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7 章
潤玉回到璇璣宮,天色向晚。
已經有稀碎的星光瀰漫天穹,璇璣宮頭頂就是星空,壓下一片星辰。
鄺露倒真陪源兒來為紫木上了一炷香,兩人又說了好久的話。鄺露說似乎近日鶯歌總是抱恙,源兒便提議下次鄺露起風布陣時她前去代替鶯歌布雨,反正她對水性的運用比鶯歌要方便不少。
鄺露自是高興地答應了,約好了時間,一通安排后才回了太巳仙人府。
源兒也是心滿意足地送她離開,想想就美好。
姥姥的的牌位被供奉在璇璣宮的靈犀殿,源兒送走了鄺露,便帶著水兒和魘獸留下來悉心地擦拭了供奉的神龕。
紫檀木變得越發深黑,透著古老又沉朴的氣息。源兒隔著香火煙霧,姥姥的牌位就在面前,讓她也忍不住生出孺目的親近。
若是姥姥還在世,知道她嫁了人,有了夫君,會替她開心嗎?
姥姥已經離開太久了,她顛沛流離了那麼久,現在一切安定,她突然就覺得好像離姥姥也變得近了。
雖然好可惜,姥姥都沒有親眼看著她嫁人。
源兒抱著膝蓋坐在龕前的蒲團上,顯散出些許失落。
璇璣宮向來是冷清的,源兒來了以後,這裡會充滿花香。潤玉甫一踏進,院中沒有往日歡喜著迎上來接他的姑娘。
潤玉稍作停頓,反應過來后徑直去了靈犀殿。
燈火柔和,散發著並不刺眼的橘光。靈犀殿內的源兒正抱著雙膝想事情。片刻房門被打開,源兒連忙回身,潤玉緩緩而來。
空氣中帶了漾動的溫暖,源兒爬起來,潤玉扶住她。
「潤玉,你回來啦。」
源兒臉上閃過喜意,潤玉嗯了一聲,看向她身後紫木的牌位。
「在和姥姥說什麼?」
「我告訴姥姥,我有夫君啦。」
源兒快樂地拉著潤玉靠近紫木的神龕,「不知道姥姥今天晚上會不會來夢裡看我,如果會的話,我一定要讓魘獸把夢境好好存下來。」
潤玉溫柔地撫她的臉,「可惜,我竟沒有福分親眼見過姥姥。所以源兒今夜的夢境,可願帶上我,一同去拜見姥姥?」
他眼神綿然,源兒不自禁笑了一下,「姥姥還等著你為她上香呢。」
那夜之後便是忘川的事情,一直到現在,潤玉也未曾正經祭拜過紫木。
潤玉同源兒一道走到神龕前,鄺露上的香已經燃卻快要歸盡,只有裊裊余煙。
當年紫木離開太湖水底,帶著源兒過了一段東躲西藏的日子,也是那時,才盤算出旭鳳與錦覓的天命,故而對旭鳳下了傾心咒。
想來,紫木鐘意和想要託付源兒終身的人選並不是自己。
潤玉面上不顯,素手而持香柱,虔誠為紫木敬了一炷香。
無論當時如何,今後要和源兒共度餘生的人只會是自己。潤玉想紫木多半不會滿意,不過,他卻不會再讓步半分。
源兒卻目光欣喜雀躍,她最在乎的人都在這裡了,興奮地對著紫木的牌位介紹著潤玉。
「姥姥,他就是我曾經跟你說過的鯉兒哥哥,小時候我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他,我們很有緣分對不對?」
「現在,他成了我的夫君,姥姥,他對我很好,就像你在我身邊一樣,會讓我很安心。」
少女的回憶充滿甜蜜,潤玉輕垂眼睫,將源兒攬住,「姥姥放心,從今以後我都會照顧好源兒,生生世世。」
「不要生生世世的,這一世就好了。」源兒踮起腳尖,在潤玉側臉上親了一口,潤玉的氣息清然,源兒滿目都是星光碎芒,「我已經很滿足了。」
她沒有下一世,這一生擁有潤玉,已經足夠幸運。想一想,來世的潤玉,會有其他的娘子,會和其他人相愛,雖然會讓她很難過。
可源兒眼底溫暖,她真的好喜歡潤玉,所以她不在了,他也要有人愛才好,不是嗎?
潤玉知曉源兒的心思,懷抱著源兒,她身子細膩溫軟,肌膚香氣隨氣溫攀升。一頭秀髮被他撫在手掌摩挲,潤玉唇擦過源兒耳垂,呵氣溫灼,「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源兒,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如果他有來生,那麼她也會有。
源兒抓住他腰際的手揪緊了衣衫,聲音嬌羞,「我知道,我不會一個人的。夫君,我不想和你分開。」
她真的很貪戀他,不過還好,至少這一世他們不會分離。
互訴衷腸,溫情脈脈。
兩人為紫木又添了一炷往生香,縱使無用,寄託慰藉也好。
往生香需要法術焚燒,倒似人界的超度。今日一天有些累了,源兒靠在潤玉的肩頭,不知不覺便困了,嬌憨地打了個小小的哈欠,眼睛開始闔閉。
不久往生香焚盡,潤玉停了維持的靈力,將源兒攬到自己懷裡抱起。
月亮自己爬上了屋頭,璇璣宮星光熠熠,落星潭的錦鯉翻起水波,微風輕輕,整個花叢都在微風中搖曳。
月光如波飄練,橫掃夢境翻瀾。潤玉抱著睡熟的源兒從靈犀殿出來,天庭被籠罩在一片祥和之中。
今夜,會是很溫和的一夜。
靈力無聲將寢殿的門推開又合上,潤玉輕柔將源兒放到榻上。
鬆軟的玉蠶絲被,換成了源兒心怡的淡粉色。潤玉將被子輕輕蓋住,少有的紋痕如活水流動,淡到極致的粉色更襯得女子膚白如雪,似春杏明艷。
這抹顏色,必是要屬於他的。
潤玉俯下身,在源兒光潔的額頭落下一吻,夜色生暈,總是叫他濃生貪戀。
指腹輕輕揉過粉軟的唇,潤玉眸色中摻雜了一抹慾念。
剋制不住,在那唇上品嘗,粉軟的唇瓣終於變得濕嫩,泛著誘人光澤,任君采頡。
看著睡夢中明顯感覺到困擾的源兒。潤玉幾不可聞低笑一聲,果然是飲鴆止渴。罷了,今夜,讓源兒好好睡一覺也好。
他抽身離去,沒發現源兒在他關上房門之時,睜開輕輕眸子,閃過茫然之色。
這麼晚了,潤玉還要去哪裡?
璇璣宮一片靜然,姻緣府紅燭通明。
丹朱著人請了岐黃仙倌來為錦覓診治,心悸過度,太過悲慟了。
陡然知道自己爹爹是如此之人,她接受無能。
算起來,自己與她是同病相憐。旭鳳嘆息良久,父母所謀,原本就非他們所願。倒是真的沒有想過,水神也會對源兒出手。
旭鳳看著錦覓,心中不甚滋味,正不知如何開解,卻隔著很遠便感受到了潤玉靈力的威壓。他一怔,隨即快步走出姻緣府。
星子稀疏點點,夜雲染上墨藍。姻緣府門前的姻緣樹仍舊茂盛,顯眼獨特。
旭鳳走出來,看得身著素色華衣長身玉立的公子,在月色之下,清明可見的睟面盎背。
他向來知道,他這個長兄並非一無是處的庸碌之人,卻也不曾料到,他能如此八面瑩潤。
如今的自己和他,早已是青竹丹楓的方向,無可挽回。
「夜色如深,還勞天帝陛下親自前來,真是旭鳳之罪。」
今日如此,旭鳳也沒想要瞞著潤玉。遲早一日他們要面對一切。
世事變遷,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如此之近,且不再劍拔弩張。大約是真的發現,仇視只會是冤冤相報何時了,旭鳳格外的心平氣和。
「潤玉,過去種種,皆成過往,我不會再計較什麼,今日來,我不是來和你爭天帝之位。你放了父帝母神,我帶他們回魔界,絕不會再來打擾你。」
月光清明,悠然灑落,照亮面前的男子俊美無儔。
「你有什麼資格與本座相爭。旭鳳,你現在已是魔尊,還妄想著你天界火神的高貴嗎?」
潤玉眼中淺淺一抹諷刺一閃而過。
「今日來,本座不過是要拿回源兒的東西。護魂珠,那是源兒姥姥留給她唯一的東西了。」
提到源兒,旭鳳一愣。錦覓告訴自己是被源兒所救時,的確將護魂珠交於了自己,他那時滿心歡喜,只覺充滿希望,如今看來也不過是可笑。
旭鳳手不自覺貼近腰身,摸到護著他的護魂珠。
潤玉看到他的動作。
「旭鳳,你可知你真正愛的人,究竟是誰?」
所有相處的時光里,究竟誰在牽動他的心。
「源兒姥姥離開九重天之前,便算到你與源兒會有相遇的一日。她保全源兒,才會就對你下了傾心咒。源兒一直依你,順你,不過是在愧你。」
「傾心咒非死不解,所以源兒要救你,本座未曾阻攔。旭鳳,便是源兒真的欠你,如今她早已還得乾乾淨淨,你沒有再念著她的資格。」
他死過一次,傾心咒早在他身上不作數了。所以,到底是錦覓對他而言更重要,還是源兒更重要。他毫無阻礙,不必再自欺欺人。
旭鳳身形微頹,不敢理解,他究竟在說些什麼?
潤玉微一使靈力,護魂珠便從旭鳳手中脫出。手中一空,旭鳳不明所以看向潤玉。
「本座不會放了那兩個人,過去種種不是你說算了,便能當做毫無發生。」
「旭鳳,你能讓源兒受到的傷害都不曾存在嗎?你能讓龍魚一族復生,能令生靈塗炭的洞庭湖恢復往昔?」
「你不能,就不該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潤玉冷冷回身欲要離去,「今日本座暫且放過你,待錦覓醒了,本座便會通知花界她接任花神一事。」
旭鳳啞口無言,他曾以為,是潤玉先扭曲,父帝母神罪不至此……終究是,終究是他異想天開。今日太微對他所言,旭鳳心有抵觸。若是父帝母神真要再執意傷害無辜,他又該如何?
夜空漫漫,旭鳳舉目四望,內心荒草成叢,他彷彿比當日在九霄雲殿上還要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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