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大比

青雲大比

池寧風最後還是選擇下山去看今年的青雲大比,儘管他已經九十九歲高齡,早就過了參與青雲大比的年歲。

原因無他,只因他的徒弟齊離暄衝進廳內就是為了說這事,還一個勁嚷著要出去見世面。而池寧風自然不放心讓這兩個孩子隨著林宴和一道同去,畢竟這師兄妹二人還要真身下場,分不出神來幫忙看孩子。

「你師父對你可真好。」唐淑月一本正經地對齊離暄說。

「我師父當然對我好。」齊離暄忍不住先自鳴得意一會兒,之後才想起來問原因,「不過你為什麼忽然這麼說?」

「要叫我唐師叔,」唐淑月心情甚好,學著蘇染平時的樣子拿腔拿調,「別沒大沒小的。」

「……為什麼唐師叔會突然這麼說?」齊離暄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

「因為我和我師兄費了半天嘴皮子沒做到的事情,你一句話就搞定了。」唐淑月意味深長地彈了彈齊離暄的額頭,「池師兄原來並不打算為這件事下山一趟,但是為你破例了。就這件事而言,你已經超過林宴和,不用再比了。」

林宴和不說話,只是搖頭笑笑。

「那不行,」齊離暄用力甩開唐淑月的手,「我說要超過他就是要在賽場上堂堂正正擊敗他,不是在因為師父的偏愛在這種奇怪的地方獲得勝利。」

「有道理,」唐淑月遺憾地把手收回來,「你真的很有志氣。」

自始至終站在齊離暄身後的之之,悄悄地看了林宴和一眼。

等林宴和與唐淑月回到驕山崇明殿的時候,蘇染已經在殿內等著了。唐淑月的小狐狸在崇明殿的前院追著蝴蝶跑,四隻爪子撒歡跑來跑去捉不到,又開始追著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咬。

「這就是你說的很有靈性?」林宴和打量著這隻狐狸原地轉圈的傻樣。

「畢竟還未化形,本性難移也是在所難免。」唐淑月蹲下身輕喚了一聲。

原本專註自己尾巴的小狐狸身形在空中遲滯了一瞬,隨即往這邊轉過頭。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它便如閃電般飛快地撲入唐淑月的懷裡。

這狐狸的彈跳力驚人,撲過來的氣勢好似下山的野豬。唐淑月被它撞得後退了一步,雖然林宴和及時扶住了她,但唐淑月的胸腔依然被撞得生痛。

「你長胖了,」唐淑月沉痛地得出結論,「師父中午喂你吃了什麼?」

窩在她懷裡的狐狸心虛地「嗚」了一聲。

「這可怪不了師父,一頓飯能長多少肉,還不是他自己平時在你那偷吃的。」林宴和伸手過來想摸一把狐狸的尾巴。

結果原本被唐淑月擼得舒舒服服翻出肚皮的小狐狸迅速亮出了獠牙,齜牙咧嘴作勢要咬。

「這是不認我了?」林宴和駭笑。

原本是林宴和先從虎口救下的小狐狸,也是他幫忙上藥救治的。結果這白狐在唐淑月手下養了不到幾個月就翻臉不認人,只肯給唐淑月擼。清微偶爾給他喂飯順勢要摸一把,丫的四隻爪子爪底抹油拔腿就溜,連飯也不吃幾口。

「養不熟的狐狸崽子!」清微氣得鬍子直翹。

「它很愛惜自己尾巴,我也是過了很久才可以摸的。」唐淑月想了想,「可能對狐狸來說尾巴格外重要,你試著先摸它的頭看看。」

林宴和緩緩將手移開,小狐狸卻依舊豎著自己的獠牙,緊緊地盯著他的手。

眼見對方將要摸在自己的頭上,小狐狸猛地張開了自己的吻部,眼看便要一口咬下去。

「不摸了。」林宴和忽然收回,小狐狸沒料到他這一舉動,一口咬了空氣。因為勁力太過,險些震碎自己的牙。

它眼眶一下子含了淚,爪子捂住了腮幫,委實有了幾分人模人樣。

「你這人怎麼回事?」唐淑月眼見它當真咬疼了自己,難免心疼起來,掰開小狐狸的嘴試圖查看它受傷了沒。

小狐狸把臉埋在唐淑月的懷裡抽抽噎噎,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不是吧,剛才可是它要咬我,我只是自衛而已。」林宴和雙手抱在懷裡,「難道我就該獃獃放在那裡給它咬?」

「我可沒這麼說。」唐淑月斜了他一眼,「別在那邊凈給自己腦補加戲。」

蘇染站在殿門內,靜靜地看著林宴和師兄妹二人的交談。

林宴和與唐淑月進來的那一刻,她和清微都聽到了他倆的動靜,但卻遲遲未見二人進來,反倒在院中被一隻狐狸絆住了腳步。

「比賽在即,倒是心大,為一隻狐狸浪費時間。」清微剝著一隻橘子。

「那白狐確實有些本事,」蘇染收斂了心神,「說起來上次還多虧了它,不然徒兒和師妹即便能逃脫,也必然要遭到重創。」

「會綺羅幻術的狐族嗎?」清微若有所思。

「師父在想什麼?」蘇染問。

「沒什麼。」清微搖搖頭,吃了一瓣橘子,「你把他倆叫進來吧,我有話要跟你們說。」

每年青雲大比之前,清微都要花點時間跟他徒弟嘮叨幾句,不外乎是什麼「名次不重要,注意點別受傷才是要緊」「別丟了荊山派的臉面,看到岐山派弟子千萬不要手下留情」這些套話。有的道理人人皆知,有的訓斥自相矛盾。

蘇染和唐淑月還能耐著性子聽兩句,林宴和倒是聽著聽著就走神。然後清微必然會瞪他一眼,然後自顧自繼續講下去。

這些年過去,大比之前訓話的流程都差不多固定不變了。想到這裡,蘇染情不自禁要微笑,但很快又忍住了,面上還是一派的冷靜淡定,款款走到門前。

然後她就看到了,院中微微彎身逗著唐淑月懷中狐狸的林宴和,臉上露出的一點真心笑意。

「我記得你這靈獸似乎沒有起名字?」清微眯起眼睛,盯著那在唐淑月身前身後跳來跳去的小狐狸。

唐淑月進來之前就鬆開了它,但這白狐並沒有繼續在崇明殿的前院流連,而是追逐著唐淑月進了殿內,繞著她的腿跑來跑去。

殷勤的樣子不像是狐狸,倒像是狗了。

「是還沒來得及起,主要是師姐說它將來可能會化形。」唐淑月坐定,「我想我起的名字它可能不喜歡,不如等化形后它自己挑。」

「我看不如叫它能吃,以後化形道號就叫饕餮客。」林宴和一臉真誠,「這樣以後牽出去,人家乍一聽還以為是神獸。」

「什麼神獸,特別能吃的神獸嗎?」唐淑月不以為然。

大概是聽懂了林宴和在嘲諷它,小白狐重新露出自己的獠牙,低沉的聲音在喉嚨里滾動,像是警告又像是威懾。

雖然顯而易見沒什麼用。

清微看著小狐狸,眼睛里的疑惑又多了一分。

「師父。」一直沒有機會插話的蘇染提醒清微,「你剛才不是說有話要跟我們說?」

「哦。」清微回過神來,心不在焉地找補,「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主要希望你們這次提前下山注意保護好自己,名次並不重要……」

又來了。蘇染無聲地嘆一口氣。

「這些話師父去年已經說過了。」唐淑月打斷清微的話,「還有徒兒沒聽過的叮囑能說給徒兒聽聽嗎?」

「你只聽了第二遍,我這可是第五遍。」林宴和數了一輪,「我都沒說什麼,你就知足吧。」

「我是第八遍,」蘇染掰了掰自己的手指,眼神稍微柔軟了些,「其實多聽幾遍也沒什麼。」

畢竟如果那個未來真的不能被改變的話,這應該是師父最後一次在青雲大比之前的諄諄教誨了。

林宴和與唐淑月對視了一眼。

「我還沒老呢,這就被徒弟嫌棄嘮叨了。」清微被中途打斷,顯然很不高興,「等我老了那還得了,一群兔崽子全部棄我而去。」

「逆女!」他鬍子一抖一抖的。

覺得自己根本沒說什麼的唐淑月,乍然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一般,下意識往後一縮。

「說起來,師父應該知道登天石的傳說?」林宴和不著痕迹地轉移開了話題。

「你是說哪個傳說?」蘇染配合地問。

唐淑月豎起耳朵。

「當然是傳說中可以引導化神巔峰飛升的傳說。」林宴和難得認真了起來,「但傳聞中遇到化神巔峰即會開口的登天石,近三千年都沒有說過話,難道這世間竟是一位化神巔峰的高手都不存在嗎?」

「還是說,這傳聞根本就是假的?」

「自然是真的。」清微說不生氣就不生氣,時常會讓唐淑月錯覺師父根本就是在耍著她玩。

「師父為什麼這麼篤定?」蘇染有些遲疑。

「想知道?」清微一下子嘚瑟起來,「那你們平時還不願意聽我說話,還嫌我嘮叨。」

「徒兒錯了。」唐淑月迅速低頭認錯,態度十分真誠懇切。

「這還差不多。」清微真人哼哼唧唧了一會兒。

「所以師父是因為什麼,這麼確定登天石會對化神巔峰進行點撥?」唐淑月迅速打蛇隨棍上。

「那是因為啊。」清微吊足了他們的胃口,終於忍不住說出了真相。

「因為為師我,就親耳聽過登天石的點化。」

時值春日,山野上遍生了荒草,大片大片的一年蓬開出了白色的花朵。這原是最不起眼的凡間野花,但多摘一些擁成一簇,竟然也別有一番意趣。天色漸晚,夕陽西下,漫山遍野的白花越過了人的腰間,牽扯著過路人的衣襟,留下淡淡的花香。

唐淑月盤腿坐在龍舟劍上,優哉游哉地從花叢中飛過,看到喜歡的便折一枝下來,不一會兒便抱了滿懷。花蕊像是雞蛋的蛋黃,稍微觸碰便留下金黃的花粉。暮色染紅了天邊,也將這花瓣染成粉色。

「今晚大約得在這裡歇息一宿。」蘇染回過頭來,卻見身後的唐淑月根本沒用兩條腿行走,而是借著佩劍之力,舒舒服服地坐著前進。

「你這又是什麼時候……」蘇染險些氣笑。

「方才在前面那個山頭用過晚飯,她就開始不願意走了。」斷後的林宴和把一切都看在眼裡。

「因為吃多了有點走不動,但是又說不要御劍飛行以免找不到歇腳的地方。」唐淑月無辜地聳聳肩,「我覺得這樣挺好,還能鍛煉我的靈力持續性。」

青雲大比因為參賽人數眾多,所以開場之後的初次遴選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而各宗各派有臉面的人物自然不必這麼早就出場。因而總是參賽的弟子先自行組隊下山,等後面有實力的弟子真正碰上廝殺起來,各宗門才派出自己的宗主過來壓陣,為他們的徒弟打氣。

清微這一脈門下如今只有三個弟子,以往是林宴和獨自下山,去年是與唐淑月二人結伴而行,今年又多了一個蘇染,比往年更熱鬧些。三人同行,各司其職,倒還相處得和睦。

雖然要做決定的時候,師兄妹三人往往有自己不同的想法。

趕路中途因為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就地過夜也是常事。蘇染總是想要找個乾燥安全的山洞,林宴和覺得樹上就挺好,而唐淑月什麼都沒說。

只是在蘇染遍尋山洞不得之後,唐淑月當場在龍舟劍上躺平,從乾坤袋裡掏出一條被子,將自己和佩劍牢牢地捆在一起。

「師姐晚安。」她快樂地伸手朝蘇染打了個招呼,然後飛快地把自己的臉埋進了被褥里。

被壓在身下的龍舟劍,迅速進入了角色,兢兢業業地在空中上下浮動,試圖哄它的主人入睡。

蘇染:「……」

林宴和悶悶地笑了一聲,縱身飛上旁邊一株旁逸斜出的重陽木,學著唐淑月的樣子向蘇染揮了揮手:「師姐晚安。」

在他說完這一句話之後,林宴和腰間忽然發出一聲劍嘯,九微從鞘中滑出三寸,隨時都可以飛出禦敵。

劍靈。

蘇染忽然意識到了這一點。

傳聞荊山派玄真道長池寧風冶鍊過的金屬,只需三十年便可蘊養出劍靈,甚至可以化為人形,在戰場上與主人共進退,瞬間變為以二敵一。而今唐林二人雖然佩劍年限遠遠不夠其劍靈化形,但自他們結丹之後將其煉為本命劍,九微和龍舟自然靈性大增,可以隨心驅使,並不需要花費多少靈力。

自蘇染在青雲榜上遍尋自己姓名不得之後,她已經意識到這個世界或許並非自己應該身處的地方。但當時的打擊,未必比如今發現師弟師妹有著自己不知道的劍靈來得更大。它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蘇染,如今這個世界中的林宴和,或許並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人。

她心中一慟,幾乎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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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女主決定掙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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