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那紙鶴入沈灼掌心,感應沈灼神魂解鎖,頓時化為一片信箋。
阿淵跟她筆談,也只說些風月趣聞,並不涉及兩界中的俗務。
近來阿淵又豢養了一池水生動物,搞起生產養殖。阿淵評價,其貌甚丑。
搞得沈灼忍不住微微一笑,阿淵在蒼龍界很無聊嗎?難道那一池水生動物走丑萌路線。
「其貌雖丑,其味甚美,乃是世間珍饈。」
阿淵在信中如此言道。
沈灼:=口=
如此看來,阿淵豢養不是出於感情需要,而是出於食用目的。
蒼龍界日常竟如此輕鬆?這彷彿跟沈灼聽說過的魔界是兩個世界。
傳聞蒼龍界中,競爭十分殘酷,動不動就是養蠱式的修羅場。便是魔界精英,個個也是壓力山大。
阿淵日常卻是吃吃喝喝,搞點小娛樂,日子過得十分輕鬆。
沈灼想,大約因為阿淵是個中下層的小弟子吧,故而了得清閑。
也許阿淵曾經也有過野心,想過上進,卻在秘境之中身受重傷。故而撿回一條命的阿淵,開始惜福養生,從此過上了吃吃喝喝的鹹魚的生活。
沈灼腦補了一條完整的邏輯鏈,想想還覺得很有道理。
此刻她被聖子挖了內丹,更對阿淵多了幾分理解。一時間,沈灼心灰意冷,覺得自己說不準也要步阿淵後塵。
不過這些喪喪的事,也沒必要跟筆友談了,沈灼也不想對方當自己情緒垃圾桶。
信箋末尾,阿淵照例寫了一句不知君可安好。
可安好?
沈灼腹部傷口猶自生出疼意,丹田空落落一片。此刻的她,自然算不得很好。
沈灼怔怔發了會兒呆。
她從法寶囊中取出了法筆進行回復。
「近日甚安,勿念。」
我很好,你別擔心。
沈灼眼眶浮起了酸意,有些想哭,卻又生生忍住。
這些事情,也沒什麼大不了,總是會過去。
她搜腸刮肚,想了幾個日常編成段子回過去。待她法筆落下最後一筆,信箋又重新化為小紙鶴,撲騰翅膀送信去。
那枚小小的紙鶴,飛出了上清界,搖搖晃晃飛回蒼龍界,飛去了蒼龍界軍師明無色的春秋居。
魔界初代魔主明淵雖隱,傳聞其不死不滅,總有一日會再臨魔界。
故而魔界自來無主,歷代魔族軍師就是魔界真正掌權人。
魔界軍師雖握實權,名分上卻算不上魔主。
之後魔界易名蒼龍界,這個傳統卻並未改變。
所以如今的蒼龍界軍師明無色,便是蒼龍界真正掌控人。如此權勢,如此修為,更讓明無色耀眼逼人,使得世間修士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原本壓在明無色頭上的蕭雪元顯然已被拉開距離,瞧著有些跟不上了。顯然因為這樣,這位上清界的聖子已經有些急了。
短短三年間,明無色不但突破了太荒之境修為,還順利搞定蒼龍界內部N股勢力,接任蒼龍界軍師一職。
如此飛升速度令世間修士嘆為觀止!
這般風一般崛起的新晉大佬,世間居然還有個小女修覺得他鹹魚。
明無色的春秋居名字里雖只有春秋二字,然而小小一地,卻有四時之象。
那繞著房舍流淌的河流中有塊塊浮冰,生出縷縷寒氣。可水池之中,金邊翠綠荷葉里卻綻放朵朵芙蕖。白瓣金蕊的荷花映襯著庭院里春花,一片片金黃銀杏葉卻飄落在榻上小憩的主人身上。
四時無序,隨意在這個世界交錯,彷彿時空錯亂。
明無色寬大的衣袖輕垂於地,露出一片修長的手掌。那手腕之上,卻套著一枚黑紅相間的法鐲。法鐲之中各有一枚尖針,刺入明無色手腕上穴道之中。
蒼龍界眾魔修都知曉,明無色是自幼就帶這個。可這黑紅法鐲的用處,卻是誰也不知曉。
此刻明無色頭頂一片竹條編織的小帽,半遮面空。疏光輕落,明無色大半面孔也是被掩在陰影之下。
修士小憩,有時候會墜入過去的記憶之中。
「蒼龍界修士明無色,願奉獻一身血肉供奉,只盼魔主再臨!」
那實在是一場糟糕透頂的獻祭。
明無色驀然睜開眼。
他面孔雖被掩在陰影之下,卻掩不住雙眼光輝。
任誰瞧見明無色這一雙眼,也形容不出瞧見時候的感覺。那雙眼如寒冰一樣死寂,又如烈火一般熾熱。兩種近乎矛盾的特質偏生糅合在同一個人身上,使得他更增幾分神秘莫測。
在明無色這具身軀上,曾經出現過另外一個人格,可那是三年之前的事了。
那個人格從前是這具身軀主人格,也是原本的明無色。
直到對方將自己血肉靈魂獻祭,從前消失於這個世間,就此煙消雲散。如此也可以說,三年前這具身軀相當於換了一個人。
當年魔主明淵肉身隕落,力量伴隨殘魂不斷轉生。魔界修士搞事情通常不是很文明,所以魔主總是以不同方式被喚醒轉世之靈。
當然這轉世之靈也算不得完全的明淵,比如總會有點記憶缺失,性格改變之類。
明無色個人特質矛盾一點,已經算是多次轉世瘋批貨的正常現象。
小憩過後,明無色也緩緩站起來,沒有繼續懶洋洋的鹹魚躺。
他來到水池邊,蒼龍界軍師待遇不錯,這一池子荷花也養得甚好。那金邊翠葉一片片飄在池子上,池中的芙蕖是玉脂聖蓮,有活死人肉白骨功效。這一片祥和之下,池水裡圈養的生物便乖巧從金邊翠葉縫隙里探頭,向著明無色賣好。
池中所養活物,是金瘤蛟。此物有些兇殘,樣子也不怎麼好看,蛟頂上生了一顆顆肉瘤,顯得疙疙瘩瘩。這等賣相,連丑萌都算不上,明無色看著都嫌辣眼睛。好在平時池上有金邊翠葉遮一遮,不至於有礙觀瞻。
明無色搞的是生態養殖,養這些丑物自然也有些用處。
那玉脂聖蓮是修士界千金難求的靈藥,卻生於惡蛟池中。
不但如此,這些金瘤蛟還有別的妙用。
比如現在,他的下屬無遮已經緩步踏入春秋居。
身為魔修第一劍客,無遮一身寒意,身上血腥氣頗濃。
他雙手一攤,奉出一枚小小的魂瓶。
要知曉世間修士縱然殞身,可神魂猶存。讓一個修士徹底死去,就是要連神魂都要徹底抹殺。滅魂的辦法千千萬萬,都不及明無色環保不浪費。
他手指微微一動,無遮手中漆黑魂瓶就落入掌中。
最近蒼龍界有些不安靜,有魔修搞了點小騷亂,那麼明無色也搞了點小計劃。
蒼龍界規矩森森,凡叛逆者不但肉身盡毀,還要被滅去神魂。
那明無色就將這些魔魂拿來「養魚」。
只不過他那池子金邊荷葉下遊動不是漂亮的錦鯉,而是金瘤蛟。
金瘤蛟愛食魂魄,明無色就時常投喂他們。
它們眨巴一隻獨目,早就裂開了嘴,露出兩排細碎的尖牙。魔魂入池,頓時被金瘤蛟如此咬住,嚼得咔咔作響。
伴隨水池水動葉翻,魔魂也發出凄厲嘶吼,就這樣子折騰了一陣,終於還是安靜下來。
那一池水重歸平靜,一朵朵玉脂聖蓮開得亭亭玉立,清聖如昔。
就在這個時候,那隻從上清界折返飛來的小紙鶴已經飛回了春秋居。
明無色一伸手,這隻紙鶴就落入他的掌中。
他自然就是與沈灼通信的阿淵。
轉眼間半月過去。
這半月蕭雪元故意不搭理沈灼,便是刻意要將沈灼冷一冷。
他縱然接納了沈灼,也是一副絕對強勢姿態,自然不會放軟身段。
想到沈灼那些手段,蕭雪元甚至生出一抹厭惡。女人就是那樣,以為征服了一個男人,那麼這個男人以前無論怎樣高高在上,便一定要跪在她的裙邊。
他要讓沈灼知道,自己可以要她,也可以不要她。
這半個月,蕭雪元一直居於積雪洞修行。
說到底,兒女情長只是人生中很小一部分。身為上清界聖子,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蕭雪元忽而覺得沈灼實在太不識大體,不懂處處為他事業著想。
像沈灼這種俗修,大約也不懂權術博弈,和自己並沒有什麼共同話題。
論眼界,沈灼實在比紀雪君差得太遠。
便算蕭雪元自己,也不懂自己為什麼會選沈灼。至始至終,他都不覺得沈灼比得上紀雪君。
清心打坐幾日,蕭雪元發現自己也沒那麼渴沈灼了。
不過既然想到了對方,蕭雪元自然也是要問一問。
他招來自己身邊仙侍:「我修行這這幾日,沈灼可還安分?」
最重要的是,沈灼這個俗修可是知錯了。
他沒按劇本走,冷了沈灼幾日,想來沈灼也已經心生不安。
沈灼已經失了內丹,除了抓住自己,還能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