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山本耀司用目光上下審視著徐碧城,見她紅著臉低下頭,毫無心機的樣子,於是嘴角上揚,舉起酒杯大家喝了一杯。他們用日語說了幾句話,徐碧城根本聽不懂,想起宋雨蝶的叮囑她並不總是盯著石井看,偶然看一下旁邊餐桌上的食物,山本馬上端起餐盤把徐碧城看過的食物都夾到她的盤子里,她端著盤子不停地說:「夠了,夠了。」山本正和也只是笑著繼續夾。山本耀司和石井一郎停留一陣子就轉身沿著走廊向二樓走去。徐碧城眼睛不停地瞟著,又陪山本正和跳了一陣子舞,有個侍從在他身邊說了幾句話,山本禮貌地對碧城說:「徐小姐,我哥哥叫我上去,我先失陪了。」碧城微笑著點頭。
過了很久山本正和還是沒有回來,徐碧城不停地猶豫著,她記得宋雨蝶的叮囑,不應該去接近石井一郎,但她實在是太想去看看,多搜集一些信息讓唐宋二人刮目相看,如果被人發現自己可以把尋找山本正和當成理由,這樣說服自己后就向二樓走去。
二樓比一摟安靜多了,厚厚的地毯踩起來軟綿綿的,走起路來沒有任何聲音。每個辦公室門口都掛著日語牌子,徐碧城一個都看不懂,才暗自悔恨怎麼不好好學日語。正當她躊躇之際,突然一個門開了,徐碧城馬上轉身跑入一個拐角,後面響起一個詢問的聲音,眼看就要走近了,徐碧城嚇得渾身冒汗,不停地抖,不知如何是好,腦子裡一片空白。這時候從拐角的另一邊躥出一個身影,身著日本軍裝,過來就把碧城按在牆上開始親吻。徐碧城震驚的同時不敢反抗,可這種感覺很熟悉,她睜大了眼睛一看,正在親吻自己的就是唐山海。石井一郎和幾個日本人看到這種場面也都笑笑走了過去。隨後唐山海拉著獃滯的徐碧城快速從後門跑出去,上了宋雨蝶的車,飛奔而去。
唐山海一把拽下貼在嘴邊的鬍子,指著徐碧城舔了舔嘴唇氣得說不出話來。
宋雨蝶邊開車邊瞥了眼唐山海道:「怎麼了?」唐山海氣得翻了翻白眼,還是沒說出話來。徐碧城低著頭不出聲。
宋雨蝶挑了挑眉說:「徐碧城你不會是尾隨石井一郎了吧?」見二人都不出聲宋雨蝶已經知道自己猜對,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說:「徐碧城,你腦子不好使,耳朵也不好使嗎?」徐碧城知道自己險些釀成大禍頭更低了。
「唐山海,還是你了解她啊,要不是你堅持要來今天她就撩裡頭了。」宋雨蝶暗自鬆了一口氣。
「幸虧你及時弄到邀請函。」唐山海也暗自鬆了一口氣。
「最後時刻才偷到,跟徐碧城這樣的隊友合作得多做幾個準備!」宋雨蝶得意地說,看了眼唐山海氣得臉都刷白,就想逗一逗他,繼續說:「唐山海,知道你不容易,不過你不能好好教教她嗎?」
「最好的陳老師就教成這樣我有什麼辦法?」唐山海氣得粗暴解開自己領口的兩個扣子。
「陳深他自己都那個樣子,你不一樣啊,你要是教不了送我那去我教。」宋雨蝶憋著笑。
「趕緊帶走吧!」唐山海氣得一揮手。徐碧城慌了,忙抬起頭可憐巴巴地看著唐山海,唐山海生氣地別過頭。
宋雨蝶想著徐碧城得趕緊成長,才能不拖累唐山海。「唐山海你也不用生氣,她長得這麼慢跟你也有關係。」宋雨蝶認真地說,唐山海疑惑地瞪著她聽她繼續說:「你總是怕她危險,保護得好好的,她沒有機會成長。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你不在她身邊她怎麼辦?」唐山海其實也意識到自己對徐碧城的過度保護確實有礙於她的成長,可自己內心總是迴避不願意麵對這個問題,因為他太害怕碧城受到傷害,太害怕失去碧城。
唐山海無言以對,只能說了句:「我不在不是還有你呢嗎?」
「上峰的意思,要給我配個新搭檔。」宋雨蝶想先給唐山海點心理準備。
「不行!」唐山海堅決地說,「我還沒死呢,配什麼新搭檔!」唐山海更生氣了。
「唐山海,你健忘啊,你現在名義上的搭檔是徐碧城啊,我是自由身。」說著宋雨蝶還扭了幾下,車子也隨著扭了幾下。
唐山海一邊脫下日軍裝換上自己的衣服,一邊說:「今天晚上你就給上峰發電報,告訴他們你不要新搭檔,有我就夠了,我們三個人搭檔。」
「唐山海,你有病吧,沒聽說過搭檔有三個人的!」宋雨蝶翻了他一眼。
「反正我不管,派人來可以,不能跟你搭檔,別逼我對自己人下手啊!」唐山海咬著牙說。
「唐山海你怎麼總是這麼霸道呢,上峰的意思我有什麼辦法,你這樣得罪上峰好嗎?沒有你哥哥你都死八百回了!」宋雨蝶明顯不悅。
「誰讓我有哥哥呢!」唐山海也扭了扭身子。
徐碧城臉色越來越難看,她聽到唐山海對宋雨蝶有新搭檔顯示出了明顯的醋意心裡非常不爽,但自己也沒有立場插話,只能聽著。
宋雨蝶無奈地搖搖頭,說:「要發你發,我不發,我又沒哥哥了。」
「我發就我發!」唐山海揚著脖子繼續說:「宋雨蝶你記住了,我唐山海不死你這輩子別想著換搭檔的事了!」宋雨蝶斜眼瞪了一眼他,「你和徐碧城越來越般配了!幼稚!」
車開到了唐山海家樓下,唐山海堅持要宋雨蝶上樓吃了飯再走。
宋雨蝶瞥了眼陳深家的窗口,陳深忙躲到窗帘後面。宋雨蝶和徐碧城坐在餐桌旁等待。徐碧城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始終低著頭。宋雨蝶雙手環著胸,盯著徐碧城看了一陣子,伸手倒了杯水放在徐碧城面前。徐碧城看著水,眼圈紅了,撇著嘴憋著不肯哭出來。陳深透過窗口看見唐山海在廚房中忙碌,笑笑躺回床上睡覺了。
不一會兒,唐山海端著兩碗麵條放在徐宋二人面前,把筷子遞到二人手裡,回到廚房又端了一碗並拿出辣椒醬放在宋雨蝶面前。還不忘叮囑她,「少吃點辣的。」說完把自己碗里挑了一筷子夾到宋雨蝶碗里,宋雨蝶也並不拒絕。徐碧城邊吃邊看著二人,想想他們生活在一起的樣子就是這樣的,心裡充滿了醋意。於是拿起了辣椒醬使勁往自己碗里倒,唐山海一下子抓住她的手,「你不是不能吃辣的嗎?」徐碧城心想你也不能吃辣的家裡為什麼總是準備一罐辣椒醬。徐碧城生氣地吃了一口辣得趕緊去廚房喝水,宋雨蝶無奈地搖了搖頭。徐碧城咳了幾聲說:「我吃飽了。」然後轉身去沙發上坐著翻開小說,時不時地偷偷瞄著二人。唐山海把自己碗里的麵條又挑了一筷子給宋雨蝶夾到碗里,然後拿起徐碧城的碗把剩下的麵條倒入自己碗里,攪拌了一下吃一口,辣得直喘氣,惹起宋雨蝶咯咯笑:「你說你一個湖南人,這麼不能吃辣的。」
唐山海倒了兩杯溫水自己喝一口,遞給宋雨蝶一杯,哈哈地喘著氣說:「我在老家也沒呆幾年啊,後來跟你在一起每次辣的都被你吃了我也吃不著啊。」宋雨蝶聽了邊樂邊舉起辣椒醬作勢要給唐山海碗里倒「給給給都給你!」唐山海拿起碗忙躲開。徐碧城斜眼看著二人呼呼地喘著粗氣。
唐山海抬頭看著宋雨蝶,說:「雨蝶,你是不是還在怨恨你哥哥?」宋雨蝶看了眼唐山海沒說話,「你別怨恨他,如果有選擇他不會扔下你的。他雖然犧牲了可我還在,他去剿共之前我答應他了要好好照顧你的。」宋雨蝶還是沒有出聲。徐碧城聽了很高興,原來唐山海對宋雨蝶好是因為她哥哥。唐山海繼續說:「當然,沒有他的囑託我也會好好照顧你的。」徐碧城臉一沉。宋雨蝶瞥了唐山海一眼還是沒出聲。「在黃埔的時候,你我子欣我們三人形影不離,他現在不在你身邊,我會替他好好照顧你。」徐碧城又開心了,嘴角上揚。宋雨蝶又吃了一大口麵條,樂著搖搖頭,說:「唐山海你別跟我墨跡了,你到底想說什麼?」「你能不能不換搭檔?」宋雨蝶無奈地翻了一眼唐山海:「我回去就發電報!」徐碧城笑容僵住。唐山海露出滿意的笑容,吃了一大口麵條。
「接下來怎麼辦?」宋雨蝶邊吃邊問。
「他一定會住在特高課附近,查出他住在哪裡。」唐山海邊吃麵條邊喝水。
「不知道他能在上海呆多久,陶大春過幾天才能述職回來。就我們兩個的話勝算不高啊。」宋雨蝶嘆了口氣。
「不能等了,我直接去調颶風隊。」唐山海眯著眼睛思考著,不想放過石井一郎。
「不行,颶風隊多一個人認識你你就多一分危險。」宋雨蝶馬上否決,想想又說:「我去調颶風隊。」宋雨蝶吃飽了,放下筷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不行!認識你你就危險了,我們想別的辦法。」唐山海把宋雨蝶碗里剩下的麵條倒到自己的碗里,徐碧城看著這一幕吃驚的瞪大了眼睛,咬著嘴唇低下頭,繼續盯著小說,至於小說的內容一點都沒看進去。她知道唐山海從不用別人用過的東西,尤其是餐具,吃自己剩下的飯也就罷了,居然宋雨蝶剩的他竟然吃起來這麼坦然。
「不然從南京站借人,我能調!」宋雨蝶喝了一口水說。
「你能調南京站的人?」唐山海吃驚地望著宋雨蝶。宋雨蝶點了點頭。「不過,就是水平比颶風隊差遠了。」宋雨蝶撇了瞥嘴。
「他們不熟悉這邊情況,調來了怕徒增傷亡。」唐山海吃下了最後一口麵條,搖了搖頭,繼續說:「你給我準備一些武器,我先去會會他。」
「你自己?」宋雨蝶有點疑惑,不過又一想除了颶風隊也許唐山海手裡還有別的資源,自己也不方便問,就答應了下來。「你小心點,他住的地方離日本憲兵隊太近了。」唐山海點了點頭。
宋雨蝶走後,唐山海把盤子和碗收到廚房沖洗,徐碧城跟進來挽起袖子準備一起洗。唐山海用手擋了一下,說:「我自己來吧,你去休息吧。」徐碧城明顯不悅,「我不至於連這個都干不好。」唐山海聽出她意有所指,看了她一會兒,說:「你拿那塊干毛巾,把盤子上的水擦乾。」順著他的視線徐碧城拿下掛在牆上的毛巾,接過唐山海剛刷過的盤子,小心翼翼地擦著。擦乾了水,放到櫥櫃里,又擦另一個。
「你真的要自己去嗎?」徐碧城還是擔心唐山海。「為什麼不讓她跟你一起去?」
唐山海看了眼徐碧城沒有回答。
第二天一早山本正和早早來到行動處等徐碧城。唐山海車還沒停穩,他已經走過來紳士地伸出手來,徐碧城搭著他的胳膊下車。
「碧城小姐,你昨天什麼時候走的?我從我哥哥那回來沒找到你。」山本有點愧疚。
「哦,我昨天身體有點不舒服,可能是喝酒喝多了,就走了。」徐碧城對他微笑。
「太對不起了,我應該好好照顧你的。」山本沖徐碧城誠懇地鞠了個躬。徐碧城忙扶起來,說:「沒關係的,我應該跟你說一聲再走的。」二人全程無視身後的唐山海,走廊里路過的人紛紛回頭,唐山海面無表情走向自己的辦公室。山本則跟著徐碧城進了她的辦公室。
「對了山本老師,你昨天怎麼去了那麼久,是有什麼事情嗎?」徐碧城也沒想打探消息就是閑聊天。
「昨天我哥哥跟我說你是有丈夫的,不讓我跟你走得太近。」山本倒是誠實得很。
徐碧城本來正在給山本倒水,一下子倒到了外面,手被燙了一下,山本馬上跑過去,搶下水杯,握住徐碧城的手吹了起來,「去醫院吧,碧城小姐。」山本很緊張。
徐碧城不動聲色地把手抽回來,放在身後,說:「不用了,只是燙了一下不嚴重,一會兒抹點葯就好了。」
「那我出去給你買葯。」山本轉身就走了。
不一會兒拿著好幾種燙傷葯跑回來,畢忠良透過窗戶看著搖搖頭,心想這徐碧城可了不得,這才幾天就把這山本迷得團團轉,有時候還真不一定是陳深的問題。陳深透過窗戶看到山本著急的樣子,莞爾一笑,打了聲口哨,躺在了沙發上。宋雨蝶看見山本滿頭的汗水,冷笑一聲,心想唐山海手裡的資源不會就是徐碧城吧,又一想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唐山海這是拼了。其他人看見都竊竊私語,說這徐小姐看起來挺正經,怎麼逮誰勾搭誰,這次還勾搭個日本人,不過唐隊長也不是什麼老實人,這兩口子還真是般配,自己玩自己的。唐山海已經看不下去了,轉身開門走了出去,到了徐碧城的辦公室,推開門看見山本正握著徐碧城的手給她抹葯。唐山海努力壓住心中的怒火,詢問:「碧城,你怎麼了?」「我沒事,就是手被熱水燙了一下。」徐碧城尷尬地回答,山本一直在認認真真地抹葯,徐碧城也不好抽回手。唐山海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路過陳深辦公室的時候,陳深正在門口沖他吹口哨。唐山海翻了他一眼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唐山海拿出上海地圖,仔細研究特高課門口的地形和旅店,想找到石井一郎可能的藏身之處,因特高課在繁華地段,店鋪旅館比比皆是,一時之間無從下手,唐山海嘆了口氣喝了口咖啡。
「昨天我哥哥的朋友石井一郎說看見你了。」山本上完了葯也沒有想離開的意思。
徐碧城心一驚,她知道應該是石井看見了自己跟山海接吻,認出了自己的禮服。她噘起了嘴,皺起眉頭,用手掩著嘴,想擠幾滴眼淚,沒擠出來,哭唧唧地說:「其實我去找你的時候被一個日本軍官非禮了,他強吻我,我嚇壞了,後來我就跑了。我聽不懂日語,一個人都不認識,我特別無助。」說著徐碧城又回憶起了當時危險的情景,終於擠出幾滴眼淚,山本見到碧城的眼淚彷彿特別開心,激動地說:「碧城小姐,這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流眼淚,我真的很開心。」徐碧城愣住。
「你放心,我會讓我哥哥調查的,不會放過那個人的。」徐碧城回過神來忙說:「算了,你以後別扔下我自己就行了。」說完徐碧城自己都受不了自己了,從沒虛偽地說過這麼肉麻的話,臉都紅了,山本見了更興奮,一把抓住徐碧城的手說:「碧城小姐,我第一次看見你的照片就喜歡上你了,我是為了你才從南京來的這裡,你離開唐山海跟我去日本好不好?」徐碧城徹底愣住了,山本急切地說:「你要是不想去日本,我們去美國去哪裡都好。」徐碧城咽了咽口水,一時之間不知所措。
「啊?~啊!~山本老師,我…...我想想,太突然了,所以……」這已經超過了徐碧城能應對的範圍。山本忙說:「不急,不急,你想好了我們就走。」徐碧城尷尬地擠出一個微笑。過了半天她才想起來自己跟山本接觸的初衷,忙轉移話題:「山本老師,你哥哥不是不喜歡我嗎?還有你哥哥的朋友石井先生一定是誤會我是不正經的女人了。」徐碧城努力把話題往石井一郎身上轉移。
「碧城小姐,我哥哥的意見我不會考慮,我愛你他阻擋不了的。」山本露出了堅決的表情,繼續說:「石井一郎只是來上海運一些東西,過幾天就回東北了,他雖然跟我哥哥說了你不好,但我也不會相信的。我只相信你。」徐碧城眼睛一亮,運些東西?想想唐山海和宋雨蝶的臭臉不能貿然的問。「我希望你哥哥能喜歡我,也希望你哥哥的朋友不要誤會我。」徐碧城低下頭思考著怎麼能套出石井一郎住所。
「我哥哥最喜歡金槍魚壽司,要不然我們做給他吃哄他開心吧。」山本提議。
「好,好,你教我,我做給他吃,也順便給石井先生送一點,畢竟他是你哥哥的好朋友。」徐碧城眼睛又亮了。
「好,好,我這就去買材料。你在這等我。」山本又急匆匆地開車出去了。
徐碧城馬上到了唐山海的辦公室,唐山海瞅了她一眼沒搭理她。徐碧城關好門迅速地把剛剛的對話完整地跟他彙報了一遍,然後等待他指示。唐山海的臉已經刷白,想想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和一直以來山本對自己的態度,終於明白了,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心想這是想讓碧城跟他私奔那。不過碧城的表現倒是很不錯,有很大進步。
「你做得很好,不過已經夠了,不要再打探了,他要不是個痴情種就是個很難對付的特工,不得不防。從現在開始你不要有任何行動和語言上的試探,我會跟著你直到他送壽司給石井,看能不能鎖定石井的住所。」唐山海一邊思考著一邊跟徐碧城交代。
山本買了食材就拉著徐碧城坐上自己的轎車,離開。唐山海隨後也離開。畢忠良看著二人相繼離開搖了搖頭,想想李默群的太太,也就理解了。令唐山海沒想到的是山本正和直接把徐碧城拉到了山本耀司的府邸。日本憲兵隊的人親自把守,而且人數不少,別說跟進去了就是靠近都有暴露的危險。唐山海把車停在附近一個衚衕里,煩躁地點了根煙,猛吸幾口,回憶著整個事件和與山本正和接觸的情景,他能感受到山本對碧城的愛和關心是出於真心,現在的他只能希望自己的判斷沒有出錯。唐山海在車裡抽了幾支煙,實在是坐不住了,下車往山本耀司府邸門口溜達過去,順便觀察兵力分佈情況,結論是如果硬闖必死無疑。唐山海靠在街角衚衕的牆壁上,眼睛時不時地瞟一眼大門口,他多麼希望下一秒徐碧城就從裡面出來。可左等右等,不僅碧城沒出來,居然等回了山本耀司。特高課的車牌照0001,後面還跟了三輛車,唐山海一個轉身坐到了旁邊賣餛飩的攤位上,低下頭躲起來。
唐山海要了一碗餛飩,用勺子攪來攪去,一口都吃不下去。他從來沒有這麼無助過,即使身中數彈、被整個中隊追趕、凍死的邊緣、槍指在自己的腦袋上、徐碧城跟陳深離開、整個軍統上海站覆滅……他都沒有這麼慌張過,他故意抖腿以掩蓋自己不自主的顫抖。他從來沒有這麼懊悔過,自己太想殺死石井一郎了所以就縱容徐碧城接近山本正和,是自己的疏忽把徐碧城送進了龍潭虎穴。唐山海又掏出一支煙,皺著眉頭塞進嘴裡,手拿起桌子上的火柴盒,顫抖著使勁一劃,火柴斷了,他又拿出一根,又斷了。旁邊有人划著了一根火柴遞過來。
唐山海抬頭一看,陳深坐下來,坐在他身邊。唐山海伸過頭去,手擋著風,用力吸了口,煙才點著。唐山海眼睛不停地左右轉動,手心冒汗。陳深拿過唐山海面前的餛飩一口一口吃起來。唐山海手裡的煙燒到了手,他一鬆手,煙頭掉到地上。唐山海從來沒有感覺到時間過得如此之慢,他咬著自己的右手食指,已經嘗到了血腥的味道。
陳深一直看著唐山海,放下筷子,對他說:「她會沒事的。」唐山海咽了咽口水,呼吸也加重了,彷彿根本沒聽到陳深的安慰。
「她畢竟是我的學生,保命還是可以的。」陳深想擠出一抹微笑始終沒擠出來。
徐碧城也沒想到山本正和拒絕了去自己家裡做壽司的提議,說只有山本耀司家裡才有做壽司的工具。徐碧城只能硬著頭皮跟山本正和唱一齣戲,心想好在山本耀司沒在家。
山本正和不捨得讓徐碧城動手,只讓她在旁邊觀摩,自己動手。徐碧城站在旁邊邊看邊跟山本聊天,倒也沒有剛進來時候那麼緊張了,時不時還露出了笑臉,惹得山本正和獃獃地注視了好久。壽司做好了山本用手拿了一個遞到徐碧城的嘴邊,碧城張嘴努力吞下一整個,用手指著嘴,意思是太大了,惹得山本哈哈直笑。
「山本我第一次吃壽司,真好吃。」徐碧城好不容易嚼完咽下去了,擦了擦嘴邊的醬。
山本正和樂得嘴都合不上了,又遞一個到她嘴邊說:「碧城,以後我天天做給你吃!」徐碧城笑了,推了他手一下說:「留著給你哥哥吃,還有你哥哥的朋友。」山本不依非得讓她再吃一個,徐碧城只能又吞下一個。
山本耀司進來的時候,徐碧城嚇得站在那裡直直地看著他。山本正和左手端著壽司右手拉著徐碧城來到山本耀司的面前,笑著說:「哥哥,碧城親手給你做的,希望你能喜歡。」山本耀司看了眼徐碧城,接過壽司,點了下頭:「謝謝徐小姐。」說著遞給旁邊的副官,並沒有吃。
「徐小姐既然來了就一起吃飯吧,中國人的禮節我們還是懂的。」山本耀司毫無表情。
徐碧城剛想推辭山本正和一口答應下來,「哥哥,那今天要多加幾個中國菜才行。」於是拉著徐碧城就往餐廳跑,山本耀司換了衣服下來坐在餐桌的主位上,右手邊依次坐著山本正和和徐碧城。徐碧城卧底生涯以來第一次身邊沒有唐山海,她突然感受到真正的害怕是什麼感覺,腦子裡全是唐山海。她看了山本耀司一眼,看到了他審視自己的眼神,感覺到自己的心震了一下。她的手緊緊抓住了凳子邊緣,手心裡全是汗,她不停地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能慌要像山海一樣鎮定,如果是山海遇到這種情況他會怎麼辦,她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她終於明白只能靠自己了。
徐碧城拿起筷子優雅地吃山本正和夾到她碗里的菜,時不時地還給山本正和一個笑臉,她知道自己現在能依靠的就只有山本正和了。
「徐小姐在行動處上班?」山本耀司冷眼看著二人的相互微笑。
「是的,山本先生。」徐碧城規規矩矩地回答。「我舅舅是梅機關李默群。」徐碧城想提及舅舅來減輕他對自己的懷疑,畢竟舅舅是鐵杆漢奸,雖然她知道他早就查過自己的底細。
「徐小姐對大東亞共榮怎麼看?」山本耀司吃了一口菜看似不經意地提起。
徐碧城忙看著山本正和,跟他求救,山本正和忙開口說:「哥哥,碧城跟我一樣對政治不感興趣,你就不要為難她了。」說著又給碧城夾了菜。山本耀司看著弟弟的樣子也不再問什麼,吃了幾口就走了,徐碧城的心才放下。
「碧城,一會兒我們把那些壽司給石井君送去吧。」山本正和指著廚房裡的兩盒壽司。
「山本,你自己去送吧,我得回家了,太晚了。」徐碧城故意想撇開自己,轉角後面的山本耀司聽了後走上了樓梯。
唐山海實在等不了了站起身來,「你要是現在衝進去,她永遠也出不來了。」唐山海想想又坐下了,右手重重地錘了下桌子,老闆走過來,陳深忙說:「再來一碗餛飩。」老闆看著桌子上一碗餛飩,陳深掏出錢塞到老闆手裡,老闆轉身回去又盛了一碗。
徐碧城去廚房取壽司的時候,山本正和從後面摟住徐碧城,廚房的玻璃里映著兩人的影子。徐碧城身子一震,慌忙轉身躲開,山本正和從正面摟著碧城,碧城又後退,抵到了櫥柜上躲無可躲。