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悲涼

人間悲涼

現在的人間,比地獄無異。

容詡踏出惡魂涯,便看到了存活與死亡共在的地方。人類與禿鷲共享自己死去夥伴的肉質,每一步都是腐臭骯髒的環境。

空氣中殘餘著還未消散的魂力,就是剛才,這裡發生過鬼修與魔修間的戰鬥。

到底是誰贏了,並不知曉。

凝體期的他結成肉身,乾淨清爽地站立在飢餓人骨之中。存活的難民伸出了髒兮兮的雙手,一步一步艱難爬著,眼裡滿是瘋狂的渴望……那是一個年輕鮮嫩的□□,很是美味的樣子,卻不知眼前已非活人。

異蝶跟著容詡飛舞,對著來人撲閃著翅膀釋放紫色粉末。趴在地上的難民頓時停下了動作,雙眼空洞無神。

「你為什麼跟著我?」容詡聲音淡淡的,情緒不明。

「並非只跟著你,你身體里有秘密,不然那日惡魂涯頂,我為何無緣無故拉你下水?」

容詡道:「我體內有何秘密,為何不能敞開說?」

異蝶回他的話:「你體內有煞氣,煞氣成形早就影響到你。或許你陰差陽錯修了魔道,也有這煞氣的助力。只因名門教養將你壓制,又獲有功德金光,才未成弒殺之輩。就算死去也沒化成厲鬼,可修習鬼道,也是因禍得福。」

容詡神色一變,皺眉道:「你可知體內煞氣從何而來,又是如何去除?」

異蝶擺了擺翅膀,聲音高了一度:「他人我不知,你的話……應該是與生俱來。至於如何去除,只能修為高了將煞氣完全壓制,能不能去除另說。」

容詡道:「現在的人間有我的發揮餘地嗎?」

異蝶沉默了會兒,轉眼飛至一個難民身前,詢問此人:「你可知此地發生何事?且實數道來。」

那難民嘴唇乾枯,聲音沙啞,一臉枯黃地盯著異蝶:「瘟疫……毒草……家畜毒死病死……都不能吃……你身上有沒有吃的……」

「我記得人間還有仙門的吧!」容詡突然說出這句話。

異蝶笑道:「天真,你以為此刻那等不如三流的小仙門,會管凡人的生死?他們能保住自己,也是大幸了!」

末了,異蝶又想起什麼,覺得更是可笑至極:「你莫不是在同情那些難民吧!若你是正道還好說,可你好歹歷經魔道又入鬼道。若真是仁慈,當初如何入魔?」

容詡淡然道:「鬼道不修功德,遲早被天道抹滅。懷的並非仁慈,而是機遇。人間悲涼慘淡,我凝體期能力有限無可奈何。然不是修有靈魂交易的功法嗎?不知誰肯自獻靈魂,我可用其魂魄內的執念力驅散瘟疫。」

異蝶忽地抖了抖翅膀,化為雌雄莫變的人形:「閣下想得太多,依我看,此等瘟疫含毒含煞,必然是瘟魔作祟。如此規模如此破壞,瘟魔是想將這裡的人族吃干抹凈罷!想獲功德,滅了那瘟魔即可。但是……看現狀,就算他修為不比你,就作戰經驗你對上那瘟魔,他便可越級殺之。你除了那魂魄交易功法,還會其他嗎?」

「宿傾有授予我驚咒法,另有縹緲決功法為凝體之後適用,現在未來得及施展些許。」

異蝶道:「縹緲決是好東西,可需要熟練使用。與瘟魔相比,你的優勢不過為鬼修和那縹緲決了。」

僅有凝體期之後的鬼修才可學縹緲決,這功法是鬼修的特權,魔道仙者皆不可用。縹緲決無需高階級使用,卻像是被上天眷顧一般,運得傷及他人而不讓對手傷及自己。縹緲決修成后,運轉起來可成空靈狀態,讓對手打不中自己。但自身運用靈力擊向對手時,可短暫地成實體狀態,攻擊完立刻回到虛無狀態。

若縹緲決練到巔峰造極之際,戰鬥時身體不但可呈虛無,還可混淆對手視覺,化出虛無假象,並把真身隱藏呈透明狀態。敵人只能看到假象,而看不到真體。

「修為差距能用縹緲決上嗎?更何況,你才剛踏入凝體,縹緲決還沒怎麼動吧!」異蝶無奈說道,「看你在惡鬼涯呆太久了,也不清楚外面的趨勢。我也不多說,找機遇不差這兒,我們去其他地方看看罷!」

容詡不認得路,默認跟著異蝶走,但他心裡還想著有關縹緲決的事情。的確像異蝶說的那樣,那縹緲決自己還沒怎麼動,剛入凝體,雖已一下子跳至凝體中期,他對縹緲決的認識也是入門級別。容詡如今判別對手能力欠缺,瘟魔實力多少他還真不知,末法時代魔修也不是應該衰弱下來的嗎?

異蝶這麼幫自己是何用意也不明,他感覺異蝶的出現和宿傾有些許關聯,也可能是惡魂涯那些還沒出現的「地府鬼修」。

宿傾與那些鬼修不算敵手,也就是對手關係。異蝶源於紫色瘴氣,他當初死去這傢伙可有不少「功勞」。或許,「地府」那邊早就有人在宿傾之前盯上了自己。也或許,宿傾並沒有將所有人封印隔絕之外。

「你又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去下一個城鎮。要我說,富饒的地方越是複雜,尤其是人族之間身份地位有了極大差距時,那些弱勢的人心中慾念便橫生。」

「你好像很了解人族?」容詡挑了挑眉。

「怎麼不是?我曾常化為人形在人族遊走,不是遭遇多少是是非非!」異蝶好像想到了什麼,臉色難看起來。

容詡故作沒看到,轉身以背影漠視,憑著方向感踏上人間的某處熟悉之地。

沒有異蝶帶路,他的一切靠感覺走,所到之處越來越荒涼。

卻是……非常熟悉……

「容詡,你不覺得這兒好像我們來過嗎?」

「閉嘴!」容詡迷路了。

「哎哎……我認得這條路啊!這不就是去惡魂涯的另一條捷徑嗎?」

容詡往遠處瞟了一眼,好像那山頂就有惡魂涯的影子。容詡不想再往回走了,乾脆先回去,感覺外面的世界比惡魂涯還要複雜,尋找機遇不急這一時。

然已是傍晚時分,雲遮落日,氣候帶著些不太愉快的雜質。天際忽現閃爍,容詡仰頭望著在雲層庇佑下若隱若現的裂痕,終究開了尊口問身後的異蝶:「對我的第二次天譴,還未到時候吧!」

「嘖,怎麼可能!你莫不是忘了前不久剛受天雷嗎?還是被宿傾的余魂給擋下了。后一次的天譴,至少也要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後。趁著抓緊時間強化凝體,或者用你生前之法,煉出功德金光!」異蝶不過是陳述了事實,說最短几十年,除非是容詡做下惡果,幾十年內天道則開啟天譴。無措施不開因果不生邪念,上百上千年數皆可避過。

「等等等等……」異蝶被火燙了似的竄起,驚聲嘆道,「打雷這不是要下雨嗎?容詡你把衣服敞開點,方便我鑽進去!」

容詡嫌惡地瞄了它一眼,將衣角擰得更緊了:「有點冷……」

「騙鬼呢!鬼修會覺得冷?」異蝶慌張地撲著翅膀,並未意識到自己也是鬼,繞著男子飛了一圈又一圈,「我不可沾過多水,會使法力暫失。若你恰好遇上強敵實力不及,我可會先逃的!」

容詡平靜地道:「我的修為比你高。」

異蝶:「……」

異蝶將自己的弱點脫出,毫無遮掩之意,然容詡卻暗暗記下。抓住一個人的把柄並非一定要使用,容詡何時信過誰,宿傾也因他的不信而隕落消亡。

如此無何,信一個人是與性命打賭,不如有誰的弱點手中握,才可放心合作。

雷鳴輕微不足為懼,即使是響徹天際又與誰關聯?眨眼功夫,便有濛濛細雨迎風微斜。

異蝶也不管不顧,硬是把自己柔軟的身軀塞進容詡的衣袖。

一陣風刮來,袖中輕灑了些雨水,蝶翼在漆黑的環境里撲閃翅膀,聲音悶悶地抗議道:「趕緊找個地方躲雨!算我求你了!」

異蝶的話像是驗證了什麼,這荒無人煙的地方,竟然有間草亭。

難道……惡魂涯附近都有人族居住?

漫漫雨中,被隨意搭建的草亭破舊簡陋,顯得脆弱不堪。有四根木柱艱難支撐著一蓋大草垛,勉強擋下些許雨水,卻仍是有滲透而入,一點一滴聚起濕意。

容詡的步伐也是慢悠悠,像故意戲耍著異蝶,感受那撲騰飛翼的暴躁。他掩去了自己的特徵,眉間妖紋消沒,瞳色呈棕,猶如凡間的清俊男子。

直到他踏進草亭,裡面的人幾乎同時轉向與貧民氣質不符的黑衫男子。而此時此刻,異蝶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草亭內有四個人族,哦不對,是五個。

一個衣著破舊的樵夫,蹲在地上正挑選著他的柴火,邊挑柴嘴裡邊抱怨嘀咕著,將沒用的柴扔在亭外。

年老的漁夫曲著腿坐在自己扁擔上,瞧著自己的一擔魚嘆氣。

藍衣少女是最安靜的人,她手提竹籃,籃中儘是紡織布料,面色略有蒼白。自容詡進來后,少女的視線就沒少在俊美的男子臉上停留,只是恍恍惚惚的有些不安。

最鬧騰的是一對母子,婦人安撫著襁褓中的嬰孩,時而撫摸時而搖晃,可孩子的哭聲卻因雨聲漸大而更為尖銳刺耳。

「容詡容詡,你有沒有感覺,此處有異樣啊!」袖中的異蝶小聲說道。

「有何不妥?」

「容詡,你看這嬰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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魑魅魍魎(鬼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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