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父子間的隔閡
杜喜悅拉拉他的衣袖,輕聲說:「不要這麼說你父親。」
洛基毫不在意地挑挑眉,「你也看到了,他對我是什麼態度!」
「我覺得首先你自己就沒擺正態度,你們就像仇人似的,一見到對方,就開啟全面防護系統,將戰鬥力調整到最大。」
「你說的很對,我想我和他上輩子一定是敵人。」
「親父子之間能有什麼解不開的結,他畢竟是你的父親,你應該主動讓步。」
洛基攤手,「想讓我主動讓步,下輩子吧。」
杜喜悅見他執迷不悟的樣子,低嘆了一聲。
到了晚上,洛基剛剛睡下,卡其亞便叫人傳話,現在立刻見他。
洛基來到卡其亞的房間,卡其亞正襟危坐,犀利的目光來來回回打量自己的兒子,很少有人能在他的目光下保持冷靜。
洛基卻像個沒事人似的,沒有絲毫慌亂,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隨意態度。
卡其亞直截了當地說了三個字:「你恨我」
「是的。」洛基同樣簡潔地回道。
他恨這個男人的薄情寡性,恨他的心裡只有哥哥雷諾和弟弟肖恩而沒有自己的一點位置,恨他讓自己一個人在美國孤苦伶仃拼搏了那麼多年。
其實吃苦他並不害怕,他怕的是後面沒有可以支撐走下去的目光。
對他來說,眼前的男人根本不配為人父!
現在,他一點都不介意把自己的恨赤裸裸地展示給他看。
面對兒子挑釁似得回答,卡其亞不怒反笑。
「你把我當做敵人,沒有什麼不可以,如果這種恨意能轉化為使你強大的力量。但是,我並沒有把你當敵人。在我眼裡,你是我的兒子,我的接班人,我將會好好規劃一下你的人生。」
「很遺憾我是你的兒子,不過這已經是事實,無可改變。但是,我不是你的附屬品,你無權操縱我的人生。」
「孩子,這可不是你說了算的。」
「那就試試看。」
卡其亞拄著拐杖悠閑踱了兩步,問道:「這次和你一起來的女人,跟你是什麼關係?」
「不論她跟我是什麼關係,恐怕都和你沒關係吧。」
「看得出來,她在你心裡的地位很重要,不然你不會把她領回來氣我。」
「呵呵,父親大人,你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我把她一起帶來是因為我受不了和她分開,一天都不可以。」
「洛基,我說過,一個男人要成就自己的事業,就不能有亂七八糟的感情,那樣只會讓你束手束腳。」
「那麼你呢,你有沒有真正愛過一個人?你有沒有愛過我媽媽?」
卡其亞幽深的眼眸看著他,沒有回答。
洛基自嘲地笑笑,知道自己又問了一個很傻的問題,這個男人是沒有感情。
「我覺得我們之間根本沒有共同語言,以後如果沒有重要的事,就不要單獨找我談話了,我們之間沒有促膝長談的氣場。就這樣吧,我回去了。」洛基冷著一張臉走出去。
生日宴會在洛基到來的第三天舉辦。
宴會邀請的人不多,但是個個都是政商名流,地位舉足輕重。
雖然洛基和卡其亞的關係不好,但是在宴會上還是一直陪在父親身邊,身為洛基「保鏢」的杜喜悅,也是不得不一直陪在洛基身後。
宴會上看似一片和樂,可是杜喜悅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跟著程無宴那麼長時間,她早已養成敏銳的知覺,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喚起她的注意。
果然不出她所料,宴會接近尾聲時,她聽到一個細微的聲音,即便是按了消音器,她依舊分辨出那是槍聲。
千鈞一髮之際,她下意識地上前兩步,一把拉過卡其亞,使他避開那顆子彈,然後迅速拔出卡其亞腰間的手槍,朝樓上一點瞄準,只聽見「砰」的一聲,一個人掉了下來。
頓時,酒會上尖叫連連,賓客四處逃散。
卡其亞不愧混跡黑道多年,竟沒有絲毫慌亂,他看著杜喜悅的綠眸一眯,眼裡閃過複雜的光,這樣的靈敏度和精確度,絕對不是偶然做得出來的。
杜喜悅卻沒有看到這雙注視她的眼睛,因為有更多的黑衣人往這邊湧來,她為了保護卡其亞,得和這些人搏鬥。由於很久沒有用過這一身功夫,剛開始還有些生疏,可是隨著打鬥的深入,她的動作也越來越流暢。
卡其亞的手下應聲而入,很快便擊退這些不知來處的襲擊者,並且將卡其亞安全護送離開宴會現場。
混亂結束后,洛基匆匆趕來杜喜悅這邊,一臉焦急,「沒事吧?!」
「你放心,海茵斯先生沒事的。」
洛基神情有些怪異,語氣有些彆扭,「誰問他了,只要你沒事就好。」
雖然知道這是他故意掩飾自己關心的話語,可杜喜悅的心裡還是湧起一絲感動,「我也沒事,你快去看看你父親吧,雖然他沒有受傷,但在這個時候一定很希望感覺到兒子的關心。」
「你放心,他沒有那麼脆弱。還有,你以後再不要再做這麼危險的事情了。」
「我救的可是你的父親,如果我要是見死不救,你不恨死我才怪。」
「如果你要是因為他死了,那我會恨他一輩子。」
杜喜悅一怔,臉頰升起一絲熱度,忙以微笑掩飾尷尬,「你父親聽到你這麼說,一定後悔生出你這個不肖子。」
看著她緋紅的頰,洛基一陣心神蕩漾,俯首就貼上她的唇。
宴會現場的人雖然走了大半,但還有一些人清理現場,洛基這樣不知收斂的行為,引得杜喜悅一陣不滿,半推半就地小聲說:「你不要這樣,很多人在看呢!」
洛基看了看四周,打橫抱起她,往樓上走去。
「喂!你幹什麼呀!」
「帶你去一個他們看不到的地方。」
洛基帶著她來到二樓的客房,將她推到落地窗上,鋪天蓋地就是一陣熱吻。大概是心懷劫後餘生的慶幸,杜喜悅也沒有推開他,任其在她唇上肆虐。
等再醒來時,已經快到中午。
她在自己的卧室里坐起身,感覺全身仍虛軟。想起前一晚放浪的一切,頓時俏臉通紅。她竟然與他進行了那麼一場丟臉的歡愛,真是鬼迷心竅了!
吃過早飯後,杜喜悅滿腹心事地走在花園裡,背後傳來蒼老而包含力道的聲音,
「杜姑娘,可否談一談?」
她回身看到聲音主人,有些怔忡,她沒想到卡其亞會主動跟她說話,並且說的是中文。
看出她的疑惑,卡其亞笑笑,「難道洛基沒告訴你,我的第二任太太是中國女人?」
杜喜悅微微一笑,「這個我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您也會說,並且說的這麼流利。」
「為了心愛的人,去學習她的語言有什麼不可。」
杜喜悅沒想到他會這麼坦白,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卡其亞指了指一旁的桌椅,「坐吧。」
似乎是在詢問,又像是不容抗拒的指令。
杜喜悅順從地坐了下來,靜待他的下文。
卡其亞毫不含糊,開門見山地說:「如果我讓你離開我的兒子,你願意嗎?」
「噢,我求之不得。」
不敢相信她會這麼直接回應他,卡其亞又補充道:「我是認真的。」
「我也沒有在開玩笑,要知道,是你兒子一直強行把我留在他身邊,我也很苦惱。」杜喜悅還真露出一副苦惱鬱悶的神情。
卡其亞不怒反笑,「洛基那小子如果知道世上有女人這麼不待見他,一定會氣炸肺。」
「他早就知道了,而且生過很多次氣。他生氣的時候,真的挺可怕的。」
「洛基喜歡過很多女人,也和很多女人交往過,可你是唯一一個洛基帶來見我的女人,可見你在他心裡的位置很重要。」
「是我勸他來見您的,大概是要帶著我壯膽吧。」
「我有那麼可怕嗎?」
「呵呵,有點吧。」
「無論如何,這次都要謝謝你,我才能見到我的兒子。」卡其亞一臉真誠地說。
「這些都是舉手之勞,您不必在意。其實,我有一個疑問!」杜喜悅微微遲疑片刻,繼續說:「海茵斯先生,可能我不該問這個問題,可是我真很好奇,您和洛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鬧到這種地步?」
卡其亞的眼裡閃過一抹晦暗的光,沉默半晌。
「抱歉這麼唐突地問你這個問題,我很想知道事情的原委,這樣才能解除洛基的心結。如果您不願意說,就當我沒有問過,我們就換個話題。」杜喜悅笑著說,似乎想改變略微僵滯的氣氛。
「所有人都覺得我偏袒有能力有魄力的老大雷諾和會花言巧語討人喜歡的老三肖恩,其實,三個孩子中,我最喜歡的就是洛基,很大一部分原因,要歸結為他的母親。洛基的母親,是我這一生中最愛的女人,卻也是讓我背負一生愧疚和自責的女人。」
「洛基的母親是一名中國女人,沒有大富大貴的家世背景,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蘇州姑娘。我最喜歡她沉靜時的模樣,像一朵午夜獨自盛放的玉蘭,我從來沒遇到過那樣的女人,我為她著迷。她生下洛基后,越來越體弱多病,那個時候我急於擴張海茵斯家族在南美的事業,對她的關心太少。在洛基兩歲那年,她鬱鬱而終,我由於人在外地,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自那以後,我整個人抑鬱了很長一段時間,連帶不願看到洛基,因為看到他我就會想起他的母親,想起我對他母親的愧疚,我不願正視那段過去。洛基六歲那年被送到美國進行特訓,直到他十六歲才結束那地獄般的生活。他回來的那一年,和雷諾肖恩一起出去遊玩,當時發生了一樁事故,雷諾為了救他被河水沖走,不知所蹤。」
「這段事我從未對人提起,可是卻常常想起來,每每都會自責。當時是太衝動了,竟然對著洛基說出『為什麼死的不是你』這樣的話。其實我心裡不是那樣想的,三個孩子都是我心頭的最愛,我不希望任何人有事,只是因為洛基母親的關係,我潛意識在排斥這個孩子,再加上他對我一直都很冷淡,我才會口不擇言。」
「我說完那句話的那一刻,便後悔了,因為我看到他眼裡絕望和憎恨的光芒,從那之後,他變得十分叛逆囂張,除了打架生事就是酗酒泡妞,因為他的心臟不好,我勸過他很多次,可是他每次都是冷淡地敷衍我,之後還是自己玩自己的。」
「海茵斯先生,我看得出來,洛基心裡還是很在乎你的,他只是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
「這個孩子的倔強要強我是知道的,我不希望他像雷諾那樣能幹,也不希望她像肖恩一樣討人喜歡,就希望他能一生健康平安,不要再讓我嘗喪親之痛,如果是那樣,我寧願先走的是自己。」
杜喜悅心裡有些動容,突然覺得這位老人並不是那麼不近人情和難以接近。
「海茵斯先生,您放心吧,洛基懂得怎樣保護自己。」
「杜小姐,有一件事我還要拜託你啊。」
「什麼事?」
「在宴會上的時候,我就看得出你身手不凡,我拜託你,陪在洛基身邊的時候,能夠好好愛護他,他太需要人愛了。」
「海茵斯先生,我和洛基只是朋友……」
「可是他並不僅僅把你當朋友。」
「呃……」
「我了解自己的兒子。杜姑娘,請你答應我。」
沒有人看到,洛基站在他們看不到的陰影處,將整個談話都聽到了,神色不明。
杜喜悅並沒有把這番談話告訴洛基,她覺得,有些感情需要本人親自發現才比較有意義,旁人說明一切都不會有什麼意義。
洛基和杜喜悅在生日宴結束的第三天就要離開了。
離開那天,卡其亞沒有出來送行,洛基望了望他的房間,眼裡閃過不易察覺地失落。
杜喜悅碰碰他的胳膊,「既然這麼捨不得,就上去道個別嘛!」
洛基抿了抿唇,硬邦邦地說:「我才沒有捨不得。」
「那好,咱們也別耽誤時間,趕快走吧。」杜喜悅拉起旅行箱就往外走去。
洛基忙拉住她,一臉彆扭,「那……你等我一會,我很快就下來。」末了,又強調:「就一小會哦!」
杜喜悅哭笑不得,「廢話那麼多,趕快去吧!」
洛基來到卡其亞的房間,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而入。
卡其亞正站在窗前看一張照片,聽到開門聲,忙將照片放入褲兜里,回頭看到來人,微微一怔:「我以為你已經走了。」
洛基雙手一攤,「很抱歉沒能如你所願。」
卡其亞低嘆一聲,語氣無限感慨:「你沒能如我所願的有太多。」
洛基一本正經地看著他,正色道:「父親,以後我會全身心投入海茵斯家族的事業,不會讓您失望。」
卡其亞震驚地望著他,似乎在猜測這句話真實程度。
洛基躲開他的目光,淡淡說:「這些年一直和您鬥氣,我累了,您也累了。我們兩個是彼此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親人,沒有必要非像敵人一樣劍拔弩張,您說是吧。」
卡其亞神情動容,「你能這樣想就好啊,有些話我不好明著跟你說,全憑你自己悟,如今你能想通,我感到很欣慰。」
「如果父親不想呆在里約,隨時歡迎你回到海茵斯莊園。」
「哈哈哈,好,好啊!」卡其亞走過去,欣慰地拍了拍洛基的肩膀,問道:「兒子,你喜歡那個姑娘,對不對!」
微微猶豫了一下,洛基點了點頭。
「那麼,你就努力去追求她吧,不要有任何隱瞞和猶豫地追求她。」卡其亞一臉認真地說。
洛基詫異地挑了挑眉,「父親,您不反對?」
「愛一個人是件很幸福的事,為什麼要反對呢?這個世界上很多女人,以你的身份地位可以擁有很多女人,可是能夠讓你真正喜歡的女人卻不多,如果遇到了一定不要錯過。如果你擔心長老們的看法,我會親自跟他們說明。」
「父親,謝謝你!」
「孩子,這張照片你帶走吧。」
卡其亞從褲兜里掏出一張老舊照片,上面是一個美麗的東方女子,洛基知道這是他的母親,有些動容。
「父親,這……」
「這就是我深愛的你的母親,把她帶在你的身邊,她會保佑你的。」
洛基接過照片,沖卡其亞深深鞠了一躬,默默離開書房。
登上飛機,飛機在平流層平穩地飛行著。
想到洛基離開之前跟卡其亞的長談,杜喜悅好奇心又上來了,便對著洛基開口問道:「你跟海茵斯先生說什麼了?」
洛基頓了頓,微微勾起嘴角,「他給我介紹了一門婚事。」
杜喜悅愣了好一會,心中暗想,這個老爺子真不靠譜,之前還讓她好好保護洛基,現在就立馬給洛基定了門親事,敢情她就是炮灰呀!
半晌,她語氣彆扭地說:「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要嫁給你這種花花公子,真是悲慘。」
「你放心,對待自己所愛的人,我從來都是專一深情的。那位姑娘嫁給我以後,我會好好對她,讓她一生幸福。」
「說得好聽……你不是不婚主義嘛,怎麼又願意結婚了?」
「那要看對方是誰,之前不願結婚,是因為一直沒有遇到合適的。這次父親給我介紹的女人很不錯,她能讓我心動,就像是初戀的感覺,重點是人家不但相貌好家世好而且性格也好,不像某人相貌平平還擁有一副彆扭脾氣。」說完,還意有所指地瞥了某人一眼。
杜喜悅炸毛了,「你!你說誰彆扭呢?!」
「我又沒說你,你這麼激動幹什麼。」洛基四兩撥千斤地回道。
杜喜悅氣急,冷哼一聲,扭頭望著窗外,不語。
洛基看著她皺巴巴的小臉,搭上她的肩,「吃醋了?」
杜喜悅掙了兩下,沒好氣地說:「鬼才吃你的醋,別對我摟摟抱抱的!」
洛基清雅一笑,唇紅齒白,「呵呵,我只是輕輕放在你肩膀上,沒有摟抱你啊!」
「你強詞奪理!」杜喜悅的臉像是結了一層冰霜。
「我就是喜歡強詞奪理,怎樣!」說完,低頭飛快地在她粉唇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你……混蛋!」
杜喜悅掄起拳頭就要打他,卻被他眼疾手快地攥住手腕。她又是委屈又是傷心,臉頰和眼圈一起紅了。洛基看到她的小臉如同薄粉敷面,水汪汪的眼睛委屈地濕潤著,一顆心頓時軟了,柔聲哄道:「我的喜悅,你放心,除了你不會有別人。」
聽著異常深情的告白,杜喜悅俏臉染上一抹紅暈……
回到羅馬已經是晚上。
杜喜洗完澡出來,抱著洛基的筆記本開始上網。
因為看不懂義大利文,英語也比較爛,所以她登陸的都是中國的網站。
胡亂點著網頁,不經意地一瞥,她看到「湘江程氏企業面臨破產危機」這幾個字,心裡不由一顫。
程氏企業,不就是程無宴掌管的公司嗎,怎麼會面臨破產了呢?
想到程無宴,杜喜悅心裡湧起難言的滋味。
她已經很久沒有想到這個人了,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想,像是一個巨大的避諱,她總是可以迴避任何和他有關的訊息。
直到今天,驀然闖進她的腦海中。
程氏企業面臨破產,那麼他呢,他怎麼樣了?
懷著這個巨大的疑問,她指尖顫抖地在筆記本里輸入程無宴三個字,彈出來網頁的標題令她當場當場驚愣,「湘江四方會少主程無宴發生車禍,生死未卜。」
她瘋狂地點擊相關鏈接,以求獲得更多的消息,可是怎麼也找不到更多的報道。
只有這麼一個簡潔的標題,留給人無限遐想。
就在這時,洛基一邊擦著濕漉漉的頭髮,一邊從浴室里走呢出來。
看到呆若木雞的杜喜悅,他疑惑地問道:「怎麼了?」
杜喜悅像是沒有聽到他的問話,依舊直愣愣地看著電腦屏幕,面如死灰。
洛基走到她身邊,瞥到屏幕上的標題,也是微微一怔。
「你還好吧?」
「我沒事啊!我在想,這世上果真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她刻意表現出一副很解氣的模樣,可是眼裡的脆弱叫人怎麼都無法忽視。
「如果你不放心,要不要回湘江看一看他?」
「不要。」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說出這句話。
她不要再見到他,絕對不要!
洛基看著她眼角滑落的淚,一陣心疼。
果然,她還是忘不了程無宴嗎……
這件事像一個小插曲,很快便被兩個人遺忘。
可是洛基還是看得出杜喜悅的變化,跟她說話她會回應,逗她開心她也會笑,可是竟然會莫名其妙地發獃沉默。他知道,她的變化跟程無宴有關。
直到半個月後的一天,洛基突然一臉嚴肅地看著杜喜悅,問道:「喜悅,你恨程無宴嗎?」
「恨。」
良久,她淡淡說。
這一個字,因為夾雜著太多沉重的回憶而輕微顫抖著。
他以愛的名義,將她的尊嚴踩在腳下,不斷凌虐她的身體,踐踏她的靈魂,叫她怎能不痛,怎能不……恨!
「那麼,你恨我嗎?」
杜喜悅想了想,搖搖頭,「我不恨。」
洛基苦澀一笑,「是啊,你不恨我,因為你從來不曾愛過我。」天鵝絨一般柔軟的聲音透著沉重的悲哀。
望著他憂傷的側臉,杜喜悅咬咬唇,不知該說些什麼。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她恨程無宴,不單單是因為愛過她,這樣的凌辱換做任何人來做她都會恨,只會更恨!她不恨洛基,是因為洛基用自己愛彌補了她的憎恨,她無法去恨一個不斷贖罪的人,她更無法恨一個……她越來越在乎的人。
杜喜悅張了張口,正想說些什麼,洛基再度出聲:「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
「怎麼突然一本正經的?說吧,什麼事?」
「這是明天飛往湘江的機票和護照,我有事不能親自送你,文森會送你。」
「……什麼意思?」
「這段時間你恢復的很好,應該是逐漸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本來我以為在這裡可以讓你忘記過去的一切,開始新的生活,開始重新愛一個人,看來我的期許過高了,你能快樂才是最重要的。」
「說重點。」
「程無宴受傷的事情,雖然你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可我知道你一直放不下他。每次午夜夢回時,喊得也是他的名字,我就躺在你身邊,可以想象我的心情……喜悅,這段時間我很快樂,謝謝你。」
「你竟然肯放我走,這次是多長時間?兩個月,半年,一年,三年,還是……」
「一輩子。直到你自己願意回來。」洛基落寞地笑笑,「誰都不會願意看到一個傷害過自己的人,對於愛人的傷害可以選擇原諒,對於其他人的傷害恐怕就難以釋懷,這點我還是懂的,你放心吧。」
杜喜悅顫了顫唇,最終什麼都沒說。
只是隱藏於衣袖之下的手,不自覺地握了握緊。
「還有這個,也給你。」洛基把一張記憶卡交到她手裡,「以後恐怕都不會有機會用到這個了,一直放在我手裡,你也會過得不安。現在交給你,你可以放心了。」
杜喜悅低頭看著手裡的卡片,明白過來是什麼,顫聲問:「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把這個給我,這不是你一直以來威脅我的手段嗎?給我的話,你拿什麼來嚇住我?」
「聽你這口氣,好像很遺憾我把它給你似的。」
「你!才沒有!」
洛基微微一笑,從她手裡拿過存儲卡,指尖稍稍用力,卡片便「啪」的一聲斷裂開來。
「這下徹底刪除了,再也沒有什麼能束縛住你了……」
杜喜悅借著月光凝視他好一陣,再也不願壓抑自己內心的動容,逐漸抱緊他纖瘦卻精實的身體。
杜喜悅拿著洛基給她的機票回到湘江。
狐狸不在了,她便提前聯繫了成宮雅治,知道了程無宴所在的醫院和病房。
來到程無宴所在的醫院,她深吸一口氣,推開了病房的門。
半倚在床頭的男人眼睛纏著層層疊疊的白色紗布,下巴上冒出青青的胡茬,臉色憔悴不堪。他正試圖夠桌子上的水杯,一陣胡亂摸索,不小心將杯子打翻,裡面的熱水灑在他的手背上。
他倒吸一口氣,眉頭緊鎖,硬是忍著沒有出聲。
杜喜悅一陣心酸。
房間里沒有一個人,他在忍什麼?
高興就大聲笑出來,痛苦就大聲哭出來,怎麼他還是學不會?
為什麼要讓她看到他落魄不堪的樣子,這樣以來,她還怎麼做到死心塌地的恨他!
杜喜悅走上前,將地上的碎片掃乾淨,然後端起床下的臉盆,打了一盆冷水,用毛巾浸泡過後,敷在他的手背上。
當她的指尖觸碰到程無宴的肌膚時,他的身子明顯僵滯。
「喜悅……是你嗎……」
杜喜悅沒有說話,靜靜地望著他。
程無宴激動地坐直身體,伸開手臂在空中摸索,「說話,喜悅,我知道是你!」
良久,杜喜悅終於聲音哽咽地咒罵了一聲:「混蛋……」
「真的是你,我就知道我的感覺沒有錯。」
「你在我面前不是很威風嗎,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
「你就當做是我之前那樣對你的報應好了。」
「喜悅?!」
「成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在回來的路上,經歷一場火拚,老大受傷嚴重。我們把他送進醫院后,經過一系列的檢查,醫生告訴我們老大的視網膜脫落,情況十分嚴重,如果沒有他就要失明了。
杜喜悅沒有勇氣再看他,曾經王者一般的男人,如今落魄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除了貼身保鏢,竟沒有一個親人陪在他身邊。
誰來給他溫暖?誰來使他微笑?
看著天上的太陽,依舊很漂亮,只是少了點溫暖的力量,果然還是透過允浩看太陽最溫暖啊!花是五顏六色的,草是綠油油的,每個人的臉上彷彿都有色彩,從來沒覺得這個世界這麼精彩過,這一切阿宴就要看不到了嗎?
「阿宴,我可以照顧你一生一世,可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為什麼?」
「因為我的心丟了。」
「你的心,是不是遺落在地中海沿岸?」程無宴幽深的黑眸里,有著觸目驚心的痛悔之色。
杜喜悅眯著眼想了半天,不知想起什麼愉快的事情,嘴角浮現淺淺的笑意。
她終於點點頭,緩慢輕柔,毫不遲疑。
程無宴沒再說話,嘴角微翹,暗藏苦澀。
「阿宴,不打擾你休息了,我改天再來看你。」
程無宴想開口挽留住她,最後只有輕輕一聲「嗯。」
他看不到她離開的背影,只聽到關上房門的聲音。
當初她離開程家是毫無預兆的,就連他都有片刻的措手不及,只是他很快便平靜下來,甚至不再在意。
那個時候的他意氣風發,以為一切盡在他的掌控中,包括她的回來。只要她在湘江,他總有辦法找到她,只是早晚的問題。
所以在她離開后,他並沒有接著派人找她,心想手頭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喬安。
他早就知道喬安不是真正的杜惜月,也知道喬安是有人故意設下圈套,可能是裴沖,也可能是海茵斯家族,也可能是他不知道的某個敵人。
只要他沉住氣,假裝真的愛上喬安,一定可以釣出幕後黑手。
只是杜喜悅不給他時間,她不但突如其來地離開程家,甚至突如其來地離開湘江。他心裡急得快要發瘋,可是每天還要帶著虛偽的面具應對所有人,那段時間,真的度日如年。
他做過很多種猜測,她可能被危險的敵人帶走了,也可能是自己貪玩出了國……相比較而言,他自然希望是後者。
可是在澳門的宴會上,那富有衝擊性的一幕顛覆了他所有假想。
她和洛基海茵斯成雙入隊出現,兩個人柔情蜜意,愛意無限。
他嫉妒的著了魔。
怨恨和憤怒的種子就在那個時候深深埋下,在他痛苦活著的每一天,她卻可以笑得那麼幸福,這怎麼可以?!
於是把她抓了回來,囚禁在卧室,各種凌虐對待,不過是無處發泄的愛和恨。
後來,他無數次地想,如果那個時候他的方法不那麼激烈,如果他可以仔細了解事情的真相,如果他可以給予她更多的信任和信心,他和她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杜喜悅從病房內出來,下樓時遇到成宮雅治。
兩個人來到醫院的後花園散步。
時過境遷,兩個人都不再是曾經年少輕狂的模樣,彼此都多了一份成熟和穩重。
成宮是fox最好的朋友,看到他,就彷彿看到了fox,看到了他們在樓頂訓練室里嬉笑怒罵的場景。
杜喜悅不打算把fox的真正死因告訴成宮雅治,在成宮的心裡,一直把程無宴當做值得尊重的人,如果他知道程無宴親手殺死了fox,後果不堪設想。
她再也不願看到任何人受到傷害了,對成宮來說,恨一個人只會讓他變得更痛苦。而程無宴也已經很不幸了,就把這些不幸當作狐狸對他的報復吧。
「經過這麼多事,你還是回來了,可是早已物是人非。狐狸死了,四方會解散了,老大手下的保鏢都找到新的僱主,我過段時間要去日本山口組。從頭至尾,能陪在老大身邊的只有你。」
杜喜悅撥了撥耳側垂下的頭髮,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成宮雅治覺出一絲不對勁,一臉認真地看著她,「喜悅,你會重新和老大在一起的,會吧!」
沉默良久,杜喜悅輕聲說:「成宮,你放心,我會留下來照顧他,可是我不會和他在一起。」
「為什麼?」
為什麼……
杜喜悅想起不久前程無宴問她的話,他說的沒錯,她的心已經遺落在羅馬,遺落在那裡的街道上,噴泉旁,教堂里,以及空氣中……
原來早在不知不覺間愛上洛基,只是她不願意承認罷了。
「喜悅,有件事我要跟你說,其實老大從一開始就知道喬安是假的,他故意表現出愛上她的樣子,只是為了讓對手放鬆警惕,露出破綻。」
杜喜悅聞言,絲毫不驚訝,像是早就知道這一切似的。
她微微一笑,說:「成宮,你是不是覺得我一直在怨恨他愛上喬安。」
「難道不是嗎?」
杜喜悅搖搖頭,「雖然我因為這件事偷偷離開程家,可是我那個時候還是深深愛著他的,得知他要和喬安結婚,我雖然傷心的哭泣,可是心裡是默默祝福他的。後來,他把我帶回程家,我對他還是抱有一絲期許。」
「我知道後來老大做了很多錯事,可那是因為他太在乎你了。」
「在乎一個人,是不能以愛的名義去傷害那個人的。他將我羞辱的體無完膚,使得我在以後很多個日夜都驚醒,你覺得我還能跟這樣的人繼續在一起嗎?」
「我只問你一句,你心裡還有老大嗎?」
「我喜歡他十多年,當然不可能把他從我心裡輕易抹去,可是我會努力忘記他。他對我所做的一切,縱使他有萬般苦衷,我都不能原諒,但是,我也會試著不去憎恨。」說到這裡,杜喜悅慘淡地笑笑,「去恨一個人,遠比去愛一個人更需要勇氣,尤其是恨一個自己愛的人。」
「喜悅,你跟以前比,真的不一樣了。那個時候你為了老大學習功夫,努力使自己變得強大。可是我覺得,現在的你才是最強大的,真正從心理上強大起來。」
「如果非要經歷這麼傷害才能變得強大,我寧願一直是生活在鄉下的那個傻乎乎的自己。」
「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阿宴康復之後,我想要回鄉下和爸媽一起生活。成宮,你以前和狐狸的關係最好,你知不知道他有過什麼心愿?」
「心愿?我只聽他說過一次,想和心愛的人一起去看極光。」
程無宴的手術進行的非常成功。
杜喜悅躲在病房外,看著寶媽辛伯和成宮雅治圍繞著程無宴激動歡呼的樣子,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
她想,是她離開的時候了。
「喜悅呢?」
「奇怪,剛剛還在呢……」
「我要去找她。」程無宴一邊說,一邊就要下床。
成宮雅治忙攔住他,遲疑著說:「老大,喜悅恐怕已經走了。她跟我說過,只要你的眼睛好了,她就離開,她想過無人打擾的生活。」
程無宴聞言,頹廢地坐回床上,落寞地笑笑,「是啊,她恐怕早就想離我遠遠的,我這是在幹什麼呢……」
寶媽看他這幅樣子,又想到他以前那副意氣風發的樣子,頓時心酸的眼紅。
「成宮,你也快走了吧?」
「我不著急,等你徹底痊癒了再走也不遲。」
「我沒事,有寶媽和辛伯照顧我,我一定會很快痊癒的。你早點去訂機票吧,要不是我突然出了事,你早就應該走了。」
「老大,你這分明是在趕我呢……」成宮雅治一臉受傷的嘀咕著。
其餘三人見他委委屈屈的可憐模樣,均是忍俊不禁。
程無宴出院那天,恰好是成宮雅治離開的那天。
成宮雅治從醫院裡把程無宴接回程家莊園,便準備好行李準備去往機場。
臨行前,去程無宴房間和他道別。
程無宴看到他提著行李箱走進來,微微一笑,「這就要走了吧?」
「嗯。」
「還說捨不得,我這一出院,你就迫不及待地要離開。」
「老大,我對你的心天地可鑒啊!」
「這句話我可承受不起。」程無宴說著,掏出一個信封,遞給他,「已經兌換成日圓。」
成宮雅治忙推辭,「老大,你這是做什麼?」
「我這半生一直都在掙扎,為地位掙扎,為生存掙扎,為金錢掙扎,為權勢針扎……到頭來,也只有金錢陪我著我。錢在我這裡放著也是浪費,就當做是我對你的補償,收下吧。」
「老大你又不欠我什麼,說什麼補償的話?」
程無宴但笑不語,怎麼會不欠,我欠你最好朋友一條人命。
「我知道老大你不缺錢,你決定給我的錢,我就算再推辭也擰不過你,那我就謝謝老大這麼多年的關照了。」
「跟我還客氣什麼?」
「老大,不要再等喜悅了,早點找個善良漂亮的姑娘結婚,我到時一定參加你們的婚禮。」
程無宴拍拍他的肩,「走吧,有緣再見。」
對於這樣的別離,成宮雅治有些感傷,拖著箱子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成宮雅治離開后,程無宴在黑暗的房間里一坐就是一下午。
整個程家莊園,除了辛伯和寶媽,就只剩他。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落寞。
想了很久,他終於拿起電話,撥通一個號碼。
「少爺,飯已經做好,可以下來吃了。」
程無宴點點頭,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叫住轉身離開的寶媽,「寶媽,辛伯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