道觀。

他心裡惦記著離離,想著上去看一看,問問別人離離到底怎麼樣了。於是往上走,走得十多丈遠,腳軟無力,停下來了休息一會,再繼續往上爬,抬頭看那道觀,卻看不見了,原來是樹木遮住了。正要再試試,昨天那道童從上面飛也似的跑來,一把拉住他,直跳腳,很氣憤的樣子,意是責怪他沒有好好休息。他拉著肖東山的衣襟往下走,肖東山看自己要爬上去確實不易,只得隨那童子下來回房,那童子伺候他洗漱、飲食不提。

又過了一夜,天一亮,肖東山洗漱畢就朝山上而來,他自感比昨日又好了許多,雙腿不再發軟,雖爬高還有些吃力,終究還是爬了上來。道觀也不大,也無銘牌匾額,順著道觀旁邊的小路看去,原來還有一條道往上而去,不知上面是否還有房屋。

進了道觀,剛一進院子,遠遠看著一道人站在大殿的門前正在仰望天空,晨曦照在這道人的身上,道人就如融在陽光中一樣。肖東山一進來,這道人也不回頭,問道:「你說,紅色、紫色外面的光如何取出來?你說,這滿院的陽光有多重?」

肖東山不能答,他哪想過這等問題?他如呆鵝一樣前走兩步立定,道人這才轉過頭來。肖東山見他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道骨仙風,不過四十多歲年紀,不由又一呆,只覺自己容貌舉止都遠不如此人,竟生慚愧之意。

這道人道:「你就是肖少俠了,很好很好,不錯不錯。」說著走過來,輕輕拍了拍肖東山的肩,肖東山只覺身上一暖,如溫水暖身,一閃即逝。他急忙躬身道:「晚輩肖東山,見過前輩。」這道人輕輕點頭,道:「是個好孩子!」

肖東山問道:「前輩,離離在哪裡?她現在可好?」這道人道:「你和她倒是親昵,竟直呼其名!」肖東山低下了頭。道人道:「這孩子調皮,此次闖下大禍,也是她的劫數。」肖東山聽他語氣,好似離離的家人,於是大著膽問道:「還未請教道長仙號,您是離離什麼人?」道人道:「福生無量天尊,貧道紫虛子,離離,自是我的女兒。」肖東山暗嘆:「只有這樣的爹才能生出這樣好的女兒!只是這一家人也太奇怪了,爹爹是道士,哥哥是和尚,這當爹的比當哥的看起來還大不了幾歲,難道真的有不老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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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華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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