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出浴美人
海上日出,霞光萬丈。
龍船,船首甲板。
兩個身影靠在一起,在看日出。
「墩子,我老是覺得是在做夢。我朝思暮想的父親,竟然是他。」被繃帶包裹成木乃伊一樣的身影,傳出的是咚妹兒的聲音。
「你不是老是在找你爹爹么,不是五嫂不告訴你,看來是真不能說啊。」墩子也為這幾天的見聞所震驚。
童年的玩伴,家境最窮苦,身份最卑微的咚妹兒,竟然是海上傳奇大盜的女兒,如今人家父親的屬下前來救駕少主,還說海上有無數海盜軍團和島嶼,等著她回去繼承接管呢!?
「稟報少主,薛神醫請您過去。」身後傳來一個女子的通報聲。
那個叫趙四的小個子海盜,在咚妹兒醒來之後,就安排了十幾個女子護衛在她身旁,生怕她再出半點兒意外。
咚妹兒被十幾雙眼睛盯得連飯都不會吃了,趕緊要都給解散了,說:「我如今到了父親的船上,又能再受什麼傷害。快都散了吧,也別再叫我龍頭了,聽著不慣啊,也反應不過來是在叫我,就叫咚妹兒吧。」
於是,十幾個護衛留下了一個,留下來照顧行動不便的咚妹兒。
稱呼改為少主。
咚妹兒的大名,這船上除了五嫂和墩子,是沒人敢叫的。
進了船艙,除了薛大夫,五嫂還有趙四,之前很多來過家裡喝酒的老面孔,也都在裡面等著呢。
「咚妹兒,這些都是你父親當年情同手足、一起打江山的兄弟,如今經管著紅旗幫的各大分舵,這些年來,他們一直都兢兢業業維護著各自的海上基業,年末還不忘來告知我一年的收成,他們都在等著你長大。來!過來見禮!」五嫂招呼咚妹兒。
這都是曾經和父親並肩作戰、浴血殺敵的故友啊!
咚妹兒聽完,就要跪下。
可她被裹得走路都不利索,還沒等彎下腰,就被那些人一起給扶了起來。
一眾大佬將她團團圍住,忍不住感嘆起來。
「好孩子,終於長大了!」
「不愧是丁老大的孩子,好樣的!」
「你小時候就老過來摸我的紋身,如今想不想也給自己來一個!哈哈哈!」
「哈哈哈哈,都說這孩子越長越俊,可惜包成這樣,也看見臉兒了。這孩子這次受傷不輕,怕是身上真要留不少疤,要不等好了以後,真讓薛大夫給你做個紋身蓋蓋吧!」這句話是一個女人說的。
「胡說八道!疤痕都是戰功!紋身顯著位份!又不是給你們女人家遮醜用的!」先前說話的大漢不樂意了。
「你少胡說!如今的龍頭,就是女人!」女人也針鋒相對。
「哎哎哎,你別胡攪蠻纏啊,我又沒說龍頭的不好……我真沒別的意思……那個……不是……」大漢解釋不清,有些磕磕絆絆起來。
薛神醫此時推著一個巨大的藍氣蒸騰的熱水桶,進了船艙,室內頓時水汽氤氳,葯香撲鼻。
「稟報各位老闆,最大的那一株海靈芝,我已經依照當年丁先生留下的醫書古籍,調製成藥湯,有請少主入浴,一個時辰之後,當有奇效。」
眾人聞言,都讚嘆不已,並立即告退。
墩子雖然不放心,也只能出去了,人家要洗澡呢。
等屋子裡只留下五嫂,咚妹兒小聲問:「媽,大尾巴呢?」
五嫂一邊給她解開渾身的繃帶,一邊回答:「在我屋睡著呢,夢裡也直哼唧,看來是正疼著呢。」
「媽,你把它給抱過來吧。」咚妹兒入水了。
藍色的藥水看起來猶如深淵般幽幽不可測,可入水之後,卻有一種極為舒適的溫暖治癒的感覺。
「抱來幹啥?」五嫂想讓咚妹兒專心療傷。
要知道,這藥水的配方,是薛神醫捧著古書研究了一晚上,才小心翼翼配置出來的。
他說,這種尺寸的海靈芝,連古籍上都沒有記載,他實在是怕出了差池,也怕白白浪費了這麼珍惜的藥材。
丁一鳴生前,有書船數艘,其中有一艘船上,收集了古今眾多的醫藥書籍,五嫂都送給了薛神醫,讓他感激不盡。
當初被丁一鳴從家中擄走,薛神醫心裡是有一千個一萬個不樂意,可與丁一鳴短暫的相處,讓他很快扭轉了對這個汪洋大盜的看法。
後來,不得已入了紅旗幫,幫眾在五嫂交代下,對他和家人都敬重有加,讓他越來越覺得,似乎留在海上,也能實現懸壺濟世的抱負。
後來,海上的多方力量都爭奪過薛神醫,如果有他在,不知能多留住多少兄弟的性命。
可薛神醫從來沒生出過二想。
除非幫內有事召喚,不然丁一鳴的書船,就是他的全部天地。
他也樂在其中。
如今為丁一鳴的女兒續命療傷,薛神醫覺得這就是宿命。
當初,他把這個孩子接到世上,她的父親因之暴露身份,丟了性命;
如今,她遭受了傷痛磨難,也是他來化解,而後,她將繼承父親的遺志,重掌他當年留下的江山。
冥冥之中,皆有安排。
大尾巴被五嫂送過來的時候,咚妹兒讓把大尾巴身上的繃帶夾板都拆了。
五嫂不解,問:「怎麼,你還想讓大尾巴也泡澡呀?它什麼性子你還不知道嗎?要讓它下水比殺了它還難!」
「媽你別管了。快出去吧!等好了我叫你行吧!」咚妹兒不是真想趕媽出去,而是她看見大尾巴拆了繃帶之後,露出來的折斷的尾巴,還有遍體鱗傷的慘狀,實在是忍不住哽咽,怕叫媽媽聽見了不好。
五嫂其實也看見咚妹兒的眼圈紅了。
何止是咚妹兒,就是五嫂看見大尾巴那個樣子,也都哭過好幾場了。
默默和上門,五嫂在艙門外的一處茶几前坐下。
欄杆外,是一望無垠的大海。
此時浪花不大,海面有一種大理石一般的質感。
當年,她和丁一鳴曾經無數次,對坐在這個茶几前,觀海,飲茶,議事,說笑……
昔人已去,朱顏已老,一切卻都恍若昨日……
當初,孫權謀斬殺了丁一鳴還不解氣,還把懸賞丁一鳴的家眷人頭的告示,散布的黑白兩道皆知。
紅旗幫的人,誓死都要護住寡嫂和孩子,可一時間,海上無數山頭,都對這個失龍寡嫂虎視眈眈,垂涎三尺。
娶了龍嫂,那不就是龍頭了么?
沒人能想到,這個疍家女人,帶著那個剛出生的孩子,竟然人間蒸發了一樣。
天上地上海里,全都找不見了。
孫權謀在找,賞金獵人在找,海上各大幫派也在找,堂堂海上龍頭的女人,藏在哪裡,也不可能沒有半點動靜。
偌大一個紅旗幫,哪怕龍頭已死,龍嫂和繼承人消失,也始終都是海上第一大幫。
日進斗金的買賣啊,縱然是刻意低調,也不可能堅持多久,這個女人不論藏在哪裡,早晚都會露出馬腳的。
沒人想到,水仙能一個人帶著孩子,來到了孫權謀的眼皮子底下,愣是靠自己的一雙手擺渡,就像一個真正平凡普通的疍家女子一樣,用汗水謀生計,養活自己和孩子,極為艱苦的活了下來。
多年來,除了年末聽各大舵主前來報賬,她只行使過一次龍嫂的權力。
那次,有股小海盜要來摻和柱子的假肢生意,咚妹兒也被牽連著掉進了海里。
事後,那股海盜的老巢被蕩平,全員斬首。
紅旗幫內,以手提人頭多少論行賞。
海上各方勢力,無人再敢覬覦王木匠的假肢秘密。
可笑的是,王家兄弟多年以來,竟然以為是孟府和孫家在庇護他們。
豈不知,岸上的這兩個家族,看似聲名赫赫,其實在很多海上大佬看來,不過也是和柱子一樣的肥肉而已。
墩子已經知道了因果,不知以後他告訴哥哥之後,柱子會是什麼反應呢?
「咯吱——」身後的推門聲突然響起,將五嫂從沉思中拉了回來。
「媽!」咚妹兒面色紅潤,笑著走了出來。
「喵——!」大尾巴也活蹦亂跳的躥了出來,搖著尾巴和五嫂打招呼呢。
「你——?你們——??這是……都好了!」五嫂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咚妹兒原本被螃蟹腿劃得血肉模糊的臉,現在竟然一絲傷口的痕迹都沒有,皮膚吹彈欲破,顏色竟然比之前沒受傷的時候,要好看不少!
大尾巴的骨折也好了,眼前這條尾巴,搖得輕盈有力,流暢自然,好像是傷了這幾日,被憋壞了一樣,報復性的可勁兒搖著。
「媽,我們回碼頭去吧!」咚妹兒又恢復了生氣勃勃的樣子,笑著提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