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黑三卦
經過這一會兒的猶豫,藤巫早就腳下升煙,就等著寅午發話。知己者,也非她莫屬,畢竟從小一起長大,小時就差穿一條褲子了。懷念不辨男女的時候,純真情懷,又有誰不想要,又有多少人忘記?反倒是知事年紀,覺得這人啊,萬事都不那麼如意,不那麼純真可愛了。現在想想,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對。
「好吧,我們一起出發,只是停留這麼久。不知道追兵可有發現我們?「
「不會的,有我哥在,你覺得會有人能過得去嗎?那就太小看我哥的實力了。」顯然,藤巫說起她哥的時候,滿臉都是自豪。這道是讓寅午好生羨慕。沒辦法,他哥的實力,還真不是蓋的。可自己的姐姐也不是吃素的嘛!如果硬是戰上一場的話,那勝負結局可不好說。姐姐那力氣也不是開玩笑的,只是自己的話,不止是弱,更是小白一個,毫無殺傷力。
在不騙藤巫的情況下,要想靠硬實力打勝她的話,那是基本不可能。她的巫術可不是開玩笑的,直接可以秒殺自己。
自然,在藤巫的攙扶下,寅午也踱步走出簡屋。眼前所浮現出的參天巨木,足可以鑿破當樹屋。不過下一刻,子胥倒是微愣,看著腳下的草,「藤巫啊,你這是在坑我吧?這麼大一個坑,怎麼就不提前告訴我一下啊,我這一腳下去,這後果,恐怕我就再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藤巫低聲道:「你這不是都看見了嗎?這裡哪來的坑?就是有個小泥塘而已。要不是有它,也許我們都被找到了。」也就用腳趟著草下的泥塘。
見她的鞋子伸到草下,再提起來時,污水已經把她白凈的麻布鞋染得黑濕。抬起腳尖,伸朝寅午,「你看看這泥里的成分,其實就是障眼用的,好端端的樹林,哪來的沼澤?不過是我的小把戲而已。」
寅午也無奈搖頭,唉!又被她涮了一次。看她鞋上的泥漬,要是一早觀察的話,也不難發現。那些簡直就是稀泥一樣的東西。要是真正的沼澤的話,在長時間的風露吹拂下,最上面一層,與普通草地無異。再看草地的話,倒是被藤巫精心布置過,沼澤上方的草密集厚實,要不是她故意留出幾個小漏洞來,當第一眼看到的時候,也不會認為這面前的草地是沼澤。
結果,還是忽略了草下方的泥土,「藤兒,既然都知道是假的,那你還把鞋子弄髒了!」藤巫打量著正說話的寅午,面露喜意,「我就覺得,你從小有兩點是最好的,一點就是吃癟(作者註:也就是被迫吃悶虧、認輸)的樣子,一點是發獃的樣子,今天看你吃了那麼多次癟,哈哈。」
「好吧,既然開心了,那我們是不是也該出發了?」
「出發吧。」說著話的藤巫臉上儘是得意。
反倒是寅午弱弱問著,「藤巫,這鵂啊,得出了這密林才能喚來,要不我們先出去?「
藤巫微皺眉頭,小眼神打量著寅午,很是猶豫,「這個啊……事態緊急,當時沒留多餘的小路。「
寅午長嘆之後,看著眼前的泥潭,心裡卻也是無奈,目測這假造的沼澤還不淺。就藤巫她輕描淡寫的這幾句話,倒讓人以為這很容易。不過對於自己這種人來說,卻並非易事。
還記得小時候兩人抓野味的事。那時候的沼澤很小,面積只是現在的十分之一。可做起來,足足耗費兩人七天的時間。做這種東西,難的不是製作,而是選地,不是隨意一塊地方,都可以製造,挖坑放水,誰不會?但要做到逼真、真切的話,那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謂沼澤,就是一種陷阱,要的是出奇不意、驚喜連綿,才是真理。
一般的陷阱就是製作在獵物必經之地,或者是誘導獵物朝陷阱方向走動。然而沼澤的製造,有些區別。首先,得有個隱蔽動物不常在的地方,只有這樣,才可以凸顯出地勢優點;除此以外,就得靠天時地利。
永遠不要小看任何一個東西的大腦,包括野獸。它們是沒有人類那麼聰明,可是啊,也不是普通想象那樣差。如果經常捕獵的話,你會發現,它們的行動路線會發生變化,當然,這是動物都有的屬性。仔細觀察的話,它們就是按時辰、季節,甚至是氣溫,往不同的地方行走。這些與21世紀的科學解釋,有些相似,卻也不盡相同。這主要還是取決於動物們本質上的區別。就如同自己的坐騎鵂,其實並非是21世紀的鵂鳥,只是名字一樣而已。兩種動物的體型還有機能,簡直就是天差地別。還有聽父輩們提到的凶獸、神獸,自己到沒親眼見過,不過舅舅那坐騎,活生生的古靈精怪,倒是很像傳說中的神獸。
總之,幾千年間,人在變,動物也在變。不過對於這些,同處一個地球,並非人盡皆知。對於21世紀的一些國家,他們是不會理解。他們也知道所謂的「底蘊「,並非是只有什麼雞的屁(GDP),還有許多無形的要素。
數千年前,華夏大地上的動物不簡單,其大腦都有獨立思考的意識,如人一般,會過節日,會商議事情,還會學習東西,有分工、群居、階級什麼的,也許還超越人類自己。對於自己的陷阱而言,動物們越是小心翼翼,自己就越是開心,聰明反被聰明誤,這話也不止是針對人類而言。
不過,小時候的寅午很少抓住野獸。原因也很簡單——他運氣不好。出現在他陷阱中的獸類,不是兇狠無比,就是狡猾如斯。當時不到十歲的自己,就算抓住它們,也控制不住。弄不好反倒被人家揍一頓,時不時還被人家套路。不過都說「苦難是一筆財富」,也正是這樣,自己才會學得狡猾如斯,套路滿滿的,跟動物學的。
「得了,你就別想了,我這只是障眼法,知道嗎?障眼的。不是那個抓了只大老鼠,結果被人家當成家的陷阱。」
藤巫一瓢冷水潑過來,澆滅了自己滿滿的回憶。見藤巫那幾寸厚底的布鞋只有一寸左右被沾上泥漬,其餘地方乾淨如初。寅午是徹底沒想法了,與自己那個十幾層泥潭陷阱想比,真不知該如何評價她的「障眼法」。
所謂知己知彼,就是這意思嗎?為了讓心裡不受打擊,就只是單純的安慰自己的內心:好了,這事,就這樣了。小時候的玩意兒,現在這麼大了,自然是不屑於做。
剛好,藤巫也回頭,滿臉笑意,露出難得一見的白牙,「這都是小時玩的東西了,現在這麼大了,你自然不屑於做這些事了!」
寅午越聽,心裡卻是苦悶,只好回笑,「你露出牙齒笑,會更好看些。」
見藤巫抿嘴,「不露牙,也不難看啊。」
兩人互視而笑。寅午踱步想走,藤巫也快速回身,扶住寅午,「好了,走吧,看看我的鞋子,不要擔心了。」
「對了,我怎麼聞到一股尿的味道啊。「
「……那是我哥他坐騎的,當時差點水,來不及了,就只能這樣了。」
聽藤巫的話,寅午滿臉黑線,「那蠢牛的尿?」
「你才蠢,小牛它很可愛的。」
「啊!……」一聲驚叫,加一聲慘叫,兩人同時墜下一個正真的陷阱。這一落,寅午本就沒恢復的身體又出現撕裂般的疼痛。只是身體的震顫好像有所減弱,還好傷口沒裂開!
於此同時,睡在床上的子胥也發出慘叫聲。好在那邊的情況還算好,只是一瞬間,又恢復平靜。
「嘿嘿,在本大爺面前耍花招,你們還嫩了點!」一個猥瑣的聲音穿過昏暗傳過來。
在兩米多高的坑裡,寅午看著腳下的花布鞋,心裡瞬間不是個滋味。擁擠的陷阱里,藤巫的頭緊緊貼著寅午的胸,明顯感覺到她捏著自己的手,在微微顫動。剛剛要不是自己移動身體,那她整雙腳都在自己身下。這個空間距離,她關節必會受。
寅午快步移開腳,看著埋在胸里的頭頂,眼睛有些濕潤,抬頭看著說話的黑老頭,「你是誰?「
只見對方用漆黑的手摸著漆黑的鼻子,全身上下就是一整塊營養不良的臉,也是漆黑無比。「老夫來自五大世家之一,乃施氏客卿黑三卦。「
聽到此話,藤巫直起頭,」這水,施氏也要沾?」
黑三卦接聲,「本是五大家族的事,誰知終葵氏竟然不加入世家行列,現在就只有四大世家、一大家族。作為客卿的任務,那就是完成主公布置的任務。「
「抓住我們?還是殺了我們?」寅午沉聲問道。
黑三卦打量著寅午,過了許久,「上面的意思,不敢動你,只想困住你而已。」
這時候的藤巫插話道:「那就你一個人嗎?
黑三家鼠一般賊亮的眼睛(這也是他臉上唯一區別度的器官了)轉了一會,「小姑娘,難道現在的我,一個人不夠嗎?那個傻大個兒早就走了。沒他在,你和這小白臉啊,是沒辦法對付我的。看小白臉的樣子,是傷得不輕那,這可得小心了。」
藤巫卻是看向寅午,「聽聽啊,他都說了,這裡啊,有些人那,沒什麼用。」
「哎,長得丑,活得久;長得好,遭人恨。也是正常的事情……」寅午疼惜地摸著自己的臉,連連嘆氣。
……
「停停停!你倆消停一會,我這是打算把你們倆帶回去,回去有你吵吵的。」兩人調侃戲謔的對話被老頭打斷。
藤巫指著老頭,「你能不能不要說話,我們倆的事,會自己做主,不要你提醒。」
黑三卦臉上卻是更黑,看樣子,比他原來黝黑的皮膚更加黑,「小姑娘,看你這樣子,做我的奴隸,怎麼樣啊?我會好好待你的。」
「不行,你太黑了,本小姐沒心情。」藤巫無趣的回應著。
「我全身都是黑的,小姑娘可要看看?呵呵」。黑老頭一臉溫柔。
「你閉嘴,黑怪。長得黑,少說話。」寅午沉聲說著,臉上仿若冰霜。
黑三卦卻是徹底被激怒,打算將倆人拖出來,卻是只聽見三聲悶哼,寅午和藤巫落入一個更深的陷阱中。啼笑皆非的是,黑怪也掉落到另一個坑裡。
寅午輕拍著心臟,丟了個白眼,「你這地,挖的陷阱很多啊,是打算常住嗎?」
「不不,只是順手挖了幾個,沒想到被他利用了。這不是得你真傳嗎?」
「不錯,不錯。只是我想啊,怎麼這麼容易就被發現了?另外,你說這有那可愛的小牛的味道,目測我倆啊,就只可以爬出去了。你說,這小牛的味道我倒是不怕,就是有些女孩子,我記得很愛乾淨的。」
這時候的空氣突然安靜下來。兩人本就挨得很近,喘氣聲明顯有加強。寅午卻是暗嘆一聲,自己剛才說的話,還是有些重了。也不知道如何安慰,那就只能靜靜聽著她的呼吸。奇怪的是寅午這一刻出奇平靜,就連在21世紀的寅午的呼吸聲,也能聽見。
也就一刻后,藤巫臉一皺,眼一紅,喉嚨里「哼哼「聲咕嚕咕嚕冒出來,眼淚順理成章出來示威。在看到藤巫眼淚的同時,寅午的心臟又激烈跳動起來。她這時候哭起來,讓人猝不及防。
好在兩人都知根知底的,作為密友,寅午也清楚這個時候,她需要的是什麼。他十分熟練地從懷裡掏出早就準備好的乾果——這東西,小時候可是兩人輪番看管的,也是唯一的零食。同樣,是兩人共有的秘密。幾千年前,商代普通集市上是沒有這種東西的。當然,你們的世紀除外。
接過果子后,卻是不見她開心,好在流淚止住了。寅午皺眉,心裡卻是也明白,她這是還有心事。只不過自己真的不能再浪費時間了!到如今為止,時日差不多已過半。今天想趕到父親那兒的話,都有些困難。再加上傷勢不輕,這接下的路,只會慢,不會快。而姐姐的情況也一直未了解。這些,遠比現在的自己要重要的多,特別是姐姐寅莜的情況。可現在的身體,連爬出這洞口,都還有些難,更何況是其它事。
「想出去?」
寅午都沒懷疑聲音的來源,便回答,「是。」然後,便是看到了一張憂鬱的臉,正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細長的睫毛還有些濕潤,眉眼中的憂鬱也依舊在,不過還是強擠出一絲微笑。
「那個,我們一起的話,可以出去的。」如果此刻我們化作一隻小蟲鑽進藤巫心裡,會聽到這一番自白:他心裡明明就還有我!那天,怎麼非要對我忽冷忽熱的?看他的樣子,這麼些年對我都是忽冷忽熱的,難道在他心裡,我就只是個好盆友嗎?還是說,他就只是把我當成發小了?」
寅午抬頭看著天空,看樣子是在觀察地形,其實心裡卻是在想,「我還是迴避她的目光的好,這太熟悉了,一個不小心,對視一番的話,那就沒有什麼可隱瞞的了。現在的情況,讓她知道的話,也不一定是好事。再加上自己的身份名譽,對將來的她而言,影響都不好。要不是自己家人強大的的話,我一個得了不治之症的人,就算是做奴隸,都沒人會要的!也許,明天的太陽都不一定能看到,又有誰敢相信自己?就連自己都不曾相信自己,又怎麼談接受其他人的心?」
兩人各自想著自己的事,寅午回過神,為緩解尷尬,低聲道:「要不,你先上去?我有傷在身,得要人拉著才能爬上去。」
藤巫深沉考慮了一會,拉住寅午的肩膀,「唰「一聲跳出陷阱。待站穩之後,就見藤巫得意地拍著手,「這點點距離,我還是能做到的,可不要小看我那。」
寅午看著眼前的陷阱,無奈間,只好低嘆,「看來是長時間沒出門了,都快分不清楚這裡是自己,還是那裡的是自己?」同樣,他也忘記了商朝群眾是以武力解決所有紛爭的。
藤巫見寅午一臉不解的樣子,打趣起來,「這也不能怪我,你是知曉的,剛剛那黑老頭也說了,你就一個小白臉,還是冷靜的好。如果剛才帶你出去,那老頭也指不定還有什麼后招。現在看來,倒真的只有他一人,所以,就將你帶出來,也是安全無誤的保障。至於我的本領嘛,那都是我師父一手教大的。
你從九歲搬到北蒙,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留在亳。平時也沒什麼玩的,剛好看到我師父的霸氣,就同他一起學習各技能,現在僅僅略有成就而已。」
聽到藤巫這樣說,寅午倒也明白些許,臉上在微笑的同時,心裡也在打量著藤巫。以前從未與自己說起過。要不是這次她表露出來,自己還是什麼都不知曉。想來,對她的認知,還停留在小時候。不過話又回來,自從離開亳后,多年來,每年與她見面就一兩次,而且都是說事,一般不會超過四個時辰。已經許久沒有如今天這樣長時間在一起,說的話也更是少之又少。
要不是她堅持的話,恐怕現在與她早成陌路。也許,自己也可以做出改變了,她長大了。自己也長大了,有些改變,有些選擇,可能與小時候已經有許大區別。
還記得那個整天跟在自己身後流著鼻涕的小孩子,現在一隻手就將自己從兩米深的陷阱里拔起。看著她布鞋上的倆個腳印,清清楚楚的表明是自己的鞋子。
寅午胡亂想像時,藤巫已經同黑三卦吵了起來,「老頭,不是很厲害嘛?上來上來,我倆比劃比劃。」
「有本事你拉我上去啊,你看看,你這都放了些什麼在這了?」
「也沒什麼,反正你想到,沒想到的,都有。」
「你這丫頭片子,等老夫上來,要將你賣到十萬大山去喂妖獸!!」
藤巫卻是開心的回來扶住寅午,「走吧,小白臉,那老頭是出不來了。」
寅午好奇心上來,腆著臉問,「那陷阱裡面有啥?聽這聲音,是生不如死啊。」
藤巫自然得意得比劃起來,「這個呀,就是十毒水,你發明的啊。」
寅午抹著額頭上的汗珠,慘白的嘴角也微上翹,「呵呵呵……那東西,就算是化形期的小妖,也是出不來的,何況是他?」
「是啊,記得當年你去你爸那偷的東西,被被你爸打得懷疑人生,還是寅莜姐護著你,最後我們一共做了幾十次實驗,終於成功研製出神奇十毒水!可是啊,從那以後,就我一個人去挖陷阱。抓野獸,把它放了,又繼續抓。就這樣,我過了那最煎熬的一年。每天都在想你去哪了,會不會回來……」
聽著她幽幽的聲音,這是她第一次肯自願提起那年的事,如她所說,那年也是自己最難過的一年。一年的適應,倒是讓自己調整過來。不過失去的,並不是一年能換回來的。對於商朝的寅午而言,身份的壓力,在有些時候就像索命的稻草一樣。聰明如自己,從小建立了自己的朋友圈(就是勢力圈),可在那一年中,把自己從小培養的勢力都給送走了。
面前的女孩子,是自己現存唯一的交情。特別是在亳,現在就只有藤巫。當然,就自己的家族而言,避自己,比避神鬼都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