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
[平行世界的南柯一夢:假如謊言永遠不會被發現]
白尋音之所以會對北方有嚮往,其實源於之前讀過一首劉長卿的詩——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
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聽起來就蒼涼又寒冷,彷彿冰雪意境撲面而來似的。
但有時候越見不到什麼,恰恰好就越渴望什麼。
白尋音自小南方長大,對於冰雪豪情自有一番自己的腦補,也當然想去看看,但並不是十分執著。
尤其是在喻落吟提出了這個『願望』過後。
她愣了愣,心臟不自覺的怦怦跳,半晌之後才木訥的問:[你想考去哪兒?]
「瀾大就挺好的。」喻落吟笑了笑:「或者你有想去的學校么?」
瀾大?的確不錯,留在林瀾的話還能方便照顧爸爸媽媽。
白尋音想了想,點點頭:[我也覺得瀾大挺好的。]
就是作為全國TOP3的存在,要求分數自然很高,要想考上理想的物理系專業,那就更高了,不知道她能不能考上。
等到開學后,學習這件事就更加排在了頭一位,重中之重。
因此偶爾,不免就有些忽略了喻落吟。
少年時常煩人的用筆桿戳了戳少女清瘦的脊梁骨,嘀嘀咕咕:「你最近怎麼都不理我了?」
白尋音回頭,簡略的寫:[學習。]
……
喻落吟喃喃道:「需要這麼爭分奪秒么?」
對於白尋音的成績來說。
小姑娘笑了笑,胸中自有溝壑的給他寫下一句話:[我不想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或者說是冒險的事情,她只願意把自己能考上的可能性提升到『百分百』。
喻落吟目光閃爍了下,突然覺得自己像是一條鹹魚。
[再說了。]尤其是白尋音看了他一眼,又寫了句:[不是你說想考瀾大的么?]
……
喻落吟登時感覺更不好意思了。
「行吧。」他輕笑一聲,隨手拿過了筆,倒也逗她玩似的寫字回答:[今天開始,你學多久我學多久。]
自己反而想較這個勁了。
接下來一班裡最出名的景象就是,班級坐在角落裡的校草校花雙學霸沒日沒夜低頭學習的畫面。
幾乎所有關係近的朋友都清楚,他們想一起考瀾大。
光是聽著就很神仙眷侶,有不少女生都羨慕的要死。
但白天忙著學習尚且還好,等到夜深人靜睡不著的時候,白尋音就不自覺的會想一些很現實的問題。
例如自己的聲音,換一個新的環境是不是依舊會受到怪異的目光和歧視。
例如他們就算真的考上一個大學了……喻落吟會一直喜歡她么?
思考的問題聽起來有些杞人憂天,然而這些擔憂卻是真實存在的。
白尋音遠遠沒有她外在表現出來的那麼淡然。
可這些苦悶她除了阿莫以外也無人可傾訴,就連最親近的媽媽也不便說這些少女情懷。只得憋的狠了,趁著跟阿莫獨處的時間,在手機上『欲語還休』的給她打字看。
思緒凌亂,敘述起來也沒頭沒腦的,但阿莫懂她,也能看的懂。
稍稍明白了白尋音在擔心什麼過後,阿莫怔了一下,不由得笑了出來:「音音,你也想的太遠了吧,你現在和喻落吟如膠似漆的那就好好談戀愛把握住就行了啊——難道還想著多少年之後的事情么?」
……
不應該是這樣么?
白尋音有些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
「音音,你就是想得太多太遠了,唔,這可能是你們思維邏輯縝密的學霸通病。」阿莫故作誇張的肅穆著個臉,一本正經的說:「我想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能快活一天是一天,想什麼勞什子以後呢。
白尋音怔了半晌,忍不住笑出了聲,不免覺得阿莫說的也有道理。
反正她上大學是為了學習的,和與喻落吟的戀愛關係才是調劑,他們互相喜歡對方一天就在一起一天,喜歡的年頭多了,也許就可以『水到渠成』了。
而如果最終他們不喜歡對方了,那麼分開也好。
阿莫說的對,她沒必要憂心那些東西了。
炙熱炎炎下的那兩天高考兩個人沒有見面,似乎是在刻意的讓對方整理心神心無旁騖。
直到結束那天,白尋音走出校門就看到不遠處在樹下等著的喻落吟。
少年沒穿校服,灰色襯衫和牛仔褲,微長的髮絲凌亂。
他顯然是有些焦躁,明明之前已經承諾戒煙了,可現在唇角卻咬著根煙。
白尋音長長的舒了口氣,三步並作兩步的跑了過去。
喻落吟抬起頭看見她纖蝶似的身影,不自覺的向前走了兩步:「考的怎麼樣?」
他難得有些緊張,對這種陌生的感覺是無所適從的。
直到看到面前的女孩笑了,對著他點了點頭,喻落吟才鬆了口氣——因為他知道白尋音不說謊,既然說了好,那必然肯定是發揮不錯的。
「大概半個月後才能出分。」喻落吟心神落定,自然而然的接過白尋音背上的書包自行背著。
兩個人都感覺渾身上下有種『無債一身輕』的感覺,他不由得問:「要不要趁著這個時候出去玩一圈?」
白尋音一愣,發現自己還真沒想過考完試之後想要幹什麼。
腦子裡似乎就只有考完試一切都結束了。
但是出去玩……
白尋音猶豫半晌,打字問他:[去哪兒啊?]
「我還沒計劃呢。」喻落吟笑了笑,對她輕輕一挑眉:「不過你要是答應跟我一起出去,我可以馬上計劃。」
……
那還是算了。
白尋音小臉不自覺的有些紅,搖了搖頭。
「幹嘛?」喻落吟故作落寞的眨了眨眼:「這是拒絕我了么?」
[孤、孤男寡女。]白尋音抿著唇,老古板似的打字給他看:[單獨出去不好。]
喻落吟忍不住笑出了聲。
白尋音更不好意思,乾巴巴的問:[你笑什麼?]
「笑你呀……還挺聰明。」喻落吟修長的大手拍了下她的腦袋,嘖嘖感慨:「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就可惜我這下子想佔便宜,也沒這機會了。」
他分明是故意登徒子似的調戲,白尋音聽了會兒忍不住笑笑。
兩個人站在大樹下,幾縷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打進來正巧灑在女孩的身上,長睫毛和唇角,像是給她鍍了一層神聖的金邊。
偏偏她還乖巧的穿著校服,更加不可侵犯一般。
喻落吟猛然感覺心裡有些癢。
沒別的原因,只因為今天可能是小姑娘最後一次穿校服了……不親她一次,貌似怪可惜的。
少年不自覺的舔了下唇角,聲音喑啞了幾分:「音音。」
白尋音正低頭看手機,沒看到他豺狼虎豹般危險的眼神,只有些詫異的抬頭——然而映入眼帘的是喻落吟放大無數倍的劍眉星目,漆黑眼睫,近在咫尺。
而最為令人驚心動魄的,還是他印在自己唇角旁邊的吻。
跟他身上的味道一樣,檸檬薄荷的清冽。
白尋音一瞬間不自覺的抓緊手機,骨節發白,感覺心臟都要驟停了。
女孩子在經歷初吻的時候都是這個感覺么?似乎又緊張……又捨不得推開他。
而沒打招呼擅自妄為的男生嘗了個新鮮,微微抬頭的同時意猶未盡的抿了抿唇。
「乖學生。」喻落吟看著白尋音澄明的大眼睛,忍不住笑:「你不知道接吻的時候,女孩子應該閉上眼睛么?」
這樣才有傳說中的『氛圍感』嘛。
白尋音愣愣的看了他兩秒鐘,就在喻落吟以為她會惱羞成怒推開他走人的時候,小姑娘竟然閉上了眼睛。
很乖,粉白的巴掌臉像個布偶貓。
喻落吟怔了怔,隨後輕笑一聲,再一次低下頭。
親密接觸這個東西,是會令人食髓知味的。
哪怕白尋音說不出話,但她可以用行動來表達——那就是她也很想擁有喻落吟。
等到九月份高校開學的時候,兩個人對於牽手,擁抱,親吻等等小動作都已經越發自然而然了。
結果自然是沒什麼意外的,兩個人都成功考上了瀾大,如願以償的又能當四年『同學』。
彷彿戀愛關係里加上一層別的身份,總能顯的刺激似的。
而接下來的所有生活似乎都波瀾不驚,順理成章似的平靜。
喻落吟天文系,白尋音物理系,都算是專業課選修課非常多的專業,平常並沒有什麼時間總聚在一起,也就晚上或者周末能一起吃飯。
忙的很,可恰恰有『距離感』的關係才能保持的更長久。
在大一結束后的那個暑假,白尋音被喻落吟帶到了一家心理診所,那個名叫陸瑩的女醫生笑著諄諄告誡:「我會使用催眠,把你帶回以前……」
白尋音疑惑的看著她。
「催眠療法也許可以治好你的創傷。」陸瑩頓了下,問:「只是有可能需要你回顧一遍創傷——你想恢復聲音么?」
白尋音這才知道喻落吟把她帶來的目的,一時間不由得有些複雜欣喜。
雖然其實已經適應了不能說話的日子,但如果能恢復正常人的狀態,不當一個啞巴,那當然是更好的了。
於是白尋音點了點頭。
過程中陸瑩柔聲的引導,儀器的幫助讓白尋音很快昏昏欲睡。
閉上眼睛之前,她似乎隱約看到了多年前中考結束后那個夏天,尚且稚嫩單薄的自己。
陸瑩把白尋音『哄』睡著了,才輕手輕腳的離開診室,出門就看到坐在長椅上等待的喻落吟。
她一挑眉:「落吟,你女朋友一時半會兒醒不了,你去休息室等吧。」
「陸姐,沒事。」喻落吟不甚在意的笑笑,想了想后問:「她恢復聲音的可能性大么?」
「概率我之前就跟你說過了,不大。」陸瑩也笑,誠實的回答:「需要看機遇,不過……」
喻落吟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模樣,眯了眯眼:「想問什麼?」
「如果她要是恢復不了聲音,一直不能說話呢?」陸瑩嘆了口氣,盯著他的目光卻尖銳:「你就不喜歡她了么?」
「當然不會。」喻落吟想也沒想,說的胸有成竹:「我只會喜歡她一個人。」
「這就好。」陸瑩輕輕嘆了口氣,想到喻落吟調查到的,同她說過的關於白尋音這個女孩的那些過去,就忍不住的有些心疼:「這女孩挺可憐的,之前遭遇過那些事情。」
「我喜歡她不是因為她可憐。」喻落吟笑了笑:「是因為她值得喜歡而已。」
而他無意間知道的那些過往,只能更增加憐惜而已。
其實這些說來還挺湊巧的。
高考之前那段時間,他習慣放學後送白尋音回家,某天晚上碰巧遇到了幾個鬼鬼祟祟的男人,正在向白尋音家那個窗口眺望。
喻落吟記性好,當即就想起來他們是春節時分自己過來找白尋音時,碰到的那幾個猥瑣男人。
喻落吟登時就有些來氣了,毫不猶豫的報了警。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他故意誇大,說是這幾個人蓄意跟蹤意圖搶劫。
就算最後說他擾亂公安謊報喻落吟也認了。
只是喻落吟萬萬沒想到,他居然誤打誤撞的幫助警方破了個案子。
這幾個鬼鬼祟祟的男人居然就是之前放過高利貸的詐騙犯,領頭的那個男人還有個勞什子名號『柳一疤』,長臉上那道猙獰的疤痕的確是看著駭人。
從這幾個高利貸的罵罵咧咧和警方的調查中,喻落吟拼湊了一個關於白尋音的過去。
原來這幾個傢伙……就是當年逼的白鴻盛跳樓,白尋音失聲的罪魁禍首。
而這次冒險在白尋音家附近蹲守,就是想堵到季慧穎,想趁著高考之前這個特殊的空當『訛』到一筆錢。
幸虧被喻落吟陰差陽錯的攔截了下來。
只是負責調查的警察心情甚悅的和喻落吟說了結果后,卻意外發現少年卻是面無表情的。
不,應該說少年精緻凌厲的面孔是有些繃緊的,下頜線線條都更硬了。
警察有些疑惑的問:「同學,你怎麼了?」
……
「沒事。」半晌后,喻落吟才慢慢的回答,臉色有一點點蒼白。
他就是後悔報警太早,沒他媽的親手揍那個柳一疤一頓。
此後就不自覺的更心疼小姑娘,喻落吟後知後覺的才有絲髮現自己之前的心態是怎麼回事。
可能就是『內疚』吧,他不該騙人的。
*
催眠治療一直持續了很多年。
直到白尋音本科,研究生碩士結束后,讀博士的時候仍然在繼續。
她都覺得自己這輩子肯定是治不好的了,但其實接受了這個事實也並沒有想象中悲痛。
因為自己已經得到很多了,例如喻落吟。
白尋音不知道喻落吟是怎麼說服他的父母接受自己這個啞巴,總之在去年夏天,她剛剛碩士畢業的時候兩個人就結了婚。
一種水到渠成的自然而然感。
在領證之前,白尋音曾經認真的問過他一次:[我是個啞巴,你不介意未來幾十年的枕邊人都這麼安靜么?]
愛意正濃的時候,哪怕意中人有千萬個缺點也能淡然無視了,可結婚在一起卻是柴米油鹽,需要歷經未來的幾十年,白尋音不想他以後會後悔。
可喻落吟聞言卻笑了笑,毫不介意的模樣。
他只說:「白尋音,你知道么,比起你身上的優點,不能說話根本算不上個事兒——反正我自己就夠能說了,你不許嫌吵就是了。」
他說著,搶過女孩的身份證和戶口本。
白尋音看著他清瘦高挑的背影,被他拉著被迫跟著跑,她說不出話來,可唇角的笑意卻止不住。
那是一種奔赴真愛的赤忱熱烈,不管不顧且無怨無悔。
無論以後怎麼樣,她都不會後悔。
其實像是喻落吟這樣的男生,白尋音一開始只以為他是自己年少時的一個夢想,一處海市蜃樓,一場鏡花水月……
卻沒想到他們波瀾不驚的過了這麼多年。
或許有一天,自己的聲音會好的,會讓喻落吟聽到她的聲音。
畢竟貝納姆曾經說過,奇迹在相信它的人眼裡才是奇迹。
希望,永遠是最富有激情力的詞語。
……
喻落吟忽然從夢中驚醒,感覺胸悶的厲害,額角一層細細密密的汗。
他呼吸有些急促的沉,重重的喘了幾口氣,直到懷裡的白尋音半夢半醒間在他懷裡窩了一下,不滿的嚶嚶,瓮聲瓮氣:「大半夜的怎麼心跳的好快?」
她睏倦的聲音囁嚅,顯然是沒清醒。
白尋音嘀咕了一句,就又自行在男人懷裡找了個舒適的位置睡了。
所以她絲毫沒有發覺喻落吟正在經歷一場『冷汗的搏鬥』。
直到整個人從剛剛的夢境抽身,他方才清醒過來。
此刻已經是凌晨,白光透過深灰色的窗帘透進來,隱約有些亮。
喻落吟怔怔的盯了天花板好一會兒,剛剛的夢依然記憶猶新,絲毫不像他平日里做夢醒來就忘的狀態。
他知道,那應該是他這麼多年『遺憾』造成的夢魘。
在南柯一夢中,他和白尋音一直在一起,自己換了種方式了解到了女孩的過去,但卻始終沒有治好她的痛症。
他們甜蜜而不乏有些遺憾的生活著,其實也未必就比現在更好。
看來人生當中的每一次變故,都是相輔相成的造就。
半晌,喻落吟的目光才落到懷裡的女人身上。
暗色的環境看不清,但他憑藉本能找尋,低頭親了親白尋音的唇。
幸好,他們還好好的生活在一起。
*不要只因一次挫敗,就放棄你原來決心想達到的目的——莎士比亞。
平行世界的南柯一夢.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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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歸現實,養個崽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