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番外：那些人，那些事（三）

顧塵自有記憶開始，就是在部隊里。

大概是因為部隊里除了一群大老爺們，就只有他這麼一個小崽子，所以部隊的人都對他很好。

他知道自己不是孤兒，因為顧聿夫婦每個月都會來看他。

也因此，他知道了自己與別人的不同之處。

小孩子或許年紀小，不懂事，也不記事，可顧塵記得，也早早的就懂事。

他知道自己的出生是個意外，也明白自己的異於常人。

父母把他送來部隊，就是希望軍人身上的浩然正氣和陽剛之氣，能壓制住他身上的煞氣。

顧家早年從軍，乾的本就是手染鮮血的事。

雖然在所有人眼裡這是一件很值得驕傲的事情，可卻也為後輩埋下了隱患。

顧塵便是那個隱患。

自他出生后，顧家無論是嫁出去還是娶進來的女人，都沒能有孕，因為煞氣太重，影響到了新生命的誕生。

這樣的情況直到顧塵被送進了部隊才好了許多，而顧塵本人在七歲之前過得也算不錯。

——除了不能時時和父母在一起，其他的都和普通的孩子沒什麼兩樣。

甚至，他在部隊里跟著大家學習格鬥術，擒拿術……凡是隊長和長官能教的，他都學了。

就在大家都以為顧塵這孩子身上的煞氣被盡數壓制之時，卻生了變故。

執行任務的徐濯帶領了一隊人，成功地抓住了近年來活躍在各省的人販子團隊。

然而，卻在審訊上出了問題。

無論他們怎麼問，都撬不開這些人的嘴，問出被他們拐走孩子的下落。

徐濯很喜歡顧塵身上的那股勁兒，有意把他留在部隊，所以特意帶了他去看審訊的過程。

只是見下屬都快被罪犯給氣得錘人了，他把顧塵留在審訊室隔壁，去接替下屬。

而變故，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那個犯罪團伙的首領突然抬頭，看向了隔壁的顧塵，還輕輕地晃著手上的手銬，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過來。」他張嘴，無聲地道。

顧塵頓時雙眼無神，推了門出去。

徐濯親自上陣，正審問這犯罪團伙的首領謝凱陽時，顧塵進來了。

「小顧？」徐濯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剛想說什麼時，就見小顧塵突然停在原地，臉上神情獃滯。

「徐隊長，還滿意我送你的大禮嗎？」謝凱陽往後一仰，靠在凳子上，輕聲笑道。

徐濯頓時就明白顧塵這是怎麼回事了。

被催眠了。

謝凱陽會催眠術，徐濯是知道的，因為那些失蹤的孩子有很大一部分就是這麼走丟了的。

只是他沒想到，謝凱陽都落網了，竟然還敢把這種手段用到他們身上。

然而，還不等徐濯讓謝凱陽把顧塵身上的催眠術解除，就見顧塵身體一顫，獃滯的雙眼瞬間恢復了清明，緊接著，一股恐怖的殺意自他身上傳來。

徐濯被這氣勢掃得往後接連退了幾步，謝凱陽也從凳子上摔了下來。

一時間，這小小的審訊室中煞氣衝天，壓得兩個成年人透不過氣來。

如果此時有天師在，就會看見這審訊室變得血紅一片，濃郁的煞氣源源不斷地從顧塵身上往外蔓延，甚至有逐漸往徐濯和謝凱陽身上蔓延的趨勢。

「媽的！」徐濯是知道顧塵身上的煞氣的，也能猜到是謝凱陽的催眠術引誘了他體內的煞氣暴動，不由低罵一聲。

顧塵的眼神慢慢變得血紅，已然失去了理智。

徐濯暗叫一聲不好，就看見顧塵快速地撲向了謝凱陽，小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謝凱陽連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被顧塵給掐住了，臉色快速漲紅，呼吸困難。

「小顧，住手！」

謝凱陽現在可還不能死，不然那些失蹤的孩子他們就永遠都找不到了。

顧塵對他的話置若罔聞，看向謝凱陽的眸子冰冷而凶戾。

——這是一雙即將要嗜血的眼睛。

小男孩的小臉上一片冰冷，反手抽出了藏在靴子里的小刀，狠狠地刺進了謝凱陽的胸膛。

謝凱陽瞳孔一縮，他從顧塵的眼裡看到了對鮮血的渴望和興奮。

「噗嗤——」

鮮血飛濺，噴洒了顧塵一身。

而他本人卻無絲毫表情變化，眼底甚至還隱隱閃著一絲殘忍的光芒。

徐濯獃滯在原地，看著那個小小的人臉上沾滿了鮮血，一時不由得心生恐懼，背脊發涼。

謝凱陽被胸口的疼痛拉回思緒，尤其是見他把小刀拔出來后，預備給自己的脖子來一刀，心中的恐懼更甚。

徐濯和謝凱陽同時注意到，這一瞬間，顧塵身上的氣息猛地一變，越發的幽深冰冷。

「小顧，他還不能死，我們……還要靠他找到那些失蹤的孩子。」徐濯忍著不適，捉住了顧塵的手。

顧塵回頭看他，小小的孩子一身鮮血，面無表情地握著小刀，漆黑的眸子里攀上血絲，身上的戾氣濃得讓人發駭。

徐濯在他的注視下心驚膽戰的，握住他手腕的手都在不自覺地發抖，就怕此時的顧塵也會給他來上一刀。

還好後者只是淡淡地掀了掀眼皮，看了他許久，然後眼睛一閉，昏在了他的懷裡。

徐濯連忙叫人進來，把倒霉的謝凱陽送去醫院，而他自己則是抱著顧塵回了寢室，然後給顧聿打電話告知顧塵的情況。

顧聿接到電話，當天下午就趕去了部隊里，同時還叫上了許家人。

他們到時，顧塵已經醒了。

他周身的煞氣濃郁，氣息冰冷，無論看誰都是一副冷漠的表情。

顧聿見到小兒子這個情況，心臟不由得一痛。

徐濯給顧聿解釋了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強調顧塵沒有受傷，就是捅了犯罪團伙的首領一刀，還有就是，這件事應該瞞不住上級，顧老爺子也會知道。

許家人給顧塵檢查過，發現他只是煞氣濃郁了一點，其他的並沒有什麼問題，徐濯和顧聿這才鬆了一口氣。

然而，以顧塵現在的狀態，不適合離開部隊，許家人給了顧塵一枚平安符，語重心長地叮囑徐濯，不要讓顧塵再次動手，不然他身上的煞氣會有一天壓不住的。

顧聿陪了小兒子一整天，就離開了，他還要回去和妻子說一說小兒子的情況，以免妻子擔心。

只是，顧塵身上的煞氣一朝得到了釋放，之後就再也壓不住了。

在部隊，也只是減輕他身上的煞氣。

從這次以後，顧塵的名聲在部隊里傳開了。

有怕他的——年紀這麼小，就能殺人不眨眼，即便那是罪犯，死了也不會讓人覺得有什麼，但他們還是怵他。

也有格外敬佩他的。

上級們覺得他是個好苗子，想把他留在部隊。

顧塵對這些流言蜚語半點不在意，日子還是和以前一樣的過，跟著他們訓練，然後在軍區上學。

或許是受到了煞氣影響，顧塵的性格變得越來越冷漠，只有那些從小就帶他的人偶爾會得到他的一兩個眼神。

部隊開始帶他出任務。

這是上級批准了的。

他們想要留下顧塵，自然要從小就培養他。

他開始正式訓練，也真真正正地見識了何為殺戮。

殺的人越來越多，手上沾的鮮血也越來越多，顧塵身上的戾氣越來越兇狠，到了無人可壓制的地步。

這柄凶劍，終究是被上級培養了出來。

然而，部隊里也無人能駕馭得住這把凶劍。

但凡是想要駕馭，馴服顧塵的人，無一例外都被他所傷。

這讓部隊的人每日都過得戰戰兢兢的，生怕顧塵什麼時候就會發瘋，上級領導們也後悔無比，不敢再有把他留下來的想法。

於是，顧塵在十四歲那年被顧聿接回了顧家。

一開始，顧塵還無法控制自己的煞氣，於是顧老爺子親自把他帶在身邊，每日過著喝茶澆花的愜意生活，一點點地安撫著他。

沒了外面的紛擾，也沒了猩紅的血液，顧塵慢慢的收斂了自己的煞氣，不再外露。

可是，煞氣能收斂，但那顆被血浸泡的心臟卻無法洗凈。

顧塵在家待了一年，被顧聿送去了十三中，試圖想靠著單純的校園環境讓顧塵不再那麼凶戾。

可他卻忘了，殘忍而嗜血的狼王過了十幾年的孤獨生活，驟然間闖入人群，只會讓他忍不住伸出自己的爪子，露出自己的牙齒，撕碎這些人類。

幽暗僻靜的巷子里，一群混混躺在地上生死不知，而造成這一切的顧塵神情淡然，眼尾還帶著幾分冷意。

他的衣服和鞋子上還有點點血漬，眼神散漫，似乎那躺在地上的只不過是幾隻流浪貓。

傅遠懷和南明給他收拾爛攤子，把人送去了醫院。

也是這一次，顧塵在十三中的初中部和高中部徹底打出了自己的名頭。

他打架的兇狠和狠辣，被人私下稱為大魔王，鬼見愁。

自此，再沒有女孩子敢給他送情書，表達自己的愛意。

漸漸地，顧塵的脾氣和煞氣都收斂得越來越好，好的讓人看見他都無法把他和大魔王這個稱呼聯繫起來。

但只有傅遠懷等人知道，顧塵還是那個冷酷到讓人發顫的大魔王，只是他的那些可怖和血腥都盡數掩藏在他的好外貌之下，讓人無法窺探罷了。

直到，那個叫梁白的女孩兒出現。

那天是個好天氣，明媚的光線灑下來，梁家花園裡的花朵輕輕搖曳，空中漂浮著淺淡的花香。

在這樣美好的環境下，他們認識了。

然而，誰都未曾料到，就是初見時這再簡單不過的一眼，卻是讓梁白這兩個字，徹底刻進了嗜血的魔王的骨子裡，永遠都無法忘卻。

乃至很多年後，曾經讓人畏懼的大魔王，也逐漸褪去了冷酷的外表，眼裡有了一絲屬於正常人的柔情。

他在試著接受這個世界，試著去愛這個世界，因為他愛的那個人，哪怕是從小就被放棄，也在愛著這個不公平的世界。

魔王最終走下了寶座，讓自己變成了煙火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