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獨發
chapter03
男子白襯衣背帶褲平頂帽,看起來不過是個文文弱弱的學生,若非親眼所見,大壯完全不敢相信他隨便一腳能將人踢飛三米,這三米還是因為程兆文撞上了牆,否則應該還要再遠些。練家子,絕對和他一樣是練家子!
而那男子踢完人後一臉不小心幹了壞事的神色,慌慌張張調頭就跑出咖啡館。
大壯要去逮人,杜允慈這時喊:「大壯快把人送去大夫那兒!」
——掉回地上的程兆文吐一口血,暈死過去。
晚上,德國赫姆勒落地擺鐘敲完八聲不久,杜廷海回來。
等在廳里的杜允慈立刻讓映紅端來參茶。
杜廷海飲過兩口,說程兆文腰椎骨骨折,後背斷了一根小骨,人雖然沒大礙,但起碼得養大半年,而這半個月內下不了床。
杜允慈不知該說什麼,斟酌頃刻,問:「程司長是不是很生氣?」
杜廷海不予否認,寬慰:「無妨。我們家會承擔所有醫藥費用。我等下聯繫你舅舅,看看能不能把人轉去上海,洋人的醫院興許比中醫有辦法,能康復得快些。」
大壯噗通跪倒在地謝罪:「今天都怪我,怪我沒有保護好小姐,才會發生這種事。老爺你把我送去程家給程司長和程二少爺吧,要我如何都成。」
「起來。」杜允慈蹙眉。
映紅也拉大壯,像鞭炮噼里啪啦,憤懣道:「老爺和小姐都沒說咱們理虧,怎麼你反倒替老爺小姐矮程家一截要去道歉?明明是程二少爺自作自受。是程二少爺死纏爛打,還冒犯小姐。而且打他的人也不是大壯,和我們沒有關係。冤有頭債有主,程司長就該去找真正動手的人。」
杜廷海疑慮:「動手打人的到底是誰?」
杜允慈也想搞清楚。可惜當時一心撲在受傷的程兆文身上,顧此失彼,沒及時去追人。現在跟大海撈針似的,不好找回來。
映紅猜測:「肯定是旁觀的好心人看不過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或者程二少爺自己得罪了什麼人,仇家渾水摸魚伺機報復。」
大壯分析:「我瞅著那人也沒想到會把程二少爺踢得吐血,應該是無心失手了。」
杜允慈問:「你是不是認得那人的模樣?」
大壯點頭:「認得認得!我認得清清楚楚!」
杜允慈沉吟:「你一會兒和我到書房,跟我描述他的五官,我把人畫出來,明天送去程家。」
「好的小姐!」
杜廷海憐愛女兒:「程司長認定那是我們家的僕役,你好心送畫像過去怕也不會被領情。」
杜允慈撇嘴:「不領情就不領情,我做我自己能做的,圖個問心無愧。」
等畫完畫像,西洋掛鐘的短針差一個格指到羅馬數字十一。
杜允慈穿著櫻紅色真絲睡衣坐在梳妝台前,攤著畫像反反覆復地端詳,確認畫像里的人眼生,她不認識。
身後映紅幫她往頭髮上擦著芬芳的精油:「小姐,真的要把畫像送去程家嗎?」
杜允慈自鏡子里覷她,生出打趣的心:「是長得有些俊俏,不怪你捨不得。」
「小姐,你又開我的玩笑。」映紅跺了兩下腳,臉頰升起兩抹紅雲,解釋,「程二少爺辜負小姐,小姐和老爺大度,只是取消婚約沒和他過不去。今兒這人不管無心還是和程二少爺有私仇,做的都叫人覺得解氣。程司長萬一把畫像交給巡捕房通緝他,我覺得我心裡過意不去。」
杜允慈合上畫像:「除開我們還有咖啡館老闆看見這人了。咖啡館外面說不定也有目擊者。我們不幫程司長畫,也有其他人能畫。我們是那時候離程兆文最近的人,目睹他受傷的過程,卻提供不出畫像,杜家過意得去?」
想到外面已經傳開流言,說杜允慈為了報復程兆文故意讓人往死里打程兆文,映紅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對不起小姐,我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反而替陌生人考慮?」
杜允慈誇讚:「你學會的成語越來越多,也越用越熟練了。」
映紅神情驕傲:「都是小姐給我機會,讓我跟在小姐身邊伺候,帶我見了許多世面。」
映紅的母親是粗做娘姨,很早就給杜家洗衣服、打掃衛生,映紅才有機會進杜家做工。後來因為年齡合適,映紅被杜廷海調去專門負責照顧杜允慈的起居。
那時候杜允慈身邊一共兩個丫鬟,另外一個丫鬟小時候讀過點書,識字,所以即便映紅更加能幹、勤快,杜廷海還是意屬另外那個丫鬟跟隨杜允慈去上海。杜允慈則和杜廷海要了映紅。映紅好奇過,杜允慈說,原因是她看到映紅的上進心,每次她在家看書寫字,映紅沒有趁機偷懶休息,總在旁邊悄悄認悄悄學。
映紅打從心眼裡感激杜允慈。雖然她沒伺候過別人家裡的小姐,但她沒少接觸別人家裡伺候小姐的丫鬟,她知道自己運氣頂好,遇到個頂好的主子。
「你明天一早幫我遣聽差送去程家吧。我明天想多睡會兒。今天有點倦。」畫像遞予她,杜允慈輕輕打了個呵欠,「你也休息去吧。」
「好的小姐。」映紅接過畫像塞進身前的口袋裡,走去幫杜允慈把尚開著的那扇窗戶關上,拉嚴實窗帘,最後出門摁掉屋裡的大燈。
夜色濃重,籠罩大地的每一寸角落。
窗口滲出來的燈火熄滅后約莫五分鐘左右,茂密的樹蔭間一抹人影悄無聲息越過圍牆、離開杜府的花園。
不消片刻人影出現在隔著條街的一座中式老宅外面。
人影輕車熟路地貼著牆邊翻進院落里,猶如鬼魅。
院子里端著盆水扎馬步頂在頭上的白襯衣背帶褲男子被他嚇得抖了一抖:「怎麼回自己這裡不走正門?你翻|牆成癮?」
人影:「……我忘了。」
背帶褲男丟他一顆核桃:「你也該補補腦。」
「先生賞你的,我就無功不受祿了。」人影丟回他,張望一眼尚未熄燈的正屋,「你看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氣得先生今晚這時候還沒睡。」
背帶褲男辯白:「先生遲睡不是因為我好不好?是為明天搬家收拾隨身行囊。」
「搬家?搬什麼家?」
「最新消息,杜老爺在找先生,都派人到揚州打探了。」
「找先生做什麼?不是他把先生請走的嗎?——嘶,難道因為你乾的蠢事被——」
「我要解釋幾遍錯在那人抱了杜小姐要非禮……」
人影:「暴露了就是暴露了,你解釋沒用。以後你都不能再光明正大出現在杜小姐身邊。」
背帶褲男:「……我覺得杜老爺找先生是為了重新給杜小姐挑夫婿。對,肯定是。等先生和杜小姐結婚,我就可以解禁。」
人影:「做夢比較快。」
背帶褲男:「我明天告訴先生,你說先生和杜小姐結婚是做夢。」
人影:「……」
—
程兆文不日轉去上海的洋人醫院了。
杜允慈囂張跋扈的名聲也漸漸傳開。
眾人看來,程兆文和七姨太亂的綱常僅僅風月談資,程司長都沒怎樣,杜允慈退了婚卻還這般不依不饒,險些鬧出人命,太過分。
「哎喲,杜大小姐不得了,要騎到男人頭上作威作福的呀。誰娶她以後肯定沒好日子過的啦。學了洋人一夫一妻怎麼不學洋人開放?美國佬臉貼臉親一親的呀,羞羞羞,男人若納個姨太太杜大小姐得殺人嘍。」
蘇翊綺不知從哪兒模仿來的,到杜允慈面前表演。
杜允慈啐她學得不倫不類,霖州人的口音怎麼還帶上海腔調。
兩人在杜允慈的閨房裡打打鬧鬧,蘇翊綺躲她的撓痒痒累得直喘氣,停當下來時問:「Daisy你要不認命來當我的弟妹吧。我五弟可惦記你呢。掛電話回家沒和我聊兩句光打聽你的近況。他年初上美利堅的輪船時說過,等他回來你要還沒嫁人,你不樂意他也要強娶你。你沒忘記吧?」
蘇家其實是霖州城內杜家最好的選擇,蘇家之前曾暗示過可以和杜家軍商聯姻。但杜允慈和杜廷海都沒意願。
杜允慈不必說,一心只想自由戀愛,她的夫婿必須自己選,她對未來丈夫有自己的想象。蘇家還沒結婚的兒子只剩蘇翊綺的五弟,而他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杜廷海考慮的則是,這年頭扛槍杆子的雖然腰板最硬,但也最不穩定。今天你能打贏別人劃地為王,明天別人同樣能搶走你的地盤取而代之。
杜允慈只當蘇翊綺開玩笑:「我不會給你占我便宜的機會。我才不要喊你姐姐~」
蘇翊綺:「你不嫁我五弟我也比你年長三個月,你還得喊我姐姐~」
「……」
送走蘇翊綺,杜允慈發了會兒呆。
她提前和程兆文退了婚;程兆文沒有被廢,只是意外受傷;她的名聲遭到一定損害,但不太嚴重——一切似乎將將順應夢境里的基本軌道,同時又明確偏離夢境里的原本發展。
杜允慈目前還算滿意。
而這天晚上,杜廷海終於帶回關於蔣江樵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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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明天繼續。男主……其實第一章就正面出現過一下。下一章他正式該上線了。好久沒讓男主超過三章才正式上線。本章依舊發布24小時內超過25字的有效評論掉落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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