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宋玉半依著床榻綉著荷包，榻旁案桌上已經擺了好些個荷包了，各式各樣的。

「娘娘，這是言枝姑姑喚奴才端來的湯。」

慕賀是新來的內侍，今年剛剛十九歲，是宋玉特意叫顧尹從內務府要來的，顧尹回來的時候還有些不高興，說娘娘白白疼了陸尚行一場，如今他做了大內侍，卻連個人也不肯撥給華宜宮。

慕賀實在生得好，眉眼間同陸尚行也有兩分相像，性子卻又截然不同，陸尚行十九歲的時候性子驕極了，也愛纏人極了，若是宋玉忙了起來，晾了他兩天便能生好大的氣。

慕賀的性子極為冷淡，伺候時從不主動搭話，旁的時候也不往宋玉跟前湊，寧願在小廚房燒火也不主動來伺候的性子。

宋玉端過他手中的湯，淺抿了口，又放在案几上，「行了，下去罷。」

慕賀行了禮，正準備退出時宋玉卻抬了頭，那時外頭大亮，他背著光，宋玉只能依稀瞧見他的眉目，像極了陸尚行。

「等一下。」

宋玉出聲喊住他，他默了片刻，像是不解。

他默那片刻時微微調整了些身子，此時在瞧，卻是不像了的。

宋玉有些失望，低不可聞的嘆了聲氣。想了片刻還是把手中的荷包放下，又套上護甲，「你同本宮去御花園瞧瞧。」

御花園中，顧尹始終落宋玉兩步，規矩的跟著，若不是宋玉把話遞到了嘴邊，是絕對不會答的。

御花園裡到處都是光禿禿的，二人又轉到了梅園裡，梅花開的盛，梅上落雪，極為風雅。

陸尚行也許久未曾給自己採花了。

宋玉提著裙角，行至梅樹下，伸手想折支梅花，只是冬日裡凍，梅樹似乎結實了不少，宋玉如何也折不下那隻梅花，用力往下一拔，樹上的落雪全都掉了下來，甚至還落進了宋玉的衣領里，凍得宋玉驚呼了聲。

身後的慕賀像是看不下去了般，上前摘了那隻梅花遞給宋玉，宋玉覺得有些出醜，卻又見慕賀抿著的唇角，他在憋笑。

宋玉實在有些窘迫，清了清嗓子正要說什麼時卻見慕賀朝身後行了行禮，宋玉轉身看去。

見陸尚行領著幾個小內侍。

陸尚行本是在和這幾個小內侍說規矩，碰巧卻見了這一幕。

慕賀抿著笑把梅花遞給宋玉，二人面對面的，也沒帶給旁的伺候的人，連言枝也沒帶。

「見過德妃娘娘，請德妃娘娘安。」

陸尚行身後的內侍們先反應來，像宋玉行禮，陸尚行這才道：「請娘娘安。」

宋玉把手中梅花枝上的一朵梅花摘下來，別上發間，就像是在普通的日子裡見了個毫不相干的人，「起來罷。」

陸尚行起來后也是直直的望著宋玉，半點也沒有規矩。

他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就這樣兩相對持著，活像是相公抓了偷人的妻子。

宋玉只覺更加窘迫了，面上卻裝得淡定，把梅花枝又遞給慕賀，「外頭是涼了些，回宮裡燒爐子罷。」

這樣熟捻的語氣，彷彿這話同他說過萬萬遍了般，可賀慕明明才去華宜宮伺候了半月！

插肩而過時陸尚行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

走了些距離后宋玉又停了下來，微微側身去瞧後頭的人，那人也突然轉身，同宋玉視線交匯。

宋玉連忙收回視線，摘下鬢邊的梅花遞給慕賀。

自那日後陸尚行總是心神不寧，時時想著宋玉同慕賀在一塊的模樣。

罷了，陸尚行想，左右她是個女人，自己也哄過這麼多回了，在哄一回又嫩如何？總好過叫那賀慕日日纏著陪著，沖昏了她的頭腦。

不想來到華宜宮時卻被言枝攔住，「陸公公，娘娘正在休息。」

陸尚行有些奇怪，從前自己來華宜宮時從沒人攔著，皆是直來直進的，「我只是想進去同娘娘請安。」

言枝卻不退步，「陸公公，娘娘在休息。」

陸尚行進退不得時卻見裡屋的們打開，慕賀從裡頭出來。

陸尚行有些懵，不然自己進去，可慕賀卻一直在裡頭？這是什麼道理？

慕賀行到二人面前，朝陸尚行行禮后道，「言枝姑姑，娘娘喚我把前些時日繡的圖找出來放在裡屋去，不知娘娘從前的綉圖收在哪兒的。」

言枝正要開口，陸尚行立馬接道，「娘娘的修圖太多了，若是很年前的便在庫房第二個架子下的金絲紋箱子里收著的，這兩年的話便在我從前的卧房裡放著的。」

陸尚行有些得意，這些他都了解，慕賀卻不知道。

慕賀面露尷尬。

言枝默了片刻，「是了，按陸公公說的去尋罷。」

「是。」慕賀拱手道是，又準備退下，卻又被陸尚行喊住，「等一下，你先下去罷，我給娘娘尋了去。」

慕賀像是在思量，言枝又道，「陸公公若正想向娘娘請安，待奴婢去通報一聲。」

陸尚行卻不想要通報，「我從前皆不用通報的。」

若是見她一面也要通報的話，那同旁人不是一般了？他們的關係，不該這樣的。

言枝還欲說什麼，裡屋的門卻開了，宋玉站在門口，見陸尚行也在有些怔。

陸尚行見了宋玉立馬露出笑容，快步走去，喚道：「娘娘。」

他的眉間皆是笑意，眼睛亮晶晶的，露出白白的牙齒，站在台階下，矮了宋玉一個頭。

「娘娘。」

他以為過了這麼些時日了，自己主動來尋她，她定會高興，不會再不理睬自己了。

宋玉卻依舊淡淡的瞧著他，「陸公公有何事？」

陸尚行不想宋玉會這樣冷淡，眉間的喜被沖淡去了些，小聲道：「尚行想著許久不見娘娘了，便來瞧瞧……」

宋玉臉上始終沒有從前見了自己那樣的喜悅，依舊冷淡，「有何好瞧的，內侍同后妃，還是少些見面好了，省的叫人說本宮勾結內臣。」

她說的話那樣冷淡，眼裡一點溫度也沒有，沒有生氣，沒有抱怨，也沒有從前的歡快。

「可從前…….」陸尚行還要再說什麼時宋玉卻揚起了笑。

卻不是對著自己，她早早的便移開的視線，她看著不遠處的慕賀，笑宴宴的，一如從前看著自己。

她朝著慕賀招招手，宋玉盯著他笑，「本宮差些忘記你不知道那些綉圖放在哪兒了，不過也是，那些不重要的事，本宮也忘記喚人交代與你了。」

那些不重要的事…….

自己熟記與心，生怕忘了的事卻只是她口中的一句不重要的事。

陸尚行紅了眼，眼中亮晶晶，像是要被拋棄的孩子一樣望著宋玉。

小聲道：「娘娘…….」

從前，只要這樣看著她，她都會心疼的揉揉自己的頭，在湊過來親親自己的。

可這回，宋玉只是瞥了自己一眼，隨喚賀慕進屋給她理線。

陸尚行看著門合上，宋玉在未回頭看他，也沒有像從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